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婢不敢再言语,低头拱手,应了声就转身办事去了。
焦娇这边,则是再一次遇到了一身白袍的男子,予璋。
男人面色微讶,眸底墨色荡开,慢慢绽出一抹笑意:“焦姑娘,又见面了。”
他微微拱手,焦娇自也微微福身行了个见面礼:“确是好巧。”
视线流转间,就看到了男人手里的东西。
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声音不自觉有些低柔:“这两日睡的不太好,伏案太多,不仅手腕微痛,偶尔也头脑轰鸣,不得安寝,寻常方法都不甚管用,便想法子找了些上好香料……不过好像,你也需要。”
他修长手指指了指眼睛,意思是看到焦娇眼圈微红的样子了,才如此猜度。
焦娇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修长手指就将香盒递了过来:“我有多的,很愿意分享,就是不知姑娘是否心有顾虑,愿不愿意接了。”
他身上的气息很温柔,像春日暖阳,明亮又通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愿意包容,只是缘分使然,自然而然想要分予你一些帮助,并不愿你为难。
他优雅,克制,没有半分侵略感,焦娇突然想起来,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保持着距离感,从不与她离的过近,不管言语还是动作,不存在任何暧昧,站位却总是照顾她,如果在路上,他一定站在路外侧,如果是湖边,他一定比她站的更靠近湖。
这似乎是一个把‘克己复礼’写进骨子里的人,身姿永远端正,领口袖角永远不见半分凌乱,如果有什么期待对方身上出现的品质,他一定率先做到。
他们……似乎总有同样的际遇。
不管手疼,还是睡不好。
别人大大方方,没有半点暧昧,她堤防太过反而不美,但——
焦娇微笑:“多谢你,不过不必了,助眠香我有——这次是真的。”
男人怔了怔,微微歪头,继而眉心浅浅一皱,收回手:“大家喜欢和惯用的味道不同,硬要换过可能非助眠,而是失眠了,抱歉,是我想差了。”
香料并非药膏,寻常有寻常的适用性,昂贵的味道特质一定很独特,却并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自己喜欢,觉得舒服的,才是最好的。
焦娇浅浅行了个礼相谢:“你的香很不一般,还是要多谢你。”
这个男人太聪明,根本不用点太多,就什么都明白,他身上有一股非常浓烈的控制感,不是控制别人,而是控制他自己,这种气质,现代有一个词专门来形容,叫做禁欲。
优雅聪明又禁欲的男人……
别人怎么看焦娇不知道,但在她这里,关键词是危险。
“有点可惜,这些香料皆是内造特制,用了很多白花,味道很好闻,还以为你会喜欢。”
男人眼睫微垂,掩住了眸底墨色,看不出太多表情,听声音……怎么都像有点失望。
焦娇忍不住掐了把自己手指。
这个人太好了,好到让人感觉让他失望都是一种罪过……
她不能和他交心,不能做朋友,萍水相逢,能得到这份温暖是她的福份,可也不能这样下去了,她不能连累别人。
世间有些东西很好很好,可注定不属于她,记得这一刻的感觉,知道有很好很好的人哪怕不认识也会愿意暖她就好,她会带上这份勇气,一往直前的走下去。
焦娇很快告辞离开。
男人看着他的背影,眸底墨色深沉如寒潭。
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没说两句话,还走的那么快那么坚定?不是气氛还不错,聊的很好?
他确定她没有生气。
景元帝感觉有点不对,但又不明晰……到底怎么了?
他想到晚上看看,如果有事,小姑娘不可能藏得严严实实,总会暴露一二。可惜想的很好,到了晚上,爱穿一身黑的狗皇帝根本没叫小皇后过来。
理由是——他不要面子的么?
不管眉俏还是其它,他安排的明明白白,小皇后却聪明的不像人,当场给他说破,他还跟小姑娘生气,又是吼人又是摔东西把人给撅走了,晚上再叫来干啥,道歉吗?
他一介天子,像是会道歉的人?
