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话里带着些不悦,立即回话道:“大夫还没瞧过呢,奴婢已经差人去外头请了。”
男人微微侧头看向她,夏荷略有些害怕的低下头,秋婵拉了拉她,这个关头就别添乱子了。
夏荷抿了抿唇,抱怨道:“岳大夫在暖春阁,顾姑娘缠着他要美容养颜的方子,也是,顾家的姑娘当然要尊着让着,我们五姑娘算得什么。”
“夏荷!”秋婵斥道,随机低着头道:“大人莫要怪夏荷,她也是心急。”
顾微凉没应声,目光冷冷落在夏荷身上,不怒自威。
夏荷虽是嘴快,但胆儿并不大,被顾微凉这么一瞧,吓的腿发软,下唇被咬的发白。
秋婵求助的看了眼杨姑姑,杨姑姑只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求情添乱。
“你们姑娘是我八抬大轿抬回来的正妻,顾家的当家主母,你说算什么?”
夏荷一骇,但还是强撑着底气,磕磕巴巴道:“可、可府里根本没人真心敬着姑娘,背地里都只是笑话她,还、还说待顾大人处置了周家,就要休了姑娘。”
顾微凉起身,垂眸淡淡瞧着她:“下去领二十板子,杨姑姑看着。”
夏荷猛地抬头,不知道怎么自己就领罚了,二十板子?姑娘病好了她都下不了床。
秋婵亦是一骇,忙跪下求情:“夏荷嘴笨不会说话,还望公子见谅,姑娘还病着,留夏荷在边上伺候吧。”
顾微凉睨了眼杨姑姑,杨姑姑面色沉稳的朝他伏了伏腰,随后才对秋婵道:“你好生照料姑娘。”
秋婵张了张嘴,眼睁睁看着杨姑姑将夏荷带走。
屋外,夏荷趴在长椅上,还不知自己为什么领这个罚。
杨姑姑叹气道:“你可知道自己为何受罚?”
夏荷哭着:“顾大人分明就是趁姑娘病着,没人做主…”
杨姑姑摇了摇头:“你啊,顾大人是因你转述的那些话动的怒,你不过是转述他便罚你挨板子,往后那些亲口诋毁夫人的人,可还敢?”
夏荷一怔,懵懵的去看杨姑姑。
杨姑姑若有所思的往屋里看了眼:“我们做奴的,终究护不了主子,若是顾大人当真对姑娘好,你我也是该放心的。”
大人对姑娘好么?
夏荷正呆呆的想着,忽然一板子下来,疼的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大人对姑娘好不好她是不知道,对她们这些下人是真狠。
第31章
31
周沅这一病,一整个白日便晕乎乎的睡过去了,再睁眼时,屋里昏昏暗暗,床幔外秋婵与杨姑姑在说话,听到床榻上的动静,二人默契的闭口不言。
杨姑姑忙掀了床幔看过来,周沅的衣襟已经被汗湿了,鬓发贴在额前。
“姑娘烧可算退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周沅嗓子烧的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虚弱的晃了晃脑袋。
随后她在屋内扫了一圈,秋婵以为她在找顾微凉,便上前一步道:“顾大人白日里一直照顾着姑娘,方才才被宫里的公公宣走了。”
周沅摇摇头,难受的开口道:“夏荷,呢?”
秋婵一愣,下意识回头瞧了眼,笑着道:“正值换季,夏荷那丫头身子也不好,这会儿正屋里躺着呢。”
周沅不疑有他,只点了点头,疲惫的倚在床榻上。
浑身湿哒哒的,小姑娘难受的皱了皱眉:“叫水。”
“诶。”秋婵应下,又递了杯水让她润润嗓子。
看周沅闭了眸子小憩,杨姑姑才领着秋婵退下。
屋门一开一关,二人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
秋婵急道:“姑姑,难道就不同姑娘说么?这是大事,瞒不得啊!”
安王勾结敌国败露,如今安王府上下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周成禄两个时辰前便被宣进宫,现在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只听说,安王勾结敌国一事,与周家也脱不了干系。
若真如此,老爷此番进宫,性命堪忧,秋婵怎么能不急。
杨姑姑心里也跟一团乱麻似的,但她毕竟长了这么多年岁,在宫里也当了几年差,很是能稳住性子。
她低声斥道:“如今宫里半点消息没有,你就算同姑娘说了,姑娘又能做什么,她的身子还未好利索,难不成让她再病一场?”
