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她何尝不是一样呢?
司澄将iPad抱在怀里,想象着她抱着的是左放。
等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骂他,还要在他面前大哭一场,让他心疼,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擅作主张的事情。
等见到他。
她一定能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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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往L城的航班在两天后的下午。
司澄在这两天里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连脸上的泪痕和从噩梦中惊醒的疲惫都与往日无异。
孟舟将她的情绪一一看在眼里。
他不时叹气,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说不定连司澄都会陷入抑郁的地步。
她明明是那样健康阳光的女孩子啊。
孟舟和司斐声通电话的时候说了自己的担忧。
“斐声,你真的确定这样做对他们都好吗?”
司斐声下意识问:“怎么了?澄澄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她还是老样子,哭,难过,梦魇。”孟舟说:“我只是担心再这样下去,澄澄会变成另一个阿放。”
“我让你过去干什么的?”司斐声皱着眉头,不悦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些疲惫,“我这边进行到了关键,抽不开身过去看她。我把她交给你,你必须负责把她给我照顾好。”
孟舟蹙眉:“那阿放他……还好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司斐声的声音转冷:“他比我想象的更狠,对他自己。”
他这样说,便是代表左放不好。
可他还没死。
左放答应过司斐声,半个月,只要他撑过这半个月,等司斐声完成对左家的审判,他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痛苦。
他放弃了冰冷的左家,放弃了残忍的爷爷,放弃了冷酷的父母,然后很快,他也要放弃自己。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司澄能好好活下去,他什么都不求。
到底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孟舟实在心疼。
明明那时候已经看见了希望,明明只要再坚持坚持,左放和司澄,他们都会变成更好的自己。
孟舟望着窗外阴霾的天气重重叹气:“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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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中午,伦敦开始下雨。
深秋的雨带着冬日的冰冷提前降落。
司澄望着房间的窗外,忽然说想吃冰淇淋。
孟舟一怔,“那我去给你……”
“我和你一起去。”司澄淡然回首,眼中光芒很淡,“我想出去走走。”
孟舟到底还是心疼她,只犹豫了两分钟,他还是答应带她出门。
他们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
超市很大,工作日的下午倒是没什么人,
孟舟推着购物车,司澄安静地走在他身边。
两个人逛了逛超市,买了些零食和做菜的材料。为了哄司澄开心,孟舟决定今晚亲自下厨。
路过冷冻区的时候,孟舟低头挑选冰淇淋:“你想吃什么味道?是买盒装的还是买冰棍啊?”
司澄思考一下:“你上次吃的是什么口味的冰淇淋?”
“上次?”孟舟想了想上次和她一起吃冰淇淋是什么时候,随即挑了眉头:“你说五年前啊?”
司澄不置可否。
孟舟失笑,低下头挑选:“你真是会给我出难题,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自己吃的啥味了。唔,好像是草莓吧,还是香草啊?反正我就记得包装袋上有个草字。应该是草莓。喏,这个就是草莓……司澄?澄澄?!”
孟舟的视线从冰柜里移出来,可身边哪里还有司澄的踪影。
“坏了!”
孟舟一惊,忙扔下购物车就往外跑。
超市外,司澄刚刚上了一辆出租车。
孟舟低咒一声,慌忙开着车追上去。
今天伦敦街道上的交通状况实在是不堪多言,只过了两个红绿灯,载着司澄的那辆出租车就不见了。
孟舟捶了一下方向盘,打电话回家让家里的佣人找一找司澄的护照还在不在,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他一路驱车往机场的方向狂奔。
最近一班飞往L城的飞机是三点半的,现下已经三点了。
孟舟追到机场,因为没带护照,他买不了机票也过不了安检。
围着大厅找了一圈,广播里开始播放航班的登机信息。
孟舟心下一沉,当机立断给司斐声打了电话。
彼时的L城已经是零点,斐声国际的总裁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
手边的电话一直震动,司斐声看了一眼,接起电话还没开口,孟舟一句“澄澄回国了”顺利让他皱起了眉眼。
“我不是让你看着她?”
