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是金枝玉叶,左拥右簇,自然大家伙都紧张她。而我不过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自小养在乡下,粗糙惯了。小时候磕磕碰碰那都是常有的事儿。这么点小伤完全不碍事。”
“这丫头从小就心气高,不服输,周围的人也都让着她。越发助长了她的坏脾气。平日里没事你就别跟她一般见识。像今晚这种事以后能免就免了。跟她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知道了。”叶世歆轻点头,长睫掀下,洒下一层细细的阴影,像极了一双振翅高飞的黑蝴蝶。
替她上好药,林木森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剪刀。
看见锋利无比的剪刀,叶世歆顿时心头一震,紧张地看着男人,“殿下要做什么?”
“放心吧,本王可不敢谋杀王妃。”他瞥她两眼,笑着说:“本王要把你的指甲通通剪掉,省得你再掐自己。”
叶世歆:“……”
叶世歆握紧拳头,身体往后猛地一缩,大声说:“殿下使不得啊!我好不容易才保养了这指甲,你若给我剪了我会哭的。”
男人主意已定,不容商榷,“你哭我也照剪无误。”
叶世歆:“……”
她赶紧逃到床上,嚷嚷道:“殿下你这是谋杀。”
林木森:“你别上纲上线,剪个指甲就是谋杀了。”
“我不同意剪,你硬是要剪,不是谋杀是什么?”
“本王将话撂在这里,今日你这指甲本王是剪定了。”
“我不让你剪,你上哪剪去?”
“你睡着了,我有的是机会剪。”
“那我今夜就不睡,我坐到天亮。”
“今夜不睡,还有明夜。难不成王妃想夜夜不睡,静坐到天明?”他脱鞋跳到床上,直逼而来,气势迫人。
叶世歆:“……”
叶世歆被对方逼到床脚,退无可退,动弹不得。
随着他们的动作,床身吱呀作响,床幔轻轻摇动。
他一低头,阴影当即洒下,“你最好乖乖把手伸出来,不要逼本王动粗。”
“干嘛非要剪我指甲?”
“省得你将自己的手心掐得鲜血淋漓。没了指甲,看你怎么掐。”
“我保证以后不掐自己的手心了。我若是手痒了,我就掐你的手心。”
晋王殿下:“……”
“承蒙王妃厚爱。”他咬咬牙说:“不过我可不想留一堆指甲印。”
叶世歆:“……”
“那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剪我指甲?”
这么漂亮的指甲,她可是悉心保养了很久,她才不能让他给剪掉呢!那样简直是暴殄天物。
叶世歆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长睫扑闪。
不堪明亮的一捧烛光照着床头,女子的那张脸明艳动人,一双乌眸熠熠生辉,仿佛有无数流萤嵌入其中,细碎莹亮。
她的这双眼睛像极了北境若虚湖的那些萤火虫。
而他见过这双眼睛最生动传神的时刻,那便是在床上。
每当她这么看着他时,他便招架不住。
原本不过就是和她开个玩笑,打闹一番,也没真的想要去剪她的指甲。如今怕是要冻真格的了。
一时间体内气血翻涌沸腾,神情亢奋。
男人精神旺盛,晚间又喝了不少酒,这一时半会儿酒劲儿全上来了。
他半跪在她面前,双手捏住她肩膀,冲她耳蜗低语,气息徐徐而温热,暧.昧无比,“那就要看王妃的诚意了。王妃若是诚意足够,本王满意了,自然就算了。”
叶世歆:“……”
“你流氓!”她双颊一红,指着他气急败坏道。
他抬手握住她手指,递到唇边,“流氓都是轻了,本王承认自己是衣冠禽兽。”
叶世歆:“……”
叶世歆推脱不掉,陪他折腾半宿。
好不容易结束了,她实在是疲倦得厉害。都来不及沐浴,倒头就睡。
她一点都不愿意去想这些事情。今日来到随州,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她本就心情郁结。刚才在席间又被长公主那么一闹,眼下她的心情越发不畅。
她想只要睡一觉就好了。明早肯定又是一个艳阳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晋王殿下服侍她简单洗漱,又换了一身清爽的里衣。
她神情恍惚,半睡半醒,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切全凭他捯饬。
弄完一切,她横七竖八地躺在榻上。抱着被子,没过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可晋王殿下却是辗转难眠。他的直觉告诉他,叶世歆一定和那端慧贵妃有渊源。二人之间这想必还是一层不同寻常的关系。只是他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以他对叶世歆的了解,如果不是重要的人,她断不会为了对方公然与静言叫板。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他又不能开口问她。如果她想让自己知道,都用不着他开口,她早就已经告诉他了。
而她又那么聪明,他又不能试探。一试探,她肯定就有所察觉,知道他开始怀疑了。
但这件事他又的的确确非得弄清楚不可。端慧贵妃是千古罪人,但凡任何人和她沾上一点关系都容易丢了性命。他绝对不能让歆儿身陷险境。她冒不起这个险。所以这件事他必须调查清楚。
见叶世歆熟睡以后,林木森悄悄起身。
刚掀了被子,却见她转了个身,直接环住他腰,一条腿搭到了他的肚子上。
晋王殿下:“……”
八爪鱼一样的姿势,这睡相委实不太雅观。
一时间被她紧紧箍住身体,丝毫动弹不得。
他哑然失笑。
罢了,还是睡觉吧!
