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来说,要确定方位并不难。
只是焦土的事情非常意外。但似乎也不难解决。
几个小时前,车子就已经成功行驶在一片焦土之上,四周是空无人烟的荒野。车身也涂满了黑色的液体——那些是从诸世凉的供货商那里得到的资料配方。
如果是以前,诸世凉可以寻找不同的供货商并隐瞒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这种环境下,要找到有能力的供货商很难,隐瞒身份收购这么多奇怪的东西更难。所以诸世凉对外一直是以浮岛的名义在进行材料的收集。
根据这条线索,黎川有贺知意配合,要找到经过焦地的保护材料并不难。难的是要调动清理队随行。
贺知意现在已经失去了很多权限,最终只能私人以寻找诸世凉的名义,对清理队长们发起自愿性质的邀请。
好在诸世凉在清理队里很有威望。
进入焦土的几个小时后,根据车轮印找到了诸世凉他们的弃车,之后这队人又根据接下来的一辆独车的痕迹继续向前。中间受到轮番的袭击,黎川根本不予理会,一路没向任何人伸出援手,依靠自己身上的融合一直走到了最后。
现在只剩贺知意和另一个人姓冯的雇佣人员,和他一起成功走到这里。
贺知意看着广场上转圈的黎川,还是心情复杂。
在最开始,他们都以为最危险的是一时意气杀了十人的莫温。谁也没有想到潜伏得最深的是黎川。他一开始的行径可以说还有些稚气十足,可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他很快就经过种种事端,而发生了质的改变。
就像一块不停地吸取水份的海绵。
而现在,哪怕刚刚才经历了那么多人的死亡,他身上也看不到半点情绪的起伏,似乎一点也没有放在惦。
“学校考试,是你考的?那你怎么说服黎川不参加考试?怎么让同校的人对于你来浮岛不产生质疑?”贺知意问。
黎川专注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轻描淡写地反问:“过去的事了,这有什么重要?”
“不可惜吗?”贺知意问。
“为什么可惜?”
“这样厉害的手段,却没有人任何知道。未免有些衣锦夜行。”贺知意说。很多人不知鬼不觉地犯下重罪的人,都是这样。太自得于自己的手段,忍不住要告诉别人。请别人一起来欣赏自己的成果。
但黎川没有理会。
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些地上的死人,和广场上一些有人短暂停留的痕迹——那是汤豆和其它六个人留下的痕迹。
这里的东西都被人翻动过,写满古怪文字的书被丢在一边。
黎川把书捡起来。翻看了一会儿。表情越来越凝重。虽然这书已经糊得不行,很多页面都粘合在一起,字也很多都看不清楚,但遗留下来的信息量还是惊人。
如果汤豆认识这些字,也一定会被上面写的东西震惊。
贺知意问“这几天你已经完全认得这些字了吗?要不要对一下译典。”
黎川对于他的说话根本没有回应。
只是半蹲下,尽力小心地把粘合在一起的书页分开。
书上记录的很详细,只是因为残缺,而丢失了一些情节,但重要的是,说明了这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书上写,在出现‘异象’之后,这群人做了一场‘大灵天’法会,将所有‘怨灵’赋予躯体,使之新生,以达到‘消除怨气’的目地。
但当然是不太可能让它们附于人身,一来上面写了‘怨灵积攒数千年,数量庞大’不是提供一两个植物人能解决的,二来,这些‘怨灵’已经不懂得‘如何为人’毫无‘人性’。
于是,他们决定,用蛇虫鼠蚁之类。
这一来虽然导致了虫灾泛滥,但却也从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最大一批怨灵会造成的伤害。并设置了‘天钟’大阵,这道防御。
但在此之后,这些人也发现了,这样还远远不够。
所以最终,他们做了一个决定,派两个人去,‘改变门的目的地’。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使得这些被称为‘怨灵’的渗入物无法通过‘门’来到这个世界。
看样子这些记录是为了给特定的人看,所以才会用这个字。也因为只有特定的人看到,才有意义,起到了提醒后人,此路不通别寻出路的警示。
但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所谓的‘自己人’直到诸世凉这个天钟执守为止,已经一个不剩。
为了保护最后残余的人类,保护这个并不值得保护的世界……
看到黎川的表情,贺知意走上前“怎么了?”
黎川狠狠把手里的书掷在地上。
他在想,汤豆不应该进去,但如果她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了,就会做别的选择吗?
