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首长面皮一僵,握着烟斗的手紧了紧,惭愧道:“是。”
花旬定定看了他片刻,一拍储物袋,递了份资料给他。
老首长迟凝地接过,灯光下白纸黑字,清晰地描述了,杜家所在的南市沦陷后,一家人的凄惨遭遇。
杜仲文一家老少二十六口,女性被凌/辱后跟男性一起,哪怕是半岁的婴儿,都被送去当了**实验。
文字描述只是廖廖几句,被毒气浸染,病了几十年的老首长,却看得泪湿眼眶,“是我,就我对不起他们。”
“杜家百年医药传家,到了杜仲文这一辈,更是以兴国救人为己业。说来,”花旬神色清冷道:“你确实对不起他们。”
“因为你醒来后,所写报告遗失,杜仲国、杜仲强、杜仲文,兄弟三人的军人身份暴露,RB人为了报复,杜家满门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宋启海眉尖一跳,茶几下的脚抬起,对着花旬的腿踢了过去。
花旬语气一顿,宋启海急忙打断道:“这事都过去几十年了,多说亦无济于事,按理说前世余泽,后人可承。只是萧铭身犯数罪,桩桩件件不可饶恕,老首长还是按律行事吧。”
花旬又是资料,又是言语冲激的,倒底让老人乱了心神,忘了最初谈话的目的,他无力地摆摆手,“你们先回去,让我静一静。”
从德胜院出来,宋启海不解道:“坚持要杀萧铭的是你,帮杜家卖惨的也是你,花旬,你不觉得自己自相矛盾吗?”
“萧铭是该死,可这不是埋没杜仲文赫赫功劳的理由,他的名字,一直不曾出现于课本、历史,”花旬双手负于身后,望着月光下的斑驳树影,杜仲文的音容浮于脑海,“他短暂的一身,救人无数,身负功德,本不是早亡的命格,杜家亦是积善之家……”
宋启海站立于月下,望着花旬一步步远去的背影,心头寒凉一片。
推开听潮院的门,唯余东厢的灯还亮着,宋启海迟疑了一瞬,走了过去。
傅慧拿着块紫罗兰翡翠,在给月母雕刻手饰,听着停于门口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唤了声,“爸爸,进来吧。”
“果果怎么还没睡?”宋启海推门进屋,在傅慧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拿起一支雕好的玉钗,打量道:“给谁的礼物,这么急?需要连夜雕刻。”
“月奶奶的。”傅慧放下手里的刻刀,起身倒了杯白开水塞进宋启海手里,“下午睡了一觉,现在还不困。”
“爸爸怎么了?”一脸的惊异不定。
杯子里的水是热的,一口热茶进肚,宋启海的神情方缓了几分,“果果见过萧铭吗?”
“见过。”傅慧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弹去身上的玉屑,“第一次相见,是在去魔都的火车上,当时,飞龙咬伤了东子,林援军请了他来帮东子看伤。”
“第二次相见便是今天。”
“那果果觉得他人如何?”
傅慧凝眉,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块茶几上的玉石,“身负功德。”
“怎会?”宋启海失声道,“他是‘木中’组织的少主,据我所知,单单死于他手上的,就不下十人。”
“爸爸,杀的若是十恶不赦之人,他身上不但不会背负什么罪孽,还会功德加身。”
宋启海哑然。
“果果觉得他没罪吗?”
傅慧:“有罪,却也罪不至死。”
“可是,”宋启海涩然道:“爸爸想要他死。”
“因为我吗?”
“是。”
傅慧凝眉沉思了片刻,“爸爸,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明天拿了神隐山的地契,带他过去,留他在山上给我看个门。”
“你确定?”
傅慧点头,“我要上学,神隐山暂时顾及不上,他熟识药理,山上有他打理,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本来还想着赶一下九点的玄学呢。
第255章
老首长一夜辗转难眠, 一早从宋启海嘴里得知傅慧的想法,不得不说, 他陡然长松了一口气。
他本就对不起杜家, 真要处决了萧铭, 百年之后,地下, 他无颜得见那个救他护他的老战友。
“启海, 上午11点左右,你带萧铭过来德胜院, 我请他吃顿便饭。”
跟宋启海说好, 想了想,他又将电话打到了红五军,“子羡, 你还真稳得住啊, 两月没见果果,不想吗?”
