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无法,只能给它们下了命令,让它们好好地守着家。然后自己继续外出去找东西去了。
路途依然危险,只是只要想到家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回去,还有目标要完成,身体里仿佛会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来。凭着这份信念,无数次危机不仅没有打倒她,反而使得她的力量在短短的时间里以夸张的程度进步着,等到后来她意识到的时候,那份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能检测的上限,用碾压已经不足以形容,只要她站在那里,所有生物都必须对她俯首称臣。
曾经她虽然强大,但是在同样强大的凶兽面前却讨不了好。而现在,若是再和当初那只差点把她逼死的凶兽一战,对方恐怕连在她面前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曾经在族群中,她是至高无上的王;而现在,在整个第二宇宙中,她都能说上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可惜这位女王陛下对征服敌人开拓领土什么的通通不感兴趣,但凡外出,不是在边境就是在禁区,反正都是人类不想和不敢涉足的绝地。
就这样寻觅着,等待着,重复着,数百年的时间转眼过去。
安娜除了游走在宇宙中,就是待在那颗死气沉沉的星球上领着自己的臣民进行大改造。太阳不再出现,卡洛斯岩覆盖过不会有东西生长,已经毁灭的生机更是无法恢复,但是那些未被侵蚀的土地上,依然有着希望留存。
她亲眼看着原本荒漠般的风景逐渐有了其他的色彩,从未晴朗过的天偶尔也会破出星光,河流中偶尔跳出嬉戏的鱼,兽类奔跑在大地上,弱肉强食地竞争着……尽管依然惨烈,但是那支离破碎的大地上,终于又能开出花来。这些弱小美丽的生灵在微风中摇曳着,虽然细小,但是却能汇聚成画笔,描绘出只属于这颗曾经死气沉沉的星球独有的色彩。
这样一个地方,谁会觉得是一颗濒临死亡的星球呢?
再后来一点,她从桑卡星上搬回来了永生树,从此无日无夜的废星上多了月流光。她会坐在高高的岩石上,看着如银河倒流的月色,看着盈满了光华的大树,骸骨洁白而气息温柔,接收着月华的滋养,日渐恢复。在这样的时刻,仇恨再大的凶兽都会停下来,安静地享受着月光,那宁静仿佛能够永恒存在。
偶尔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也会过来——活了几百年,要说没个朋友也说不过去——当然来得最多的是拉克斯,这头跟自己不打不相识的黑色巨龙只热衷于打架,每次过来都要打一场,当然它也是第二宇宙中唯一一个能和自己打成平手的,两人当初不打不相识,到后面竟然打出来了交情,也是奇怪。
拉克斯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在做什么的人。它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惊愕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你疯了。”
“你这家伙,还真是……”
黑色巨龙嘟囔了好久,却没有说出后半句话来。
这些回忆都是好久之前的了,但是无论何时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她虽然失去了许多,但是后来又得到了许多。在那人死去的好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要孑然一身直至死亡,没想到峰回路转,她竟然能收获如此多值得她去守护的事物。
其他人感觉不出来,但是她能感受到,那人的灵魂波动虽然日渐收敛,但是那股深藏在骸骨中的气息却愈发的凝实。只是她总感觉缺少了什么,他或许能再度苏醒,但是却不能复活。
她继续外出去寻找,这一回除了修复精神力和修复生命力的物品,她分出了另一份精力在寻找契合波动的物品上。
现在的她每一次外出只需要几个月,而且因为有人帮她守着,她可以很安心地离开。可她没有想到,那一回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不速之客摸到了她的家门口。
安娜至今仍记得,她在心神所感匆忙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残忍画面:原本已经开始有复苏迹象的大地再度遭遇重创,脆弱的植物被大火燃烧殆尽,浓烟四起,星球彻底被不详的灰黑色所覆盖,连同她搬回来细心栽培的永生树都在无边无际的大火中变成了焦炭般的结晶,而她心心念念的骸骨早已不翼而飞。
她看着灾厄的画面,听着同族的悲鸣,脑海里紧绷的弦在那一刻彻底断掉了。
她的愿望从来都很小,一开始是想和那人永久地在一起,后来则是救活他,再后来则是要和他还有它们一起在废星上继续生活下去。虽然非常的艰难,但是她相信只要她去做,总会有完成的一天。
可是就连这么小的心愿,上天都不给她实现的机会。
她的宝物、她的家园、她的同族、她的一切……
没有了,统统没有了。
只有虫族和少量凶兽外逃过一劫,然而活下来的生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因为星球上出现了一头失控的怪物,怪物有着远超过其他凶兽的恐怖力量,外形却类似于放大无数倍的安塔虫族,体积几乎相当于星球体积的十分之一。
怪物在星球上大肆破坏,造成的伤害远比大火惊人,如果不是她回来得及时,恐怕整个星球都会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怪物虽然厉害,但是安娜却是已经凌驾于所有凶兽之上。她制止了怪物,甚至唤醒了它的神志,但是当她了解到事情的起因时,她彻底陷入了暴怒,毫不犹豫率领剩余的同族向着罪魁祸首开战!