正好北边的事差不多了,不如去掺一脚……
于是到了白天,景元帝不仅要为晚上偷摸溜出去浪的行为擦屁股,还得想各种办法偶遇焦娇,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惜小姑娘半点面子都不给,就算他打听到了她在哪里,走过去也已经不见了人。
小姑娘在躲他。
偏偏他现在……不好召她到墨阳殿。
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现在这一步,可在那么欺负过她后,‘欺骗’显然也不是好行为,别到时候人哄不好,还更生气了,连带着连他都恨上了。
景元帝有些后悔,最初……不应该这么相遇的。
偏偏这时候,准皇后失宠流言愈演愈烈,一起子不长眼的也敢伸手欺负了。
景元帝眸底墨色翻涌,最终凝成一声冷笑。朕的皇后,朕还没哄回来呢,你们就敢如此——
“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黑恶犬:闯完祸就跑~两腿一蹬,与世无争。▼_▼
白优雅:……做个人吧。QAQ
本文男主角设定心理有病,但病的不那么重,没到精神分裂的程度,一定原因造成白天晚上表现出的性格不一样,就像两个人,但彼此知道彼此的存在,都干了什么事,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自己,又不想承认这样的货居然是自己,比较矛盾。作者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病情,合不合理,但设定如此,肯定不会改啦,本文不涉及医学专业,就是个甜甜的治愈的,背负和努力的恋爱故事,主角们最后都会很好哒~~爱泥萌比心心~~不要忘了收藏哟(づ ̄3 ̄)づ╭?~
第9章 偷看小皇后
这几日焦娇很忙。
白天,她忙着躲和予璋的偶遇。她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故意制造偶遇,也没这个时间确定,只是提前叮嘱下人,避开一切可能与他见面的机会,不管去哪里都叫人事先看过,要离开也是,只要看到他,就立刻更改决定或转换路线。
目前来看,效果很好。
自那日后,她与他一次都没见着,可见之前一切都是缘分使然,别人只是顺手温柔,对她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如此刻意他都没发现端倪——显是她想太多。
晚上,她前思后想深思熟虑怎么面对天子,万一被传召如何应对。
这个竟然也很顺利,自那日后,景元帝再没有深夜使人过来召她过去欺负。
好像应该可以轻松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皇上的恩宠意味着什么,粗神经如她也懂的衡量取舍,太重要,偶尔必须得放下自尊,何况到处都是比她更敏锐精明的圈内人?
先是院里东西送的不勤了,甘露千催万促,送过来也可能是质量不好的次品。
再是不管什么地方,焦家都要排队靠后了,比如做衣服的绣院和吃饭的大厨房,使钱加塞,想快点拿到新衣,想自主点菜?也行,但得照顺序往后排,你有钱,比你有钱的更多,别人出大价钱排在前头呢,你可不就得等等?
到了这两日,竟然有不知道哪来的小管事找过来,请示焦娇狩猎之事,说皇上亲猎,女眷们也是要参加的,这中间如何安排,前后流程怎么走,谁站在哪儿谁谁有仇不能在一块谁家情况特殊今年立了功虽官位不高但得往前排排……都有讲究,需要人主事。
焦娇沉吟。
照理,皇后为一国之母,确有此职责,问题是她现在只顶着个名头,还未嫁进皇家,未行立后大典,手上也没有凤印,仍算闺中女子,怎么管?
她刚要拒绝,小管事扑通一声跪下,都要急哭了,声声言大管事病了,事情全撞到如他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实在没办法了才过来相求,如果焦娇不答应,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焦娇看着跪在面前略有些倒霉相的小管事,听着小管事的话,明白了,这是有人想搞她。
真正起意行计的人在暗里,收了好处发了财的都是人精,自不会走到她面前来,过来的可不就是什么都不懂容易被欺负顶锅的新人小鹌鹑?
这事两难。
她接下,是僭越,是逾矩,是不要脸,是德不配位,办的好落不下什么好处,是应该,一国皇后本就得有这点手腕;办不好,想也知道外头会说什么……以后的路更难走。她还年轻,没人教过也没有经验,再谨慎小心,出点小错漏小意外也是难免,不可能十全十美,何况现在明显有人盯着,不想让她好。
不接下,不敢办,别人不用说别的,一句话就能把她压到地上摩擦:胆子这么小,能力这么差,如何做得国母?
知道自己不配,就赶紧认怂滚!
