“等等!”轻殊即刻喝住他们,侧头看了眼那只白狐狸,而它也正好露出那双警惕又凛冽的银灰色眼瞳,对上她清泉般的明眸。
它的眼神仿佛在骂她说,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跑啊!
血染红了竹篓,它也神情泱泱的。
她原本是不欲多管闲事的,猎捕生杀,在人界最正常不过了,但方才那一眼,她脑中有它记忆的画风一闪而过,虽微不可见难以捕捉,但她心觉它不该就此沦落在这几个猖獗小人手里。
“怎么了小美人儿,”那头头又露出不轨的阴笑,“舍不得这小东西?不然,你也跟我们一道回去?”
他的调戏,引得边上之人皆哄笑。
轻殊扫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甚是语重心长,“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就当没看见。”
那几人闻言互相对望了几眼,随即又是大笑,都觉这姑娘长得美若莲华的,脑子似乎不太好。
他们死不悔改,那就没办法了。
不听轻殊言,吃亏在眼前,正待他们复要上前时,一道厉绝之光直刺向他们的眼睛,激痛得他们哇哇直叫。
轻殊指尖红光流动,隔空对着他们胡乱戳点了几下,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使了何种术法,总之不管三七二十一,点到什么是什么,结果如何便看他们的命了。
奇痒难耐,狂笑不止,加之不知何处划卷而来的蜂窝,甚至一不小心,将他们的衣物变没了去,只残留了块遮羞布。
轻殊蓦地遮住双眼,非礼勿视……
这几个凶煞的莽夫在她的折腾下瞬间就成了乱蹿的鼠辈,朝着巷子外逃了。
轻殊从指缝看到他们抱头鼠窜的样子,哼道:“打不过神仙我还斗不过你们呀,区区凡人,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乱!”她有人罩,颇有女中豪杰的意味。
躲在竹篓的小白狐闻声撑开泱泱的眼皮,她这术法,简直比歪瓜还歪,裂枣还裂,耷拉的银眸最后瞅了轻殊一眼,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等它再醒来时,辣眼日光就这么毫无阻隔地灼着它的眼睛,烫得它眼皮生疼。
腹部那碗大的刀伤已被做了处理,缠上了绷带,但却一直在隐隐做痛,让它不敢乱动弹,可偏偏这烈火骄阳照得它睫毛都快烧起来了。
它努力斜眼顾了顾周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软垫之上。
它仰天闭眼叹息,心中郁闷得很,锋刀破腹,它险些丢了性命,可那傻子……
居然还将它放在院子里晒太阳!
它正气得在心里破口大骂,只听得院外有动静,像是有人朝这儿来了,它立马闭了眼假意未醒。
“大人,那玩意儿有妖气,真不能养着……”
“它如果是妖怎会被几个凡人伤成这样呢,更何况就算它真是妖,如今妖界尚约章法,它哪敢伤人呀!”
“可它来历不明,万一野性未训伤了大人,我没法向君上交待呀……”
轻殊停步于软垫前,下巴朝地上怼了怼,“你看它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能睁眼就不错了。”
小白低头看了眼瘫着纹丝不动的狐狸,仍是有些犹豫:“可是……”
“快去将我买来的药煎了。”轻殊直接要将他赶走。
小白忽然才想起她回来时不仅抱了只浑身是血的狐狸,还拎了好几袋药包,一紧张道:“大人你生病了?是哪儿不舒服?哎哟买药这事儿我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去呢!”
“不是我,是给师父喝的。”
“给我喝什么?”
轻殊和小白循声往院外看去,便连一直佯睡的小白狐也悄然开了眼缝,陡然掠过一丝震惊。
轻殊指着白狐狸:师父,我想养它!
小白狐震惊,眼皮子一疼,狂甩头:(不要不要不要!)
扶渊瞅了一眼,雄的:不行。
第50章
扶渊绽出一缕笑痕,负手朝她走来,小黑紧随其后。
而地上的小白狐爪子不漏痕迹地缩了缩,紧紧闭着眼。
轻殊迎上他的视线,将不经意流露出的那抹担忧掩去,浅笑道:“我方想到,师父的身子还需好好调理才是,所以我去药铺抓了几副药回来,师父可一定要喝。”
扶渊凝了她一瞬,笑了笑,默许了。
随即他侧眸,看了眼那狐狸,从一进院子,他便注意到了。
见他眸色略微一深,小白立马解释,“君上,这狐狸是大人在路边救回来的,像是只……妖……”
“什么妖不妖的,”轻殊觑他一眼,不满道:“是妖能被人伤成这般模样吗?”