他重新躺下,将她揽入怀里。
手碰到她的手,碰到了指甲。
他果断地拿来了剪刀,对着烛火,将它们一一修剪干净。
他承认她的指甲很漂亮,指盖红润,指甲也干净,粉里通红。可惜她有掐手心的习惯,若是不狠心给她剪掉,以后她只会掐伤自己。
——
第二日一早,叶世歆悲哀地发现她的一双指甲还是被某人给剪掉了,渣都不剩。
她那个气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指着晋王殿下大骂:“不是说了不剪我的指甲的吗?你言而无信!”
年轻的男人正站在窗边写字,他逆光站着,身后是大团阳光,将他的身体轮廓镶了浅浅的金色,低柔而优雅。此刻他就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好看得不像话。
不过叶世歆此刻正在气头上,她可没心思欣赏美男。
他闻言,微微抬眸,目光在她身上短暂落了几秒,她衣衫不整,蓬头垢面,长发凌乱,毫无形象。
男人被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唇边笑容不断。
手头的动作却没停,狼毫笔挥洒自如,白净整洁的宣纸上很快便出现一行刚苍劲有力的小字。
他师承阮太傅,又习得了精髓,一手字写得尤其好。笔走龙蛇,铁划银钩,纸上的字个个犹如那脱缰的野马,狂妄不羁,不受束缚。
字如其人。他的字像极了他这个人。骨子里的不羁与狂放如出一辙。
他勾唇轻笑,音色清润好听,不疾不徐,“本王昨夜可是说看王妃的诚意,很明显王妃的诚意不够,本王并不满意。”
叶世歆:“……”
“不满意是吧?”叶世歆磨了磨牙,快步走到书桌旁,转手就端起砚台倒扣在纸上。一时间乌黑的墨汁流得到处都是,染黑了宣纸。纸上的字迹模糊不堪。
她还不忘恶狠狠地扔下话:“殿下今晚若是能上我床,我跟你姓!”
晋王殿下:“……”
张牙舞爪,像极了那挠人心肺的野猫。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读者都好高冷,木有人跟我唠嗑。呜呜呜呜
第73章 善良
在随州歇了一晚, 第二日午饭过后一行人便继续启程西行。
越往西就越是荒芜,人烟稀少。连续几个月不下雨,山上的草木早已死绝,庄稼颗粒不收,土地也早已干涸,出现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
旱情如此严重,可老天爷就是不下雨,就像是故意在惩罚当地的百姓。天天都是大太阳,烈日当头。
百姓们想尽了法子,通过各种方式祈雨。然而都无济于事。
马不停蹄赶了七天路程,这才终于到了陇西的境地。
本该是丰收的季节,可因为连续数月滴雨未落,庄稼种不起来,四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荒芜萧瑟。
这次他们的行踪极其隐秘。当地府衙没人知道上头已经派了人前来调查,还沉浸在自己的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之中。
深入底下的村镇,掌握第一手情况。他们的所见所闻,所听所感都是最真实的。
叶世歆一直觉得自己过去在南境见到的那些贫苦百姓已经够苦了。殊不知这世上还有更为凄惨的惨状。
饿殍满地,遍地横尸,民不聊生。
周围山上能吃的都已经被挖光了,死的死,伤的伤,能逃的也都逃得差不多了。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和妇孺伤者,苟延残喘。一个小小的馒头都有几十个人疯抢。
目睹这些,所有人都震惊地说不出话。
“那些狗官究竟盘剥了多少赈灾钱粮,灾情怎会如此严重。”徐成靖紧握拳头,愤慨不已。
穆迟面色凝重,温声细语说:“陛下信任太子,往年各处的灾情都是太子和裕王负责的,东宫搜刮的不计其数。上头盘剥了大头,底下的那么多官员又要分,真正到百姓手上的自然就少了。”
“腐败,又非一朝一夕。”晋王殿下音色沉冷。
他们是新面孔,又穿着不凡,灾民们见到他们纷纷涌过去求助。
“公子小姐,赏口吃的吧!”