傅子羡一怔,孙女回来他知道,昨天上午儿子就给他打电话说了, 晚上果果又亲自打电话过来,说今天要来红五军看他, 是他手头正忙着交接工作,想着她来回跑了一个署假,该累了,与他早一天见、晚一天见没啥差, 便拒了,让她在家好好地休息两天,等他回去。
“我明天下午回去,您是有什么事吗?”
老首长讶异地挑挑眉:“萧铭的事,傅栩跟你没说?”
“萧铭的身世吗?他说了。”
“说了!那你还……”这么平静淡然?
傅子羡撩起眼睑看向窗外,思绪陷入回忆,“49年,羊城解放前夕,我带着电台潜入城内做地下工作,曾惊鸿一瞥,看到了道身影……”
杜仲文出生于百年医药世家,自幼熟读诗书药经,习规矩礼仪,温温而雅、彬彬有礼的气度刻入了骨子里,那天自己看到真是他吗?
“谁?”老首长握着电话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那身影是谁?”
傅子羡迷惘道:“容貌不对,身形不对,胖瘦也不对,可说不清为什么,我心里下意识地就将他当作了杜仲文。”
“砰”的一声,电话从老首长手里滑落,砸在桌上,扶着桌沿,老首长只觉吸呼困难,子羡的直觉向来很准。
傅子羡的声音继续从话筒里传出,“当年,杜家一门尽皆死去,他本人也因为救你和宋承运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哪怕他活着,跟萧铭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不知道是震惊于杜仲文没死,报复性地建了‘木中’组织,还是惊于傅子羡早在二十三年前就知道杜仲文活着,对此事他非但没说,还瞒了下来。
“傅子羡!”老首长怒极,“你给我回来,现在、立马给我回来。”
傅子羡阖了阖眼帘,“好。”
……
傅慧昨天见月牙儿,身穿汉服,十分秀美典雅,便将自己在津卫买的那套上粉下黛的绣花交领齐腰襦裙翻了出来。
“果果,”蒋兰拎着衣服,颇有些哭笑不得,“这里里外外三层,你不怕热啊?”八月中,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绸子做的里衣,然后交领上衫一层,外罩轻纱一层,说实话,别说穿了,她看着都热。
“你郑伯母让你大嫂,给你捎带了两条裙子,妈妈当天收下就给你洗好挂在衣柜里了,我拿给你看看。”
两条裙子,一条樱粉连衣长裙,一条上白下绿连衣短裙。
“穿这条长裙好不好,”蒋兰手拎着裙子给闺女看,“裙上,你郑伯母绣了大大小小99朵立体樱花,美若云霞。”
当然,短裙也不错,绣了花草动物,穿上减龄,只是傅慧毕竟要上大学了,她本身就比同学们年龄小,再穿动物装的短裙,越发要格格不入了。
所以,蒋兰试图将她往成熟里打扮。
“嗯嗯,真美!”傅慧一眼也相中了樱粉长裙,“就穿这条。”
推着蒋兰出去,傅慧忙急急换了衣服。
“妈妈,”她拿着梳子珠花又叫:“你快来帮我扎头发。”
在厨房盛饭的郑媛听了,止不住对院里的蒋兰担心道:“二婶,果果分明还没长大,上大学要住校,她能照顾好自己吗?”
“不怕,我应聘了她们学样的校医,到时我每天早起一会儿,帮她打水梳洗。”
郑媛听得咋舌,她在家也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可显然跟傅慧在家的待遇差的不是一个等次。
“忘了跟你们说了,”老爷子端着茶杯从堂屋里出来,站在走廓上宣告道:“我应聘了果果学校的门卫,明天开始上班。”
郑媛抚了抚额,“爷爷,你都多少年没工作了,猛然去上班,你受得了吗?”
“这有啥,想当年打起仗来三天三夜不阖眼都是常事,现在不过是一天八个小时地待在门卫室里,做登个记,查个纪律,轻松得跟玩儿似的,有什么受不了。”
“爷爷,”傅慧乐道:“您是舍不得我吧。”
“可不,我的小心肝去上学了,一周还不回来一次,爷爷可受不了这相思之苦。”老爷子逗她道:“所以啊,日后你去哪,爷爷就跟到哪。”
“哈哈,好!”
用罢饭,带上户口本和贡献积分本,傅慧带着飞龙,抱着给月母做的手饰,蹦跳着就出了听潮院的门,冲进了一览院,“花叔叔,花叔叔,您在吗?”
