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了声,眼里隐约有泪光闪过:“可是突然之间,就没机会了,也没时间了。”
“陆琰,你……”痛失所爱的滋味阿泠没有尝过,可她尝过很多痛苦的滋味,想必比起那些东西来,痛失所爱或许更难让人接受。
毕竟,只要她一想到若是有日初三离开她,她……
思及此,阿泠浑身一颤,她为什么会想到初三。
陆琰盯着阿泠,慢慢挪开了视线,他沿着河往营帐的方向走,走到阿泠旁边的时候,他顿足,轻声道:“赵泠,别学我。”
“让自己后悔。”
风很大,他的衣角秋风刮得猎猎作响,脊背微微佝偻,像是失去配偶的孤雁,只是一个背影,就能让人感受到它铺天盖地的痛苦。
心脏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下,不是疼,而是无力感,无力到思考都是难以做到的一件事。
背后似乎传来叫她名字的声音,是幻听吧,阿泠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想,但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阿泠,你不舒服?”疑问句却是肯定句的口气。
阿泠眨了眨眼,一双大掌从她颈部和膝盖横过去,属于青年的滚烫温度传来,她才明白不是幻觉。
“你放我下来,我没事,就是想事入了迷。”阿泠靠在他的胸膛里连忙说。
“是吗?”青年有些怀疑。
阿泠连连点头,初三垂眸端详她的脸色半晌,这才迟疑地放下阿泠,见阿泠的确没什么问题,他才有心思问到他人:“陆琰他怎么回事?”
“他没自寻短见,只是下去找东西而已。”提起陆琰,阿泠眉眼间闪过一丝晦暗,“戟岄的死对他……”
阿泠见惯了死亡,但并不意味她对死亡无动于衷,想起那个笑着说要和她切磋武艺的女子,阿泠心里生出了几分惋惜。
见阿泠的心情朝着不好的地方发展,初三眉头轻皱,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风大了,我们回去吧,李显昌飙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商量事情。”
提起正事,阿泠立刻收回发散的思绪。
迟则生变,几人谋划,最好的办法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断绝韩浙和黎默安的粮道,击败黎默安派去保护粮道的覃军,突攻韩浙部队。
商议的很快,各项布置基本安排好,天色尚早,大家还没有离开军帐,此时有炊夫送了肉脯过来。
炊夫是珙县人,李显尝了两口,怀念地道:“这味道和我媳妇做的味道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尝到……”
孙虎闻言,拍了李显一巴掌,哈哈道:“你就别炫耀了,哥哥我年龄和你差不多大,可媳妇都没娶上!”
沉寂庄严的气氛忽然全消,变得热闹起来。
“虎哥,我家里还有个妹子,长得如花似玉,等这次胜了,回去就介绍给你。”
“哈哈哈,老子才不想当你弟弟。”
“唉唉唉,昌哥,虎哥介意我不介意,若是能让我娶个媳妇,我当你女婿都成。”
“艹,你小子不是有相好的吗?竟然还敢垂涎我女儿。不要命了。”
“别提了,我心上人喜欢的是咋们将军,她看不上我,我不耽搁时间了!”
众人闻言,目光全都落在初三身上。角落里的阿泠指尖微微颤了下。
初三蹙了下眉:“你心上人是谁?”
