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荣盛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好选择接受。
望着荣盛离开的背影,夏从琳心理暗暗叹气,这几日她几乎回回过来,但每次都无功而返,只不知皇上表哥是真的在忙,还是,不想见她。
心思忧虑间,只见荣盛又出来了,手里还提着她的那个篮子,他不好意思一笑,“夏姑娘,皇上说他现下不急着进食,遂就……”
夏从琳唇色苍白,精神恍惚,好一会儿,勉强提起精神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
就在此时,里头突然传出男子,和女子的笑声。
如她没听错,那分明,是皇后的声音。
第五十一章
没人能形容夏从琳此刻的脸色,乌青夹杂着恼红, 恼红中夹杂着恨绿, 总之, 五颜六色,百味杂陈,言之不尽。
荣盛眼眸一转, 蓦的, 一笑, 上前两步, 将手中篮子交给她, “夏姑娘,这东西, 您拿回去吧。”
夏从琳脸庞有一丁点扭曲,片刻, 她低下头, 努力平稳呼吸, 声音温柔道:“既然皇上有皇后娘娘作陪,我自然不方便打扰, 我这就, 告辞。”
说完, 她咬牙恨恨转头,刚想抬脚走。
“等下。”荣盛突然叫住她。
夏从琳一愣,转瞬想到什么,又一喜, 她转头,满含期盼地望过去,“荣公公,可是皇上表哥有什么话让你转达给我?”
荣盛微微一笑,“正是。”
说着,他在夏从陇乍然惊喜的目光中掏出一物,此物黄白相间,绣纹精致,其正中一颗乳白色东珠典雅贵重,然而,夏从琳却望着这物僵了脸蛋。
荣盛将东西塞到篮子里,似笑非笑,“夏姑娘,皇上让奴才转告您,姑娘还是未婚女子,怎可轻易将自己做的荷包送人,若是让旁人知道,岂不是玷污了姑娘清白的名声,另姑娘也最好自重些,免得给家族招黑。”
闻言,夏从琳脑袋一晕,身子一晃,险些直接就此昏过去。
皇上根本一点也没在乎她的面子,众目睽睽之下,她整张脸都被他撕了下来,硬生生地按到地上踩。
她羞愤欲死,眼眶通红,再也忍不住,嘤咛一声踉跄跑开。
不知跑了多久,夏从琳总算慢慢停下脚步。
她靠在树荫背面,血液倒流,耳廓嗡鸣,脑袋里反复闪过刚刚的场景,在那帮太监和御前侍卫跟前,她恐怕就是一个笑话,笑话她不知羞耻,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手指猛然收紧,指尖狠狠掐着掌心,直将掌心掐破一层皮方才缓缓放开。
过了好一阵,她冷静下来,心间却生了恨,当然不敢恨皇上表哥,只能恨皇后,定然是皇后将她的东西拦下了,还命荣盛出来说了那么一番话,不然她怎么会落到这般处境,不然,皇上表哥看在太后姑母的面上,又怎么可能这么不给自己留情面。
陈以祯!夏从琳咬牙切齿,眼眶充血。
御书房内,陈以祯还不知道她被夏从琳惦记上了,不过瞧着荣盛提着篮子进来,又出去,她转头,似笑非笑。
“臣妾瞧着皇上也不需要臣妾的羹汤,这不,夜深人静,美人添香,好不快哉!”
皇上顿住,拧眉,片刻,解释道:“朕没有要她的汤。”
陈以祯心里不痛快,不由撇嘴,“没听荣盛说起,夏姑娘那汤是人家自己做的,不像臣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点都不认真,自然比不上夏姑娘的情真意切。”
皇上摇摇头,道:“便是她做的再美味垂涎,都不抵皇后亲自送过来这份羹汤。”
陈以祯不由抿唇,低下头,轻轻一笑。
她在御书房待了会,皇上用完汤羹之后,继续处理政务,她就在旁边帮忙研墨,时而抬起头打量凝神认真的皇上,见他俊眉星目,贵气凛然,盯着奏折目不转睛,间或微微皱眉,似乎对奏折上言禀之事感到闹心。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这话放在男女身上都适用,但叫陈以祯来说,若生得俊俏,再认真工作,这种人才最有魅力。
她淡淡一笑。
没有打扰皇上办公,她悄悄从侧边退了出去,出去时恰好碰到檀素,她笑着跟檀素打招呼。
“许久没见了,你怎么不来钟粹宫了?”