秋婵抿着唇低下头,知道杨姑姑讲的在理,是她心急了。
耳房放了热水,秋婵伺候周沅沐浴,一番折腾才将她黏哒哒的身子洗干净。
她随手裹了间薄衫坐在矮椅上,青丝垂下,任由秋婵擦干。
虽是白日睡了好几个时辰,但不知是不是病了缘故,她浑身软软的靠在墙上。
半梦半醒中有人将她抱起来,周沅挣扎着醒来,眸子开了一条缝。
烛火摇曳,一室昏暗,看不分明。
只清楚感觉到自己落在了柔软的床榻上,有一只手贴着她额头,试了试温度,然后周沅便彻底睡过去了。
许是睡了太久,周沅这一觉很早就醒了,醒来时天还是黑的,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她一脚踩在床下的地毯上,就像踩在棉花里似的,险些站不稳。
周沅摸着黑到小几旁,自己倒了两杯水润润喉,才发现今日沐浴完秋婵并没有给自己换上衣裳,连亵衣都没穿。
她不自在的拢了拢领口,刚一转身就撞到硬邦邦的胸膛,一下松了手,等待中杯盏落地的声音并没有来,也不知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顾微凉是怎么稳稳接住的。
似是被她吵醒的,男人说话时还带着点刚醒来的沙哑,动作娴熟的将手贴在她额头上:“不烧了。”
“嗯…”
周沅不自在的退后一步,身后就是桌椅,长夜里忽然划过一声尖利难听的声音,让人身子发颤。
顾微凉默了一瞬:“饿了?”
本还没感觉饿,被他这么一问,周沅的肚子便发出一阵空响。
“……”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厨房就送来了一碗面,清淡的很,连油盐都不敢多放。
顾微凉点了一盏烛台,一簇光照下来。
许是看出了周沅的不自在,顾微凉十分君子的回到他的长案边,没有再同她多说一句话。
不过今日宫中事多,他确实也头疼。
看这样子,没有人将周家的事告诉她,也好。
只可惜,纸不包住火。
杨姑姑本吩咐了院子里所有人,不准到夫人面前嚼舌根,但抵不住府里还有个会生事的老太太。
免了请早安是一回事,可老夫人差人过来请又是另一回事。
杨姑姑以夫人重病为由拒了两回,这回临安堂又派人过来,杨姑姑还是那番说辞,只是这回那王妈妈拿着尖锐的嗓音冷嘲热讽道:“我听说夫人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怎的就摆这么大的谱敢连着拒老夫人三回呢?今时不同往日了,杨姑姑可要想好,如今的周家风雨飘摇,指不定哪日便是个满门抄斩,夫人还得求顾家庇佑呢。”
杨姑姑冷着脸:“主子们的事,朝堂中的事,岂有你一个村妇胡诹!再敢妄言,让大人听了去,恐怕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
王妈妈脸色一凛,她可听说了前几日的事儿,那周家自己带来的丫鬟都因嘴碎被赐了板子,她可不想挨板子。
“周家怎么了?”
王妈妈与杨姑姑皆是一怔,扭头一瞧,周沅不知道已经在那儿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杨姑姑脚步匆忙的走过去,笑着道:“府里的下人就是嘴碎,有老奴教训,姑娘还病着,回屋里去吧。”
周沅拂开杨姑姑的手,直看向王妈妈:“你说。”
她病了两日,气色不好,苍白的小脸反而显出几分威严来,唬的王妈妈险些不敢吱声。
“就、就是周家,那个周太傅,被皇上抓起来了,好几天了呢!”
“胡说!”杨姑姑厉声驳道,随即又轻声细语的朝周沅说:“皇上是宣老爷进宫,没什么大事儿,姑娘莫要操心了。”
周沅紧紧抿着唇,半响才松口:“备车。”
杨姑姑蹙眉,知道拦不住了。
——
周家这两日并不太平,周成禄进宫之后便迟迟未归,宫中更是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伯爵府托了关系打探,竟是连点皮毛都不知晓。
柳氏头一日还能强打起精神撑着,第二日便急昏了过去。
安王已下狱,此事非同小可,皇上绝不是请老爷去问话的,
周沁哄着柳氏睡下,刚一转头,便看到周沅一身单薄的衣裳立在门外,她冷不丁吓了一跳,急急换上屋门,低声道:“你怎么来了?这事不要你掺和,自己身子都没好利索呢,回府里去。”
周沅抓住周沁的手腕:“二姐姐,安王通敌,爹可知晓这事?”
周沁肃着脸,沉声道:“不可能,爹虽忠于安王,但绝不可能容得下通敌叛国一事,绝无可能!”
周沅松了口气,同时松了周沁的手腕:“既然如此,宫里为何不放人?爹未曾参与此事,没有证据,何来罪名一说?”
