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站。
赵立标扭头看向顾霭沉,质疑道:“是你刚才说这底下有哑炮的?”
“雷.管是起爆.器材,比较敏感,剧烈撞击也会爆。你让人下挖掘机,万一挖响了就有可能带爆炸.药。”顾霭沉说。
赵立标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男生,觉得好笑,“你说有哑炮就有哑炮,你他妈算老几?耽误了工程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不挖你就等着坐牢,遗漏在外面的雷.管一颗三个月。”顾霭沉说,“顺便提醒一句,牢饭不怎么好吃。”
赵立标:“……”
赵立标活到三十七八快要四十岁的年纪,一直脾气火爆横行霸道,全世界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地绕路走,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被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噎住了。
赵立标气不打一处出,手叉腰上,摘了安全帽指着顾霭沉,“不是,你哪来的?搁这儿跟我讲爆破?你书念完了吗,奶断了吗,懂什么是雷.管起爆吗?”
“一般隧道钻爆开挖,采用光面爆破、毫秒微差按不同部位有序起爆。”顾霭沉说,“不管是电雷.管还是非电雷.管,爆破过程都能听到有节奏的爆破,从而判断是否存在哑炮。”
赵立标神情复杂:“你的意思是,你靠听的,听出来这底下有哑炮?”
“是。”顾霭沉说。
赵立标愣了一秒,然后开始笑。
他戏谑问:“你以前干过爆破?”
“跟家人下过隧道,看过课本。”顾霭沉平静地说,没在意赵立标的看轻和嘲讽。
赵立标笑得肚子都疼了,对身旁老陈说:“你听听你听听,多大的口气。人家看过课本,合着还是个理论高手。”他问,“实操呢?知不知道这是有经验的爆破员和专业工程师干的活儿,你一句听,你就跟我说你听出来有哑炮了?”
“没实操过。”顾霭沉说得坦然,“不过今天有机会了。”
赵立标没再笑了。
他眯起眼认真打量面前平静不惊的男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长得皮白肉嫩,眉清目秀。一副偏得小姑娘喜爱的脸,却在工地里干着最脏的活儿。
明明没有什么实践经验,说起来话来倒是底气十足。
赵立标看了眼腕表时间,想那傻逼爆破员估计一时半会儿抓不回来,工程赶着交工,今天必须继续作业,确实没时间再耗下去。
他看向顾霭沉,半信半疑地道:“你懂得排险?”
顾霭沉说:“找到没响的把导.火.索拔了就行。”
赵立标觉得自己今天真是中了邪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全在这里听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小子忽悠。
“行,你他妈今天要是能把这事儿给我解决了,我立马提你做副总!”赵立标对老陈说,“把安全帽给他,让他下隧道。”
下隧道之前,顾霭沉在看B段的炮眼分布图,把可能存在哑炮的地方用红笔圈出来。
老陈把安全帽递给他,知道拦不住,叹气说:“下边没有防护网也没有安全通道,只有走道板,离地有五六米,你翻钢筋墙的时候当心别被挂着衣服,要万一掉下去,人就没了。”
“放心。”顾霭沉说。
他从十几岁开始便跟着顾清河和沈笛泡在各地方的施工现场,下过隧道,也上过房屋建造。被他们收养的那几年,学到的理论知识,接触过的经验,比许多在工地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更加扎实。
顾霭沉戴上安全帽,沿着扶梯往下爬。隧道洞里幽深,灯光又暗,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
人快进去的时候,老陈捡起地上个东西,赶忙道:“诶,小顾,你东西掉了。”
是他的八音盒。
顾霭沉接过放进衣兜,对老陈说:“谢谢。”
“对了,有个问题。”老陈记起昨晚被赵立标中途打断的对话,“你女朋友就这么跑了四年,你就没打算去找她要个说法?”
