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口还没打招呼呢,下一秒那彭爱红就扭了脚,身子一拐,就撞进了江红军怀里。
江红军第一反应就是要护住自己手上抱着的坛子,这是他媳妇让他拎去河边刷洗干净准备用来做咸菜的,家里其他坛坛罐罐被陈教授他们收走了不少,可不能让这个坛子摔坏了。
要是摔坏了,冬天没咸菜吃,还要去镇上费心费力地弄一个回来,太难了。
江红军当时就抱紧坛子下意识侧身,用胳膊肩膀撞开扑过来的彭爱红,撞完了江红军也有点心虚愧疚。
可接下来彭爱红居然扯着嗓子叫了一声,然后就是坐在地上捂着脸嘤嘤呜呜地哭,活似他那一下撞死了彭爱红的亲娘老子。
因为之后发生的事太突然了,现在被老爹抽了一烟杆子江红军才反应过来。脑子一清醒,再去琢磨,自然就能发现不对劲。
比如说这路也不窄啊,迎面碰到为啥非要跟他面对面?比如彭爱红一个昨儿才刚来的女知青,咋空着双手要往村口走?
再比如,彭爱红扭了脚撞过来的姿势,太刻意了。
江红军只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可去公社开会的时候闲暇里唠嗑,却没少听过。
另一边,老支书招呼夏大嫂等人先把彭爱红给拉住拖回去,一边跟彭爱红严肃保证:“彭知青,但凡我儿子当真干了混账事,我这个当爹的肯定把他绑起来吊树上抽!”
说得很严厉,却根本没有说出彭爱红想听的话,这让彭爱红有些慌,做戏都没心思专心致志地做下去了。
唐稼阳臻韩江以及另外两个女知青这时候也赶了过来,唐稼心思单纯,也没多想,当即就疑惑地问:“爱红,你不是说要回去蹲茅坑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落后一步的阳臻一听,脚下一顿,看彭爱红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了。
韩江没想太多,特着急地扒拉进人群,到了彭爱红面前却是急着替支书辩解:“彭爱红同志,俺们支书真不是那种人,是不是有啥误会啊!”
这急得都把近一年来学会的乡音给急出来了,可见是真着急。
跟屯里人不同,韩江是亲眼看见过流氓罪被炝毙的,支书跟老支书都对他们这么好,韩江看彭爱红闹得这么凶。
不是夸张的说,他那两条胖短腿真的都要软成面条了。
唐稼也是不相信的,急得一个劲儿问彭爱红是不是误会了,总之整个场面搞得一团乱,闹哄哄地比前几年春节时期的集市都还要闹腾。
好不容易勉强镇住场子的老支书一看又乱起来了,捂着脑袋一脸头疼的表情,刚好转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青梅,连忙招呼青梅过来帮忙。
青梅本来也是迟疑着要不要上来帮老支书跟支书,一听老支书招呼,也就不再迟疑,走到老支书身边。
老支书叹气:“丫头,赶紧帮忙把彭爱红给弄回院子里去!”
老支书人老了,平时还好,最近降温,给整感冒了。
今天又被这事儿一闹,脑袋痛得像有铁锤在里面敲,说起话来难免就没了平日里的仔细。
青梅一听,噢,弄彭爱红!
于是青梅轻巧地挤进人群,伸手就往彭爱红脖子上一按。
变化跟计划越来越不一样,彭爱红慌了神,不确定自己要怎么闹。
等到唐稼他们来了,唐稼跟韩江一个比一个会戳关键点,闹得彭爱红更摸不着方向了。
好在跟她一条心的“好友”趁着扶她的动作,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彭爱红找到主心骨了,立马又开始哭天抢地抹眼泪的闹腾起来。
眼看着场面又要如她们所愿,彭爱红梗着脖子仰头痛哭的时候,脖子上忽然一凉,而后就是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后脖颈。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每个人都看傻了眼,不知不觉保持着自己上一瞬的动作,或是瞪眼张嘴伸展手臂,或是苦口婆心满脸焦急。
不管动作表情如何,总之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垂着眼皮子盯着这场闹剧中心点的青梅跟彭爱红看。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听老支书命令行事的青梅。
按住彭爱红后,青梅不做停歇,左手施力右手捞人,眨眼工夫就把彭爱红给按在了地上。
众人惊呆的时候,青梅已经动作熟练地从腰上取下麻绳,三两下就将彭爱红给绑了起来。
彭爱红反应过来,扭头瞪着青梅张嘴要叫嚷,却被青梅眼疾手快地扯了脖子上干活时用来擦汗的汗巾给堵住了。
好了,这下彻底控制住局面了,青梅拍拍手,丢下绑成肉虫地彭爱红,自顾自站起来回头看老支书,等待老支书的下一个命令。
饶是一辈子经历了各种大小局面的老支书也不由无语片刻,最后干巴巴地说:“绑、绑上了?”