黎川有些迷茫。
既然这些人已经改变了门的去向,可渗入却并没有停止,那说明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不止门会通向哪里没人知道,渗入物为什么还在源源不断地到来更加没有结论。
想要解决现在人类的困境,唯一的办法,也还是只能进门去,追根究底地查出结症所在。
他既然想得到,汤豆自己也会想得到。
所以……她还是会去的。
黎川突地对贺知意地说:“你知道第一场大考我为什么输给她吗?”
贺知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汤豆,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问题。
黎川看向地下那些残骸“我以为九点或以上甚至是十敏的加点,是不可能在任何队伍中出现了,只有疯子才会让队员那么做。”他说“她是疯的!”
和这些死在这里的所谓‘志士’一样。
是疯的。
第52章 追随
黎川丢下书本,转身便往村子里去。
显然这里汤豆他们也早就来过了,到处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黎川翻看了那本居民册,那上面的最后一批人名,正是大法会上照片里的那些人中的一部份。
贺知意查过这些人,他们出生地各异,之间似乎相互并没有关联,但每隔一段时间,这些人家就会派两到三个人,来到这个村里生活二十年。凡有人出村,就一定会有代替的人进村补上位置。
村中的人口也一直维持在107个人。
这个数字黎川见过。
在汤白鹤的盒子里,有一本她自己手绘的符禄册上,画着一个被称为‘镇邪’的大字。
要摆成这个字,最大的组合得需要一百零七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他退出屋舍从高处看过,整个村落建筑用的是同一种木头,看排列也符合汤白鹤所记录的被称为‘镇守’的字。
之后他找到了被汤豆一行人翻出来又因为看不懂只能随手丢下的手札。
看上去,是每任驻守在这里的执守人所做的记录,用的自然也是拓文上的那种字,看完记录,黎川良久没有说话。
显然这里真的是一处驻地。
但这些人在这里的原因是,千年前他们的祖先在这里封住了‘仙路’,因担忧‘仙路重开’,所以从祖辈起,每辈都会派人过来驻守。
可这正是令人不解的地方。
如果来的是对人有害的东西,以大家是被害者的立场来说,将其记录为‘邪障’之类,不是才更合理吗?
可执守人为什么将这个通道记载为‘仙路’呢?
并且之前那本册子上又说‘怨灵积攒数千年,数理庞大’,这不是更奇怪吗?为什么将这条道称为‘仙路’却又把堵在这条路上的东西,称为‘怨灵’?
如果说,几千年前,是这些人将仙路堵上了,那被堵在路上的自然是‘仙人’才对,现在既然不是了,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些仙人可能在被堵在路上之后的几千年里,变成‘怨灵’成为‘不懂得如何为人’的状态。
所以,这条路是不能回头的。如果能回头,既然出口被堵住,大不了先回去再说,怎么会被困成‘怨灵’呢?
以所有的信息来看,这条所谓的路,更像是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之间的桥梁。出口被关上了,但另一端的人并不知道,一直还在不停地往从入口进来。
结果,导致所有进入的人,都被堵在了两个世界之间的那一片虚无之中。
而这几千年过去,被困在里面的人必然都已经失去了理智。所以当原本封住的出口崩坏之后……大灾难出现了。
人们都以为,灾难这是几年前发生的事,其实根本不是,祸端在几千年前就埋下来了。
黎川丢下手札,转身走出屋外,查看了一下地形之后,顺着小路走向高坡,在路上,他捡到了一只掉落在地上的淡紫色小发卡。也许是汤豆的,也许不是。他攥着发卡,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
当他站在高坡之上,终于看到了这些驻守者最后的杰作——那个‘镇邪’,还有与这一切格格不入地两具尸体。
那两俱具体倒在阵的中心位置。
因为隔得太远,无法分辨那两个人是谁。但是从装备看,是七人小队中的人没错。
也许是汤豆——当这个念头升起,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地一下。
那么是她吗?
