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工部其他的官员竟然也未出现,这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杨朝英他们已经回到了府衙,按理来说闵峰他们不应该没有得到消息。
“听说工部的官员和皇上指派的巡江御史已经到了杭天府,怎么不见他们的人影?”
顾诚玉下了马,面上的神情依旧和煦,但杨朝英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森森冷意。
对于闵峰等人临阵脱逃的行为,其实他心里也是有些介意的。
当时他的眼角余光可是扫到闵峰他们跟上来的,可等到灾民暴乱之时,一眨眼,闵峰等人就不见了踪影。
可想而知,这几人是见灾民来势汹汹,因此连呵斥都不敢,瞬间便跑得无影无踪。
而且直到现在,几人还未出现,可见是被吓破了胆。
然而此刻闵峰在何处呢?其实他此时心里也正焦虑不已,工部的段志杰去了这么久还未归,这事儿多半是不好了。
他和工部的几名官员都已经收拾了行囊,准备找个地方躲躲。
可若是连府衙都不安全了,那整个府城还能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其实几人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只是谁也不敢离开府衙。
他们都聚集在一间无人用的客房内,插@紧了门栓,不敢跨出房门一步。
“咳!不若咱们去看看?那些灾民的胆子真有这般大,竟然敢绑架杨大人?难道他们不怕朝廷的怒火吗?再说这么多衙役在,衙役的本事又不弱,还有这么多兵器,没道理打不过这些灾民啊!”
说话的便是工部郎中芮世杰,他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
“芮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要就这么打,那些灾民在衙役们面前肯定是不够看的。不过杨大人还在灾民手上,他们拿杨大人的性命威胁,衙役们束手束脚,肯定不能对灾民们下狠手啊!”
工部一名主事插了嘴,在这屋内只有五人,工部的主事就有三人。
他们会被派来巡视江堤,还不是因为平日里在衙门不受重视吗?
他们跟闵峰可不一样,闵峰来此是为了领功劳,为升官做准备的。
背靠大树好乘凉,这在官场上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有了夏首辅帮着筹谋,闵峰何愁没有好的前程?他们原本也是想趁此机会巴结一下闵峰。
刚来应南府那几日倒真是沾上点光,跟着闵峰在应南府好吃好喝,还得了一些好处。
他们心里都满意得很,觉得攀上闵峰这个决策十分英明。
谁想好日子还没过上几日,这差点要拿命来填了。
“早知道就应该早些日子来杭天府,不然现在咱们都到其他府城了。没想到竟敢碰上了灾民暴动,这杨大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不知妥善安顿这么灾民,这不?连他自己也深受其害啊!”
闵峰沉默不语,他打量了一眼在座几人的嘴脸,心里嗤笑不已。
这些人有好处沾得时候,一个个像蚂蟥似的黏上来。
如今杭天府出了事,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是责怪自己在应南府的日子耽搁太久了。
好似那些女人他们没碰,那些银子更没见过似的。
闵峰经过刚才的慌乱,此时心里已经冷静下来了。
跑是没地方跑的,府城就那么大,灾民有这么多,想要搜寻他们还是比较容易的。
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出手狠狠震慑那些灾民。
然而杨朝英又在对方手上,倘若命令弓箭手放箭,那杨朝英的性命则危矣!
只是,老师说过,有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就要看自己的选择了。
然而世人会选择鱼吗?他认为大多数都只会选择熊掌吧?熊掌多名贵?将其卖了,能得到多少鱼?
第870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谁愿意捡了芝麻丢西瓜?这不是傻吗?
在这里也是同样的道理,杨朝英身为朝廷命官,就得有为朝廷和皇上献身的觉悟。
他这也是被逼无奈,那些灾民实在太猖狂了,竟然敢杀害朝廷命官。而他赶到时,杨朝英已经壮烈牺牲了。
他将暴乱平息,这不正是大功一件吗?就连杨朝英的家人都应该感谢自己不是?
这么一想,闵峰的眼中的狠戾一闪而过,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贪婪。
这事儿杨朝英可怪不得他,只能怪他自己蠢!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中的贪念就像是疯长的野草一般,越发不可收拾。至于心底仅存的一丝良知,则是被闵峰给强压了下去。
老师曾说过,在官场上妇人之仁绝对要不得。今日你对别人手下留情,他日别人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走!咱们去救杨大人和段大人!”闵峰突兀地站起身,朝着还在谈论该如何避祸的三人急声说道。
要想施行此计划,那他们必须得早点赶过去。
否则那些灾民要是拿杨朝英威胁,让守城的衙役放他们进城,那岂不是要遭?
