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想要不露声色地与他拉开距离,但空间就这么点,她的挣扎约等于无。
马车一动,秦连越发收紧放在她腰间的力道,低头说道:“别动。”
白秋的身子整个贴着秦连,她现在半点都不敢动。
一路上,秦连搂着她,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比如:
“朕也有些时日没出过宫了,这长盛街已经如此繁华了。”
白秋顺着他掀开的车帘一角看去,走马观花,和上一世的长盛街相比,倒显得有些逊色了。
秦连又说:“朕曾经梦过无数次,和你一同游长盛街的情景,现在终于变成现实了。”
白秋看着缓缓掠过的街景,没有说话。
秦连又说:“到了宫外,我们便扮做一对平凡夫妻,我唤你秋儿,你叫我夫君,好不好?”
白秋咽了咽口水,她真不觉得自己能自然地说出“夫君”二字。
上一世嫁给安王她就没叫过几次,如今重生回来,又嫁给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她更是叫不出口。
见白秋不答,秦连又问:“好不好?”
白秋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一路从皇宫出来,穿过长盛街大道,来到东市路口,秦连像是第一次上街一样,看见什么都很好奇。
一会儿指着路过的糖葫芦说:“这个我在书上见过,酸的山楂浇上一层焦糖,酸甜可口,甚是好吃。”
白秋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带着一丝怜悯的语气,问道:“想吃吗?”
秦连受宠若惊,低头看着她,说:“不要,那是孩童吃的。”
白秋问:“你小的时候没吃过吗?”
秦连深邃的眸子暗了暗,说:“我不爱吃。”
白秋:“……”
合着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又经过一处吆喝着卖糖人的摊子,秦连又说:“这是糖人,我在书中也见过,很甜的,我们的孩子应该会很喜欢。”
白秋淡淡地说:“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她一直记得,上一世她的孩子也很喜欢吃糖,牙齿都吃疼了还要吃,她着实为这件事烦恼了一阵。
秦连点点头,道:“好,那就不让他吃。”
一路絮絮叨叨,秦连没完没了的说了许多,马车停在博采楼下,他还意犹未尽。
这一路上,白秋着实有些意外。
上一世的记忆中,皇上一直是个不苟言笑、威严老成的人,而这一世为数不多的印象中,皇上是一个有些偏执、霸道、冷漠的人。
可是今天看来,皇上不仅话多,还幼稚,像个小孩子一样。
秦连从车上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将她从车上扶下来,体贴而周到。
进了博采楼,中间的讲台上并没有人,大家各自喝酒玩乐。
白秋环顾一圈,目光锁定在自己上一世常去的位置,有些意外,居然是空着的。
那个位置靠近窗口,窗外即是长盛街全景,是整个博采楼最好的位置。
她记得,自己上一世着实花了些钱,花了些精力,才将那个位置买下来。
现在却是空着的,莫非也是被别人买下来了?
正想着,博采楼的老板便朝她走来。
“白姑娘好久没来了,今日想听什么故事?”老板虽是大腹便便,但气质温润,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白秋愣了一下,从老板的举止言语间可以看出,这位老板和她是认识的。
可是上一世的记忆中,她生完孩子三年后,才会往博采楼跑,和博采楼老板魏呈魏老板熟识,又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可是这一世,有些不一样了。
“可有什么新奇的志怪故事?”白秋循着上一世的感觉,对魏老板说道。
魏呈道:“就知道白姑娘喜欢这个,给您预备着呢,请白姑娘先坐一会儿,我让说书先生去准备。”
说着,将白秋引到上一世她常去的位置处。
白秋眼底含着疑惑,却不显露,假装不经意地问道:“我这么久没来,位置还给我留着?有劳魏老板了。”
魏呈笑道:“白姑娘哪里的话,你付了那么多钱,这位置便一直给你留着,从未有其他人坐过。”
白秋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魏呈看到她身旁的秦连,又问:“这位是白姑娘的朋友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秦连眼底含着不满,看了看魏呈,最后把目光落在白秋身上。
白秋淡淡笑道:“这是我夫君。”
“噢……”魏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看向秦连,笑道:“白姑娘的夫君一表人才,气质不凡,与白姑娘般配极了。”
秦连听了,十分受用,不等白秋说什么,自己便道:“魏老板过奖了。”
魏呈略微点头,道:“二位先坐,我下去准备。”
白秋与秦连一同点头,一同说“嗯”,言语动作出奇的一致。
两位当事人没有感觉,魏呈却是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匆匆离去。
魏呈一走,秦连便沉声问她:“你何时认识的这位魏老板?”
