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师兄!按你平日的学识,县试应该不成问题,你也别太紧张了,这样可不利于你考试。尽力去考,别多想。”其实顾诚玉心里也是有些紧张的,只是他没表现出来罢了。
将最后一笔写完,顾诚玉收拾了桌上的笔墨。检查了考篮内所有的东西,见没什么遗漏,这才整了整衣服。考场要搜身,所以夹袄是不能穿的,主要是怕考生夹带小抄,那就只能多穿几件单衣,只是他有内力,自然不会被冻着,可是那些文弱书生就有些可怜了,常年不运动,导致他们的身体有些羸弱,也不知扛不扛得住,就比如叶知秋这样的。
“师兄!考场不许穿夹袄,你可要多穿几件,不然感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顾诚玉见叶知秋还穿着薄的夹袄坐在那看书,这才出言提醒道。
“啊?那我去换。”叶知秋有些磨蹭,他家的单衣总共就那么两件,他出门前也没和他娘说,家里为了他读书已经花费了好多银子了,他不想再让他和姐姐们操心,将包袱打开,从中取出两件单衣。
顾诚玉一看就知道,叶知秋没带够,“师兄可是忘了带?不若先拿师弟的穿,咱俩的衣裳相差不大,应是能穿得下的。如今还是以考试为重,切不可忽略了身子。”顾诚玉的个子比叶知秋就矮了一点,叶知秋应该能勉强穿下。
叶知秋满怀感激,原本他想,考试也用不了多久,他忍忍就过去了。他的银子都是他娘和姐姐们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为此娘的眼睛都熬坏了。为了他考试,两个姐姐整日绣着荷包,年岁不大,手上拿针的地方都起了茧子,他实在不忍心再说要做衣裳的事。
“小宝!你和你师兄好了吗?快来洗漱,就要出发了。”这时顾老爹的声音传了过来,同时原本安静的客栈顿时嘈杂起来,看来客栈内住的大多都是考生,这会儿都起来准备考试了。
顾诚玉一行人随着涌动的人流,拿着考篮,来到了考场外。此时考场外已经有许多学子等着了,考场的屋檐下挂着几盏灯笼,将原本黑暗的场地上照得有些朦胧。
文夫子已经在考场外等着他们了,他是具保的禀生,是一定要过来的。他昨日来时,比顾诚玉他们晚一些,因为在县城有友人,所以是住在友人家里的。看到他们,只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也就不再多言。
考场的考棚是坐北朝南的,中间有一个大院子,院北是正门,也叫“龙门”。正门还有一个大院,供考生立院等候喊名。
顾诚玉他们没等多久,就有衙役过来,让他们排着队进入大院,顾诚玉挥手让等在另一边的顾老爹他们先回去,这一考试,也不知道要考多久,没必要站在外面等着。
大家在进入大院时,是要由知县点名的,进去时还要被衙役搜查全身,确定没有夹带小抄,交上准考证就能进去了。
前面检查过了约二十人,才轮到顾诚玉。顾诚玉将身上的单衣都脱下,衙役在单衣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小抄之后,又将顾诚玉上下都摸了一番,最后又让顾诚玉脱了鞋检查。折腾了许久后,才让顾诚玉穿上衣服和鞋子。
同时还有一名衙役在对着画像仔细对照,看到这个,顾诚玉有些郁闷,当初去礼房报名的时候,上面写的事面白无须,身材矮小,眉间一颗红痣,甚至连他脸上标志性的桃花眼都写上了,像他这样特征明显的人,就是想找人冒充,怕是也不能够的。
那名衙役确定是本人无误后,才将顾诚玉放行。
接着就是唱保了,也就是考生声唱某廪生保,廪生确认后应声唱廪生某保,就此结束。每个考生都有座号,顾诚玉进入考场,找到了天字第五号,这位子就在第一排的第五个。
将手上的考篮都放下,取出文房四宝摆放好。他带的晌午饭是两块白面饼子,这个还是他娘给烙的,还有一个水囊,水是装满的,一把雨伞必不可少。
打量了一眼考棚,见上面瓦片完整,也没有四处漏风的现象,他才放心下来。之前他听说有偏远地方,考棚破的很,甚至有的连考棚都没有,考生考试竟然还自带桌椅,由此可见,他们清河县也算得上是富裕的县城了。
这次县试的主考官是陆知县,一共分为五场,第一场考的是贴经。这个只要熟读四书,基本功扎实,自然就能过。
考场内是不能点蜡烛的,天黑之前必须交卷,如今,天还没完全亮,顾诚玉百无聊赖地等着发卷。
他们六人是分开坐的,对面的考生顾诚玉并不认识,这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看起来年纪比顾老爹都大了。
顾诚玉叹了口气,古时候考场上的年纪也是上有白发老者,下有稚龄童子。有的人屡试不第,可是还一直坚持科考,宁愿耗尽家中的钱财,也要考出个功名来,像这样的老者,顾诚玉也是真的佩服他的毅力。
也许是察觉到顾诚玉的视线,那名学子也朝着对面的考棚看过来,见对面竟是一名小儿,惊讶过后,摇了摇头。顾诚玉不知他摇头是何意,却也能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肯定以为他这个小儿是过来攒经验的。
第4章 县试(二)
等到天光大亮时,试卷和草稿纸才发下来。
顾诚玉先仔细查看了一遍考卷,发现卷有红线横直道格,发素纸两张以起草之用,唯题目及抬头字,草稿中需填楷书,考生不得将答案写于密封线外,违者作零分处理。