所以闵峰心里正在着急,他们必须得在灾民进城之前赶到府城之外。
“什么?”余下的四人皆惊诧地看向闵峰,异口同声地叫道。
闵峰一想到对策,就不愿再等。他将包袱放在床上,跑向门边,拉开了门栓。
四人皆目瞪口呆地看向闵峰,见闵峰真的跨了出去,便立即纷纷劝道。
“闵编修,你可别冲动啊!咱们再商量一下对策,你这么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芮世良连忙上前准备拉住闵峰,这位可是夏首辅的小弟子,要真出了事儿,他们这些陪同的官员就算活着回到了京城,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闵峰刚踏出房门几步,随即便转身回了房间。其余人见状,不由都松了口气。
“对呀!咱们想想对策,你这么冲出去,肯定要被那些灾民给抓住,他们现在可没什么理智……”
“哎?你这是做什么?”芮世良奇怪地看着闵峰在屋内转圈,还不断地翻找着什么,他疑惑地问道。
闵峰急得在屋内乱转,一阵翻找之后,他站在屋内皱眉不语。
“我在找趁手的兵器!”这屋内是不可能有兵器了,就连铁器都看不见一件。
“不成!我得去前头衙门里看看。”
不带上兵器防身,闵峰心里没底。早知道就中途买一把宝剑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要是这些灾民已经冲进城内,他手无寸铁,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肥肉?
闵峰说完也不管屋内几人的反应,匆忙就出了屋子。
可刚走到前院时,就迎面碰上一名衙役。那衙役见到闵峰,不由大喜过望。
“闵大人!可算把您给找着了,咱家大人可是派出了不少人手找您和几位大人的。对了,还有和您一同来的几位大人呢?不知他们这会儿在何处啊?”
闵峰现在脑子是懵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找他?谁找他?杨朝英?难道那些灾民已经冲进了内城,将杨朝英押到府衙里来了?
这么一想,闵峰不由咽了口唾沫,难道已经晚了?如此一来,他不是失了大好时机吗?
“你家大人……现在没事吧?”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心中犹豫要不要去府衙前头看看。
闵峰仔细观察着衙役的脸色,见对方脸上虽然焦急,但却丝毫没有担心的模样。
嗯?难道事情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我家大人已经化险为夷,多亏了钦差大人及时赶到,震慑了那帮灾民,要不然我家大人这次肯定要吃不少苦头。钦差大人做事果决,箭术精准,赶到时如天神下凡,简直是威武霸气极了!”
衙役当时在场,对顾诚玉如此霸气的行径感到由衷地佩服,此时言语中自然表露出自己的崇拜之意。
“钦差大人?钦差大人已经回来了?快!带本官前去迎接!”
虽然闵峰心里着实可惜不已,好好的功劳就这么给溜走了。
但胡茂深来了,他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有胡茂深坐镇,想来杭天府应该不会再乱起来了。
“哎呀!闵大人,您还没说那几位大人在何处呢?钦差大人叫卑职来请几位去府衙前头议事。”
“他们都在西院的一个小厢房中。”闵峰没再管衙役,大踏步往府衙走去。他一边走,心里还在一边想着对策。
毕竟临阵脱逃总是不光彩的,到时候胡茂深问起来,他总得有个借口来应对。
身后的衙役见前方的身影已经走远,直到拐了弯,再也看不见,他在后头不由啐了一口。
“贪生怕死的东西!”他们这次可是跟着大人同生共死的,这几人就是缩头乌龟,还朝廷派来的钦差呢!
遇到灾民暴乱竟然躲了起来,这么怕死的官员他真是见识了。
他常听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真是太对了!
闵峰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县衙后的书房外,对着前头带路的小厮挥了挥手,让其退下。
听到书房内好似正在交谈,闵峰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编的理由回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疏漏,这才放心下来。
“大人!外头是巡江御史闵大人求见。”守门的管事进门向杨朝英通禀道。
“总算找到他们了?快请进来!”杨朝英双目微微一闪,接着依旧笑容满面,好似并不介意之前闵峰他们将其抛下,逃之夭夭的懦夫行为。
顾诚玉自茶碗中抬头看了杨朝英一眼,能爬到正四品的位置,怎么可能没点能耐呢?
“闵大人!咱们大人有请!”管事的恭敬地回了一声之后,依旧守在了书房门口。
闵峰整了整衣袖,这才跨进了书房。
甫一进门,他便看到了端坐在椅子上的月白色身影。少年身姿挺拔如松,似醉非醉的桃花眼隐于茶碗之后,他从这里只能看到对方托着茶碗的素手。
那双手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匀称,两年前长公主府上宴请,就是这双手画出了花青衬托法,因此他对这双手印象极其深刻。
“顾诚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871章 心虚
闵峰惊诧不已,他简直无法想象,怎么可能?
胡茂深闻言皱起了眉头,一进屋内,见着几位上官不知行礼,还直呼上官的名讳,这闵峰竟猖狂至此?