他不觉得汤豆这么容易就会死。但……也有可能是她。
人是很脆弱的。有时候只因为小小一件事,就会死掉。他见过许多的生命,只因为自己小小的动作就消逝,比如祝平。
但他想,汤豆是不会死的。
他看过那些照片。照片没有吸起其它人注意,他们都以为只是很日常的旅行留影罢了。但他知道这些人忽视了什么。
所以他对自己说,汤豆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的。因为,她完全是与他相反的存在,与他的无足轻重不同,她生来就很特别,并且她还有完美的家庭,家人彬彬有礼,和蔼可亲。虽然一切不复存在,连世界都一片狼藉,但这对她没有影响,做妈妈的始终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女儿——她一直拥有爱。她还有朋友,朋友们甚至是真的喜欢她。那些队友们呢?他们听从她的话,赞成她成为队长,甚至不是因为她使用了什么手段。
他曾以为,住在一楼的黎川一家就已经很幸福,但都比不上她。汤豆才是最幸福的。
所以和他生来的轻贱不同,她这样被眷顾的人是不会随便就死。
可即便是这样,那个‘死在那里的,可能是她’念头,却仍然毫无道理地挤满了他的脑子。
不行!
怎么也不行。就算她是世界上最自己憎恶,最想杀死的人,也不行。
他没有说可以,她就不能这么轻率地死亡,她应该长长久久地活着……成为……成为他一生的敌人。
不能是她!
跟在黎川身后的贺知意走上前,正要说话,却猛然被一把推开,他眼睁睁看着黎川沉着脸,大步冲进焦土地里向山下镇邪阵中的尸体跑去。
黎川身的上融合物在他进入焦土地的瞬间就蓬勃而起——那是个脑袋与身体之间仅有细微联系的残影,但虽然头耷拉在一边,却并不影响它对于焦土之上渗入物的屠杀。那是贺知意见过最诡异也最具杀意的融合物。
他一直冲到了两俱躯体之前,低头正要把尸体翻过来,大概是想查看尸体到底是谁,但就在他一脚误入阵心时,突然整个人就那样消失了。
贺知意怔在当场。跟着他的人也一脸茫然“贺老板,怎么回事啊?啊?人呢?”
第53章 成功
汤豆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天空是碧蓝的,远处青山绵延,近处有一汪溪水,几个小孩在溪水边上似模似样地垂钓。但坐一会儿就不耐烦,涉到水中相互打闹起来。
她向四周张望,没有看到同伴的身影,身后也并没有任何渗入点的痕迹,当然更不见平安的身影。
而原本应该是怀里的灯,也已经不复存在。但胸膛痛得厉害。
她掀起衣裳看,从肚脐住上一直延伸到脖侧耳垂下,皮肤又红又烫,勾勒出整个灯的形状,就好像是在经过渗入点的时候,绑在胸前的灯变成了烙铁,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个痕迹,然后彻底地蒸发了。
她记得,自己在那个空间中的时候也是因为感到灼热醒过来,才没有像那些那人那样,眼不见、耳不闻、身无感。
可以说,是这个灯救了她,而现在,汤家代代保存的灯这就这样消失了。
如果妈妈知道,肯定会生气。
她有些疲累,只是站了一会儿,就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不得不就地坐下。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有些茫然。
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远处的小孩正打闹得不可开交,对着这边叫“豆子豆子!快来啊!”
“豆姐儿别来!打湿了衣服徐娘子要骂你的!”有个小女孩尖声细气,愤愤地喊“我回去要和我阿爹告状,你们说什么钓鱼,其实想带豆姐儿来玩水!还把我的新衣裳泼湿了!”
边说着,边蹬着小短腿气呼呼地离开了水边,往山坡上来,一路嘴里超大声地嘀咕着“你们还叫她豆子!没有尊卑!叫徐娘子知道,打你们手板子!”
背后的小孩不服气,大声嚷嚷:“我才要和徐娘子告状,你自来后老吃豆姐儿的点心!才半年就吃得这么白胖!豆姐儿一点肉也没长。”
小女孩可气坏了“是豆姐儿给我吃的!”肉乎乎的面颊,鼓得像年画娃娃。
正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脚下一滑,尖叫都没叫得出来,闷头闷脑地就向山坡下滚去。
汤豆虽然有些发昏,但顾不得太多,站起来连忙去追,想截住人别出大事。
但人实在滚得太快,她现在手脚也比以前短了,完全追不上。
玩水的孩子们吓得叫起来。呼啦地一窝蜂往这边跑。
小女孩停下来时,已经满脸是血,大概头在石头上撞破了,眼睛也闭着,孩子们吓呆了,怔怔的,汤豆说:“快叫大人去!”他们才反应过来。又一窝蜂地调头往山坡上跑。边跑边尖叫“春夏摔死了春夏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