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
午睡时间才过。
三福晋董鄂氏单手撑着侧脸, 靠在榻上的桌子,微眯着眼,闭目养神。
她这些日子, 没几日睡了好觉, 今日午睡也不过是稍微睡了些许时间,多半时间都是闭着眼睛,心里头挂着心事呢。
要说董鄂氏的心事,除了最近在京城里狠狠地拉了一波仇恨的八福晋郭络罗氏。
宫里头人都知晓。
这诚郡王和八贝勒那是要多不对付就有多不对付。
这兄弟俩感情不合, 这董鄂氏自然对郭络罗氏是怎么瞧怎么不顺眼。
再加上连着好些次,被安宁下了颜面,董鄂氏现如今对安宁是恨之入骨, 偏偏安宁不知道走得哪门子狗屎运, 运气一次比一次好。
前几日,得知安宁得了万岁爷亲自写的“持家有道”这四个字。
董鄂氏一口气堵在了心口, 是茶也喝不下,饭也吃不下。
董鄂氏微微抬眼,见到是个小丫鬟进来, 眼睛却突然一亮。
她直起身来, 伸出戴着金指甲套的手指对那小丫鬟招了招手,“又有什么消息?”
小丫鬟快步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来, “福晋请看。”
董鄂氏接过纸条, 匆匆看了过去,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将那纸条揉捏在掌心中,喜得站起身来, 道:“绿玉,笔墨伺候。”
风水轮流转, 今儿个可算轮到郭络罗氏倒霉了。
……
“嫂子。”
安宁眨巴着眼睛,以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看着伊尔根觉罗氏。
安宁的左手旁边放着一张秀气雅致的请柬。
发请柬的不是其他人,正是董鄂氏。
“她不过是邀请我们去直郡王府赏戏罢了,你怕什么?”
伊尔根觉罗氏轻拍了下安宁的手背,安抚地说道。
她是个直性子,跟大阿哥胤禔的脾气几乎是如出一辙,对于董鄂氏的那些小伎俩,伊尔根觉罗氏往往察觉得都要比其他人晚。
“嫂子,我倒不是怕她,只是这屡次三番,三嫂都明摆着不喜欢我,这次邀请我们去看戏,我去倒是没什么,只怕多生事端。”
安宁意有所指地说道。
伊尔根觉罗氏敛眉思索。
她沉吟着说道:“话虽说如此,但是这次你三嫂毕竟已经说了,设宴请大家看戏,并且给你赔礼道歉,你若是不去,反倒是不好。”
这正是安宁这次前来找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原因。
董鄂氏这次摆明了是鸿门宴,而且还是她不得不去的鸿门宴,当然,安宁也没打算不去。
锣鼓已经准备好。
戏台子也搭好了。
若是不唱一出好戏,怎能叫看客拍案叫好?
她来的目的,乃是要事先提醒大福晋。
好等到时候,大福晋能出来作证。
“我也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到底心里不安。”
安宁皱眉说道。
大福晋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那日的时候,你便紧跟着我,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
安宁道了声好。
她的眼神落在桌子上的请柬上,不但请了她不说,还特地请了张氏。
这董鄂氏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不过。
这回得亏那桃子立了大功。
否则的话,她恐怕也跟董鄂氏一样被瞒在鼓里,以为罪魁祸首是董鄂氏和张氏,却把真正的幕后黑手——乌雅氏放过了。
一想到这里。
安宁的眼里不由掠过一道冷意。
她和德妃无仇无怨,可人家几次三番出手针对她,还和张氏勾连,无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爷,张氏这人绝对不可以留!
