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曜听见这边的动静,偏过头,就发现槐木之后有一抹粉色的裙摆,他将身后的李淑挡住:“谁在此地?”
阿泠走了出去。
李淑呐呐地叫了声阿姊,霍曜一皱眉,望着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赵泠?”
阿泠颔首,又好奇地问:“霍曜?”
霍曜的脸色有些难看:“是。”
“阿姊,你听我解释,我……”
“我知道你们想在一起。”阿泠偏头,真心实意地道,“我可以成你们。”
阿泠平日性子慢,今天速度快,她父亲已逝,唯一需要禀明的就是祈如长公主。宾客尽褪,阿泠便告诉祈如长公主,当年父亲给她定下和霍家二郎的婚事,今日她和霍二郎相看后,觉得对方不是自己的良人,决定退婚。
祈如长公主唔了一声:“你长大后才见过一面,哪里就知晓匹配与否?”
阿泠摇头:“母亲有所不知,我看霍夫人对我也是不甚满意的态度,而且我身子骨弱,霍家又仅剩霍二郎一脉,怕是但当不了繁衍子嗣的期望。既然这门婚事从性情要求都不相合,女儿想早些退掉。”
“霍二郎也同意了?”
阿泠点头。
大覃民风开放,和离改嫁司空见惯,退婚更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祈如长公主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那退吧。”
因阿泠从始至终没提她和霍曜的事情,李淑十分感恩地送阿泠出门,阿泠笑吟吟地说不必客气。
和阿泠的无所谓相反,兜铃简直要气炸了:“女郎,你怎么能这么容易放过她们两人。就算您提出退婚,也得告诉长公主是你那继妹和霍二郎纠缠不清。”
阿泠拍了拍兜铃的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何苦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成人之美不好吗?”
“女……郎………”
她说着,望着阿泠的眼睛,兜铃闷闷地低下头:“退就退吧,我算是明白了,你也巴不得退婚。”
霍家人来的很快,两天后霍曜就带着婚书来了,阿泠收了婚书,和霍曜写下了退婚文书。
霍曜看着从始至终都没有流露出一点伤心失落或者愤怒情绪的阿泠,咳嗽了一声:“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若是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霍曜一定在所不辞。”
良姜端来了油灯,阿泠当着霍曜的面烧了婚书,问他:“你的呢?”
霍曜微愣:“我的什么?”
“你的婚书。”阿泠将油灯往霍曜的面前推了推,“烧了它。”
霍曜看了阿泠一眼,发现她根本没有将他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生出些复杂的味道。
阿泠见他不动,催促:“你快些。”
霍曜取出婚书,烧成了灰烬。
“你可以走了。”两份写着婚约的布帛烧成了灰烬,阿泠吹灭了油灯,对霍曜说。
阿泠退婚的事初三也知道,将军府人少,阿泠从安县带回一共不到十人,男人都住在一间院子里,初三话少,但阿简这个话痨在,他不刻意参与话题,还是听了一耳朵。
不过阿泠嫁什么人退什么婚他才不在意,他身体素质强悍,这些年受的伤又多,康复起来速度也很快,他在将军府休养了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
天光晴朗,他挪着上了木板的腿在小院里溜达一圈,慢慢走回房间。
阿简急促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初三,这是女郎让厨房给你熬的鱼汤,对你的身体好,你快出来喝了,啊,我要去趟茅房,给你放石桌上了,你快些趁热喝,初三听见我说的话了吗?趁热啊。”阿简将深褐色的汤盅放在石盅上,按着肚子,一溜烟地跑远了。
初三走到门口,看着那盅散发着热气的鱼汤,沉了沉眸。
这几日,对于他来讲,简直就像是在做梦,或许做梦都做不出这样的。他每天除了养伤什么都不需要做,那个女人还总是记得给他拿一些不是他这个身份该吃的东西。
若不是他心里清楚她是拿他当药奴的,说不定真的又要被她骗了。
初三往院子里,刚走两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石桌上出现一只猫,一只丑兮兮的猫,往汤盅那边凑过去。
他皱了皱眉,捻起一块小石朝那猫打去,那独眼的白猫反应飞快,险险避开。
它蹲在地上,身体绷紧,四爪抓地,蓄势待发盯着初三,初三没把它当成对手,视若无睹地往石桌旁边走。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传来,初三的浑不在意仿佛激怒了它,它伸长了利爪,朝初三扑过去。
尽管初三浑身都是伤,他只微微侧身,便躲过了这一攻击,那猫又扑过来,初三不太耐烦,伸出他没受伤的左腿,用力将它踢到墙角。
也就是在他脚尖接触到它的时候,不远处响起震惊的声音:“初三,那是女郎的猫。”
话说的太晚,小丑猫的身体重重落在墙角的土地上,压到了好几株小花苗。
阿简冲过去看小白,刚要碰到它,小白凄厉地喵了一声,伸出爪子去挠他,阿简不敢动了,小白试探的想站起来,还没站稳,摇摇晃晃地又要倒下。
阿简快哭了:“初三,你用了多大的力气啊,小白都起不来了,你……你怎么就对它下手了,它可是女郎的心肝宝贝。”
初三没用多大力气,他若是用出十成力气,这只猫焉能活下来。
只是,他盯着它,那只猫也死死地盯着他,浑身汗毛尖竖,这只猫会是那个女人养的?
