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可没后悔药能吃。
“你说,三老爷怎会外放11年还得靠弄个假祥瑞才能调回来?”她一直以为或者说傅家上下都以为傅经茂三、四年前就能调回来。
“老夫人您慎言,祥瑞怎么能是假的?”否则岂不是欺君?这可是大罪。
“外放时日愈久,三老爷就愈急,这两三年想回京快想疯了,单是去年就不知从老太爷的私库里拿走多少好东西打点上下。
这种时候居然能被他突然发现个祥瑞,能有那么巧的事?”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不信!分明是急得忍不住了想铤而走险。
“没个老子宠着惯着,傅经茂敢欺君?”老夫人哈哈大笑,冷声道:“压着长房给孝敬,私下里可劲补贴三房,面上还要惺惺作态,他也不嫌恶心?!”
“姑娘——”
刘妈妈心肝一颤,主子未出阁时喊的姑娘都冒出来了,压低声音劝道:“您小声些,大半辈子都过来了,有大姑娘在,府里没人能给您气受;这都晌午了,老奴去传膳吧。”
老夫人缓和了些,嗯了声。
整个傅家还在为大姑娘明日回京做着最后的忙碌,日常事宜难免有些疏漏。
今天大厨房给十岁以上的姑娘们准备的午膳是酱鹌鹑腿、水晶虾仁、云腿蒸蛋、素小炒、豆腐鱼头汤以及银丝花卷。
可酱鹌鹑腿酱料多放了,咸;云腿蒸过了火候,老了;鱼头汤还有腥气!对于傅家身骄肉贵的姑娘们来说,午膳的六道菜只有三道能勉强入口。
二姑娘傅归湉尝了两口虾仁便不吃了,四姑娘傅归昤则一口没碰,让丫鬟去四房的小厨房重新准备午膳。
三房的傅三姑娘亦是一口没碰,倒不是因为菜肴,而是没心情。
“都多少年了,潆儿怎么还看不开?”婵姨娘眉眼娇美,肌肤白皙,耳畔一缕青丝更为她增添了些许妩媚动人。
她是三房唯一的妾室,更是贵妾,又是三老爷的表妹,傅经茂外放结束回京,她这些天心情好,大姑娘要回来也没影响她的好心情。
“凭什么?”三姑娘傅归潆容颜俏丽,与生母婵姨娘颇有几分相似,可惜被她脸上的气愤之情败坏掉了美感。
“这盆瑛珞宝珠是我想要的,我央求那么久祖母才松口。现在就因为大姐明日要回来,被傅归晓硬生生的抢走了!
这什么牡丹苑,连盆像样的牡丹花都摆不出来。他们大房也太欺负人了,大伯母不让大姐把这盆瑛珞宝珠还给我,我绝不能罢休。”
“老夫人是大姑娘、九姑娘的亲祖母,又不是你的。”婵姨娘好笑,放软语气劝道:“潆儿莫胡闹,为这么点小事就和大姑娘置气,你爹可要生气了。”
傅归潆眼圈微红,委屈而不甘的说:“可我就是想要及笄时有盆名贵的牡丹,我都央求祖母半年了。
我知道爹不赞成,大姐喜欢牡丹,我就不能喜欢吗?一家子姐妹,大姐金尊玉贵,我就连盆花都不配有吗?”
“我的姑娘,你这不是想要姨娘的命吗?”婵姨娘受不住女儿这副样子,立时妥协道:“好,买,潆儿就要及笄了,姑娘家一辈子一次的大事不能再委屈了。”
“算了吧。”
傅归潆忽然低落起来,涩然道:“爹认为犯大姐忌讳,不会答应的;可这盆璎珞宝珠要好几百两,姨奶奶不会舍得给我费这个钱。”
“姨娘买,姨娘给潆儿买。”婵姨娘搂住孩子,连连哄道。
“您每月就五两月例银子,比我还少。爹又不会让您越过母亲去,给您补贴也不会多,得您攒几年私房钱啊。”
傅归潆揉揉眼睛,闷声道:“不就是盆花嘛,我不要了。”
“潆儿别难过,我们以后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婵姨娘怜爱的拿帕子给女儿擦擦眼睛,宽慰道:“潆儿看着吧,明晚还有好戏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哟^_^^_^
PS:找到傅家姑娘们取名的规律了吗?
第013章
好一句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三姑娘傅归潆波澜不惊,明显对此习以为常,倒对生母提及的好戏有两分意动。
“好戏?”
婵姨娘冲二房院落的方向努努嘴,讥笑道:“有你爹压着,潆儿你对长姐好歹还有两分敬意,可二姑娘呢?
面上装柔顺,心大着呢,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和大姑娘争高下,她配吗?明日大姑娘定要大出风头,她能忍着不去挑衅?”
“傅归湉!”