六月初二。
天气晴好,既不太热,也不太冷。
京城里度过了漫长的冬日,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今日你家摆酒,明日我家设宴,忙得几个戏班子团团转,恨不得能一个人劈成两个用。
尤其是近日来京城里戏班子里出了个人物,叫做白清羽的,有着一把好嗓子,扮花旦简直是惟妙惟肖。这次若不是诚郡王府上门请,要瞧他的戏可不容易。
直郡王府的马车和八贝勒府的马车前后脚在诚郡王府门前停下。
门口等候的婆子连忙从台阶上下来伺候。
安宁搭着首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今日之事虽早已知晓其中来龙去脉,但结局未定,期间生出变数也是难说的事,故而安宁今日别的丫鬟都没带,就带了首阳来。
首阳性子沉稳谨慎,遇事冷静不惊。
最是适合在这种时候帮她的忙了。
“福晋。”
张氏也从马车上下来了,她露出一副温婉的模样,对着安宁。
安宁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和她多说什么。
前些日子种种事情,张氏早已惹怒了她,但她都忍而不发,这其中原因有二,一则她琢磨不透胤禩是怎么想的,倘若胤禩心里的人真是张氏,那她和张氏计较,无疑是自找麻烦;二则是张氏虽然频繁作死,但是每次都是小风小浪,没闹出什么大事来,要以那些事来置她于死地,始终还不够分量。
可如今不同。
这次是天时地利人和。
安宁性子再谨慎,也不会放过这次的大好机会。
而且。
安宁的神色凝了凝。
她也想借这次机会试探胤禩。
“弟妹,可真是巧了。”
大福晋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看着安宁,笑着走了过来。
安宁也笑着迎了上去,“原来前面的马车是大嫂的,我道那么熟悉,可不真是有缘分。”
大福晋和安宁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两人言笑晏晏,都没有把身后的张氏放在眼里。
张氏不卑不亢,沉默地跟在安宁身后。
大福晋在和安宁交谈之间,眼角的余光往张氏瞥了一眼,心理暗道,这张氏还真是心机深,若非上回她们撞破了张氏的心思,怕真要把她当成了一个善与之辈了。
“二位福晋里面请。”
婆子们笑着引着大福晋和安宁等人进了正门。
从正门进,绕过影壁,数人便上了事先早已备好的轿子,径直往里面去。
等过了二门。
众人都在院门前面下来。
安宁等人才刚下轿子,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像是已经有人来了。
安宁略想了想,这把声音像是納喇氏的。
除了她之位,这么早来的,也不会有别人了。
安宁想着,进去一瞧,果真是納喇氏。
“大嫂和八弟妹来了。”
董鄂氏见到大福晋等人进来,连忙起身让座,又吩咐丫鬟下去端茶倒水上来伺候。
大福晋和安宁从容落座。
丫鬟们上了茶。
这会子时候还早。
太子妃等人还没来,董鄂氏笑着和众人拉着家常,和安宁说话的时候,态度自然温柔,仿佛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龃龉一般。
安宁心里不禁暗道,这三福晋的演技可真厉害。
明明心里谋算着要害她的事,竟能装得这样一点儿风声都不露,果真是后宅里的女人没几个是能小瞧的。
安宁想着,捧起茶盏来啜了口茶。
不一会儿。
人渐渐来齐了,太子妃是最后来的。
她一进来,就笑着说道:“真是对不住,宫里头事多,忙到这会儿才过来,可有没有误了时辰?”
她是太子妃,地位天然高人一等。
而且又是掐着时间来的,众人哪里敢说她,一个个都笑着说道:“二嫂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也才来没多久呢。”
太子妃笑得更灿烂了。
她在众人早已留出的主位上坐了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笑着看向董鄂氏和安宁,道:“今儿个能看白清羽的戏,咱们要谢谢三弟妹和八弟妹呢。”
她这话一出。
安宁眼皮的肌肉跳了下,心知太子妃这是要来替董鄂氏说清铺垫来了。
“这是怎么说?”納喇氏故作诧异地问道:“谢三嫂,我还能明白,这八弟妹,跟今日的戏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太子妃唇角翘起,笑着看着安宁说道:“若非有三弟妹为了跟八弟妹请罪,特地请人来唱戏,咱们哪里有这等福气?”
“原来如此。”
納喇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她忽然启唇笑了,“三嫂也真是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呢?八弟妹是个心胸广阔的,哪里会怪罪您?况且,妯娌之间一点儿小摩擦,也是时常有的事。三嫂真是太费心了。是吧,八弟妹?”
安宁唇角带笑,心里默默地在骂脏话。
这一个两个的戏演得这么好,怎么不去唱戏?
要恶心人是吧。
且给她等着!
安宁露出惊诧的神色来,“原是如此,我说三嫂怎么好端端的请我们来看戏?原来是这缘故。”安宁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幽幽叹道:“三嫂何必如此?你这叫我怎么是好。我早已不怪罪三嫂了,毕竟三嫂也是一时糊涂罢了,况且,这件事于我也没什么大碍,一件小事,我本以为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三嫂竟然还萦挂在心头上。三嫂也真是,你若是直接把话和我说明白,今儿个就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您说,是不是?”