檀素回答:“是奴婢的不是,这两日皇上太过操劳,奴婢抽不出身,等过两日,空闲下来,奴婢一定常去钟粹宫打扰,还望娘娘届时不要嫌弃。”
陈以祯笑着摇头:“你知我稀罕你得紧,恨不得你日日来钟粹宫与我作伴,又哪里来的‘嫌弃’二字。”
檀素抿嘴一笑,低下头,绯红爬上脸蛋。
调/戏了番檀素,陈以祯心情大好,回去后也就没提夏从琳的事。
她也的确没将夏从琳放在眼中,只有皇太后支持算什么,后宫说到底还是太皇太后和皇上做主,这两人不点头首肯,夏从琳至多也就能做出扯着永昌宫大旗抢点东西的小事,更何况,自那日皇上当着老祖宗的面明里暗里说了她一通,她也不敢再这么做了。
且听郑嬷嬷道,听闻那日回去后,太后娘娘狠狠训斥了她一番。
陈以祯将那日的事全权扔到了脑后。
又过了几日,双姝突然想起一件事,冷汗淋淋地提醒她,“主子,下个月是太皇太后的大寿。”
陈以祯正在和沛公公,郑嬷嬷三个人玩斗地主,闻言吓得手里的牌都扔了出去,“什么?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双姝一脸愧疚,“奴婢,奴婢忘了。”
郑嬷嬷笑着劝解,“无妨,时间还早,娘娘便是此时准备亦不晚。”
陈以祯瘫下去,声音有气无力,“我只是,不知道该准备什么好,所以需要提前纠结两个月。”
沛公公无奈一笑,“老祖宗仁慈,娘娘准备任何东西,都是小辈的一番孝心,老祖宗不会嫌弃,只会欣慰夸奖。”
陈以祯忧愁仍旧不改,幽幽叹气,“主要是,我不是想孝顺孝顺老祖宗嘛。”
她被这事愁的,连晚膳都没好好吃,皇上注意到,放下筷子,让人撤了宴席。
问她,“发生何事了?”
陈以祯叹气,“还不是老祖宗下个月大寿,臣妾想不出来送什么好。”
闻言,皇上一愣,他懊恼地叩叩额头,他也把这件事忘了。
半晌,他迟疑着问:“不然,你我一人送一件玉如意?”
“嗯?”陈以祯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皇上淡淡一笑,“老祖宗最欢喜看见我们恩爱和谐,若我们送上一对相同的玉如意,且玉如意本身有如意吉祥之意,想来老祖宗定欢喜万分。”
陈以祯迟疑,过了会,她摇摇头,开口:“算了,我再想想。”
往年后宫有人生辰,陈以祯总是让双姝随便从库房里挑出两个东西送人,因为不放在心上,不在乎,所以就随意。
但是今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老祖宗又对她这么好,她就打算认认真真给老祖宗备上一份礼物。
虽说郑嬷嬷说的在理,老祖宗心里有她,不管她准备的什么,她都会畅颜大笑,但她却无法骗自己的心,究竟有没有在用心准备。
她打算去问问檀素,檀素在老祖宗身边多年,一定很了解老祖宗。
第五十二章
“老祖宗啊。”檀素手拄下巴,凝神思考, 过了会, 歪歪头, 迟疑道,“老祖宗好似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便是养花听曲儿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陈以祯愣怔, 片刻一笑:“也对, 老祖宗身居高位, 又肩负平衡后宫的要职, 怎会轻易让旁人窥探到她内心的想法。”
檀素亦是感叹, “老祖宗这些年,着实不易。”
从檀素那里回来, 陈以祯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好自己闷坐一处, 拧眉思考给老祖宗准备什么生辰礼方好。
双陆端着茶盏进来, 放到她旁边的案几上, 见她拄着下巴,失神望着窗外, 一副忧虑多思的样子, 且这几日都是如此, 心下一叹,不由劝道:“娘娘,只要是您认真准备的,老祖宗都会喜欢的。”
陈以祯抬眼望她, 轻轻一笑,“我知道。”
“那您还为何?”