这头怪物,是科勒莫帝国的人类通过安塔虫族实验制造出来的,可惜他们贪心有余能力不足,到后面怪物失控毁坏了基地。科勒莫帝国的人干脆下了狠手,打算用无数的炸药将星球连同怪物一起炸死,然而怪物的恐怖超脱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杀不死它,只能仓促逃走。然而他们在离开之前,却把安娜最珍贵的宝物——那具骸骨给带走了。
那场战争打得天昏地暗,险些将人类彻底覆灭,她更是在丧失理智下驱使那头怪物——也就是菲奥娜吞噬了那颗星球。可是当她清醒过来,面对着却是她亲手毁灭了她的宝物的这个事实。
她发疯地寻找,哪里都找不到,哪里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一生就好像一个荒诞的怪圈,总是在不断地得到和失去中往复着。她所想的永远也得不到,她想要的永远不会达成。她永远在得而复失的路上跌跌撞撞着,明明有着绝对的力量,却连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多讽刺。
她在星球上孤独地等待着。那一场无边无际将星球仅剩的生机彻底灭绝,整个星球的陆地表面几乎都被卡洛斯岩覆盖,她花了几百年去改变的母星,终于成了死星。
剩下来的凶兽们被她分散到了周围能够生存的星球上,只有那些眷恋着母星的凶兽强烈要求留下来,她没有拒绝,但是安塔虫族们却是被她遣离,偌大的星球上,除了那些勒令远离她的凶兽,就只剩下她和因为过度使用力量不得不陷入沉睡的菲奥娜。
安娜其实也受了伤,甚至她的伤要比任何人都要严重。因为那不仅仅是来自外界的伤害,更多是自身的反噬,她的力量已经累积到了顶点,本能告诉她,她应该在星球上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结蛹,借助母星仅剩的力量完成她的破茧,脱离幼生期步入成年。但是偏偏在这一刻,她的母星生机尽毁,连同最后的希望也粉碎了。
她的力量和母星有着紧密的相连,她甚至能如臂使指地操纵母星上的任何一处地方。也是这份特殊的能力,她才能将母星隐藏起来,不被外人所发现,但是没想到那些人依然找到了她所在的地方。
在母星毁灭的那一刻,她就预感到,她的尽头也要到了。
她通过回溯身体的时间来压制力量,延长自己的时间,然后在星球上安静地等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等着不可能归来的希望。
每压制一次,她的外表会缩小一些,力量也会随之降低,但是她不在乎。她就这么压制了一千年。当她预感到极限即将到来的时候,她明白自己是时候要做出一个抉择了。
那天她难得做了个梦,梦到了那个人。从他们的相遇再到他的死亡,从无声的陪伴到等待的尽头,她在梦中再度走过了自己的一生。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了曾经的一个午后,那人声音温柔地对她说:“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也好好活下去啊。”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要活着,继续等下去。但是一千年早已将她的希望磨成了绝望。她想,她是时候要去永恒的长眠中找那个人了。
于是在一个普通的一天,她选择了放开压制,既然死亡已成定局,不如放手一搏。
力量翻涌着上升,安娜放弃了抵抗,按照那个方法将力量凝聚成蛹。这个过程非常的艰难,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着,皮肤因为承受不住而撕裂,鲜血不断地流出,染红了她的身体。
就在她即将承受不住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熟悉到她直接怔住,灵魂已经梦回千年前日夜相伴的时光。
是他……是他!
绝对没错的,绝对是那个人!
