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墨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瞬间就笑不出来了,紧抿着唇,沉着脸,胸口不住地起伏。
隔天,祁墨就回家了。
按照钟医生的叮嘱,过两天又去复查,不过还是没查出什么。祁墨的腹痛也没再发作,他就不再当回事,忘到脑后去了。
他除了工作,其余的时间都在家陪着楚安离。不过楚安离明显不需要他的陪伴,她要么就是在院子里逗猫,要么就是临窗看书,要么就是坐着发呆,也不怎么同他讲话。
他们每天同处一个屋檐下,却被她硬生生隔成了两个世界。不过,她能一直呆在视线范围之内,他的心比之前安宁不少。
很快大半个月就这样过去了。这天是祁墨跟程雪梨还有她母亲越好去墓园的日子,他打算吃完早餐再走。
可当他坐到餐桌边,鼻尖嗅到了煎鸡蛋的味道,猝不及防一阵腻歪反胃的感觉直往上顶。
他撑不住,在楚安离注视的目光下,起身冲到卫生间吐了。
第8章
一直负责照顾饮食的林阿姨听到动静大吃一惊,跑到卫生间门口探了探头,“祁先生,您没事吧?”
祁墨继续干呕,根本没空答话。
“这是怎么了?最近也没喝酒啊,难不成是胃病犯了?”林阿姨很担心,刚想进去看看他,祁墨干哑的声音传出来:“我没事,不用过来。”
很快就又有冲水和放水的声音响起。
屁股刚离开凳子打算去看什么情况的楚安离隐约听到他们的对话,重新坐回去。不多时,他就出来了,林阿姨已经将桌上他的早餐换成了清淡的粥和面点,不过坐下后他也就勉强吃了两口,看起来还是很不舒服,林阿姨给他拿来胃药他却没吃。
楚安离没跟他搭话,吃了一个奶香馒头,喝了半碗粥,就去外面逗猫了。
“豆包,过来。”
豆包过来用肉爪扒拉她的裤脚,然后把她引到秋千架边。它敏捷地一跃而上,在秋千椅上慵懒地躺下,楚安离很自觉的帮它推得晃悠起来,它眯着眼睛,别提多享受了。
楚安离看着它那样子,忍俊不禁,嘴角弧度微微上翘。清晨的微光洒落,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已经换上一身深色西装的祁墨站在不远处凝视着这幅画面,心中酸涩犹如被陈醋浸泡,为什么一只猫的待遇都比他好?
祁墨走近了些,习惯性地跟她报备行程,“阿离,我上午要去……”
“豆包,来,我们一起坐。”楚安离自说自话,转到秋千椅上坐在豆包边上,一边伸出手去摸摸它毛,“好玩吗?”
豆包喵呜了一声。
知道她是故意不想跟他交流,祁墨只好道:“你好好在家,我很快回来。”
祭拜结束,从墓园出来后,程雪梨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次,“祁墨,你真的没事吗?”他刚才不时的抬手按着胃那里的地方,她担心他胃病发了。
祁墨克制着想吐的欲望,摇摇头,“没事,别太担心。”
可他的话却没什么说服力,程雪梨不放心,“我陪你去钟医生那里一趟吧。”
“不用了。”祁墨抬手看了看表,“阿离会陪我去,你忙你的去吧。”
程雪梨咬了咬唇,提着包的五指缓缓收紧。阿离阿离,又是阿离,三句话两句离不开阿离。她从来没有像这样讨厌过一个人的名字。
祁妈妈和程妈妈落后他们几步,祁妈妈转头看到程妈妈微红的眼眶,抓着她的手轻拍了拍,安抚她的情绪。
她刚才在墓前哭得厉害,走路都有些不稳了,得靠她搀着。
程妈妈如今也四十多岁了,但保养得不错,还颇有些富态。这将近二十年,她吃靠祁家,住靠祁家,从来不用为钱发愁。祁墨的妈妈每次做护肤保养都会跟她一起,还常常给她送一些补品营养品,邀她一起全世界各地的游玩,亲妹子也不过是如此对待了。她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可就算在上流圈混了这么久,不管是体态气质,还是为人处世,程妈妈还是远远比不上从小就养尊处优的祁妈妈,也没有祁妈妈的眉眼柔和。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年龄稍大些的祁妈妈更显年轻。
程妈妈面上哀伤,眼中蓄着泪,目光却在无时不刻地注意着走在前面的那一对小年轻。这身高这背影,两个都是无与伦比的俊俏,在她眼里再般配不过,就是走个路还隔着两人宽的距离,差了点意思。
程妈妈低低叹了口气,“如今孩子也长大了,事业也很顺利,雪梨她爸地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祁妈妈又拍拍她的手,道:“是啊。”
程妈妈却又面露愁容,“只是,这时间一晃,雪梨现在也二十五六了,终身大事还还一直没个着落,要是她爸爸还在的话,也该心急,为她操办起来了。”
祁妈妈劝道:“二十五岁还年轻,雪梨这么优秀,不愁找不到好人家。到时候她结婚,我们祁家也会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程妈妈却根本不爱听这话,再接再厉,“怕就怕这丫头性子倔,有祁墨这么好的人在身边,就再看不上别人了。”