董鄂氏本想借着太子妃和納喇氏,让安宁吃了一个哑巴亏。
没想到,安宁这性子是全然不肯吃亏的,字里行间虽然都是在帮着董鄂氏说话,但是连聋子都听得出来,安宁一句句都是在损董鄂氏。
左一个糊涂,又一个萦挂在心,再加一句大费周折。
这不是在指着董鄂氏鼻子骂她小心眼,脑子笨吗?!
第四十七章
董鄂氏的脸色一下子挂不住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气得牙痒痒,若不是这会子给安宁挖了个坑,她当下就想翻脸了。
但, 即便如此。
董鄂氏也没有忍下这口气。
她是董鄂家的嫡女, 自幼千娇百宠,嫁给了胤祉后,胤祉待她也不算薄,故而脾气看似温温柔柔, 实则半点儿不容人。
董鄂氏唇角微微下沉,眼眸泛红,用帕子挡着嘴唇, 低着头, 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八弟妹这是还在怪我呢吧。这样, 要不嫂子给你端茶道歉?”
董鄂氏说着,便要端起茶来。
她这一招以退为进,着实够恶心人。
一个长嫂给弟妹端茶道歉, 传了出去, 即便错是在董鄂氏身上,可是世人却只会觉得安宁仗势欺人,肚量小, 脾气大。
安宁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她迅疾起身,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董鄂氏跟前,伸出手轻轻压在董鄂氏肩膀上。
董鄂氏只觉顿时间身子动弹不得。
竟跟被钉在了椅子上似的。
她脸色一变,心道, 这郭络罗氏力气怎么这么大?
董鄂氏却是不知。
安宁的力气岂止这一丁半点儿,她在末世觉醒的异能可是能一拳击碎一堵石墙, 就这点儿力气,还不够看的呢。
“三嫂,你这可是要折煞我了。”
安宁笑眯眯地拍了拍董鄂氏的肩膀,亲昵地拉着董鄂氏的手,倘若不知晓内情的,乍一看,恐怕还要以为她们的感情亲如姐妹呢。
“端茶道歉这种事,身为弟媳,我怎么好意思受了三嫂这么大的礼呢。”
安宁笑得越发温柔,“三嫂的意思,我也明白。今日我既然来了,那自然是心领了三嫂的歉意。三嫂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安宁把那“庸人自扰”四个字咬得格外的清脆悦耳。
董鄂氏抿着嘴唇,脸色铁青。
却是被安宁被弄痛的。
她痛得抬眼剜了安宁一眼。
安宁见状,立即收回手,低下头,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董鄂氏呆了呆。
片刻后才觉察自己被安宁算计了一番。
郭络罗氏对她下黑手这件事,别人是看不见的。
可她瞪安宁这一眼,却是清楚地落入众人眼里。
果然。
众福晋们脸上一个个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随后,众人纷纷低头,岔开视线。
但那惊诧的神色,却也清楚地映入了董鄂氏的眼帘。
董鄂氏咬着下唇,羞愤难耐。
一直沉默的张氏坐不住了。
她本来不想开口,像今日这些福晋都齐聚的地方,她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可是,眼见董鄂氏快把事情都搞砸了,张氏却是不得不开口了。
张氏轻声笑着开口:“三福晋,这戏开场的时间怕是要到了吧。听说那白清羽一把好嗓子,唱的花旦叫一个绝,妾身都要等不及了。”
董鄂氏松了口气,她故意不去看安宁,勾起唇角看着张氏,“你倒是提醒我了。嫂子、弟妹们,我们移步到莲花池那边去吧。”
众人也跟着心里长舒出一口气,一个个露出笑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董鄂氏走在前头,引着太子妃等人往外走去。
安宁辈分小,故而便落在最后。
张氏安分守己地站起身来,呆在安宁身后。
安宁从屋门走出,忽而停了下来,回过头,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张氏一眼。
却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张氏心里本就有鬼。
被安宁那眼神瞥了一眼,心里头扑通直跳,眉头更是突突直跳。
“张格格…”
丫鬟们见张氏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忙出声提醒道。
张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往外走去。
只见安宁等人已经走到不知何处去了,似她们的身份,怎么可能留下来等张氏这种连玉蝶都上不了的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