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虎子,是这位大姐姐救了你,快给姐姐磕头。”妇人拉着孩子给叶世歆磕头,感激不尽,“谢谢小姐,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
叶世歆忙将人扶起来,轻声说:“大姐,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我们有点情况想找你问问。”
她给晋王殿下使了个眼色。
晋王殿下会意,忙开口询问:“大姐,这村子就剩你们母子俩了吗?”
妇人掩面而泣,“死的死,逃难的逃难,早没人了。”
“那你们怎么还不走?”
“走?”妇人抹着眼泪,“我能走到哪里去?我当家的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能走到哪里去?”
“就没有别的亲戚什么的?”
妇人指了指周围的尸首,“喏,全在这里了。”
晋王殿下:“……”
“灾情这么严重,府衙难道就没有发派赈灾粮吗?”
“赈灾粮?”妇人闻言冷冷一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衙门发的那点赈灾粮顶什么用,还不够塞牙缝的。城里的几家大米铺垄断市场,趁机哄抬米价,很多人买不起米,就只能吃草,吃树根。草和树根都啃完了,没得吃了,自然就饿死了。”
听到这里,林木森霍然起身,周身凛冽,冷声道:“看来是时候该去拜访拜访那位府台大人了。”
——
离开之前叶世歆让画眠给了那对母子一些银两和药材,让她们赶紧去城里。
晋王殿下就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只草蚂蚱。不过和普通的草蚂蚱不同,这只草蚂蚱是用茅草折的。
虽然看着有些粗糙,可技术还是在的,看的出那是一只生动的蚂蚱。
他将那草蚂蚱放到小男孩的手心里,温声说:“这草蚂蚱大哥哥折不到你爹那么好,你先将就玩,等你爹回来了,让他给你折个更漂亮的。”
男孩惊喜地看着草蚂蚱,高兴坏了,“谢谢大哥哥。”
他抬起手臂轻轻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发顶,微微一笑,“不客气。”
男人的笑容是那么的和蔼亲切,甚至有几分宠溺。
一个皇子,身份尊贵,竟会为了一个小男孩折草蚂蚱。就是因为男孩说他梦到自己的父亲给他折草蚂蚱了。
叶世歆看着男孩手里的那只草蚂蚱陷入了沉思。
看着林木森脸上的笑容,她忽然觉得如若有一天晋王殿下得了这天下,他一定会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仁君,他始终心系天下,心系百姓。
可是她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是不适合执掌天下的。因为他太过善良,心不够狠。登上那九五之尊之前,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刀山火海,险象环生。阴谋诡计始终环绕在他身边。身边某个信任的人说不准在哪一天就倒头背叛他了。要想坐拥天下,那势必会有猜忌,有伤害,有杀戮。他必须割舍掉某些东西,让自己的心变狠,变得自私,变得无情,变得冷血。
可惜他的善良是根深蒂固的,是揉进骨血里的,永远都无法剔除掉的。他永远都不可能割舍到自己心中的大爱。这恰恰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歆儿你在想什么?”男人悄然无声地站在她身后。
“我在想殿下怎么会折草蚂蚱。”这东西毕竟出自民间,一个皇子会折这个,多少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我虽是皇子,可自小就在北境军营历练,这草蚂蚱就是跟当地的百姓学的。”他看着那对母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慢声细语,“我见识过这个社会最底层的的人,见识过他们生活的样子,我比谁都清楚他们的疾苦。”
“知道我为什么参与夺嫡吗?”他看着她,眼神平和。
“难道不是因为太子触了你的底线?”
“你固然是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这天下苍生。我太了解二哥的为人了,自私冷血,心狠手辣,不管他人死活。若是他日后执掌这天下,不止我们这些人要遭殃,这数以万计的百姓也要跟着一起遭殃。”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都不知道作话该说些什么。好了,今天干脆不说了。
姑娘们,晚安!