好不容易完成到一半的结蛹被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放弃了,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向了星球外,甚至连自己无法维持人形都顾不上。到了外面她险些心跳骤停,就差那么一步,那人就会被护卫的安塔虫族撕裂,再次离她而去。
可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是活的,他有呼吸,有心跳,他能说话,更能动弹,虽然面容不一样了,外形也发生了变化,但是那就是他,她等待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的那个他。
她落到了他的指尖上,温热的温度让人想要落泪。
终于能再见了。
真的……太好了。
第158章 决心
她没想到能够再度相遇, 那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上天赐予的美梦。如果可以,她不愿意醒来。
那人的温柔就像毒。药,会让人上。瘾。她很早就明白这一点, 她以为这是自己不愿意放手的原因, 她想过要抑制, 可是千百年来的思念太过浓烈, 她一秒都不想离开那人的身边,更是在日后的相处里愈发沉浸在那份独属于她自己的温柔中, 无法自拔。
但是梦总会醒, 她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那次强行结束借蛹对她伤害极大, 好不容易将力量再度压制下去后,她意识到自己最多只有半年了。
千年的等待, 只换来半年的相伴。
值得吗?她这样问自己。
可是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毕竟她在做选择的时候, 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
之所以等待, 不过是不愿意死心。她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们会在这里再见。
就因为这一个念头,她独守了千年。
千年,如果有轮回, 那人恐怕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回了。就算再度相见,他还能记住自己吗?
更何况……她早已经想过, 虽然他是那个人, 但是他又不是那个人,已经死亡又重获新生的人,应该有一段属于他自己的全新的生活。她其实不应该来打扰的。
只是她的私心让她留下。这个人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她一点都不舍得放手。
所以她不意外那人对自己的陌生,只是心头依然有些失落。
但是她没有想到, 这份单纯的感情竟然会在日后的相处里变质。
说是变质也不对,实际上她从来没有弄懂过自己对那个人的心情,因为他们相遇太早,她懵懂未知,而当她孵化,有些学习的机会,那人又只剩下一具骸骨和灵魂,她一心一意要让那人复活,却从未去探究过自己这么做的原因。
那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太特殊了,特殊到她心里根本容纳不下其他人。
直到那一次,她听到了他在卡因特上说的话。而再度相遇后的告白,更是打破了那层迷雾。
她终于明白,不仅他对于自己来说是特殊,自己对于他来说也是特殊的。
原来那种感觉就是爱情吗?
但是……为什么要现在才明白,在她的生命只剩下这么一点的时候,才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可以早一点,那样他们就可以相处更多一点的时间。可是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如果?
安娜并不畏惧自己的死亡,对她来说那只是迟早要到来的必经之程,但是现在……
她还想继续跟那个人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玩游戏,一起品尝生活中各种平凡的美好。
那是她唯一的渴求。
安娜从沉浸的思绪中醒来,她环视着周围陈旧残破的环境,随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有风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围绕在她身上,她的皮肤上有什么渗透出来,白光凝成了淡淡的白雾。雾气愈发地浓重,最终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形成了一个一人高的大白蛋,随着呼吸细微地起伏着,微微散发着亮光。
风中传出了轻微的呢喃:“等我……”
……
伊帆回到废星上已经一天了。
他先是找了一遍安娜,可惜没有任何发现,只要安娜想要隐蔽起来,在这个星球上就没有人能发现她。
伊帆只好先去完成自己的任务,老实说他觉得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还是要找到那个安全舱。
而且必须要快,在……之前,一定要找到。
夜里,他回到了树边歇息。这里是他心中安全感最高的地方,而且也方便他等安娜回来。
但是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奇特的预感,来自融入体内的鲜血传来的某种预警。他似乎感觉到了外面的安塔虫族的不安,它们隐隐地躁动着,但是又因为某个命令而不得不按捺下来。
它们守在了星球外围,陷入了最高的警戒状态。一旦这时候有敌人胆敢入侵,绝对会被一拥而上撕成碎片。
但是除了它们本身的不安外,伊帆还感觉到了一股特别的,来自某个更高一等级传来的思绪。对方似乎在安抚着安塔虫族们,等到它们稳定下来,这个思绪就陷入了长久的寂静中,仿佛沉睡了一般。伊帆意识到,这个思绪很可能就是安娜。
但是这份寂静很快就被打破了。那个思绪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猛地颤动了一下,然后迅速萎靡了下去,这一回安塔虫族们的躁动更加明显,但是还是被强行按压了下去。
伊帆心中惊疑不定,他试探性地在心中呼唤:“安娜?”
那个思绪停顿了片刻,果然给予了他些许回应,但是很快又陷入了安静中。
伊帆莫名有些烦躁,他又呼唤了好几次,但是这一回对面并没有给他回应。他等了许久,最终还是跑去启动了安迪亚,准备去找安娜。
但是没想到启动安迪亚的瞬间,他首先接到的是来自自己大哥的传讯,里面只有一句话:“今夜有突发情况,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