周沁张了张嘴,只长叹了声气。
周沅在柳氏床头陪了一会儿,这才乘马车回府。
周府大门外,周渲背着手看着马车扬长而去,心下涩涩的。
小厮跟在他后头,摸不准这两日三公子的反应,一点都不慌,忍不住问:“公子,老爷至今未归,您就不担忧?”
马车消失在大道上,周渲失神的笑了一下:“不是还有个神通广大的妹夫么。”
终究还是要靠顾微凉,以他这个妹妹的性子,定会想办法救周家。
可她打小何曾求过人,真难。
周沅一回到顾府,得知顾微凉在书房,忙就转了个方向往书房走。
只是好巧不巧,半道上撞见穿的花枝招展的顾俪。
她今日一身玫红色艳丽的很,像是过什么喜庆日子似的,指间还捏了朵刚折下的桃花。
她哟了一声,笑的愈发放肆:“这不是我二嫂嫂么,看样子刚从周家回的吧?怎么样,可还好?”
周沅紧紧握住拳头,这会儿没心思跟她拌嘴,绕过她便要往前,谁知顾俪不依不饶,偏偏要往她前面挡。
“周沅,你还横什么呀?周家都完了,还好你嫁到了我们顾家,要不满门抄斩的罪名,你可跑不了呢。”
她说着挑了下眉:“你现在要去求我二哥哥吧?嗤,你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你爹是皇上宣进宫的,这事二哥哥定是早就知晓,算计着你们姓周的一家呢,这回抓到了把柄,怎么可能放过你们?”
周沅漠着一张脸,并未去答顾俪的话。
顾俪弯了下唇:“怎么样,我说中了吧?要不你现在求求我,我去帮你说说好话,如何?”
周沅缓缓侧头看她,不屑的瞧了她一眼:“就你,你以为你在顾家算个什么东西?”
顾俪被她踩着尾巴,险些跳脚:“周沅!你都这般境地了还要逞口舌之快,我看你一会儿怎么低三下四求人!”
周沅绕过她没做理会,径直往书房去。
顾俪心下又气又期待,看惯了周沅的小姐做派,她倒是想瞧瞧,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第32章
32
轩窗大开,能一眼望见院外的小径。
郑凛仰着脸扒在窗台上,头都不回道:“公子,夫人往这儿来了。”
顾微凉面上未露半分神情,今日周沅回了周家他知道,要来找他,也不难猜到。
郑凛话才刚落下没多久,书房门便从外面推开,周沅走的有些急,在这儿清冷的天儿竟然还冒了几颗汗。
郑凛识趣的退下,好心将门带上。
屋里,周沅立在门边,一步也没走近,就那么抿着唇一动不动看着他。顾微凉亦是回望过去,谁都没先说话。
又过了好半响,顾微凉轻叹声气,像是败下阵来:“过来,站着不累?”
周沅指尖微微一动,步子极缓的朝他走去,堪堪停在檀木座椅旁,强忍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爹何时能回府?”
顾微凉视线落在她攥紧的左手上,稍稍侧头移开目光:“安王通敌谋反,老师的罪名待皇上定夺。”
“他没有通敌!”周沅脱口而出,随后顿了一下,尽量稳着性子:“我爹虽扶持安王,可他不过念着储君继位的规矩,绝对不可能做通敌叛国的荒唐事。”
顾微凉抬头看了她一眼:“你有证据?”
周沅一噎,蹙着眉头道:“证有不证无,你们既没有我爹通敌的证据,哪里有强禁的道理?”
顾微凉默了一阵,终究还是朝事,他不想周沅掺和进来,只冷下脸道:“龙椅之上便是道理,周府一事皇上自有定夺,你大病初愈,少操心。”
说罢,他起身便要走,忽然被人拉住,周沅两手握着他的手腕,眼里有祈求道:“你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爹?”
男人眉间一紧,轻轻将她手拿开,周沅咬着唇,心下一沉,只好先回苑里再想法子。
今日天阴沉沉的,显得小径上姑娘的身子愈发单薄。顾微凉负手立在床前,一直到那抹浅绿色身影不见,也没收回目光。
郑凛迟疑问道:“公子何不告诉夫人呢,皇上如今一出大戏,不就等着安王自乱阵脚么,太傅不过是引得安王自乱阵脚的棋子,还好生在宫里住着呢。”
顾微凉笑了一下,目光冷冷的落在窗外。
老师一心扶持废太子,得知了太多不该得知的事,以安王与安王妃的性子,这个时候定是不能留他。
他的恩师,该要有多心寒。
到时候总该能识清人了吧,否则岂不是枉费他这么处心积虑。
只是想到周沅,顾微凉忍不住蹙了下眉头。
小姑娘性子急,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告诉她反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