初三不是没见过他们养猫,可即使是普通的平民,也会挑一只好看的猫。而像她那种贵族,更是非出生金贵毛□□亮的猫不养。
这只猫是出生杂种的土猫,性格暴戾,浑身是疤,跛足瞎眼,怎么也不像被她养的猫。
“她很喜欢它?”初三问。
阿简抓了抓头发:“女郎当然很喜欢它了,不然也不会养它了,初三你,你完了啊!”
完了?
初三垂眸,心里有些解脱,这下他伤了她的猫,想必她再也不想在他面前装什么温柔主人了。
他转身往外走,阿简在后面叫:“你去哪儿啊?”
“去……认罪。”
话音刚落,就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她奇怪的问:“认什么罪?”
初三一顿,阿泠缓步走了进来:“初三,你今日感觉怎么样?”阿泠是个负责任的人,几乎每天都会过来看看初三的伤情。
初三嘴唇动了动,那边的阿简吼出了声音:“女郎,你快来看看小白,它好像起不来了。”
小白?阿泠跟着阿简的声音看过去,就看见在角落里摇摇欲坠的小白,她的脸色忽地就变了,拎起裙子跑了过去。
初三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刚刚心里那点仅剩的怀疑也烟消云散,这的确是她养的猫,还是她很重视的猫。
所以,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吗?
初三握紧双拳,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阿泠伸手去摸小白,小白又叫了一声,不过没像对阿简那样的防备,它唯一的蓝□□瞳盯着阿泠,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阿泠检查了一下,没什么严重的内伤,只是有些伤到了骨头,然后被砸的有些晕,默默地松了口气。
她伸手抱起小白,小白这下没有伸出利爪没,乖乖窝在她的怀里。
“怎么回事?”阿泠问,小白和普通的猫不同,它很少吃阿泠给它准备的食物,经常自己去觅食,三五天见不到猫影是常事,不过它本领高,速度迅猛,这些年没受什么伤,即使受伤,也不会在将军府。
阿简瞥了眼初三,阿泠也看过去。
小白开始在阿泠的怀里挠拽爪子,盯着初三使劲儿叫个不停。
初三很冷静:“是贱奴弄伤的。”
阿简帮初三说话:“初三不是故意的,是小白想要偷喝初三的鱼汤,初三以为小白是只野猫,才动手的。”
初三遮住眸光,对阿简的话不可置否,他说的当然是真相,可真相删繁就简只有一句话,他伤了她很喜欢的那只猫。
结果是这样,原因如何一点也不重要。
初三盯着脚下的一方土地,开始思考,接下来她打算怎么处罚它,是卖了它还是将他打一顿,该是打一顿,这样还能继续拿他试验。
阿泠开始往初三方向走,初三呼吸猛然变得急促,等着即将到来的宣判。
阿泠在初三面前停下,初三抬头看着她,没求饶也没示弱。
她看了眼石桌上的鱼汤一眼,柔声说:“汤冷了,你温一下再喝。”
初三一皱眉,就看见阿泠抱着猫又开始往外走,她就这么走了,不惩罚他吗
正想着,阿泠再度表情慎重地转过头来。
这么重要的事她怎么可能忘记,初三冷笑了一声,死死地盯着她。
阿泠说:“初三,我要先去给小白上药,等会儿回来看你。”
初三蹙眉,下意识问:“你不罚我?”
“是小白抢你的食物,你保护自己的食物可没有什么不对。”阿泠虽然有些心疼小白受了伤,但她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
再者说,她看着表情很镇静冷漠但眼眶偷偷红了的小奴隶,她若是真罚了他,他该哭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听说你要哭了?”
初三:“滚,你才要哭了,我绝对不可能哭的,绝对不可能!!!!!”