白秋愣了一下,她也想知道,她何时认识的魏呈。
秦连见她犹豫,脸色沉了一分,道:“怎么,还在想理由吗?”
白秋无奈,只得将上一世与魏呈认识的过程说了:“臣妾以前……”
“在宫外以你我自称即可。”秦连打断道。
白秋又接着说:“以前经常来这里听书,慢慢就熟识了。”
秦连不信,又问:“来茶楼这么多人,为何老板独独与你这般亲熟?”
第13章 陆群
白秋又愣了一下,上一世魏呈因为她是安王妃的身份,所以对她有三分尊敬,去博采楼的次数多了,魏呈自然与她熟了。
可这一世,显然不是这样。
按照上一世,白秋十五岁时,随爹爹上京,一直待字闺中很少出去,更没有机会跑到博采楼听书。
那么这一世,她到底是怎么和魏呈熟络起来的呢?
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秦连还在看着她,等她回答。
她索性随便找了个借口:“以前爹爹和魏老板认识,带着我来过几次,魏老板便和我稍微熟悉了一些。”
白秋既如此说,秦连心底那点醋意也渐渐消散。
不多时,桌上端来上茶点,说书先生也已在讲台前站定,周围闲聊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惊堂木一拍,万般志怪奇谈缓缓道来。
“今日,老朽便讲一讲狐妖苏妲己的故事。”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失了兴致,有人叫到:“苏妲己的故事听了几百回都听腻了,换一个!”
底下有人附和道:“是啊!换一个!”
说书人却笑道:“老朽今日所说的苏妲己与往日不同,以前说的都是民间广为流传的版本,但今日的版本,老朽保证你们绝没有听过。”
如此一说,众人又来了兴致,有人叫道:“既然如此,那就别卖关子了,快讲吧!”
众人安静下来,说书人缓缓开口。
“话说那苏妲己嫁给纣王之前……”
秦连似乎也来了兴致,一边听,一边与白秋说道:“原来你喜欢听这些故事?”
白秋淡淡点头,双眸紧紧看着台上说书的人,隔了一世,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再次坐在这里听书。
说书人换了,故事却还是那些故事。
她想起上一世,坐在这里听苏妲己与纣王的故事时,那个时候,说书人是个俊秀青年,声音清朗,温润如玉,一字一句婉转间,尽是情意,把妲己与纣王的故事讲的荡气回肠。
秦连见她听的入迷,不忍打扰,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样的故事,我也可以讲很多,你若喜欢,每晚睡前,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白秋偏头看了他一眼,说:“偶尔听听就好,听多了倒觉得腻。”
秦连无声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故事越发精彩绝伦,纵使白秋上一世已经听过好几遍,现在听着,又有不一样的感受。
故事讲完后,众人一片喝彩声,久久不绝。
这时,魏呈又过来:“白姑娘,今天的故事可还喜欢?”
白秋笑道:“喜欢,是我听过的最好的故事。”
魏呈说:“白姑娘喜欢就好,以后可要常来才是。”
白秋点点头,看着桌上碟子里的茶点,说:“忘梅酥还是这般好吃。”
上一世她最喜欢的甜点,便是博采楼的忘梅酥,有时候馋意上来,哪怕不想听书,也会为了吃一块忘梅酥,特意跑到博采楼来坐一坐。
魏呈笑道:“这忘梅酥出自白姑娘家乡庸城,自然是好吃的。”
“什么?”白秋看向魏呈,眼底全是疑惑。
魏呈笑道:“白姑娘忘了吗?是你说的,这忘梅酥是庸城特产……”
白秋藏起疑惑,自然地笑道:“也是有很久没回家了。”
面上镇定自若,心底却是满肚子疑惑。
她的家乡是庸城没错,可是忘梅酥根本不是她家乡的特产,为何魏呈要如此说?
她重生回来之前,原来的“白秋”到底做了些什么?