青梅满眼莫名其妙,不过鉴于对老支书的尊重,青梅还是回应了这个废话,点点头,说:“绑上了。”
语气之平静,表情之坦然,在场诸位谁也不知道该说啥。
最后还是江红军站出来,咳嗽两声,趁机解释:“今天这个事我也很迷糊啊,事情是这样的……”
包括自己因为舍不得撞掉怀里抱着的坛子,就想也不想地把彭爱红同志给撞倒在地的事,江红军也没敢隐瞒,通通都说了。
因为有青梅的操作震慑,现场二十多个人,愣是安静得能听见路边树梢上的鸟叫声。
江红军话说得清楚,大家也就听明白了。再一看,江红军现在怀里都还抱着个明显洗刷后还没晾干水汽的大坛子,众人也都信了他的话。
这不是废话吗,你试一试怀里抱那么大个坛子,再隔着坛子去抱个大闺女,你当自己是熊瞎子啊!
至于江红军是不是在撒谎,万一他当时是把坛子放地上再去抱的彭爱红,嗨,傻子都知道怎么分辨,看看坛底有没有泥巴不就清楚了嘛!
江婶子颠颠走过去,上下看了看坛子。
确定上面啥泥巴点子都没有,登时松了口气,没好气地捶了自家男人一拳头,脸上是要哭不哭的表情,声音都有点后怕的哽咽:“你说你,洗个坛子回来遇到人就躲远点,你撞人家干啥,看把人知青同志撞成啥样了,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她咋样了!”
最后半句,江婶子拔高了嗓子,还扭头斜眼去睨彭爱红。
江婶子平时脾气挺好的,可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刚才江婶子一边是慌乱自家男人是不是真当上支书涨了点见识就生出那些个花花肠子了。
一边是担心事情闹大了对自家男人产生啥坏影响,可谓是内外煎熬。
结果现在自家男人一解释,原来就是路上遇到,撞了一下。江婶子又不是傻子,到现在哪还不知道彭爱红做的是哪场戏,登时火冒三丈。
其他社员乡亲有的明白了,眼神古怪地看彭爱红,连带她身边的另外两个女知青也接受了这样奇怪眼神的洗礼。
原本很是气愤,正要去解开彭爱红身上麻绳的两个女知青被看得脸红,不由自主缩了手脚,往旁边躲开了。
有没明白的,则是责怪起彭爱红来,更有暴脾气的婶子偷偷踹了地上的彭爱红一脚,双手叉腰喷起口水:“哟,敢情彭爱红知青是豆腐做的?撞一下就要死要活闹着去跳河?噢,往坛子上撞一下就觉得自己不清白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在大&清&朝呢?”
看来这位婶子也是上了扫盲班的,要不然也说不出大&清&朝来。
不过婶子这么一说,其他人心思也活络起来,夏大嫂是个明白人,闻言立马也顺着婶子的话头满脸狐疑地上下打量彭爱红。
“唐知青,你说彭爱红同志是你老同学,那你对她家庭背景知道多少?该不会她真是清&朝的哪啥后代吧?看她这做派,可不像咱们华夏新时代的知识青年,你们可别是被她骗了吧!”
这身份要是坐实了,那肯定是要送去革掉的呀。
彭爱红被吓得不轻,哪顾得上啥争取名额留在大岗屯啊,连忙晃着脑袋唔唔挣扎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老支书跟江红军对视一眼,虽然明白彭爱红耍的是什么把戏,可这也阴差阳错给了他们收场的机会。
于是江红军抱着坛子招呼青梅,“先把她带去场院,然后召集大家伙来审问审问,看彭爱红同志是不是真是啥封建残余势力。要真是,咱们可得立马扭送去公社。”
彭爱红吓得更惨了,被青梅拎起来的时候两条腿都软得站不住了。
好在青梅力气大,皱眉不满地看她一眼,青梅就直接一个打横,把比她高比她壮实一点的彭爱红给抱了起来。
众人都跟着走,边走边大声议论自己知道的如何处理封建小姐少爷的画面,也不管是亲眼看见的还是听说的,反正一个比一个严重,一个比一个吓人。
等到了场院,青梅都要相信彭爱红就是封建小姐了。
闻讯而来的众人都围着场院站好,摆好了围观的架势。
青梅把彭爱红丢到场院中心,自己就退到旁边,刚好旁边就有个好开玩笑的大嫂子笑着夸赞到:“青梅,你刚才绑人的动作,老干净利落了!”
青梅想了想,噢了一声,淡淡道:“习惯了。”
熟能生巧而已,没啥好值得夸赞的。
周围恰好听见的社员纷纷仰头望天,脑袋里同步翻译:噢,原来是绑习惯了啊,被绑的人还能有谁?当然只有赵三明咯!
第87章 麻绳
比起屯里的人,来自首都的知青们反而更明白那些罪名有啥严重后果。
到了场院里,架势一摆开,这头刚扯开彭爱红塞嘴里的汗巾,彭爱红立马就老实了,连连表示她不是封建家庭养出来的小姐。
“那你之前嚎啥?往支书怀里的坛子上撞一下就要死要活要去跳河的?”