顾霭沉顿了顿,说:“要找的。”
他望着脚下幽深看不见底的隧洞,只要稍不留神跌下去,等待他的就是半身不遂或者当场死亡。
工地意外常有,下去排险的人身上没有安全绳,一切全靠自己小心。
但他知道,他一定会回来。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
“不止要找,还要把她揪回来拎拎耳朵,好好教育。”男生一步步走下隧洞,直到黄色安全帽彻底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不过,不是现在。”他说。
第36章
【五年后】
飞机穿过云层, 在跑道一阵平缓减速后靠桥停下。
播报声音官方甜美, 感谢乘坐本次航班, 告知当地信息,以及天气预报等。
明晞偏头望向窗外, 被绚烂的日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
空旷的停机坪, 周边高楼拔地而起,眼前景色熟悉, 又让人觉得陌生。
她离开这座城市已经九年。
再回来, 有种恍惚如隔世的错觉。
下飞机前, 空乘笑容可掬地对她说:“明小姐, 祝您生活愉快。”
明晞回以淡笑。
-
司机把行李搬进车尾,明晞坐在后座,摘掉脸上的墨镜, 眉眼间略微疲惫。
老刘为明家打工多年,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见到她也很是高兴:“明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这几年先生老是念叨着您呢。”
明晞说:“在澳洲的时候也有经常和爸爸通话的。”
“那怎么一样。”老刘说, “自家的孩子,当然要待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
明晞淡淡笑了下,无言地扭头望向窗外。
不是她不想回来。
当初离开,她选择把某些人和事深埋在过去,想让时间冲淡忘怀。然而九年过去,她始终无法坦然面对。
连带这座城市,也变成了她不敢踏足的禁区。
这次回国,是因为两方家族的施压。
明晞靠在椅背, 出神望着外面风景。天光洒落她白皙精致的面庞,褪去了少女时期的青涩,五官变得愈加明艳,动人。
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股让人心脏漏跳一拍的美。
就是瘦了。
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
全靠精致妆容和衣服撑起的华丽外表,一双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神韵,对任何事情也无法再提起兴趣。
漠然麻木,活得如同行尸走肉。
轿车驶上跨江大桥,两旁风景飞速倒退。她把车窗降下来一些,让风吹进,试图驱散胸腔那股没来由的闷结。
江岸东侧CBD商业区高楼耸立,一座座拔地而起,犹如参天;桥下珠江流淌,天光一泻千里。
明晞望着,出怔地说:“那么久没回来,好像到处都变了许多。”
“现在城市发展太快了,一天变一个样。”老刘指着不远处一栋高楼说,“就那里,以前还是南城最高的商业大楼,现在新地标早就改咯。”
“变成什么了?”明晞顺着他的话问。
“早两年让沉河集团买下来,改造重建了。”老刘说,“您现在看见东岸最高的那座大厦,就是他们的。”
东岸是南城CBD商业区最繁华之处,地价昂贵,寸土寸金。老刘所说的那座大厦并不难发现,气势霸道又恢弘,占地面积极广,由东西双塔组成,中段三道不同高度的天桥连接。
黑色玻璃外墙遮天蔽日,天光反照,犹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银瀑。
旁边高楼与之对比,无一不显得矮小狭气。
谁是龙头,一看便知。
轿车飞驰而过,明晞收回视线,没怎么上心地说:“外观设计挺漂亮。”
“是漂亮,我听说还是那沉河老总亲自设计的。”老刘说。
-
到了林家,阿姨匆忙出来迎接。
明晞脱下外套递过去,朝二楼卧室走。阿姨跟在身旁询问:“太太,要跟林先生说一声您回来了吗?”
明晞上楼的脚步顿住,说:“不用,我等下还约了人。”
“是。”阿姨应道。
阿姨在林家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明晞。虽然两家联姻关系众所周知,但这些年明晞人在澳洲,几乎断了和国内一切联系。
她怕怠慢这位未来夫人,须得时刻照顾周到。
“太太……”
“那个,”进屋前,明晞手扶在门把上,对阿姨说,“您下回还是喊我明小姐吧。”
阿姨愣了愣,记起早上林文枫特意的叮嘱,左右为难。
但明晞的态度很明白,再喊错称呼,她怕是会不高兴。
况且两人现在确实不是实质性的夫妻关系,这么多年,外界也只知道他们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
阿姨拗不过去,只好低声说是。
连续十几小时的机程,人难免有些疲累,外加在飞机上吹了冷风,明晞现在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太阳穴隐隐胀痛,头晕,像是要感冒的迹象。
明晞在梳妆镜前摘下耳环,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
她如惊弓之鸟般,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从对方怀里挣开,防备地退到梳妆台旁侧,神情警惕。
林文枫朝后踉跄两步,略微尴尬,“是我吓到你了?”