她又回首对着扶渊莞尔一笑,道:“师父,我想养它。”
扶渊眉梢挑了挑,缓缓上前两步,垂眸审视了它片刻,嘴角似笑非笑。
轻殊在他耳畔祈求一般,喋喋道:“师父你看,它都奄奄一息了,我们若放任它不管,它肯定会死的,而且,它长得这么漂亮,皮毛一定很值钱!”
小黑小白:“……”
小白狐闻言抽搐一抖,原以为逃过了生死一劫,竟不想是上了贼船……
扶渊捏了捏她的脸,扬唇调侃道:“什么时候变成小财迷了?”他又睨了眼小白狐,不疾不徐吐出了句:“妖域雪狐的皮毛,可不只是值钱而已。”
妖域雪狐?轻殊一听,略微惊讶,“它还真是只妖?”
扶渊好整以暇看她一眼,笑问:“你从何处救回来的?”
轻殊三言两语讲了个大概,最后兀自奇怪,“它既然是只妖,怎么被凡人追个满街跑?”
它自然是幻化不成人形,修为受了压制,扶渊的视线从白狐身上转回,“小黑小白,将它的伤治好后,送回妖域。”
“是,君上。”
轻殊竟觉有些可惜,这么好看的狐狸,毛软柔密,抱着也很是舒服,难道是妖就不能养了么?
“咳……要不,就不送回去了吧,”她突然开口,“也许它是被妖界遗弃的,才会沦落至此,不如我们就留下来呗,我来养!”
她为何如此执着养自己,难不成真是看上了它的皮毛?小白狐面上毫无动静,内心早已慌乱如麻。
小白忍不住提醒:“大人,这妖是会化为人形的,养、养不了……”
轻殊理所当然:“那就别让它幻形呀!”
小黑小白:“……”
小白狐:谁能把这傻子带走,我好累……
“好了,别闹,”扶渊轻拍她的头,忍住笑意,“你都有青鸾了还想养别的,嗯?”
轻殊话一噎,只好就此作罢。
虽说这狐狸不能养,但它的伤还是得治,接下来几日,轻殊每天煎了药,亲眼看着扶渊喝下后,又跑到后院的小屋子,给小白狐检查伤口。
她原是打算将它安置在自己的屋子,但扶渊却一口拒绝了,说是什么不成体统,只让它留在后院。
轻殊蹲在它面前,小心地将缠绕在它腹部的绷带解开,虽然不知它为何会原形毕露幻化不得,但好歹是只妖,刀口是深了些,但好得还是极快的。
经过这几天,小白狐也习惯了,如斯安静,任由它给自己换药,裹绷带。
做好一切后,轻殊忍不住两手捏住它的脸颊,将它揉成一团,“真可爱!”
小白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瞪大了眼珠子,刚想抗争一番,却见她笑语嫣然的,娇颜明媚,不由稍稍一顿。
轻殊随后便松了手,自顾收拾起了方才换药留下的残局,边收边自语道:“虽然我很想养你,但你的伤快好了,小黑小白很快就会送你回妖界的。”
伏在软垫上的小白狐闻言侧了侧头去看她,只见她捣拾了一番,收拾好后就推开门走了。
它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收回,继续伏回软垫上,银色双瞳似是若有所思。
日渐西山,正堂,扶渊陪轻殊坐着闲谈。
“哎哟!”小白将一盘蜜饯摆到轻殊面前后,忽然一拍脑袋,“我昨夜忘给那三公主送饭了!”
轻殊以为他要说什么大不了的,闻言满不在乎:“少吃一顿饿不死。”琳琅那臭脾气,就得饿两天教训教训。
小白嘿嘿笑道:“大人说的是!”
小黑接着道:“今夜人界有灯会,君上和大人要不要去瞧瞧?”
扶渊望向她,挑了挑眉,“想去么?”
轻殊眼睛一亮,点点头,早就听闻人界的灯会有趣得很,她一直盼着呢,却没想到就是今夜,难怪白日时外边异常喜闹。
她想去,天一黑,扶渊就带着她了去了街上看花灯,而小黑小白则是留在府中照看白狐。有扶渊在,确实也不需要他们跟着,更何况这种情谊悱恻的时刻,他们自然不会跟着扫了兴致。
“小黑,你说这是什么狐狸,我怎么就没见过呢?”小白就势蹲下,端详了几眼软垫上的小白狐,通体雪白,双瞳居然是银色的,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妖狐。
“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小黑毫不留情面。
小白哼声:“你见过,那你说,这是个什么狐狸?”