第6章 误解
阿泠给小白上了药,小白趴在从来没住过的猫窝里,一动不动,似乎有些绝望和难过,阿泠边上药边说:“看你胆子以后还有没有那么大,随便去抢别人的食物。”
小白似乎明白阿泠在说它,尾巴摔在了阿泠的手腕上,阿泠的皮肤薄,瞬间就红了起来。
兜铃一看就怒了:“女郎,没事吧。”
阿泠摇了摇头,兜铃气愤地指着小白:“这一看就是个恩将仇报的东西,我们得赶快将它扔了,免得留在这儿又伤了你!”兜铃一直不喜欢小白,长的丑就算了,性格还不好。
小白仿佛感受到了兜铃对它的恶意,一下子弓起腰背,幽幽的猫眼盯着她,下一秒就能朝她扑过去。
一人一猫又要厮杀起来,阿泠赶紧将小白抱了起来,顺着它的毛:“兜铃你出去。”
兜铃撑着胆子望着小白,那只蓝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爪子在阿泠的衣服上磨蹭,发出嘶嘶的声音,兜铃在小白手下从来没有讨过好,她颤栗了起来,咬着牙跑了出去。
小白一直盯着兜铃的背影,直到兜铃离开,蓄势待发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
阿泠将它放回猫窝:“不准吓唬兜铃知道吗?”
小白瞥了阿泠一眼,自顾自低下头,伸出猩红的舌尖舔着爪子。阿泠无奈地叹了口气,去药柜上取了伤药抹在被小白打红的手腕上。
刚涂抹着,几案忽然窜上一个矫健的身影,她低下头,小白轻轻地叫了两声,不是它常有的生气的愤怒的叫声,带着两不容易察觉的讨好。
阿泠没动,小白试探地往前面挪了两步,低下头,舔了舔阿泠的手腕,是刚刚它尾巴甩到的地方。
阿泠轻轻一笑:“你啊,你啊。”
阿泠看完了小白就去看了初三,说实话,初三的身体强悍的让她羡慕,她若是受了初三那么重的伤,没有几个月,根本不可能从床上下来,不不不,应该是就没了小命,可初三短短二十多天就能好成这个样子。
又过了一个月,阿泠给初三拆了腿上的木板,没了木板,初三看起来就和普通人差不了多少。
其实也是差的,毕竟初三站在那儿,就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脸上的纱布阿泠也给拆了,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疤痕,从眼尾到鼻骨。
她将自己祛疤的药膏拿了瓶给初三:“这个以后抹在脸上。”不过依照阿泠的审美来看,一点儿也不难看,反而多了些凌虐的美感,但他脸上没有疤也是极俊朗的。
她说着,用指腹抹了点,涂在他脸上的伤疤处:“记住这个力道没有?用上一两个月,你的疤就会淡下去。”
初三从没有在这么清醒的时候被人碰过脸,指腹按在面颊上,有些痒酥酥,还有一阵淡淡的药香忽然袭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初三耳侧。
他浑身骤然一僵。
阿泠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初三的不对劲:“怎么,我弄的你不舒服了吗?”
初三摇了摇头。
阿泠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将药膏抹在初三的脸颊上。
初三握紧拳头,放在膝上,都两个月过去了,怎么这个女人还能装的这么好。
阿泠涂完药,后退一步,又忽然靠近初三在他身上嗅了嗅,她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点:“初三,你今日用的不是复骨膏。”
她发现了?
他用的的确不是复骨膏,复骨膏昨日已经用完了,今日他用的是医者拿给他的伤药。
初三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她这下该生气了吧!
他的身份是药奴,但是不给她试药,这次应该踩到她的底线了。
初三顿时期待起来:“复骨膏已经用完了,奴便用了别的伤药。” 其实不是这样的,是他实在不想这样熬下去了,刻意没复骨膏。
话落他听见阿泠恍然大悟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初三没有从她的口里听到任何不满或者愤怒,他拧了拧眉,还是不生气吗?
这时候却又听阿泠道:“不过我调制的复骨膏也没了。兜铃,你去将玉髓膏拿来。”
初三猛地抬起头。
兜铃才不愿意去:“玉髓膏是疗伤圣药,价格昂贵,炼制困难,他一介奴隶怎么适合用这等药。”复骨膏是阿泠自己炼制的,疗效未知,给他用就算了。但是玉髓膏是大覃公认的疗伤圣药,价格高昂,给一个奴隶用未免有些小材大用了。
阿泠转过头:“兜玲,你不去吗?”
“女郎,我……”兜铃十万个不愿意,她瞪了眼初三,“咋们也只有一瓶玉髓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