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好深查,有些信息却并不难套到。
刘云秀瞬间变脸:“你什么意思!”
“刘姑娘莫急,”焦娇揽着袖子,姿态优雅的把茶盏递给对方,“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别闹那么难看的好。”
刘云秀眼神微阴:“你在影射什么?我闹什么了?”
焦娇垂眸,半晌,轻笑一声:“刘姑娘这话就没意思了。前些日子,我被圣上召见之时,刘姑娘冒充我手帕交,在金甲卫面前丢了脸吧?”
刘云秀脸色涨红,差点儿站起来:“你怎么知道!”
焦娇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圣驾身侧,有太多秘密,也有太多不是秘密,刘姑娘该当知晓。”
烛火摇曳,‘啪’的一声爆了个灯花,声音本不大,在安静房间却显的尤其刺耳。
刘云秀琢磨过味来,眯了眼:“你威胁我?”
焦娇笑而不语。
刘云秀火气一下子就冲上来了:“你以为去皇上面前告状有用?你都失宠了!我那点算什么事,说出去顶多丢点人,皇上不会罚我的!”
焦娇静静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眸底满是怜悯。
“我得不得皇上宠爱是一回事,皇上颜面是否有损是另一回事,”她声音浅淡,似乎讲述的一切和自己并不相干,怎么样都没关系,“我到御前告状,诚然我得不到什么好处,你——一定会倒大霉。”
刘云秀一噎,狠狠瞪着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焦娇垂眸看着手上的茶,凉凉音色在幽幽暗夜里漫开:“大家都是聪明人,非要我明说么?”
第10章 你求朕啊
暗夜里的灯花明炽耀眼,连声音都清脆的过分响亮,就像憋足了一天的劲,终于爆了出来。
可它那么炽烫那么炫目,只一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万籁更加俱静,黑夜更加幽沉,仿佛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刘云秀坐在椅子上,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
不得不说,焦娇这一手太狠,准准掐在了她的心尖。姓焦的前路已定,有位无宠,敢拼一把鱼死网破绝地求生,她却不敢,她现在只出身尚算不错,旁的什么都没有,还想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呢,就算……谋不得后位,妃子也是可以努努力的么。
普通人家尚有后宅纷争,东风肃抑或是西风杀,何况帝王后宫?一时长短,位份高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机会,是前路。
她不能急于一时,把自己的路都封死了……可眼下怎么办?
刘云秀所有表情,细微动作,焦娇都看到了,一丝不漏。
事情突然找上门,焦娇认真想过是谁动的手,树大招风,顶着个准皇后帽子,不善目光她看到的太多太多,刘云秀就是其中眼睛最红的一个。贸然冠人罪名的事焦娇不会干,初来乍到,这里没什么人脉,太多消息查不出来,只能问到些大家都能知道的,不是秘密的信息,各种总结分析,再加上现在的连蒙带诈,竟也全部明白了。
真的是刘云秀。
焦娇其实是不大怕她的,这种人色厉内荏,心脏,念头坏,行动力却未必及格,应对起来不算特别难,可眼下这桩事,一点也不像她的手笔。
看来……是有位不错的助力。
也没关系,把幺蛾子本身搞定,下面的人就不是问题。
烛光摇曳,窗上美人侧影疏冷飘渺,看不清,捉不住,如这夜色一般,神秘,又诱人。
景元帝看着眉眼微垂,下巴线条精致的完美的小皇后,略挑剔的颌首——还不错,算是有点小聪明。
就是胆子小了点。
多大点事,值得这么迂回?同朕求一声,给你道圣旨不就完事了。
景元帝哼了一声,凉凉扫了眼身后的小太监,心道随扈管事是该紧紧弦,治一治了。
小谭子背后一凛,缩的更像个鹌鹑。
刘云秀一千一万个不想低头,尤其在焦娇面前,按头认怂不可能,压力之下,还真想到了一条路子,大着胆子瞪了焦娇一眼,紧巴巴哼了一声:“跟,跟我说句软话会死么?都跟别人说同你是手帕交了,你有事,我当然要帮,我就是脾气不好非要让你求一声嘛,你能不明白?”
给自己找台阶到这份上,刘云秀再不要脸,耳根也有些热,她狠狠掐住自己的手指强做镇定:“当然,你要非想自己露脸,大事小情一力承担,我也不是不理解,拖后腿的事,好姐妹怎么会干?”