明晞才记起这是在林家。
面前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几秒尴尬无声后,明晞回到镜前,佯装若无其事地处理妆发。
“我以为你今天有外出行程。”她淡淡地说,神经却绷得紧,害怕林文枫再有什么突然举动。
“我记得你是早上十点的飞机。”林文枫朝她走近一步,明晞察觉,马上又朝反方向挪动一小步,与他拉开距离。
林文枫站定没动了,刚才她反应太大,他也不好再贸然亲近。
怕她不高兴,林文枫主动解释道:“原本想去机场接你,但公司临时有事,会议结束我就马上赶回来了。”
“没事。”明晞偏过头,换了副耳环重新戴上,语气依然很淡,“公司事情要紧。”
林文枫见她对自己爱理不睬的,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去接机生气。也是,女人这种生物,外表看着淡然大方,实际上都是小心眼爱好攀比的。
好在他早有准备。
林文枫从抽屉取出一只方形的玫瑰丝绒礼盒,打开,里面安静躺着一条珍稀的克什米尔蓝宝石项链。
顶级白钻和蓝宝石交替镶嵌,色泽浓郁纯透,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明晞看见了,没出声。
“上周的秋季拍卖会,一亿两千万拍得的。”林文枫拾起那条项链,把握十足地说,“我帮你戴上?跟你今晚出席晚宴的裙子很合衬。”
林文枫没想到明晞会避开他的手。
明晞目光在项链上短暂逗留,仿佛只是敷衍的礼貌,随后便毫无留恋地移开。
她拨开颈后长发,兀自取出一条红宝石吊坠链戴上,看也没看他手中的,只轻描淡写地说:“怎么那么破费?”
林文枫唇角笑容都僵硬了几分。
“送给我未来妻子,又不是送给旁人。”他语气渐渐沉下来,盯着她戴项链的动作,“我们之间需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明晞极淡弯了下唇,有些讽刺。
林文枫也不是傻子,对方抗拒的态度显而易见。前几年两人同在澳洲,但见面的机会寥寥可数。每回他主动去找,她总是避而不见,社交软件上的消息更是如同石沉大海。
这次她愿意回国,只是因为林家用合作案的事向长明施压。
她不愿意收下项链,林文枫便将那礼盒垃圾一般随手扔在旁侧。
他清楚明家这位向来心高气傲,出了名的难伺候。但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反正,她是他的未婚妻,即使她不愿意,她也必须要嫁给他。
明晞感觉林文枫的目光一直在身后打量,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捋好长发,转过身面向他,“你可以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已经是直接赶客的姿态了。
林文枫神情僵了僵,面子挂不住,这还是他自己家里,被扫地出门像什么话。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小晞,你好像一直在回避我?”
明晞眉心蹙起,“没有。”
林文枫说:“婚礼我父母一直在催,我也在等你的回应。”
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
足足逃了九年。
可她终究是逃不过去的。
林文枫从里到外都是很典型的富家公子做派,表象斯文有礼,看似温润好商议,骨子里却心高气傲,和韩舒曼站在同一阵线上,打从心底瞧不起任何人。
她是林家精挑细选的未婚妻,也是唯一有资格成为林太太的人,她越是对他爱理不理,只会让他更加想要追逐征服。
明晞心底抗拒,但林文枫直勾勾地看着她,想用压力逼她就范。她感觉头晕快要站不住,林家陌生的环境和气息,让她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明晞扶住梳妆台的指尖抠紧,强撑道:“对不起,我刚回来很累。这件事迟些再谈,可以么?”
她这样说,林文枫也不好逼得太紧。
见她拎起手提包准备出门,经过他身旁,林文枫问:“你要去哪?”
“美容院。”明晞习惯了林文枫刨根问底的语气,她回国每天要去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都在两家的监视之下。
“是你母亲安排的,让我和你们家的朋友多接触。”
林文枫向来很听母亲的话,知道是韩舒曼的亲自安排,自然没多阻拦。
他说:“结束了我去接你?今晚还要去澳门出席晚宴。”
“嗯。”明晞淡淡地应,没拒绝。也没精神和他多纠缠下去。
她既然回国,韩舒曼免不了要她去应酬林家的朋友。
林文枫获得杰出青年企业家奖项,要求她陪同出席晚宴,自然也是韩舒曼的安排。
合上车门,林文枫的脸被隔绝窗外,他像是对她微笑说了句再见,但明晞已无精力应付,靠进椅背便疲累地闭上眼睛。
九年前的事情后,她精神状态一直很差。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只剩下空洞无力的苟延残喘。
明明心里是抗拒的,她却无法说出口。年少时候那种义无反顾敢和一切对抗的勇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消失了,她变得胆小,怯懦,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动都能让她恐惧如惊弓之鸟。
就连她也厌恶现在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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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一群塑料姐妹花叽叽喳喳地聊着圈内八卦,明晞闭目养神,原先她身体就不太舒服,这下被吵得更加头晕。
美容师给她按摩精油,见她微微蹙眉,关心问:“明小姐,是力度太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