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摇——九月时五
时间:2019-11-19 08:50:22

  而一旁的何堂妹也不肯做陪衬,谁能入了小沈氏的眼,谁能接过何氏的位置还不一定呢,总不能好事都叫大房一家占尽了不是?
  于是她也开始竭力表现自己,力求把何二姑娘比下去。
  眼下见小沈氏关心她们,心里更是狂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两人哭的一个比一个伤心。
  可谁料小沈氏满脸关切之色,话锋却突然一转,“快把眼泪擦擦,我叫几个婆子带你们到里间换身干净衣裳。”
  两人闻言大惊,忙推拒道:“这太劳烦了,我们在这里站着就好了,夫人的关心我们心里明白的,再说我们也想陪在大姐身边。”
  说着就又开始哭了,“大姐去的这样突然,我们做妹妹的想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小沈氏眉梢微动,眼中浸着寒意,忽然又换了笑脸道:“你们的诚心我知道,可灵堂里进进出出的都是外男,你们俩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还是先进屋里避一避吧,再难过再伤心,也不能坏了自个的名声不是?”
  何二姑娘和何堂妹对视一眼,倘若她们进了屋,不就见不到秦六爷了?
  可小沈氏是容不得她们作怪的,当即吩咐道:“周妈妈,你带两个姑娘进屋吧!”
  何二姑娘气的眼角直抽,恨不得跳起来抽小沈氏两个嘴巴子,但还是得忍着低头道:“劳夫人关怀了。”
 
 
第七十八章 
  进了秦家,傅伯霆便过去和秦六爷议事了,映容和沈氏往灵堂那边过去,沈氏一进门就被小沈氏拉过去说话,小沈氏正是气头上,见着姐姐简直有一肚子话要说。
  映容先给何氏上了三柱香,挂了挽联,而后便由丫鬟引着去了侧间歇息,堂厅连着的两个侧间和两个小耳房都先挪出来给来吊唁的客人休息了,至于何氏姐妹,是被周婆子带到了寻常丫鬟们烧水歇脚的后罩房里了,小沈氏可不想放她们俩出来见人。
  映容在侧间歇了一会,秦三爷和秦三夫人也过来了,三爷在外边待客,三夫人便带着孩子进屋里来。
  映容见到三夫人进来,颔首笑道:“三嫂来了。”
  三夫人笑着回道:“夫人客气了。”
  虽然映容是弟妹,但却是靖宁侯府的夫人,诰命也比秦三夫人高出好几级,因此三夫人不敢直接叫弟妹,反而称呼她为夫人。
  映容只在成亲那一日见过秦三夫人,因此二人之间不算熟悉,今日坐在一起,也是略显客气疏离。
  秦三夫人落座在映容旁边,一边招手对两个孩子道:“都过来坐着。”
  三夫人带过来两个男孩,大些的约莫五六岁,小的那个还没桌子腿高,进门都要丫鬟牵着走,就怕被门槛绊摔了,映容看他也就三岁左右的样子,可据她所知,三爷跟三夫人有二子二女,长子五岁,庶出的次子如今还不到一岁,想来那个小的不是三爷家的孩子。
  映容便转头问道:“那个小不点是谁家的孩子?”
  三夫人甩甩帕子道:“老六的孩子,从前一个通房生的,一直养在母亲这里,今儿早上没见到祖母,在屋里哭闹个不停,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映容心下了然,原来是秦六爷那个传闻中的儿子。
  她也曾经听闻过,三年前秦六爷的一个通房生下了长子,当时秦六爷的元配夫人还在,听说夫妻二人为此事大闹一场,后来没过多久,那个通房就产后热病而亡,不过也有传言说不是病亡,是被正夫人给害死的,而那位元配夫人也不是个长命的,只比那通房丫鬟多活了半年多。
  京城中对于此事纷纷扬扬热议了许久,但此后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便少之甚少,那孩子几乎从来没有出府露过面,没人知道秦家是怎么处置他的,再后来事情淡下去了,就很少有人提及了,毕竟在京城这样的地方,世家大族的内宅私事如浪潮般一波接一波,今儿这家婆媳恶斗,明儿那家宠妾灭妻,茶余饭后的谈资总是少不了的。
  映容都不大记得秦家还有这么个孩子了,可今日见这孩子明眸大眼,活泼精灵的样子实在惹人喜欢。
  这小不点也不怕生人,一点看不出怯懦的样子,就是坐不住,总爱爬下椅子在地上来回跑,从三夫人那跑到映容这,又跑去跟三夫人的儿子玩。
  两个小孩绕着毯子互相追,就这么玩起来了,还笑得直咯,三夫人听了便瞪他们道:“都安静点,不许笑了,乖乖回去坐着去!”
  小孩子分不清场合,她们做大人得提点,这个场合可不是能笑出声的时候,不然人家听见了还不知该说什么呢!