“行行好,赏口吃的吧。”
……
衣衫破烂不堪,个个形同乞丐。
画眠和白松露将所有的干将都拿出来分了也不够分。
灾民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越来越多,难以计数。
人为食亡,一个人若是饿到极致,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一时间灾民们为争夺有限的干粮打了起来。个个面目狰狞,如同饿狼。
大家伙很快便被灾民围攻。长公主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顿时都吓坏了,脸色惨白惨白的。
叶世歆冷静地说:“殿下,咱们得先离开这里,不然咱们自己都会保不住。”
谢砺:“微臣赞成王妃的话,若是再待下去,咱们都得被他们生吞活剥了不可。”
晋王殿下沉声喊:“撤!”
一行人不敢多做耽搁,火速撤离。
走到另一个村子,情况不比上一个村子好。
这座村子已然成了空城,大活人一个都看不到,满地的尸体。村民们早已逃难去了,剩下的就都是死人。
晋王殿下极为震撼。偌大的村子竟然一个活人都没有。这场旱灾究竟已经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沿着村子走了一圈,再走到村口。
就在他们以为这个村子没有活人之时,一个妇人突然死死拽住叶世歆的裙子,祈求道:“小姐你行行好,救救孩子吧。”
叶世歆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满地都是尸体,从死人堆里爬出一个人,那只手黑黢黢的,就这么紧紧拽住她的裙摆。
妇人年纪不大,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双眼睛深深陷进去,模样狰狞。
“我们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娃还这么小,他扛不住的呀!”
再听到她的声音,叶世歆这才敢相信这是活人。全村唯一的活人。
顺着她的视线,叶世歆看到了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男孩。衣着破财,脸色泛白,奄奄一息。
“这位大姐,快把孩子放下,我来替他看看。”
孩子被放平在茅草上,瘦瘦小小的身子,瞧着格外可怜。
叶世歆诊了诊孩子的脉,转而说:“孩子无碍,感染了些风寒,又多日未进食。”
她看向画眠,“咱们还有吃的吗?”
“没有了小姐。”画眠摇摇头,“刚都分完了。”
白松露也摇头,“能分的早就分完了。”
那怎么办啊?
这孩子若是再不吃东西,肯定就熬不住了。
众人为难之际,只见长公主从自己的包袱里悄悄拿出几个烧饼,“这是刚进城的时候买的,我都还来不及吃,先救人吧。”
叶世歆感激地看了林静言一眼,“谢谢。”
林静言瘪瘪嘴,“我又不是帮你,谢我做什么。”
画眠用水将烧饼软化,捣成泥让妇人一口一口喂给孩子。
叶世歆马上就配了药,让画眠生火去熬药。将药给孩子服下。没过多久那男孩就醒了过来。
“娘……”
听到这声叫唤声,妇人喜极而泣。
“虎子乖,娘在这里啊!”
“娘,我刚做了个梦,梦见我爹,他在给我折草蚂蚱。”孩子虎头虎脑,看着妇人,奶声奶气地问:“娘,我爹去哪里了?”
“你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他就回来了,虎子要乖乖的,等你爹回来给你折草蚂蚱。”
“娘,虎子听您的,一定听话,乖乖等爹回来。”
……
母子俩抱头痛哭。
看着这对母子,叶世歆突然之间充满了感动。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给人看诊配药了。京城安逸虚无的生活几乎都快让她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位医者,是专门治病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