骠骑郎顾延蒙了下,说出个名字。
初三狐疑地望向他:“这个人我不认识。”
认真解释的样子,让孙虎都不好意思继续打趣初三:“将军你可知道,你可是许多女郎的梦中情人,虽然你不认识她们,但是她们听了你的威名后,做梦都想嫁给你。”
说起这个事,大家来了兴趣,有人先道:“将军,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成亲了,孤床独枕有什么意思。”
初三具体年龄大家不知道,但他长相不太大,众人估计也就二十三四五左右,这个年龄若是成婚的早,孩子说不准都有一串了。
当然初三虽然实际年龄要小上两三岁,但也属于众人口中的晚婚。
提起这个终身大事,众人显然来了兴趣:“是啊,将军你喜欢什么样的,肤白貌美还是前凸后翘,喜欢温柔贤惠还是……”
眼皮微微一跳,初三叫停:“我的事心中有数。”
有人不依不饶:“将军,你有什么数,难不成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在场七八人,有几人跟着初三早,听了这话微微一顿,孙虎是个热情的性子,闻言立刻道:“你们这就是不知道了吧,将军当然有心上人了,做梦都叫她的名字。”
不知道的人立刻问:“我们认识吗?既然有心上人,将军怎么不成亲。”
听到这番话,初三余光往角落的方向瞥了眼,立刻呵止道:“时间不早了,诸位早些回去休息。”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阻止一群大男人汹汹的好奇心,初三没正面否认在大家心里就是默认已有喜欢的人,大家兴奋起来:“将军,你这不够义气啊,我们连初夜都说了,你有心上人还瞒着我们。”还有人问知道的人,“将军的心上人是谁?怎么没听他说过,是不是不能见人,或者已经成亲了。”
有人闻言立刻安慰初三:“成亲也无妨,等这场战争胜了,我们去把人抢回去。”
“说不一定是人家不喜欢将军。”
“怎么可能,我们将军容貌俊朗,气度非凡,是个女的就想嫁。”
“那应该是将军不想娶了。”话罢,灼灼目光一股脑儿的盯着初三。
他下意识否认:“我怎么可能不想她。”
众人恍然大悟:“那是为什么?”
话一出口,初三的心跳蹦到了嗓子眼,他刚才就不该喝孙虎递过来的那杯热酒。
“别问了。”初三沉着声说。
众人顿了下:“将军你要自己说吗?快说吧,人在哪儿?长的怎么样,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初三:“…………”
初三头昏脑胀,叫了几道出去都没听,大家虽然遵从军令,但这个时候又不是军令,眼看大家连怎么抢亲都想了出来,初三绞尽脑汁,才将大家撵了出去。
等把所有的人推了出去,初三在军帐门口站了半晌,他扭过头,阿泠还坐在角落位置,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似乎没被他们乱七八糟的话影响,初三心里松了口气:“他们好奇起来没完没了,听听就算了。”
阿泠低着头,没有回答。
初三的心一下子抓紧了。
阿泠和初三住在同一个帐篷里,两张小床,如往常一般,阿泠后背朝着初三的行军床,呼吸平稳一动不动,仿佛熟睡了。
只是黑暗中,那双眼睛一只睁着。
“赵泠,不要后悔。”
“也不要觉得你还有大把值得挥霍的时间。”
然后是初三的声音。
“赌一把可能要输,但是不赌,我就输定了,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去赌一把。”
彻夜未眠。
翌日起床的时候眼角都是红的,阿泠沉默的打包好东西,准备拔寨,初三踟蹰半晌,走上去问:“阿泠,是不是昨日他们说的话影响你的心情了。”
一脸的小心翼翼。
“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让他们再说那种话了。”初三保证道。
阿泠吸了吸鼻子:“你如今是主帅,脑子里应该想的是如何打赢这场战争,而不是想着我。”
说完,她准备转身离开。
初三追了半步:大将军的成熟稳重在阿泠面前荡然无存:“我,我……我知道了。”
风很寻常,阳光也寻常,人也寻常,声音一如既往,可突然间,阿泠转身的脚步僵了下来。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转过身,只是望着那双倒映着她的眼睛,忽然生出了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冲动。
“初三,你好像快要成功了。”
初三不解:“成功什么?”
“快要彻底相信你了。”阿泠说。
是的,阿泠不能欺骗自己她对初三的感情和对阿简是一样的,她喜欢初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从她陪着她从覃阳到珙县,或许是昏暗的小巷里他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抑或着是漫天的黑暗中忽然来到的身影。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等于能相信一个人。
可对于阿泠来说,比起喜欢一个人,更难的是相信一个人。
初三自然明白了阿泠的意思,他有些手误无措。
“阿泠,我……”
“初三,如果想娶你的心上人,就赢了这场战争。”
初三一僵,惊讶的看向阿泠。
第61章 第 61 章
***
两日后,赵军猝不及防攻击韩浙军队,覃军震惊之下立刻出兵,身为大覃的精锐,刚开始有些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便立刻肃正队形正面迎攻。
他们二十多万人,对方只有五万人,他们占据绝对优势。
其余三路义军得知赵军直接对阵覃军时,当下大惊。
“他是疯了不成。”
“李公,我们要不要出兵救援他们。“
“出什么兵,和他们一起死在汝阳城外吗?”