祁妈妈微微笑了一下,望着前面打着电话越走越快的儿子,不动声色道:“感情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决定吧,勉强不来的。”
程妈妈不甘心每次就这样被打太极糊弄过去,再加上她听雪梨说了,那个女人又回来了,要是再不努力,就真的没戏了。于是咬咬牙,再加码,“你千万别怪我多话,我也是出于关心,听说祁墨当年上大学就交了一个女朋友,高中都没毕业,混得不三不四的。要是堂堂风耀集团大少爷到时候真的保持这样的眼光,娶个这样的那女人进门,不让人笑掉大牙啊!我觉得你啊还是管管为好,否则风耀集团到时候真的就沦为笑柄了。”
她语气间忧虑重重,祁妈妈却表现地风轻云淡:“那倒是没这么严重,小墨喜欢的,定然是有她的闪光点,我相信他。”祁妈妈又叹气,“而且我跟他爸爸亏欠他实在太多太多了,至少感情的事就让他自己去选择吧,我们都不便干涉太多,也没权利管,他自己开心就好。”
程妈妈急了:“可是……”
祁妈妈轻柔道:“雪梨在前面等我们了,我们稍微快些走。”
程妈妈牙都快咬碎,却也知道再多说下去,就过犹不及了,只好强行按捺住心中不忿,暂时住了嘴。
祁妈妈在车边同祁墨讲话,程妈妈趁着他们没注意,将程雪梨拉到一边,眉毛一竖,用手狠戳她的额头,“不争气啊真是不争气!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真是白给了你这张漂亮脸蛋!迷倒外面那些臭男人有什么用?最重要的那个却根本不为你所动!太失败了!”
程雪梨被她训斥得眼睛都红了,又想到对她越来越生疏的祁墨,委屈和酸楚交加,说话都有了哭腔,“他根本不就不把我放在心上,我能有什么办法呀?”
“你在我面前哭有什么用?你对着他去哭啊!女人的眼泪就是对付男人的最佳武器,别搁我这儿浪费!”程妈妈恨声叹气,“我怎么会想着这辈子指望你!榆木脑袋!”
程雪梨硬生生把眼泪往回憋。
楚安离没回来还好,祁墨虽然明显疏远她了,但对那些有意图往上贴的女人更是冷若冰霜,周身五米的范围都无花无草无蝶,一片冰天雪地。相对比而言,她算是好的了,至少还机会可以接近他。
可如今那个女人回来了,程雪梨的危机感瞬间爆表。抱着她的胳膊,央求道:“你就不能再给我想想办法?我真的没招儿了,他成天阿离阿离的,我现在多说一句话,都怕他不耐烦。”
祁家一直尽心尽力培养程雪梨,她想学什么都会花重金为她找好的老师。而程妈妈全都是给她选舞蹈小提琴钢琴画画之类的,因为这样能提升气质,像个真正的千金小姐。程雪梨小时候还曾想学滑板架子鼓之类的念头,都被程妈妈以“不够淑女,祁家人不会喜欢”这样的理由给打骂回去了,她从此以后都不敢再提。
她所受的苦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能跟祁墨站在一起。她无法承受希望落空的打击,这对她来说是致命的。
程妈妈一掀眼皮子,瞅着那边正微笑着跟祁墨说话的祁妈妈,木着嗓子道:“办法我这里是没有了,你自己机灵点看着办。”
她老早就有过动用“生米煮成熟饭”这个老计策,只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太冒险了。祁墨虽然一直对她们母女好,但并不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如果真被她这样算计,必定是勃然大怒,且不说要他对雪梨负责了,怕是要翻脸不认人,直接将他们赶出祁家了。这就得不偿失了。
她还不敢如此直面的招惹他。
程妈妈又冷哼一声:“他敢对你不耐烦?他的命是你爸爸的鲜血换来的,他这一辈子都得记在心里。”程妈妈回头望了望墓园的方向,眼里精光闪过,缓缓握紧程雪梨的手,低声道:“退一万步讲,就算祁墨最后不要你,他们祁家也得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呵,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
祁墨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又冲进卫生间吐,只是他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只能不住地干呕。
他吐到脱力,一阵天旋地转,身子软在地上,一手扯开衬衣扣子,难受地昂起头。
有轻轻靠近的脚步声,祁墨循声回头,对上楚安离那双沉静如湖水般的双眸。
她手里拿着一杯水,一言不发地递过来。
祁墨目光瞬间柔下来,接过水杯漱口。
楚安离看着欲言又止半晌,转身出去。祁墨却霍然起身,从背后环抱住她。
吐到发痛的嗓子又涩又哑,他低低的说话,听起来有种撒娇的意味:“阿离,我真的很难受,让我抱一抱。”
被他抱了快半分钟,楚安离终于忍无可无:“你抱了马桶又来抱我?”