焦娇微笑:“那我就多谢刘姑娘了。”
至此,交易达成。
“不过么,”刘云秀到底心有不甘,瞪了焦娇一眼:“我得提醒你一句,多大的手端多大的碗,皇后这馅饼可不是砸到你头上就是你的了,外头盯着的可多了,我是‘好姐妹’,不坏你的事,别人可不一定,这前头的路啊,不好走呢。”
盈盈站起,刘云秀信心又回来了,嘴角斜斜一勾:“当皇上就是那么好伺候的?前头那一个,还是太后亲点,身世显贵,同皇上从小的青梅竹马,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在冷宫?”
空气顿时冷凝。
刘云秀往前一步,越发盛气凌人姿态高昂:“焦娇啊,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走下去?凭你这小里小气的娇气名字,清汤寡水的长相——还是你那要什么什么都没有的爹?”
焦娇正要说什么,对方突然娇呼一声哎呀,原来是旋身走出时不小心踢到了椅子。
“才从皇商手里淘到的南珠,只一天就蹭花了,真是晦气。”
刘云秀嘴里说着南珠,眼睛看的却是焦娇,每一个神情都勾藏着无尽深意……
焦娇太懂了,这是在笑话她,好不好有点自知之明,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话我能说出,就做的到,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我无法更改,焦姑娘自求多福吧。”
刘云秀腰背笔挺,趾高气昂威风凛凛,姿态和来时一样的离开了。
焦娇始终微笑,怎样的话拍在脸上都不见神情变化,待人走后,呆坐片刻,方才苦笑一声。
红尘千丈,暗夜漆漆,她的路,她其实早就知道了,就是这般,伸手看不见五指,连一豆烛火都没有,希望渺茫。
夜色,空寂到压抑。
景元帝看着看着,皱起了眉。
小姑娘大约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实则她的难过就像这浓浓夜色,太重太沉,厚厚一团化都化不开,看的人火大。
可是这么难受,受这样的挤兑和轻视,对未来各种茫然无措,小姑娘也没哭。
还行,这才是朕的皇后。
景元帝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愁的,只要你愿意低个头求一声,要什么没有?朕又不是小气的人。
玄金衣角微动,景元帝后退几步,清咳一声,低声指挥小谭子:“你去宣,说朕要见皇后。”
“是。”
见小谭子转身要走,景元帝皱眉:“等等。”
小谭子战战兢兢听着。
景元帝很是嫌弃的斜了他一眼,看别处,试图一切淡定从容:“你提点她两句。”
小谭子没敢动,等着下面的话。
果然,景元帝啧了一声:“怎么这么笨?皇后小不懂事,你还不懂?御前应对该是怎样态度,什么话要怎么说,怎么委婉表达自己的要求,还用朕教你么?”
小谭子:……
景元帝视线掠过窗槅,心道小皇后看起来傻乎乎,实则很聪明,万事不可太过——
“你随便说两句就行了,不可逾矩。”
小谭子跪地叩头:“是。”
爷爷说的没错,皇上这回怕是栽了……转身进房间传话时,他腰弯的更低,头垂的更规矩。
至于景元帝,当然大步开道,率先回到墨阳殿,摆好姿态,等着小皇后来求了。
……
焦娇再次来到墨阳殿,打眼的是一架屏风,上绣千里江山,金龙翻海,天子端坐屏风之后,看不清脸,只品气势,与这绣品上腾龙一般无二,端的是一派霸道祥瑞。
焦娇按规矩行礼叩拜,口问圣安,殿内安静无声,一切似乎和往常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是因为屏风阻隔了视线么?
小太监端来笔墨纸砚,焦娇已经熟悉流程,顾自低眉净手,转到案前写祭文。
她身姿端雅,容色柔婉,素指纤纤,一切都很好,只是很久很久,都未发一语。
就是不说话!
景元帝指尖频频轻叩椅靠,不善视线频频斜向小太监——认真办事了没有!
小谭子缩在阴影里,一动都不敢动。
又过了一会儿,焦娇熬得住,景元帝憋不住,拳抵鼻前清咳一声,装模作样压低声音:“夜深烛暗,是否影响写字?”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极尽温柔的提醒了,只要小皇后稍稍撒个娇求一求,言语中带一丝委屈,后头就好办了,谁知小皇后半点圣意都没体察到,腰背更加笔挺,视线更加坚定,纤白手指上的笔都没顿一分——
“祭文大事,臣女必竭尽全力,不敢丝毫懈怠,皇上放心,天亮前定可完成。”
景元帝:!
朕并没有责怪催促之意!
只一句话,他的小皇后就把他打成了坏人。
虽然……他的确很坏,可方才一刻绝对是冤枉的!