皇上狩猎行程并不在眼前,看起来不急,可女眷们事多,各种准备非常花时间,新衣服做不做改不改,首饰要不要常戴常新,近些日子谁家有什么特殊大事要避讳还是要较劲……全部考虑进去,各种流程安排就得提前,这事,日内必须要订下来。
焦娇想,琢磨着对付她的这个人真的很聪明。这事不影响大局,看着还远,男人们没一个会在意,只对她是个烫手山芋,做不做,做不做得好,怎么选结果都不会完美。
太懂得戳人痛脚了。
焦娇更头疼的是,这一波怕只是前奏,别人既然开了头,就绝对不会随便停下——
她不接招,别人会逼着她接招。
只沉吟片刻,焦娇就想好了,这个坑避不开,就跳下去,因为这就是皇后要走的路。这一次避过,还有下次,她不可能永远躲避,总要迎难而上,学会成长。
往好处想,经验教训能使人进步,这样蹉跎着蹉跎着,她许就熟练起来了呢。
只是……这坑怎么跳,得她说了算。
焦娇笑容得体温婉,技巧性的应付过小管事,让小管事安心退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很久,又是转圈想事又是扑桌子上写写画画列重点注意事项分析。
眼下首要的是,想要对付她的人是谁……必须得找出来。
大半天过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焦娇端坐正厅,气定神闲:“甘露。”
……
斗转星移,日夜交迭,时光从来不会考虑人们心情,体贴的快一点或慢一点,它总是顾自流淌,静静带给你期待的,或者讨厌的真相。
新的夜晚降临,飞鸟归巢,蝉鸣稍歇,窗外花枝绿叶都打着卷,看起来死气沉沉没什么精神,太多东西随光线消失委顿,也有不可说的气氛随着夜色降临——
暗夜,意味着危险。
墨阳殿,天边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的时候,景元帝伸手捂住脸,唇角斜斜,一点一点勾起,笑的张扬又放肆。
“还敢笑话我?你温雅体贴又怎么样,人家不还是不愿意见你?换个身份,你连留住她的权力都没有,怎么样,难不难受?伤不伤心?”
景元帝站起来,皱眉撕掉身上板板正正,严严实实的白袍,随手扯过屏风上挂着的玄衣披上,也不好好穿,懒懒散散慢慢悠悠,领口袖角没一处规整服帖。
他全当看不见似的,还在那得意的看铜镜里的自己:“看来,小皇后是中意我了。”
“你不敢做什么,我敢。”扭了扭脖子,伸了伸腿,他唇角斜勾,随手抄过桌上凉了的茶一口饮尽:“这当皇上,还是随心所欲让自己爽快才好。”
“来人,叫朕的皇后过来!”
连声音都透着骄傲恣意。
小谭子跪下起来,还没出去传话,景元帝眼角扫过屏风,勾手让他停下:“把屏风挪个位置,放到大殿中间。”
屏风是内造,拉开够大,双面绣,透光性良好,隔着屏风能看到人却看不清脸,角度调整适当的情况下,可以保证一边的人看不清另一边,而另一边可以看清对方。
屏风放好,景元帝围着转了一圈,很满意,随便斜了眼甩在一边乱糟糟的白衫,心道大家总归熟人,给你个面子,不让你翻车。
脚架在龙案上坐下,背后是软软靠垫,手边是浅香清茶,按说应该很舒服,可景元帝还是坐不住。
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人不爽。
左右无事……
他双臂一挥,站了起来:“朕便去看看朕的小皇后在做什么。”
数日‘冷静’过后,再得他召见,小皇后有没有知错,有没有惊喜万分感激涕零?
他追上小谭子,示意不准出声,一切照他眼色行事。
小谭子怂的一声不吭,脖子缩的像个鹌鹑。
一段路并不远,行至焦娇院外,开始有焦家护卫,然御驾前来,有小谭子在前一路开道,没人敢发出声音,悄无声息的跪了一地。
窗内烛光融融,人影成双,皆是钗环梳发的女子。
有客?
景元帝挥挥手,让所有人散开,静悄悄走到窗外——舔舔手指,把窗纸按了个洞。
小谭子头几乎垂到胸口,其他人也跪的远远,没一个敢抬头,假装不知道皇上干了什么糟糕的事。
房间里,焦娇请来的人是刘云秀。
焦娇笑容徐徐,亲自执壶给客人倒茶:“不日圣上即将亲猎,随扈女眷亦可一展英姿,近来有小管事寻到我,说想请我帮忙理一理流程,此事——刘姑娘怎么看?”
发帖子相请,笑脸相陪,软言相谈,在刘云秀眼里,姓焦的姿态相当低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这是终于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都不如我了啊!可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求了,我就会帮你?
刘云秀随意扶了扶鬓发,姿态高傲又矜持:“这事问我没用啊,我又不是皇后。”
焦娇笑容越发柔和:“我倒觉得,问你有用。”
刘云秀姿态更加骄矜:“你倒还有些自知之明,可你这——也不像求人的态度啊。”
焦娇突然道:“刘贵是你的人吧。”
来寻她帮忙问主意的小管事叫周正,太年轻,没什么主意,口里的顶头上司,近来称病干不了活躲懒的那位,就是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