魏呈又说:“是啊,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白姑娘都已经嫁作他□□了。”
白秋将目光看向秦连,秦连果然一脸阴沉,正看着她。
魏呈似乎没看出他们俩之间不寻常的气氛,自顾说道:“白姑娘可还记得东街口的陆群?”
“什么?陆群?”白秋这下真的是彻底懵了。
在她上一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个名字。
魏呈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笑道:“难免白姑娘会忘了,跟我去见一见自然就会想起来了。”
不等白秋说什么,一旁的秦连冷冷开口道:“不见。”
魏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如果白姑娘肯去看一看他,让他死了心倒好。”
白秋:“???”
秦连眼底有醋意,更多的是怒火,冷冷问道:“他在哪儿?我去见他。”
魏呈笑道:“如此甚好,由白姑娘的夫君前去,想必他也就不再惦记白姑娘了。”
说着,单独引了秦连出去,独留白秋坐在原地,满脑子都是疑惑。
这一世的很多事情和上一世都不一样,白秋觉得自己快演不下去了,要是不小心漏了陷,该如何是好?
不等她多想,面前突然出现一位黑衣人。
此人一身黑,戴着斗篷,看不清长相。
不等白秋说什么,便被黑衣人拦腰抱起来,跳出窗外,越过高墙,消失在东街闹市。
白秋缓过来时,那黑衣人已经将她带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白秋护着肚子,背靠高墙,慌张地问道:“你是谁?要做什么?”
那黑衣人朝她迈进两步,然后摘下斗笠,轻声唤道:“秋儿。”
白秋看着那人陌生的面庞,问道:“你是谁?”
那人愣了一下:“秋儿,别开玩笑,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白秋试探地问:“你是陆群?”
男子微微点头,接着说道:“我这几日往宫中送了信,你为何不回?”
“什么?信?”白秋力不从心,重生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与上一世不同,她突然想装失忆了。
陆群抓着她双肩:“秋儿,别开玩笑,告诉我,你收到那些信了对不对?”
白秋摇摇头:“没有。”
陆群抓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秋儿!现在京城里戒备森严,皇宫里更是,到处在抓赵党余孽,我们没有时间了。”
白秋轻轻蹙眉:“赵党余孽?”
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上一世,她一直记得那天,白家被扣上了赵党余孽的帽子,一夜之间纷纷入狱。
唯独她,得了安王的庇护,免去了牢狱之灾。
她求了安王无数次,想让安王救救她爹娘,可是安王却告诉她:“赵党余孽罪大恶极,不可饶恕,我能将你保全,已经尽了全力。”
后来,她一直记得,赵党余孽行刑那天,她的父母也在其中,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去。
那样刻骨铭心、痛不欲生的场景,哪怕是喝了孟婆汤,过了忘川桥,也难以忘记。
前世的记忆如洪水般涌来,压的白秋喘不过气来,她的双手微微颤抖,抓着陆群问道:“赵党余孽怎么了?”
曾几何时,她也是所谓的赵党余孽。
陆群说:“除了和赵恭亲近的几位大臣被秘密处死以外,其他人都还关押在天牢里,白秋,你说过要和我一起把他们救出来的,你忘了吗?”
白秋摇头,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没有忘。”
陆群这才松了口气:“前几天我送到宫里的信,你看到了吗?”
白秋摇头:“没有。”
陆群皱眉:“那么那些信去了哪里?”
白秋觉出事态的严重,说道:“前些日子我落了水,醒来后忘了一些事情。”
陆群突然警觉地松开她,直直盯着她,良久,问道:“你到底是谁?”
白秋迎着他质疑的目光,眼神坚定地说:“我是白秋。”
陆群却不信,盯了她许久,然后拽过她的手,掀起她的袖口。
白秋有手臂内侧,一块狰狞的疤痕赫然显现。
这块疤,白秋记得。
是她十五岁时,同爹娘进京的路上,与爹娘走散了,胡乱跑进了荒山,被石头刮出来的疤痕。
陆群看见她这块疤,这才放下所有警戒,柔声问道:“上次落水,伤到了何处?”
白秋摇摇头:“没什么,只是醒来后忘了些事情。”
陆群问:“忘了哪些事?”
白秋犹豫一下,说道:“很多,忘了你,忘了魏呈,忘了为何会嫁给皇上……”
不等她说完,陆群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白秋说:“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陆群用力抱着她,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