傅归潆冷笑一声,气道:“本来我才是府里的二姑娘,她从岭南一来我就得变成三姑娘,平白被她压一头,她个从乡下小地方来的庶女也敢妄想压在我头上!”
“府里四房只有我们三房是潆儿你一个姑娘,这可是全府上下的独一份。单凭这点,大姑娘也不能与你比,何况其他姑娘?”
婵姨娘劝道:“潆儿别多想了,姨娘派人把饭菜送到三房的小厨房热热,先用膳。”
“热过的饭菜还有什么好吃?”傅归潆拉着生母撒娇道:“我要喝燕窝鸡丝粥,姨娘,你去和母亲说。”
府里的燕窝份例是夫人们五两,姑娘们一两。傅归潆这月的份例燕窝早就用完了,想要就得额外掏银子买。
可她是三房唯一的姑娘,想要吃燕窝从来都是让姨娘和三夫人言语一声,只要别太过,三夫人都会给。
婵姨娘满眼慈爱:“好,姨娘去找夫人,潆儿再稍等等,饿了就先用些点心果子垫垫。”
黄昏给青翠山林披了层金色的外衣,城外的皇家别苑飞檐入云,玉砌雕栏,潺潺流水,掩映在山间似有云雾环绕,宛若人间仙境。
永福郡主的车架踏着夕阳的斜影驶进这座皇家别苑,大队人马今夜在此稍作歇息,明日一早再入城。
傅归晚闲来无事,倚在石潭边喂金鱼玩,听说涂少爷来了,她不欲搭理,过了会婢子说那位还在,只好请他过来,语气还算不错的问:“世子爷有事?”
“郡主英明,我害相思病了。”
“……”她就不该搭理,傅归晚深深吸口气,把鱼食扔了,让四周伺候的下人们退避,很无语的说:“你很假。”
“至少有三分真。”涂绍昉也无奈:“师妹她避着我,找不到人,我有再多的手段也没办法表现,只能厚着脸皮来麻烦郡主。而你只需请如婳现身,完全不费你什么事;作为回报,哪怕让我帮你坑东宫一次都可以。”
“你说什么?”
“储君实力雄厚,被坑一次不痛不痒,于我却是终身大事。”涂绍昉正经道:“当然该为自己着想。”
傅归晚撇撇嘴,向他探讨:“这么上赶着太假了吧,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你的计谋,最终目的就是想把苏家拉入东宫势力。”
“为东宫鞠躬尽瘁到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赌吗?”涂绍昉自我调侃:“承蒙郡主抬举,可我是个连为祖父守满一年孝期再入仕都做不到的人。”
“如婳大半张脸都被烧毁了,有些人见到她都吓得跑掉,还有小孩拿烂菜叶臭鸡蛋扔她。你个世家公子能愿意忍受那么张可怖的脸?”
傅归晚笑了,很淡雅的笑意:“你觉得谁能相信你的真心?”
涂绍昉反问:“相貌就那么重要吗?”
“你不爱美色也不至于眼光那么独特吧?”
“我是嫡长子,但我上头还有两个嫡亲姐姐,我这个嫡长子比之一般的嫡长子受到的疼爱和宠溺要多的多。
我自幼聪慧,在外人面前彬彬有礼,实则我是个混世魔王,从小调皮捣蛋就爱捉弄人,两个姐姐们就连我祖母都被我捉弄过,而这一切自我拜师后戛然而止。”
涂绍昉淡淡一笑:“郡主可知,我经受多少考验才拜入师门吗?”他也没指望对方回答,自问自答道:“十岁时祖父说带我去拜位高人为师。
我欣然同意更兴致勃勃,凭着一股不认输的气劲,我被师娘折磨了整整半年咬牙不放弃最终才得以拜入师门,通过考验时我只剩一口气了。
爬上悬崖峭壁后又一遍遍重来,独身到深山野岭中扑杀豺狼,一直埋在黄土里滴米不进,被扔到乞丐窝里学乞讨,甚至在军营里掏马粪、睡牛棚,有时还要和狗抢吃的。”
涂绍昉神态平和的看着她,弯唇道:“郡主相信吗?我这个世家公子在十岁的时候掏过马粪睡过牛棚,甚至得抢狗食来吃。”
傅归晚惊讶的抬手掩唇:“你,老夫人这么严苛?”
“老师没想过收徒,凭什么为我破例?翼国侯府和我外祖家更没有能给得出让老师收下我的条件,只有靠我自己。”
他感叹道:“老师的难题还好,师娘是真要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去打扰他们安逸晚年生活的臭小子往死里折磨,每个障碍都是为了让我趁早卷铺盖走人。”
涂绍昉问:“郡主你告诉我,如果你面对我经历的这些困境,相貌有什么作用?一张皮囊而已,人活着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心智和头脑?”