顾诚玉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碗,之前他对闵峰并不放在心上。
一个靠着老师撑腰,实则没多少能耐、初出茅庐的小子,他现在还没必要将对方放在与自己同等的高度上。
只是这闵峰自从来了江南之后,好似就猖狂起来了。
“闵侍读,顾大人乃是朝廷派来的钦差,且他如今已经官拜大理寺右少卿,这可是正四品的官职。你见了他,怎么能直呼对方名讳?这可是对上官的大不敬。”
胡茂深对顾诚玉的能力十分欣赏,如今见闵峰这般上不得台面,心中不禁鄙夷起来。
看来人和人还是不能比的,在顾诚玉这轮皓月面前,闵峰连米粒之光都算不上。
闵峰被胡茂深呵斥了一番之后,这才回过神来。原来他刚才因为太过惊讶,竟然直呼了顾诚玉的名讳。
这在官场上是绝对不允许的,下官怎能如此不懂得上下尊卑?
不管怎么说,闵峰刚才已经失态,那就必须得向顾成玉请罪赔礼。
闵峰正想道歉,谁知他忽然想起之前好像还忽略了什么。接着他猛然一惊,刚才胡茂深说了什么?
大理寺右少卿?顾诚玉什么时候成为大理寺右少卿了?这根本不可能。
闵峰猛然摇了摇头,觉得此事绝对不可能,一定不可能!
顾诚玉双眼微微一阖,“闵侍读,你的品级本就在本官之下。而你现在却直呼本官名讳,难道你是对本官有所不满?”
闵峰对他如此不敬,这不是藐视他的官威吗?纵使你是夏清的小弟子,那又如何?
闵峰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连忙朝顾诚玉躬身行礼道:“下官乍然见到顾大人出现在杭天府,心里着实惊讶不已,因此刚才失了态,还请顾大人原谅下官的无理行径。”
顾诚玉看着闵峰低垂的头颅,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过了一会儿,闵峰还未听到顾诚玉开口回应,顿时心中便不满起来。这个顾诚玉是什么意思?难道抓到了他的错处,便打算不依不挠了?
胡茂深见顾诚玉只是笑着,却并不言语,而闵峰低垂的头颅也似乎有些上扬。书房内一片静默,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咳!”胡茂深清咳了一声,看了顾诚玉一眼,示意他见好就收得了。
总不能将人得罪得太惨,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人家背后是权倾朝野的夏首辅,为了日后的太平日子,胡茂深也不愿意将闵峰得罪得太狠,毕竟夏清那人是个睚眦必报的。
此人十分小肚鸡肠,要是与他结怨,那他们以后在朝中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顾诚玉哪里不明白胡茂深的意思?可这次他却并不想放过对方。
“闵侍读,皇上派你来江南巡视江堤,是也不是?”顾诚玉没让其免礼,而是问了一个让在场之人都莫名其妙的话。
闵峰还沉浸在顾诚玉升为大理寺右少卿一事上,且顾诚玉如此不给他颜面,这让他心中气愤至极。
这会儿听得顾诚玉开口,本以为顾诚玉会说上两句场面话,给个台阶,将此事给揭过去,没想到顾诚玉竟然还打算装腔作势。
他板着脸回道:“正是!皇上钦点下官为巡江御史,这您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当初皇上传召时,顾诚玉可是也在场的,现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既然你承认,那本官就开门见山了。本官刚才听胡大人说,他之前去信给应南府知府李太行,最后李太行回信拒绝接收灾民时,当时你也在应南府吧?”
顾诚玉看着闵峰的眼神十分不善,刚才胡茂深并未提及闵峰的亲笔信。这毕竟是私密的信件,顾诚玉也不能直截了当地问。
但此事必须得有个说法,闵峰罔顾人命的行为令人不齿。
然而说到这里,不但那闵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就连胡茂深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愤怒之色。
当时胡茂深去信给临近三个府城,谁想这三个府城都给拒绝了。且拒绝的理由都千篇一律,无非是手中无粮又无钱。
言语之中诸多推辞,应南府更是说他们的江堤也在漏水。
应南府处在天桠江上游,上游的支流众多,若真的漏水,那后果将十分严重。说不定就崩塌了,届时江水必然会倾泻千里。
这么严重的事儿,应南府会显得如此平静?怕是早就大张旗鼓地找人修缮江堤了。
而这些工部的官员也不可能会出现在杭天府,李太行才不会放他们离开。
当时胡茂深的全副精神都在长天府的灾民身上,根本没细想此事。可过后他仔细一想,才觉得李太行这是把他当猴儿耍呢!
以为巴结了闵峰,就能攀附上夏首辅?这还没攀上呢!就不将他这个钦差放在眼里了。
胡茂深对那些不作为还互相推脱的官员十分气愤,但他对李太行如此行径尤其厌恶。
李太行是他的同年,之前还做过同窗。他自认为他们的关系还算亲近,否则闵峰刚到应南府时,他也不会将闵峰举荐给李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