“果果,”月浩迎出来,“你花叔去学校了,你是找他签神隐山的地契文件吧。”
“对。”
“文件他放桌上了,你跟我来。”
傅慧跟着月浩去书房,大略地将契书看了一遍,然后签上字,让他帮着扣去贡献积分。
“果果,”月浩叮嘱道:“神隐山在鄂省,你送萧铭过去时,拿着文件去当地政府部门入下档。”
“好。”
傅慧将带来的一大一小两个红木盒子打开,“这套紫罗兰翡翠手饰,是给月奶奶的,这块防身玉牌给月爷爷。月伯伯,您什么时候回月族,帮我带给他们。”
“果果有心了。”跟傅慧打交道多年,月浩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做人做事,有情有义。
手腕一翻,他从储物袋里取出张存折,“给,这学期的零花钱。”
傅慧双眼一亮,双手接过来,数了数上面的零,“一学期就有五千啊!”
“对!”月浩眉眼含笑道,“伯伯查了,女孩子进入大学后,要买课外书、专业资料、新衣服、化妆品,同学朋友之间过生日,要送礼物,遇到家庭困难的,要捐款。最主要的是吃,学校食堂里的饭,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初吃还好,时间长了,不好吃不说,还没营养,所以,每周的伙食费也是一大笔。”
“五千块钱,看着很多,其实不经用。不够了,果果要跟伯伯说,伯伯再给你一张存折。”
傅慧惊得忙将手里的存折一收,往外跑道:“我回家数数我的私房,看够不够上大学。”
月浩:“……”上大学不用钱的。
半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这么好骗。”
先还怕她不收,现在倒后悔给的少了。
傅慧一溜烟地跑回家,冲进自己住的东厢,惊得老爷子忙对蒋兰道,“快去看看,果果怎么了?”
蒋兰进屋,傅慧正拿了几张存折算呢。
“果果要用钱吗?”
“嗯,”傅慧点点头。
蒋兰也没问用钱做什么,只是转身出去,片刻回来,拿了17张存折给她,“看看够不够,不够的话,缺多少你说个数,妈再给你拿。”
傅慧好奇地将存折一张张打开,上面金额不一,但无一例外,都跟月浩给她的那张一样,用她的名字开的户。
“妈妈,您和爸爸涨工资了吗?还是您最近卖药材了?
蒋兰掏出帕子给傅慧擦了擦额上的汗,“都不是,这些存折是大伙给你考上大学的奖励,老首长1.5千,姜伯5百,你花叔叔5千,你陆伯伯和素婉阿姨1千,赵伯伯和方婷阿姨1千,你周叔叔5千,悟空1万,你大伯大伯母1千,你大嫂大哥5百,你哥5百,赵易5百,你舅舅3千,你爷爷2千,我和你爸2千,郑家老少加起来是7千,你陆衍哥1千,大海哥1千。”
“哇!”傅慧抱着17张存折跳了起来,“妈妈我好富有啊,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钱。”
“您看,这张是月伯伯刚才给我的,加起来就有18张了。”
“嗯,一共是47500元,果果,够吗?不够的话,妈那里还给你存了笔卖药材的钱。”
“够了够了,嘻嘻,我是小富婆了。”
“什么小富婆?”方禹过来,正好听到这话,不由问道:“果果你缺钱用吗?”
“哈哈……不缺了,”傅慧冲他扬了扬手里的一把存折,“考上大学的奖励,方禹你有吗?要不要分你两张。”
方禹双眼一眯,倒是有两分意外,“好啊,给我两张。”
傅慧小脸一苦,“你还真要啊?”
跟蒋兰打了声招呼,方禹坐在傅慧对面,伸手道,“给多给少都是你的一片心意,我不嫌弃。”
蒋兰在旁,含笑地看着两人玩闹。
傅慧纠结地看着手里的存折,最后挑了两个5百的给他,“你是男生,不用买衣服,不用买化妆品,吃饭也不用太讲究,吃食堂也能过日子,省着点花,一学期一张,两张可以花一年。”
方禹挑眉,现在的钱主贵,军校生又是包吃住,省着点花两年也花不了1千块钱,只是,这话从果果嘴里出来,咋那么不对味呢。
“果果一学期准备花多少?”
傅慧把悟空给的那张存折挑出来冲他展开,“我是女孩子,要吃好的,穿好的,还要打扮得美美的,所以,要花1万。”
“一学期一万?”什么时候果果花钱这么大方了?
“嗯,是不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