考卷通篇都是贴经,也就是在四书中选择其中一页,用两张纸覆盖左右两边的字,中间开一行,另裁纸为贴,帖盖数字,让考生填写出来。
顾诚玉看了一遍题目,其中一题就是《大学》中第 十一 章最后一段,“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这个中间就是为空的,也就是现代所谓的填空题。
四书顾诚玉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看见题目,连想都不用想,直接就能写上答案。可是草稿纸也是要交的,为的是校对笔迹,顾诚玉将题目大致都扫了一遍后,心里有了成算。
在砚台中倒入冷水,顾诚玉认真地磨起墨来,磨刀不误砍柴工,墨要磨久一些,字才会写的顺畅。字可不能写得差,否则主考官还没看内容,就对考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最主要的一点是不能涂改,否则视为作弊。所以考试时,考生都是小心再小心,就怕写错字,错失了考试资格。
对面的考生见顾诚玉还在慢条斯理地磨着墨,更是嗤之以鼻,小娃就是小娃,难道还以为这是在玩小娃过家家?
先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和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的名讳,最后写上座位号。这些在当初去礼房报名时,履历上都会写明,履历上必须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履历,过继的人还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且当初请禀生具保时,还要保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完成以上,方准考,名册分存县署。所以说县试是非常严格的,替考的难度非常大,同时家中直系亲人有丧,也是不能考的,只能再等三年。
先在草纸上写下题目及答案,然后再撰抄上去。这些题目没有难度,虽然顾诚玉写字快,可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次写得尤其慢,要做到草稿纸也要少些涂改才好,不然要是校对笔迹时,一看草稿纸写的乱七八糟,根本看不清楚,那又如何比对?
等顾诚玉将草稿纸上写完时,已经是巳时三刻了。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这会儿他也有些累了,准备先休息一会儿,吃了饼子再写。待会抄在考卷上时,不需要抄题目,应该会写得快些。
将草稿纸小心地用镇纸压着,以防起风,把纸吹跑了。食物拿出来后,考卷先放在考篮内,顾诚玉怕等会儿喝水时,要是不小心打翻了水,那不是前功尽弃?
顾诚玉一边啃着冷硬的饼子,一边就着水囊中的水往下咽。饼子已经是昨日的,不但是冷的,还硬邦邦的,真是让人难以下咽。
抬眼稍稍打量了一眼对面一排的考生,见他们都还在奋笔疾书,没有人停下休息。顾诚玉也没敢多看,考场上是不允许东张西望的,否则以作弊论处。更何况中间还有巡查的差役时常走动,若是被误解了可不好。
对面的老者抬眼一看,见顾诚玉竟然还吃上了,顿时也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可是草稿纸才写到一半,为了抓紧时间,他也不敢浪费时间吃东西,继续写了起来。
顾诚玉吃完了饼子,在水囊中倒了点水,将手洗了一下,他可不想将手上的碎屑都留在试卷上。
之后摇动旁边的小铃,表示他要如厕,自有差役带他进入净房。因为一上午使用净房的人少,所以净房内也不是很脏,不过顾诚玉还是庆幸他不坐在净房的旁边,如厕的人虽然不多,可也是有一股味道的。如厕时,差役也是不离开的,顾诚玉觉得有些别扭,匆匆小解完,回了他的座位。
等手干了,顾诚玉从考篮内拿出考卷,静了静心神,才提笔往下写。
陆知县看着下方考试的考生,摸了摸胡须,今年的考生尤其多,竟然有三百多名,第一场考试只录取一百多人,看来今年又有好些考生要失望而归了。
他突然想到刚才点名时,有一个八岁的童子也来考试,自古以来也有年纪小的考生,可是并不常见。陆知县准备下去巡查一番,看看那个小考生写的如何,虽然过县试可能有些难度,不过如果能过个第一二场也是值得鼓励了。
陆知县先站在第一个考生那,看了一会儿,那个考生见主考官站在面前,就紧张了起来,陆知县只好往下走。没走上几步,就到了顾诚玉的面前。此时的顾诚玉在陆知县来时就已经知道了,对方正在仔细地看他写的字呢!只不过他并没有抬头看,而是继续写他的。
陆知县本也只想随意看上两眼,谁知一看,却发现小娃写的一手好字。卷面上的字写得方正、光洁、乌黑而又大小齐平,字体匀圆丰满,这是严格按照科举字体写得,难得的是其中还融入了自己的风骨。
陆知县有些讶异,这么小的人儿,字儿写得倒是不错。再扫了一眼,上面几题的答案,发现皆是对的,不禁点了点头,此子看来是个聪慧的。
陆知县见小娃正在专心答题,并没有注意自己的身影,也就不再打扰。作为主考官,不能在一个考生这待久,更不能详细看对方写的答案,这是考场大忌。