小黑一如既往地嫌弃瞅他,“没听君上说了是雪狐?”
小白一时想不清雪狐是个什么狐,话一堵,为了挽留颜面,立马不再纠结,转口道:“哦,那女娃的晚饭你去送。”
小黑冷冷淡淡的,像个没有感情的石头,“大人不是说了,不干活就不让吃。”
小白想了想,大人说的都对,都有道理。
“她也真是犟,三天两头不干活,非跟大人硬着来,”小白啧啧道:“你说这琳琅仙子从前到底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儿,惹得大人不开心了,追到人界也要来折腾她?”
小黑面无表情,可没有小白想得那般多,“招惹了大人,就是她自己活该。”
小白难得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小黑真是越来越上道了,溜须拍马的功夫都快赶上他了!
小白站起来,“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点儿事……”
城道上灯火辉映,满城的花灯,比先前的七夕之夜更为热闹。
原是并肩而行的两人,因人流拥挤,时常被迫隔远好些,于是扶渊就拉着她的手,一前一后走着。
他丰神俊朗,她眉眼如画,穿梭的花灯烛火的映照之下,引得旁人频频回头望。
几乎人人手中都提着一盏花灯,各色各样,轻殊左顾右盼,觉得都很是好看。
扶渊似乎知晓她的心思,牵着她停在一小摊前,回眸含笑,“要不要来盏?”
轻殊展颜一笑,“要!”
小摊摊主一见他们,拍手恍悟:“两位是白府的公子和夫人吧?”
轻殊惊讶:“你如何知道的?”
小摊摊主笑了声,“白府公子为夫人一掷千金,揽了全城的金银首饰和绫罗绸缎,这事儿可都传遍了,如公子和夫人这般天人之姿的神仙眷侣,可不多见!”
轻殊脸微微一红,略垂了眸。
扶渊嘴角轻轻勾起,似是心情不错,“今晚这场子我包了,”随后很自然地揽住了她,凑近她耳边低语:“有喜欢的,都带回去。”
轻殊余光扫了眼,这上百盏花灯,不可思议道:“哪里需要这么多,一盏就够了……”
“那就挑一盏,”扶渊眉眼间尽是温柔:“剩下的,不如就分了给路过的孩子吧。”
轻殊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财大气粗这词,华贵府邸,一掷千金,还有她名下各种商铺,她赚一袋银子还写了几天几夜的字,言烬尚还去劫了山匪,师父他到底是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她忍不住凑到扶渊耳边,声音轻低,只有他们俩能听见,“师父的银子,不会都是术法变的吧?”
扶渊一听,失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胡说八道。”
轻殊满脸疑惑。
而外人看来只觉得两人是如胶似漆,恩爱非常。
“公子,夫人!”这时,小黑小白突然从不远处奔来,像是很着急。
“怎么了?”轻殊见他们慌忙的样子,问道。
小白喘了两口气,才道:“公子夫人快回府上去,那个……出事了。”这里人多眼杂的,可不太方便当面说。
四人走远后,边上有人捅了捅小摊摊主,悄声道:“刚才穿一黑一白的那两个人,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小摊摊主闻言,也琢磨了一下:“你这一说,好像确实是……”
“近日皇榜通缉令上的画像,好像就是那两人……就是劫持了三公主的那两个。”
“……”
旁人继续议论着,而轻殊和扶渊已回了府上。
小黑小白不会如此冒失来打搅,除非真的出了事。等他们回了府上,方才知道,原来是琳琅不见了。
在正堂听小白述说完前因后果,轻殊皱眉道:“好好关在柴房,怎么会不见?”
小白自知有错,低垂着头,小心回答:“大约……是我忘了上锁了……”
“不是你难道是我么?”轻殊瞪了他一眼。
小白脑子一动,忙安抚道:“大人别生气,小黑已经去找了,她一个女娃,肯定找不到回宫的路!”
“我是怕她回宫么,我是怕她出事!”轻殊是又气又急,就算她这些日子确实是在折磨她,但琳琅好歹这世还只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这城街可不比宫里安全,到处都是不入流的小人,甚至人贩子。
深更半夜的,她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游荡在外头,她心头总有不太好的预感,万一出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