“对,不能出兵,那覃军本就士气高振,个个都是精兵能将,我们出去岂不是找死,那个初三年纪轻,打了几场胜仗之后便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一片唏嘘。
一个时辰后。
新的情报再度传来。
“赵军士气高涨,个个骁勇善战,两军僵持不下。”
又一个时辰后。
“赵家义军勇猛非凡,无不是以一当十,浴血厮杀,覃军的士气落了下乘。“
这个情报传来,各路义军统帅微微瞪大了眼睛。
“所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赵家军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个个像是虎狼附体。”
听了这话,众人对两败俱伤的期盼陡然增加。
战争局势接连不停地传入各路诸侯军中,大家没抱胜利的希望,唯一指望的是初三能够多消耗一些大覃的军力,若是两败俱伤,他们再出兵说不准还能捡漏,若是初三和上次那几万义军一败涂地,他们还是早些后撤为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
“禀,覃军略有不敌,开始后退。”
“什么?”李公曾是渔阳郡太守,三年前在渔阳立旗反覃,如今是诸路义军中人马最多的,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眼。
韩浙是大覃的大将军,半年时间收服十多个郡,诸路起义军被他打的要不是落花流水,就是一路逃窜,他手下的兵将可都是顶厉害的。
初三以一对五,竟然能占据上风。
想着,新的军报又传来了。
“禀,汝阳城门已开,鲁军从汝阳城内杀出来支援赵军。”
李公猛地下站起来。
“如今战况如何?”
“覃军不敌,丢兵弃甲。而赵军士气高涨,列队齐整,攻势迅猛。”
竟然是这样,李公再也坐不住了。
有急脾气的下属也坐不住了:“李公,既然鲁王都出兵了,我们也可出兵。”
李公垂眸不语。
属下急了:“李公,如今赵军大胜,覃军军心溃败,若我们出兵支援,覃军定会溃不成军,李公,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说话的李公非常看中的一个属下,他心里也有些激动,但他性格沉稳不敢擅自做决定,那可是二十多万的大覃精锐,但若是不出兵,错过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迟疑中,信兵又至:“报,覃军开始鸣金后撤。”
“李公。”属下急道。
李公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好,出兵。”
汝阳城外,军旗高扬,锣鼓喧天,尤其是黑甲赵军,个个脸色绯红,不是累的,而是被覃军的血溅的,有些人已经受了伤,但是面对覃军仿佛身上的伤不存在似的。
骑兵身骑的也不像是烈马,而像是助他们胜利的凶兽,步兵更不必说,长着人的身体,他们的行为却像是野兽,凶残狠厉,来势汹汹。
特么的太可怕了。
这是二十多万覃军一交战就有的感觉。
等交战以后,才知道他们想错了,岂止是可怕,简直是难以置信,尤其是他们的将军,一马当先,直接冲入覃军阵营。
要知道主帅这么做的几乎没有,冲在最前面的确能鼓舞士气,可同时也意味着最危险。
而覃军发现最先头的青年是赵军的大将军后,顿时擂鼓喧天,一拥而上,那可是赵军的大将军,若是杀了他,不仅可以直接败掉覃军的士气,还意味着升官和大笔的银两。
于是一窝蜂的冲上去。
可身骑烈马的青年浑身长满了尖刃,他身上的利刃会刺向每一个冲向他的覃军。
纵然群攻,也不过是一败而已。
这些覃军半年灭十三路起义军,收回十多郡,他们自认是最厉害的兵卒,自认他们可以战无不胜。
直到面对眼前的赵军,半年内用功绩树立起来的自信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们怎么这么弱,他们怎么死了这么多人,他们打不赢。
和士气低迷慌乱的覃军不同,覃军的每一个人双眼都是红的,想活着,那就打败他们。
他们没有退路。
想活着,只有打败他们。
这是他们唯一活下来可能。
既然这样,那么,冲吧,杀吧。
覃军倒下的越多,活下来的目标才能越发接近。
眼看覃军已经溃败,赵军士气大涨,也就在这个时候,汝城城门忽然打开,跑出一队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