第74章 夜访
走访了整整一天,陇西的灾情晋王殿下已经心里有数了,现实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一路走到城里,下面的村镇饿殍满地,惨不忍睹。可城里却是熙熙攘攘,一派繁荣景象。
很显然这是精心打理过所呈现出来的假象。
看来这位府台大人惯会做表面文章的。即便上头派专人来调查,若是不深入底下的村镇实地走访,只怕也会被这假象所蒙蔽,以为陇西的旱灾并不严重。
如若这次不是当地的一个小官冒死上谏,将事情捅到陛下耳朵里去了,只怕上头还一直蒙在鼓里。
一行人到了城里,找到一家下榻的客栈,放好包袱。
晋王殿下有条不紊地吩咐:“成靖,你去查查米市的米价,再查查别的物价,多找人打听打听。切记,行踪低调,别泄露了消息。”
徐成靖抱拳,朗声道:“我办事殿下大可放心。”
晋王殿下:“谢砺你去药铺走走,购置一些常用的草药。”
“歆儿和军师跟我去会会那位府台大人。”
所有人都有了安排。唯独林静言赋闲。她期待地看着晋王殿下,细声问:“四哥我呢?我什么任务?”
林木森垂眸瞥她一眼,“你就在客栈好好待着,别给我惹事。”
林静言:“……”
长公主殿下格外的不满,瘪嘴道:“我这一路都很听话,哪里给你惹事了。四哥你凭什么让我在客栈待着?”
晋王殿下不耐烦道:“让你在客栈待着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废什么话!”
林静言:“……”
“我不管,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林静言说什么都不依林木森的安排。
“我们都是在办正事,你瞎凑什么热闹!”年轻的男人冷声说:“这次让你跟来就是让你长长见识,体察体察百姓疾苦。关键时刻别给我安分点,别给我惹事。”
“四哥你就是对我有偏见。我还不了解你么,不就是在随州的时候我跟你那宝贝王妃顶了嘴,热她不高兴了,你这才针对我呗!”
晋王殿下:“……”
“瞎说什么,本王何曾针对你了!”
“四哥你也太偏心了,娶了媳妇以后就不管妹妹了。”
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觉得自己真真是冤枉。
千万不要和女人起争执,因为女人的逻辑你想都想不到。
兄妹两争执不休,穆迟出来调停,“殿下,依微臣看,就让公主和咱们一道去。也好让公主见识一下这位府台大人唱的一出好戏。”
听穆迟这样说,晋王殿下也就同意了。
“不过本王先跟你约法三章,多看,少说话,遇事冷静,不能冲动。”
林静言嘻嘻笑,“保证做到。”
——
府台大人名叫周双,隶属东宫派系。仗着天高皇帝远,做着陇西的土皇帝,专门搜刮民脂民膏。又惯会溜须拍马,粉饰太平,在当地引发民愤。
晋王殿下带人悄悄潜入周府。一个小小的府台的府邸,金碧辉煌,雕栏玉柱,亭台楼阁,倒是比晋王府还气派。
长公主看到以后顿时气氛不已,“他娘的,这是得搜刮了老百姓多少钱财啊!”
穆迟说:“公主可别小看这府台,虽说官阶不高,可天高皇帝远的,他就是这一方地头蛇,平日里的油水捞得比京城一些大官还要多,日子自然就滋润了。这王齐上任三年不到,就修建了这般气派奢华的府邸,足以证明他贪了无数钱财。”
林静言格外气愤,“他贪这么多,难道就没人弹劾举报他么?”
叶世歆倏然一笑,她在笑长公主天真,“官官相护,上头打点好了,弹劾的奏折还没呈到御前就早已被拦截下来了。”
自打太子入主东宫,协理朝政以来,吏治腐败就愈演愈烈。上至东宫,下至一县府台,上行下效,有多少贪多少,这根早就已经烂透了。
外敌进犯,皇室中人孱弱,内斗不断。吏治腐败严重,动摇朝政根基。即便皇帝有心整顿吏治,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林看似牢固,实则内耗严重,风雨飘摇。
可叹的是很多人还固守着泱泱大国的老思想,怡然自得。
叶世歆看得清这时势,可她终归是一介女流,能力有限,蚍蜉撼动不了大树。
好在晋王殿下慧眼如炬,看得清这天下局势。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执掌天下,他定能整顿吏治,重塑朝纲。
林静言唾弃道:“不愧是东宫的走狗,贪得无厌,我呸!我等会儿定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林木森闻言,冷飕飕地斜了妹妹一眼,“你是不是又把本王的话给忘了?”
林静言不满道:“我又没说错,这样的大贪官不收拾他,还留着他过年不成?”