时间过得飞快,等顾诚玉收笔时,已经是未时二刻。
又等上一会儿,见着考卷上的墨迹应该干了,才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其实这时候检查也是无用了,又不能修改,就是知道写错了,也只能干看着。这样检查只是顾诚玉前世养成的一种习惯,只有看过才放心。
墨迹彻底干透后,顾诚玉摇动了旁边的响铃,等着教官来收卷。顾诚玉是第一个摇响小铃的,所以教官来得很快。教官当着顾诚玉的面将考卷糊名。
等教官做好离开后,顾诚玉就随着差役到大厅休息,等着“放排”,原本在大厅里的文夫子和那些禀生,也早就回去了。顾诚玉出来的时间其实也不早了,离第一批“放排”的时辰应该很近了,他只需等上一会儿,应该就有考生交卷,到时候才能一起出去。
第5章 县试(三)
叶知秋是继顾诚玉第二个交卷的,他赶到大厅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有了些汗,顾诚玉知道,这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结果。
“师弟的速度可真快。”叶知秋看顾诚玉已经等在大厅里,也没有觉得意外。这只是第一场考试,对顾诚玉来说,应该不成问题,这毕竟是他的强项。
“师兄的速度也不慢,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在顾诚玉和叶知秋交谈的时候,又陆陆续续出来了几个考生,没等上一会儿,就有一个差役过来宣布能出考场了。
“爹!大伯!二哥!你们咋来了?客栈又不远,我们认得路,等他们出来一起回去。”顾诚玉一出考场,就看见顾老爹他们在大门处,那里还有很多考生的家人在等着,光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广场,就能想到这次参考的考生有多少人了。
“等你们呢!华哥儿还没出来?”顾老爹还没回答,顾大伯就急着问顾万华的情况。
“我和叶师兄是第一批出来的,我们先交卷,二郎和华哥儿可能还要晚一些,得等第二次放排的时辰。”
“那你们出来的咋这么早?是没写完?”顾诚义疑惑地问道。
“当然都写完了的,我们写字快。”顾诚玉和顾诚义平日里也没什么话说,这次还被质疑没写完,那就更不想和他多啰嗦了。
“师兄!你要是不急的话,等等一起回去吧!”叶知秋只身一人,不像他们一大家子人。
“我回客栈也没什么事做,明天才会发案,回去也静不下心来看书,还不如和你们在这儿等等。”叶知秋点点头,回去一个人静悄悄的,他怕自己会乱想。
第二批出来地也很快,这次何书年和孙贤也出来了,顾诚玉看他们的脸色似是胸有成竹,料想应该考得不错。
孙贤他们一出考场,就向四处张望,看看顾诚玉他们有没有出来。只打量了一会儿,就看见顾家人站在一棵大树底下。
“诚玉!你这次应该考得不错吧?这可是你最擅长的了。”孙贤和何书年也相伴走至树下。
“这个还要看明日的发案才是,还差华哥儿和二郎,请诸位师兄再等等,应该马上就能出来了。”此时已是申时初,还有两次放排。
顾万华和顾万江是一起出来的,他们之后还有最后一批。顾万江一边走,一边庆幸,亏得好他四书背得还算熟练,只有三题想得时间久一些,他自己估摸着,应该是能过的。
“来了!”顾诚义原本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二郎的身影,待终于见到儿子的身影,才算松了一口气,没有在最后出来,那应该是都考出来了吧?
“二郎!考得咋样?”顾诚义一见二郎他们走近,连忙焦急地问。
“应该能过,小叔呢?”二郎对这次考试还是有些信心的,可是一看见顾诚玉他们已经在等着,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能不能过,当然要看明日的放榜。此处人多,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而顾大伯早就已经跑到顾万华的身边,询问考试的情况了。
等顾诚玉他们到客栈的时候,客栈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众学子都在谈论考试。
“听说这次考试一共有三百多名考生呢!这次的人真多啊!”其中一名学子拉着一桌的同窗,正大声惊呼着。
“什么?这么多?那考过的难度岂不是要增加?”另一名学子一听,立刻着急了起来。
“是啊!这次县试想要过可真是难上加难啊!”一旁的几人都哀叹了起来。
顾诚玉他们打算还是先回房,等吃夜饭的时候再下来。
“你们看,这次考试竟然还来了个这么小的考生。”其中一个学子是在考场上见过顾诚玉的,当时顾诚玉就离他不远。
“哼!难怪这次考试能这么多人了,连这么小的奶娃娃都来考试,难道不是来滥竽充数的?”另一个四十多岁的考生冷哼道。
顾诚玉一听竟然有人那他的年纪说事儿,这当然要忿回去。
“这位仁兄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只要学问到了,不就能下场考?难道这县试还规定了考生的年纪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