好气。景元帝磨着牙,眉眼压低,十分不甘心:“朕观你指甲干燥,唇不润红,怎么,朕的皇后是连柔润脂粉,粗浅清茶都没有了?”
焦娇:!
好气!
“臣女有罪,皇上责的是,臣女下次定理妆添彩,不碍圣目。”
景元帝:……
一般这种情况,对方不是应该马上哭穷委屈求他赏赐更多?为什么到了小皇后这里,倒成了他挑剔嫌弃她容貌了?
虽然小皇后清甜有余妩媚不足,但他真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小皇后笑起来超好看!
景元帝一向随心所欲,坏的直接,从未受过这样的误会,脸阴的能滴出水:“所以——你不想同朕要任何东西?”
焦娇怔住,实在不明白这话题的跳跃性:“多谢皇上关心……臣女什么都不缺?”
景元帝布满杀气的目光狠狠瞪向小太监。
小谭子早头皮发麻,缩在一边悄悄跪下了,还注意角度,不敢叫皇后看到。
真不是他不用心办差,也不是皇后娘娘不灵透,陛下您听听您那话——
您那么凶那么坏,把人给惹着了,关无辜可怜的小太监什么事?
景元帝一口血哽在喉间,气的额角直跳,整个人在发怒暴走边缘,可他记得今晚的目的是什么,用捏碎椅子的力气控制住自己,尽量让脸色不那么狰狞。
他是男人,得大度,小姑娘不懂事,他好歹大方点,别太计较。
“朕记得上次心情不好,吓着你了,”他声音尽量温柔,“你有任何要求,尽可讲来。”
够大气了吧,身段够低了吧!
焦娇端正行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子无上尊贵,愿同臣女展露情绪是臣女之荣幸,臣女代焦家上下感恩涕零,万不敢再有奢求。”
嘴里说着感恩的话,神情却一丝感动都无。
景元帝指尖叩着椅靠,眼睛眯起,这一次,声音是真的低沉下来,没一丝情绪波动:“真没有要求的?”
焦娇摇了摇头。
景元帝唇角斜勾,眸底浮出丝丝邪气:“有些事——你不说,朕可是不会管的。”
不但不管,还会推波助澜哟。
焦娇顿时想起自己眼下处境,祖父遇到的危机。皇上一句话比什么都有用。可她是不会求的,上次面圣结果,不就完美诠释了这个问题?
他不需要人靠近,不需要人并肩,胆敢试图迈过边界者,得到的只会是帝王之怒。
他的所有大度,都是引诱的陷阱,一旦中计,看不清自己,损失的不只是当前的脸面。
焦娇姿态完美,近乎虔诚的叩头:“多谢皇上关心,臣女很好,别无所求。”
朕做的还不够么!
景元帝心中恶意一层层涌上,捏碎了茶杯。
作者有话要说: 焦娇(微笑):真是对不起呢,我长得不妖娆不艳丽也不千娇百媚,碍了皇上的眼呢!( ‵o′)凸
白优雅(瞪自己):听听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_▼
黑恶犬(委屈屈):朕不是这个意思!≥﹏≤
小谭子(鹌鹑缩头):咱什么都不知道,咱也不敢问。(⊙v⊙)
第11章 你喜欢朕?
焦娇知道,皇上又在找她麻烦。
面前大坑不能跳,也不能心存期望,只好装作看不见……欺负就欺负吧,也就他能这么欺负她,就当被外面的小野狗缠上,咬牙忍忍就过去了。
反正他总是不高兴。
不过今夜……好像特别不高兴?是谁惹到他了么?
景元帝的确很不高兴,就是被面前小姑娘惹的!
他看起来就那么讨厌,那么苛刻,一丝信赖都不值得交付?
虽然小姑娘依口谕前来,乖乖的听话,认真的奏对,但她不喜欢他,嫌弃他,厌恶他,不想和他靠近。
白天遇到那个人就各种温柔,笑出甜甜小酒窝,眼神又暖又软,晚上看到他就各种提防,把自己武装成行走的模范,争取御前哪哪都不出错,别说笑了,连个好眼神都欠奉。
服个软就那么难?
他只要一句好听的话,一句就能下坡,她却一个字都不肯给。
觉得朕坏是吧?好,朕成全你,就坏给你看!
“啪——”
景元帝突然踹翻了三足小几,捏碎的茶杯也放肆的扔到地上,唇角勾起弧度透着难以言说的邪气:“朕听闻,皇后同一个男人走的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