夏大嫂快人快语率先发出质疑。
作为立了大功的坛子,这会儿都还被支书抱在怀里呢,誓要让大家伙都相信他当时真没碰这位女知青。
彭爱红着急,眼睛忍不住一下一下往她“好友”身上瞟,嘴里吞吞吐吐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一看彭爱红的表现,纷纷把怀疑的目光落到了那位叫周自英身上,一时间把周自英看得面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黑。
人是唐稼带回来的,唐稼脸色也不大好看。
江红军恢复了往日的平常心,也瞧出问题来了。
想了想,侧身跟老支书说了两句话。
老支书皱眉看了唐稼一眼,到底还是出面暂且把这个事给了结了,“既然啥也没发生,那这事就先这么着,大家伙都该干啥干啥去吧。”
到底没决定彻底翻篇,所以老支书也就说了先这么着,回头要是有什么变动,彭爱红还是该拉出来公审就拉出来,半点不带虚的。
彭爱红暂且没想到这个,唐稼周自英却都明白。唐稼感激地看了老支书跟支书一眼,周自英则是脸色更不好看了。
甭管谁脸色好看不好看,既然老支书都说散了,青梅当然甩甩胳膊就要回去继续挑她的水。
刚开始也没人喊她,可等青梅都走出去一段距离了,韩江小跑着又追了上来,隔得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她。
青梅站住脚,回头看他,以眼神询问什么事。韩江喘了口气,苦着脸说:“梅姐,支书让我喊你回去给彭爱红松绳子。”
之前都是喊彭同学彭同志的,现在直接喊名字了。
青梅诧异,解个绳子都需要她?
虽然没有说出口,可青梅本身就不如何擅长遮掩情绪变化,韩江一眼就看明白了,觉得有点羞愧,挠着胖脸蛋垂下了脑袋,没什么底气地为自己辩驳:“不是我一个人,老支书支书阳臻,他们都试了,都解不开。”
所以废柴的不是他一个人!
青梅点头,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啥也没说地跟着韩江回去给彭爱红解了麻绳,顺便把麻省盘成圈,重新挂回了自己腰上。
江红军看了,顺口一问:“丫头,你每天带个麻绳在身上干啥?”
自从担了山上古墓安全问题后,上山成了青梅的生活重心,腰上就习惯时刻带上麻绳。
在山里,麻绳是最好用的工具。
青梅低头挂麻绳,随口回答:“有备无患。”
江红军知道自己不该想歪了,他应该想深山里时不时攀高爬低肯定要用到,可不知道为啥,此时此刻他就是不由自主想到了赵三明身上。
脸皮子抽了抽,江红军含含糊糊地“噢”了一声,转身扭头抱着坛子,跟老爹说话去了。
看了看现场,青梅准备走了,不过为了避免待会儿还被支书找回来,青梅决定多问一句:“支书,老支书,还有啥事儿不?”
说的时候青梅眼神还在往周自英以及另一个女知青身上看,看得另一个完全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女知青头皮一麻,俏咪咪挽住唐稼的胳膊,整个人都往唐稼身后躲了躲。
这可苦了周自英,往右想躲,唐稼跟另一个女知青齐嗖嗖挪脚避开,身边还有个被青梅吓破了胆哆哆嗦嗦一个劲儿往她身后躲的彭爱红。
这下好了,她需要想的是待会儿怎么把自己摘出来。
原本只是想投石问路的周自英万万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是自己被这块石头砸了脚。
江红军瞅老爹,老支书咳嗽一声,背着手摇头:“没啥事儿了,你先去忙你自己的吧,回头要有什么事,我再让韩江来叫你。”
这话说得青梅反而不放心了,走之前又慢吞吞逐一看了三个女知青一眼,这才转身走了,腰间的麻绳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不知道为啥,明明是条普普通通的麻绳,可挂在青梅腰上,总觉得那麻绳都非同一般了。
清水镇上,且说送走了青梅跟狗子的赵三明甩个胳膊腿儿有些无聊地先往镇上又转了一圈。
想到媳妇儿说的买粮食甭在一个地方买,赵三明没像以前那样急着第一时间去找海哥,而是往镇子附近的一个村子去了。
镇上也有偷偷接头的黑市,赵三明对那里熟得很,可海哥作为清水镇头一份的这方面大哥,在黑市里有不少小弟。
赵三明要是去了,肯定得被海哥知道,到时候面子上不好看也不好说。
忙活了半天,傍晚的时候赵三明把五十块钱的粮食都落实了,说好了让老乡自己偷偷准备好粮食,等回头他再来取。
这次运气好,在一个老乡家弄到了二十来斤稻米,赵三明挺高兴的。
虽然青梅没说过,可赵三明就是家里掌厨的,自然看出来青梅对稻米的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