祁墨将脸埋在她馨香的发间闷闷地笑,“我的手没碰到,你放心,干净着呢。”
楚安离想解开他固定在腰身上的手臂,祁墨却抱更紧了,又控诉道:“再说了,阿离,你怎么能嫌弃我?我们之间可是有过一起拾荒过的情意。”
有谁的女朋友像她这样的,当年跟他生气,不打不骂不冷战也不让跪榴莲,就让他拎个黑袋子,戴上手套出去在路边垃圾桶里捡破烂儿,引得无数惊讶的侧目。
好在他脸皮够厚,心理够强大够镇定,不然臊都臊死了。
不过,最后捡到能卖五块二毛钱为止,她就什么也没说,彻底原谅他了。
这件事的后遗症就是这些年他喝完水的瓶子都会收集在后备箱里,有时候在路上看到拾荒老人,就会停车提去给人家。再然后……再然后他就会止不住一直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这个抛弃他的女人,想到咬牙切齿,想到心口撕裂般的疼痛。
祁墨以为忆往昔之情,会让她的态度好歹会稍微柔软一些,谁知,她静默片刻,用力的掰开他的手,出去了。
怀中失了她的温度,祁墨望着她冷冰冰的背影,有些挫败地长吐一口气。
结果,气还没喘匀,胃里一阵翻涌,他又重新拥抱马桶去了。
过了几天,秦桑的婚礼到了。
祁墨不能不让楚安离去参加表妹的婚礼,于是早早就决定好了,跟她一起出席。
第9章
秦桑的婚礼是在一家小酒店举行,上午迎亲结束后就去了酒店,她和李平山站在酒店门口迎接陆陆续续到来的客人。
秦桑画了新娘妆,因为气温不高,婚纱外面罩了一件大衣。她今天一早就明显心不在焉,不时的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秦淮来问了她好几次,说怎么一直联系不上楚安离。
“应该什么事儿耽搁了,爸你别急。”
之前祁墨给她打电话之后,她就告诉秦淮,楚安离去找她以前的朋友玩了,不用担心,婚礼那天自然会赶过来。可是此时她也不敢确定了,该不会祁墨真的对她做什么了吧,毕竟当年……
秦桑正略感不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酒店大门口,年轻的司机迅速下车,开后门的车门。
男人对车有一种天然的热爱,李平山一眼瞥到那车的标志,神色一亮,不无艳羡道:“我靠,豪车啊!你那边的亲戚?”今天的婚宴是一起办了,两家亲戚都来。
秦桑嘴角抽动,她家那边都是乡镇里的穷亲戚,别说豪车了,开得起车的都没几个。昨天晚上她跟她妈都还在担心收到的礼金钱到时候抵不过酒席的钱呢。
秦桑心不在焉,“今天又不止我跟你在这儿结婚,或许是别人家……”她的话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楚安离从那辆车上下来了。
跟她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人年轻男人,定制西装勾勒出修长完美的身形,眉眼英俊逼人,鼻梁高挺,举手投足间贵公子范儿,十分惹眼。他跟楚安离走在一起,侧眸跟她说什么,她却一直很冷淡。
看到他之后,一个名字在喉咙里不住的打转,秦桑却都没办法喊出口。
因为她太震惊了。
这个男人容貌出色,让人见之难忘。更何况,五年前,秦桑见过他不止一次。
这个是楚安离的前男友,祁墨!她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可是祁墨明明跟楚安离一样,是一个寄人篱下的穷小子,她当年心里还暗暗吐槽过他是“徒长了一张有钱人的脸,却是没钱的命”。怎么会摇身一变,真的成了有钱人的样子?
难不成,是为了撑脸面,故意去租车买的衣服?
可是完全不像啊,他从那辆车下来,浑然天成,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而出的,毫无违和感,她立马觉得自己刚才的怀疑实属滑稽。
难道,当年她是被楚安离给骗了?
楚安离跟祁墨走过来了,李平山也看到他们,讶然的用胳膊肘捅了捅秦桑,“那不是你姐吗?旁边那谁?他男朋友?”
秦桑还在满脑子的混乱之中,没搭理他。
那辆豪车被司机开走之后,紧随其后,又有一辆车开过来停下。
李平山啧啧两声:“又一辆,今天到底什么日子啊。”
这回,车上下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穿着风衣,气宇轩昂,就像T台上的男模,面上带着微笑。
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已经走在前方的祁墨跟楚安离,目光微动,张口唤道:“阿离!”
楚安离跟祁墨同时回头,顾廷均大步朝着他们两人走近。
秦桑不近不远的看着这一幕,倒抽一口气,感觉头皮都要炸开了。李平山却根本没注意她,还在兴致勃勃,“嚯,看来又是跟你姐有关系的,没看出来啊,你这个姐手腕挺厉害。”
顾廷均漆黑的眸深深看一眼祁墨,对楚安离温柔笑道:“阿离,过得还好吗?”
祁墨微微上前侧一步,挡住他看楚安离的视线,冰冷的眼神,嘲讽的语气,满满针锋相对的意味,“阿离是你叫的吗?也不怕闪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