晋王殿下冷声教育道:“父皇自会收拾他,还轮不到你动手。你给本王安分点。”
林静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言语。
——
周府一派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不断。
府台大人左拥右抱,莺莺燕燕环绕,好不惬意自在。
来人破门而入,音色嘹亮寒凉,“周大人好生惬意啊!”
陌生的男声,却威严毕现。
周双当即一惊,倏然睁开眼睛,见到四个公子哥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自己面前。
这些人锦衣华服,气宇轩昂,一看就知道来头不凡。
“不知几位阁下是?”周双抬手命乐师暂停了琴乐,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周双四十岁不到的年纪,肥头大耳,富态圆润,大腹便便。看得出来平日里油水很足。
林静言四下扫了两眼,满屋子的歌妓,莺莺燕燕。桌上摆放满了美酒佳肴。
下面的百姓连饭都吃不起,饿死了那么多人。这父母官却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山珍海味,美女作伴。
长公主殿下那个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火冒三丈。
她哪里还顾得到四哥的叮嘱,冲上前去抬手就是一巴掌,那叫一个清脆响亮。
“老子是你大爷!”
周双:“……”
一上来就挨了巴掌,周双都打蒙圈了。他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你特么谁啊?竟敢打老子。来人呐,给我拿下!”
穆迟撸起袖子,将周双一顿暴打,打得他鼻青脸肿。然后踩在自己脚下,“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看看今夜来的是哪个大人物。”
周双:“……”
穆迟看向晋王殿下,面露歉意,“抱歉晋王殿下,微臣没忍住。”
“晋……晋王殿下?”周双直接懵了,完全想不到为首的这个年轻男人竟会是大名鼎鼎的晋王殿下。
年轻的男人一身靛蓝色长袍,腰间挂白玉玉佩,身形修长,英气逼人。他面容沉静,气质凛冽,气场格外强大。
“无妨。”男人音色低沉清润,言简意赅。
只见他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袖口处的一圈金丝莲纹绣工精湛,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他走到桌边拉开一把椅子,“王妃请坐。”
“多谢殿下。”叶世歆笑了笑,依言坐下。
他又给自己拉开一把椅子,施施然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了杯酒。他倒酒的动作十分的斯文好看,不疾不徐,耐心十足。酒水沿着壶口簌簌往下落,一点一点落到杯子里,最终将酒杯盛满。
他端起酒杯递到唇边细细品一口,表情回味无穷,“上好的七里香,周大人这小日子过得很不错嘛!”
周双冷汗直冒,脊背发凉,嗓音颤抖,“晋王殿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实在罪该万死。”
“周大人言重了,你若是早早前去迎接本王,本王又如何看得到周大人府中这般惬意的生活。”
“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让晋王殿下见笑了。”
“好一个打发时间。”林木森冷眼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中年男人,“既然都打发时间了,想必周大人早已将治灾大事办理妥帖了?”
周双:“殿下明鉴,微臣早已将一应治灾事宜办妥。”
“哦,是么?”男人手中端着酒杯,修长的手指顺着杯沿一圈圈摩挲,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不知周大人是如何做到的,可否与本王细说?”
周双抬起衣袖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支支吾吾地说:“发放赈灾粮救济百姓……责令大户人家开仓粜米,解决粮食短缺……调控……调控米价,不得哄抬米价……”
“如此听来,周大人做得还挺多。”男人挑眉冷冷一笑,“不过本王所了解的好像和周大人说的不太一样啊!”
他仰头呡一口酒,厉声道:“周大人确实发放了赈灾粮,一户人家每次不过三斤粮食,半月领一次赈灾粮。一个成年男子,一日就可食掉三斤粮食。试问这三斤赈灾粮有什么用?塞牙缝都不够。此次陇西大旱朝廷可是发放了数十万担赈灾粮,十万两赈灾银,还有药材布匹等其他救灾物资。你倒是告诉本王,这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都进了你的腰包里了?”
“殿下冤枉啊!贪墨赈灾钱粮可是杀头的大罪,是要掉脑袋的。你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万万不敢做这事儿啊!”
林静言狠狠地踢了周双一脚,“你还说你不敢。下面的百姓都饿死了,可你倒好,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奢靡无度。一个小小的府台,府邸竟比四哥的王府还要气派恢宏,单靠你那些微薄的俸禄,你怕是几辈子都住不起这么好的宅子吧。你竟然还敢说你没有贪墨朝廷的银两,鬼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