  两个孩子被训蔫了,垂着脑袋回去坐着,映容从桌上的碟子里抓了一把干果和酥糖递到他们俩手里。
  两个孩子接了干果和糖,却不认得映容是哪个,三夫人便解释道:“这是傅家的表婶,你们两个拿了表婶的糖,还不快谢过表婶?”
  两个孩子小声道:“多谢表婶。”
  映容笑了笑,“都在桌上搁着呢,吃完了就说一声,婶子再给你拿,”又摸了摸六爷的儿子,问道:“你是秦岭?”
  孩子的眼
  睛像小鹿一样眨了眨,点点头道:“嗯!”
  “玩去吧!”映容温和一笑,一边又转过来对秦三夫人道:“这孩子养的好,可见姨母没少疼他!”
  秦三夫人心情放松了些,也跟着道:“可不是嘛,自从三年前把这孩子抱到婆母那边后,婆母是越养越喜欢他,疼爱的跟心肝肉似的!原先何氏进了门,想把这孩子带到自己院里养,也被婆母骂回去了,要不她干嘛那么急着自己生一个?没想到最后却赔上一条命,真是可怜可叹呐!”
  秦三夫人感慨无比,情不自禁的就说了许多话出来,说着说着又自觉失言,忙找补道:“唉呦,是我多话了,原不该跟夫人说这些不好的事!”
  前厅的沈氏和小沈氏还在说话,小沈氏说起何家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要不是因为今日宾客众多,她怕有损秦家的名声不敢太过声张,不然她根本都不想让何家的人进大门!
  小沈氏心里也委屈,明明是何家先蒙骗了秦家把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嫁过来,结果现在一个劲儿的卖惨装样,倒弄的像他们秦家的不是一样!
  *
  从秦家奔丧回来,沈氏一脸愁容的回了荣寿堂,映容和傅伯霆二人便先回了懿兰居里换洗一遍。
  映容早上出门前吩咐厨房炖了一锅枸杞参鸡汤,炖了一天,现下正是喷香的时候,今日在秦家几乎没怎么用饭,映容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傅伯霆那么高那么壮一个大男人,一顿不吃都受不了。
  映容换洗过后,披了件厚厚的袄褂坐在榻上,用棉巾子擦头发,头上湿漉漉的,又是冬日里,身上有些冷,禁不住裹紧了衣裳,又让携素往炭盆里多添些炭火。
  过了一会傅伯霆也从净房里出来了,映容怕他饿,便道:“我叫人下了碗鸡汤面,你先吃着垫垫肚子吧,今儿折腾一天,可别饿坏了。”
  傅伯霆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湿润的头发,“你不饿吗?”
  映容低头擦头发,“我不怎么饿,你先吃吧,汤是早上炖的,让厨房下碗面条,烫些菜叶,再卧两个蛋,你先吃一碗,热腾腾的暖暖胃。”
  傅伯霆把她头上的棉巾子捂紧了些,低声道:“捂着些,小心冻着。”
  在映容边上坐下,又问道:“今日累不累?”
  “不累,”映容摇摇头,“跟三嫂说了会话,还见着六爷的儿子了,别说那孩子跟六爷长的还挺像!”
  傅伯霆唇边浅笑,“老六很疼这孩子的。”
  两人说话间,携素从门外端了鸡汤面进来,鸡汤面搁在桌上,烫了青菜,卧了鸡蛋,热气腾腾的一大碗,还配了几个小碟子,盛着辣酱和咸口的小菜。
  傅伯霆起身走到桌前,端了面碗直接吃了起来,映容看他吃的香,想来是真饿到了。
  头上的湿发擦的差不多干了,映容拿支银簪绾上发髻,傅伯霆在桌前吃面,一边吃一边往映容这边看,目光深沉,似是藏着心事。
  映容未曾察觉到他的神色,仍在收拾头发。
  傅伯霆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了,“我跟你说一件事,你表哥,”
  话语之间顿了顿,叹口气接着道:“他可能要被贬出京城了。”
  映容手上的动作停住,转头看过来,微微惊讶道:“为什么?”
  傅伯霆搁下筷子,口中突然有些无味,抿了唇缓声道:“我听说他近来在吏部办差魂不守舍的,不小心损毁了吏部的手誊典卷,他上峰很生气,报到荀尚书那里了,后来又传到我这里来,此番他犯了过错,吏部已经上了折子,应该是要贬他到偏远州县那边。”
  映容听了半晌没应答,罗孝然这个名字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在她的脑海中出现了,可其实不过才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的时间,就能发生天翻地覆的翻转。
  罗孝然从前初入官场的一片磅礴壮志,没想过这么快就会戛然而止。
  映容并不想说些什么,但又怕傅伯霆心里有隔阂,沉思片刻后低头默默道:“人各有命,只要心胸开阔,在哪里都能行云流水,他离开京城未必不是好事,到底是亲戚一场,能各生欢喜自然最好,我过的好,也希望他能过的好。”
  她不想逃避罗孝然这个名字,更不想让傅伯霆误会。
  傅伯霆听她这样说,心里忽然安定下来,复而低声道:“往后他若有难事,能帮的咱们也帮点。”
  手里的面条已经凉了大半,傅伯霆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不可否认,刚才他的话确实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他怕映容仍旧放不下罗孝然,仍旧对他关怀备至,可映容的话很是平淡,一丝波澜未起,甚至没有表现出是担心这事还是满不在乎,但只有一句话,让他心情极佳。
  映容说她过的好,嫁给他的这些日子,原来在她心里算是过的好的。
  他一直害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做的不够到位,但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女人好,怎样算是好?可到今天终于放心了,至少他能知道映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
  与此同时的流水胡同小院里,罗孝然正翻身躺在床上,赵姨妈在一旁念叨着,“你怎么就不肯听一句劝呢,你这孩子实在太倔了!”