“我是看着她啊!但她今天让我带她去超市,我就低头给她选冰淇淋的功夫她人就不见了。”
孟舟语气很急,“想不到这小妮子这么记仇,我五年前框她一次,竟被她记到现在。”
司斐声沉默着揉了揉眉心,而后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机场拦她的,你也马上回来。”
“好。”
挂了电话,司斐声疲惫的撑着额头,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疼痛让他有些燥。
左放现在这个情况,如果司澄回来看见,指不定要跟他闹成什么样子。
但话说回来,司斐声也是真的没料到左放会选择这样祭献自己,也没想到他这样的做法竟带来了这么好的效果。
什么是内忧外患,被舆论和国外的官司两面夹击,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的华兴集团愈发岌岌可危。
如今他只等着左盛回到国内,再安排人将当年火灾的证据爆料一一放出来,接着由余成提起案件重审,证据确凿之下,一旦左盛入狱,以左华兴目前的身体状况,华兴集团根本不堪一击。
现在只差一点点,真的只差一点点,他就能将整个左家送入地狱。
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也就罢了,左放他,才是真的可惜了。
想着,司斐声给大卫打了个电话。
“司澄今晚会到L城,你带几个人去把她带回来。记住,务必将她带到我面前,务必。”
“是,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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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澄的飞机是晚上十一点半到达。
大卫安排几个人分别守在两侧出口,但一直等到同一航班上所有人都出来了,却仍然没看到司澄。
就在他给司斐声打电话汇报情况的时候,机场的VIP通道外,一道娇小的身影低着头快步来到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旁边。
蓝斯正在车门旁等司澄。
“蓝斯。”
司澄戴着口罩和帽子,蓝斯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直到司澄出声叫他他才回神。
“你……”
司澄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把头埋得更低了:“我哥哥派了人来拦我。先上车再说。”
蓝斯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大卫正神色匆匆地从另一侧出口跑出来。
“那不是斐声国际的人吗?”
之前公司和斐声国际有一些业务上的联系,蓝斯认识大卫。
转念一想,如果大卫是司澄哥哥派来的人,那也就是说她哥哥是斐声国际的总裁司斐声?!
天呐,他到底认识了两个什么神仙啊?!
没有时间给蓝斯震惊,司澄怕被大卫发现,率先钻进车里,低声提醒蓝斯快一点:“蓝斯,别发呆了!”
“……哦哦。”
蓝斯上了车,黑色的商务车很快载着他们往城内去。
司澄早就料到司斐声会派人来拦她,所以在飞机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借用旁人的手机和蓝斯用邮件联系过,让他直接到VIP通道那边接她。
大卫他们只知道司澄拿的是经济舱的票,不知道她已经在机上办了升舱,更不知道蓝斯已经给她办好了VIP的出场手续,所以才和她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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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斐声在办公室里接到大卫的电话,听他说没有接到人,倒也没有太意外。
他这个妹妹,一向聪明。既然她决心回来,自然已经想好了办法避开他。
大卫任务没有完成,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电话那头的司斐声只是淡淡跟他说:“知道了,你回来吧。”
大卫不敢多问:“是。”
挂了电话,司斐声屈指在桌面上有规律的敲打。
既然她回来了,想必会直接去看左放。
可她是如何得知左放现在地址的?
能这样顺利地避开你大卫,想必一定有人在帮她。
如果那个人知道左放的地址,带她去见了左放……
敲击声戛然而止。
司斐声漠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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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蓝斯做贼一样胆战心惊。
他一直知道司澄姓司,也还记得她第一次递给他的名片是斐声国际的,但他对于司澄竟然是司斐声妹妹这个事实还是感到很震惊。
如果被司斐声知道他是这样从他手里拐了他妹妹,不知道到时候斐声国际计较起来会不会把他大卸八块?