“世间聪慧的女子很多。”傅归晚斟酌措辞:“等你遇到个美丽而聪慧的女人时,你还是会把如婳抛之脑后。”
“郡主,人与人之间更讲缘分。我不骗你,才接触那个满脸伤痕却坚强乐观的小姑娘,还没成为我师妹,我就心疼她。
你方才说的情况我也碰到过,老师让我们去云游,走在街上,行人都避得很远,好像我们是瘟神,居然还真的有人拿烂菜叶臭鸡蛋扔她。
她超出我想象的坚强,她连用块纱巾遮住脸都不屑,那时我就想这该是个多骄傲通达的姑娘,而她又承受了多少根本不是她的错而引起的恶意?”
涂绍昉说不出的心疼:“我们没找到愿意收下我们的客栈,晚上就找破庙住。我问师妹,为何不戴顶幂篱,不累吗?
师妹她说,累,可没有倚靠的肩膀,只能靠自己;小时候她就发现,倒仰在床上,眼睛睁到最大,眼泪会回流,就不会人会看出来她晚上哭过。
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都不需要去倒仰了。我和师妹说如果信得过师兄,可以拿我当兄长,想哭就靠在师兄的肩膀上。”
“世子爷会怜惜,我可以理解;可怜惜只是一时,一辈子太长了。”傅归晚声音微涩的劝道:“人心易变,你现在会怜惜,过两年你或许就厌恶了。倘若如婳嫁给你,而你变心,她就完了。
与其将来患得患失把自己的幸福、人生寄托给旁人,倒不如守住自己的心。世子爷聪慧,定然明白,何必纠缠不放,伤人伤己。”
“人心是易变,可世上最坚定的也是人心;世间最丑陋的是人心,最美丽的还是人心。你用一句人心易变就要否定我的心意,恕我无法苟同。”
“也对,恰如此刻,你就是给我发个毒誓,我也一字不信。”傅归晚摆手道:“既然世子爷这么有心,你就表现去吧。”
“师妹她躲着我!”这才是他苦恼所在:“我又不可能跑到姑苏天天守着,我找不到她,只能请您帮个忙。”
“你想娶媳妇连这点耐心都没有,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傅归晚讥笑道:“看来连发个毒誓都省了,你的心确实够真。”
涂绍昉默然,半响弯腰行了个大礼,作揖道:“多谢郡主指教。”
这混蛋消失在眼前,傅归晚才苦恼地抬手揉揉太阳穴,觉得他真的脑子有问题,见到一张满脸伤痕的可憎脸孔居然不是避如蛇蝎而是心疼?
“这傻小子长什么模样啊?”
一道充满兴奋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傅归晚吓了一跳,侧头看去,她身旁窜出来一位眼冒精光、身形矫健的老人家,还好是位熟人,否则她必须找护卫长们算算账。
“您从哪冒出来的呀?”
“嗨,你个丫头不识好歹,爷爷我好心好意跑到城外来看你,你还嫌弃我跑来,啊?”
“两码事好吗?”傅归晚头疼道:“您刚才分明在偷听!”瞧这两眼冒精光,不用靠直觉和经验都知道没好事了,提起气势谴责道:“这是不对的。”
老人家更加理直气壮大言不惭:“要不是得先在暗中观察观察,我早出来了,都是你这丫头跑这么个地儿玩,害得爷爷我只能躲到石潭后面,没看到这傻小子的脸。
望舒说这傻小子特傻,骗他什么都能信,真的吗?是不是个傻大个?不过傻点也没事,懂得听话知道对媳妇好就成了。”
傅归晚捂脸,头更疼了:“舅父都跟您说什么了?太过分了,成天就知道喝酒还操的什么闲心嘛,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老人家板脸道:“福儿,你刚才说望舒啥?”
“好啦,我错了,我收回这句话,干嘛这么凶呀。”傅归晚满腹牢骚:“就是你们惯的,把他宠得30多岁还任性妄为,他最近又想跑到海上溜达,你拦他啊。”
“上回谁害得?”
“我不就问他个问题并且坚持要答案吗?我要个答案怎么了,谁能想到他会要跑海上,这都能成我的错吗?”
傅归晚跳起来,伸手指着他,指责道:“你们太偏心了,我从小到大,他就会打我骂我把我当成他的出气包,从没关怀过我。
他根本只顾自己痛快连一点舅父的样子都没有,还要我怎么体谅,凭什么他有伤心的往事就得我让着他?凭什么连个问题都不让我问,那我还委屈呢!”
老人大名池奕,他闻言神情正经了些:“福儿,你这么想多伤望舒的心。”
红日西沉余晖落尽,昏暗的光线映在傅归晚绝美的容颜上生出了几分苦涩,缓和片刻,她吸吸鼻子,拉过老人的手臂往前走。
顺便提醒他,语气闷闷的:“您肯定还没用晚膳,带您吃饭去,先跟您说好,别再说我今天不乐意听的话否则我就把你赶走,你挨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