  得知儿子贬官一事,赵姨妈连着黑天白夜,急忙赶来京城为他筹谋,赵姨妈的意思是托关系把罗孝然送回安阳去,可罗孝然自己犯倔不肯,非要外放到那什么穷乡僻壤的白山县。
  “儿子啊,你以为外放到那边是什么简单的事?没准你去了十年八年,甚至半辈子都回不来,你现在不听家里的,等你后悔的时候就来不及了!”赵姨妈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可罗孝然就跟耳旁风一样,把被子一蒙,一句话也不说。
  赵姨妈急了,又嚷嚷道:“你若实在不愿意离开京城,我就去余家寻你姨母给你想办法,她女婿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想来让你留在京城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当初也是余家先对不起咱们家的,于情于理他们家都该帮着你渡过这个难关!”
  刚刚还装听不见的罗孝然突然就情绪激动起来,猛的坐起身子,把被子往地上狠狠一扔,瞪着通红的眼道:“不许去!你要是敢去找余家,我立马找根绳子吊死在这!”
  赵姨妈吓的一惊,立刻软了声音,“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干傻事啊!”
  罗孝然垂下头,眼里含着泪意,半是无奈半是苦笑,“我求您了,我求求您了,给我留几分脸面吧!”
  “母亲,这回您就别插手了,随我的心意行不行?”他眼中有泪光闪烁。
  赵姨妈心疼极了,拍着腿故作狠心道:“随你随你,我不管你,往后你也别叫我母亲了!”
 
 
第七十九章 
  翻过年去,又是一朝新岁时节,启元七年的盛夏,余家的三姑娘碧容订了一门亲事,订的是内阁学士成蕴和的二房次孙成叙翎,成家自先帝时期便得器重,成大学士入内阁已有三十余年,在朝中一直德高望重,与碧容订亲的是二房的次孙成叙翎,今年十六岁,比碧容大两岁,二房老爷如今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这位成二少爷也是读书人,成家除了四房没走科考这条路,真可算是满门清贵了,成大学士刚正板直,成家的家风也是一贯纯良。
  可只有一点,这位成二少爷不是嫡出,不过二房的几个儿子都不是嫡出,这么论起来倒也没什么,但碧容听了却不愿意了。
  本来以碧容的身份,与成叙翎也算相配。
  昌顺伯府的三姑娘与大学士府的次孙,这门亲事一听就是风光满面的,两个家事都不低,再一个都是庶出,也没的谁嫌弃谁,柳姨娘心里也是欢心的,成家的家世多好呀,成二少爷虽然是庶出,但是二房没有嫡出的儿子,这不就没什么可计较的了。
  其实按着成家从前的态度,大抵是看不上余家的,余家虽然是伯府,却没什么好名声,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实在有损自家的清贵名声,再者作为言情书网,成家也不屑与这些酸臭的世家为伍,奈何时局动荡,成家虽清高,却也不得不审时度势的与京城各世家攀上关系,不然等成大学士百年之后,成家所有的倚仗和名声全都烟消云散,这偌大的大学士府将难以为继。
  是以成家这些年改变了不少,儿子辈结的亲多是与成家一样读书科举起家的清流人家,但到了孙子孙女辈,就开始与名门结交了,比如成家长房的嫡长女便是嫁给了隆家,而隆家正是当朝长公主的生母隆皇后之母家。
  再者说,成家此番挑中余家,也跟余家的两个女婿有关,傅伯霆就不必说了,数年前就开始威名赫赫,而毅国公府的霍钦今年年初以来也是颇得重用,听说是通过内监向长公主引荐,而后接连办了几桩大事,一举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如今也很器重他。
  余家前边两个姑娘的亲事都好,女婿都是不得了的厉害,或许是两个姐姐留下了余荫,碧容就这么被成家看上了。
  成家看上她也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想跟余家结亲,而余家适龄待嫁的女儿只有这一个,于是成家这块馅饼就这么砸到碧容的头上了,砸的柳姨娘欣喜的有点缓不过劲儿来。
  不过成家愿意,碧容心里倒不愿意了,她自个就是庶出,因此顶顶讨厌庶出这两个字,万没想到未来嫁的夫婿竟然还是个庶出,碧容唉声叹气了几天,但看着家里一派她撞了大运的样子,再不高兴再不愿意也不敢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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