“我天,你要是早说你是司斐声的妹妹,我真不敢这样搞!”蓝斯后怕地只喘粗气。
司澄淡淡的:“所以我没说。”
她换了一件外套,给新手机装上sim卡,国内的讯息便如雪花一样分沓而至。
关于华兴集团和左家的新闻已经是一周前的事情了,蓝斯把重要的内容都给她整理在了一起,方便她查阅,
华兴周年庆晚宴那天,其实她根本没有睡着。
因为记挂着左放,所以身边的人一动她就醒了。
司澄本以为他只是去关门,却不想后来竟在家里听见了司斐声的声音。
他们好像早就认识。
那会儿他们的对话司澄听得不甚真切,只隐约听见左放为了见她和司斐声做了某种交易。
现在看着这些新闻,司澄大概猜到了他们的交易内容。
司斐声想利用左放来一招釜底抽薪,彻底从内瓦解左家的全部力量。
在英国的时候,孟舟告诉过她,其实半年前他就和左放见过面,那时左放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了几乎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每天都活在睡去不想醒来,和强迫自己醒过来的死循环里。
如果不是凭着一股意念,孟舟有理由相信他早就已经把自己杀死了百次千次。
他早就已经不想活下去了。
现在看着左放选择牺牲自己,司澄倒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了。
看完这些消息后,司澄冷静地抬眼问蓝斯:“他在哪里?”
“在城北的疗养院。”蓝斯说:“见他之前,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现在的左放已经不是一周前的左放了。”
司澄淡淡说:“我不怕。只要他还活着,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怕。”
车内淡色的灯光下,司澄的眼神清澈无比,有一种直达人心的坚定力量在她眼中闪闪发光。
蓝斯有些意外。
他将那封信和钥匙一并交到司澄手上,“这是阿放留给你的。信你已经看过了,至于钥匙,我不知道是用来开哪吧锁的。”
司澄细细抚摸着信纸上左放留下的痕迹,然后仔细妥帖地将它收在怀里。握在手心里冰凉的金属钥匙上似乎附着着一层很淡很淡的温柔,那也是左放留给她的。
阿放,请你一定一定要再坚持一会。
蓝斯问她:“你晚上住哪,要不我给你订个酒店?”
司澄点点头,“也好。”
大卫没有在机场堵到她,司斐声现在肯定在城内到处找她。
司家肯定是回不去了,那套公寓也是……
那套公寓?
司澄垂眼看着手心里的钥匙,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
她对蓝斯说:“不蓝斯,送我去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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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的备用钥匙被司澄放在门口的地垫下面,司斐声没有换锁,她和蓝斯很轻易地就进去了。
站在公寓客厅里,看着她亲手布置的一切,司澄忍不住有些鼻酸。
一开始搬进来的时候,司澄幻想着她和左放会在这套公寓里展开全新的生活,她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让司斐声慢慢接受左放,就算司斐声不肯,至少她可以再陪着左放,她有信心让他变回从前那样健康。
她天真地以为他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
但她不知道,她以为的永远竟这样短暂。
不过一个多星期没有回来,客厅的沙发上似乎还留着她和左放在阳光下拥抱的剪影,餐厅里他们吃的小火锅好像还冒着热气,地板上橙色的汽水已经干掉了,只剩一点点很淡很淡的橙色印记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司澄眼眶温热,但她不允许自己哭。
左放这么努力,她也一定不可以软弱。
司澄深吸一口气,捏着钥匙来到左放的画室外。
她清楚的记得从搬进这里开始,自己就没有进过左放的画室。
左放给她的甜蜜温存麻痹了她的神经,他有意无意的回避竟让她毫无半点察觉。
钥匙插入锁眼,缓慢转动。
门开了。
她果然没有猜错。
画室里没有开灯,厚重的酒红色绒布窗帘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光线,空气里有淡淡画笔和颜料的味道。
客厅里的灯光从司澄背后透进来一些,司澄隐约看见了墙壁上的那些痕迹。
蓝斯落在司澄身后进屋,他看着司澄打开了画室,然后呆住,然后突然跌坐在地上。
他一慌,快步上前去:“司澄?”
画室里很黑,蓝斯一时看不清这里的全貌。
他皱眉去摸索墙壁上的开关,却意外地摸到了好像画纸的边缘。
啪嗒——
灯亮了。
蓝斯瞬间僵住。
司澄开始哭。
她抽噎的声音让这间屋子变得凄凉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