“其实,老祖宗的生辰和祖母的生辰就差一个月,然而,我今年恐怕没办法回家给祖母拜寿了。”
双陆一怔,她垂下眼,面色失落,喃喃唤一声:“娘娘……”
陈以祯回过神,见她如此样子,笑笑,反倒安慰道:“我无事,你不必担心,我虽无法回家拜寿,但为祖母亲自准备一份寿礼却是使得,届时,说不得还得你或者双姝亲自跑一趟。”
闻言,双陆眼前顿时一亮,不过转瞬,她肩膀又耷拉下来,失落道:“娘娘还是叫双姝吧,双姝性子谨慎细腻,不像奴婢,大咧咧的,再给您坏了事。”
陈以祯好笑,拉过她的手,轻轻拍打,“又不是最后一次,你放心,日后还有机会。”
她的确是想派双姝过去,一来就像双陆说的,双陆细腻聪慧,她更为放心,二来,她需要双姝帮她传递一些消息,到时候家里说不定会有口信让双姝带进来,双陆没双姝机敏,她怕她理解不了家里的意思。
双陆也知晓自己的脾气,说完就全然将事情放到了脑后,此时见娘娘心情大好,没了刚刚的消沉,她眸子一转,跟着嬉笑出声,“奴婢相信,总有一日,您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老夫人和夫人进宫。”
陈以祯怔住,她望向窗外,敛起笑容,面色沉静。
突然,她笑出来,“你整日总是胡言乱语,天马行空。”
双陆不满,“哪有,奴婢……”
“不过,我何尝不希望你说的有朝一日能够到来呢。”
双陆一愣,良久,她弯起唇,浅浅笑了。
娘娘心里,也开始慢慢相信皇上了吧。
眨眼间,距离太皇太后的寿辰只剩下三天,陈以祯也想好了送给老祖宗的寿礼,便是她两年前得到的一件瑰宝——暖玉,暖玉触手生温,对于手脚冰凉,体内有寒气的人,尤其上了年纪的人最为有效。
太皇太后的寿辰将到,宫里热闹起来,到处张灯结彩,寿纹铺盖,陈以祯走在路上,就见宫婢来往匆匆,面上无不欢天喜地,除此之外,还有流水的珍宝来回流通,皆是寿宴那日要用到。
“娘娘您瞧?”双陆突然出声,手指向一处,面上惊叹好奇。
陈以祯寻声望过去,首先看见的却是抬箱子的小太监,他们身上的衣饰,“永昌宫的。”
“这是太后娘娘给老祖宗准备的寿礼吗?好大!”双陆惊呼。
紧接着,她看见了小太监手里抬着的箱子,的确挺大,足有一人高,合臂宽,需要四个小太监合作抬起,便是这,走起路来也是沉重稳当,看他们脸上的累汗和咬牙的模样,就知这东西分量不轻。
“也不知太后娘娘准备了什么?”双陆好奇。
陈以祯转过身,继续往其他方向走,闻言道:“瞧着是一件重物,不管如何,总归是太后娘娘的一派孝心。”
“嘻嘻。”双陆跟上来,“太后娘娘自然要时刻彰显她的孝心,不然百年后文臣拟谥号……”
“住嘴!”陈以祯脸色一变,急忙喝止她,“你疯了!”
双陆一愣,想到刚刚的冲动之语,她亦是懊恼后悔,当即跪下来,羞愧道:“娘娘,奴婢,奴婢……”
陈以祯眯起眼,面上寒肃冰冷,“你现在立即回去,闭门自省,老祖宗大寿前不许再出门。”
双陆脸色一白,咬咬唇,低下头,嗫嚅着嘴唇低弱应道:“是。”
目送双陆暗沉失落地离开,双姝叹口气,上前搀扶住她,道:“娘娘,双陆没什么坏心思。”
“我知道她是心直口快,心无恶意。”
太后娘娘没什么可值得称赞的地方,端庄,淑惠,聪敏等等皆与她无缘,她唯一能拿出来刷的只有孝道二字,因此方才双陆才一时冲动,顺口就说了出来。
但不管太后娘娘如何平庸,总归是皇上的生母,皇上待太后娘娘看似敷衍简单,但陈以祯了解他,无论太皇太后还是皇太后,在他心中都极为重要,双陆如此不知轻重,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告到皇上和老祖宗那里,他们如何想她,如何想钟粹宫,更别提太后娘娘,恐怕恨死她了,觉得她在诅咒她死。
陈以祯咬牙,下定决心,“这次闭门自省,你和郑嬷嬷好好管教管教她,告知她,若她还不改,我恐怕也不能将她留在身边了。”
双姝脸色一变,“娘娘……”
“家里总比宫里简单,她回去,正好也替我孝敬孝敬祖母和母亲。”
双姝默然,她低下头,良久,轻轻叹息一声。
回去双姝将陈以祯的话转达给双陆,双陆果不其然吓坏了,吓得瘫软在地,涕泗横流,“砰砰”磕头想要求见她,求她别将她送走。
陈以祯别开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狠下心来。
“这是怎么了?”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男声。
陈以祯惊喜,忙站起身,给来人行礼,“参见皇上。”
皇上将她搀起来,依稀听见旁边的声音,拧眉,问:“双陆?她怎么了?”
陈以祯笑笑,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今日臣妾带她出去散步,她一路跳跳脱脱,险些将给老祖宗寿礼上准备的东西摔了,臣妾就罚她面壁思过。”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给旁边的郑嬷嬷使了个眼色。
郑嬷嬷垂下眼眸,悄无声息退下,过了会,那边声音倏的没了。
皇上没怀疑,淡淡道:“无妨,一点小事,双陆虽跳脱,却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陈以祯笑笑,没在这件事上多做交谈,自然而然就转移了话题,“过两日是老祖宗寿宴,皇上准备了什么?”
皇上漫不经心,“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