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跳下去前又往院门那看去,只见那处道路平坦白雾围绕,出了那院门,大概就能到宅子的前院,她只要推开大门就能逃出这个鬼地方,不用担心这深不见底的水会通向何处。
砰——
不管了。
阿善犹豫了下还是咬牙跳到了池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道长的话,她总觉得自己踏出院门后会让自己后悔,于是她任由冰凉的池水将她淹没,潜下去后她隐约看到前方有一处光亮,挥动着胳膊赶紧向那处游去。
在阿善跳池的同一时间,荒凉许久的华府大门再一次涌入了一群人。
爬着不明植物的高墙上不知何时多了只黑毛野猫,它森冷看着墙下的众人发出尖利的叫声,修白听到这声音心里只觉得膈应,他执着剑挡在容羡身侧:“爷小心,这里邪门的很。”
容羡当然看出了这里的不对劲儿,拨开修白的剑往前又走了几步,多日的头疼令他心情抑郁嗓音微沉,开口时带着浓浓的压迫感:“所有人,行走时都避开地上的有的任何东西,”
任何东西,包括地上的枯枝石子、破烂的布料,以及一片小小的树叶。
沙沙,沙沙——
当风再吹来时,所有人站在原地未动,容羡目光沉冷的盯着地面的落叶,看到它们随风而起飘悠悠移了位置,于是无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又随之改变。
他眯眸看向不远处一片未动的落叶,发现落叶的尾端卡入了地缝中,抬步,向着落叶所在的位置走去时,修白谨慎的唤了声他,容羡屈膝落在树叶上的手一顿又缓缓放下,仿佛是感应到什么般,他道:“闭气。”
滴嗒嗒,嗒嗒。
当周围安静下来后,耳力敏锐的人很快就听到从地底的传来的水流声,众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院内唯一一处的水源。
此时就在距离容羡很近的位置,那里有一口铺满落叶的水井,随着水流声的响动平静的井水正泛起了涟漪,容羡朝那处看去,井口的水摇晃激烈,荡出了不少枯叶。
“主子小心!”
哗——
就在修白等人拔剑的同时,一只苍白的手从水井中伸了出来,接着很快另一只手跟出,在激烈的水荡之下,一个浑身湿漉漉长发掩面类似人一样的东西从井里时钻出。
准确的说,她就是人。
“终于……”阿善要被憋死了,潜出井面后她浑身仅存的力气都用来扒井沿了,大喘着粗气刚要庆祝自己逃出那个鬼地方,扒了下井沿,她忽然察觉出不对劲儿。
“有、有鬼。”有一名护卫被吓得后退一步,剑都要拿不稳了。
阿善怎么瞅怎么觉得这群人穿的衣服有些眼熟,尤其是看到最前方站着的白衣少年后,她往外吐了口井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倒回井里。
老道长诚不欺她,这第二条活路果然不吉利,她拼死拼活逃出来竟然直接就撞上南安王府的人了?
没敢扒开脸上的头发,阿善正想借机装鬼吓跑他们,余光忽然扫到站在井口边距离她很近的修长身影,白衣绣纹,俊美的年轻男人此时正定定的盯着她看。
阿善张了张嘴感觉受到了惊吓,赶紧把身子一缩,她正要重新潜入池水中,一只修长的手迅速将她扯住。
容羡倾身靠近井口,幽幽冷冷的看着她道:“我的小世子妃,你还准备往哪儿逃?”
阿善一下子被他提溜出水井,湿透的厚重衣衫完全影响了她的行动,在大脑一片空白下,求生欲极强的阿善双眸一红,抱住他的双腿忽然呜呜哭了起来:“爷,善善找你找得好苦啊!”
苦!她真的太苦了!
千辛万苦计划的一次逃跑,结果才出门就撞上了嘉王,撞上嘉王就算了回到皇城她又被子佛劫持。阿善感觉自己真应该去拜拜佛去去晦气了,不然怎么会刚受到老道长指点逃出虎口,眨了下眼就又落入了容羡手中?
说来好笑,阿善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了最初的牢笼。
而此时修白还没回过神来,他怔怔看着头发糊了全脸完全看不出长相的女人,想不出自家主子是怎么克服心理恐惧将人认出来的。
不,他绝不相信这个从水井里钻出来的‘女鬼’是顾善善!
一众护卫也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第52章 权势夫君二
……
当阿善被容羡拎回去的时候, 在皇城各大街道搜寻的黑衣精甲队也随之撤离。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至大道中央, 两侧护着的是一辆精致的雕栏马车,街边的小贩们盯着挂在马车顶檐的琉璃水滴石看了许久,他们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珠子, 但一看就知道十分值钱。
“这是哪家的大人呀, 派头这么大。”一嗑瓜子的妇人眼睛也是直勾勾盯着马车看, 那些珠子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潋滟清透,想来穿成手串一定好看。
无聊的小摊贩顺嘴接了一句:“听说是南安王府的世子爷,这次大规模派人出来是为了寻一样东西。”
“寻什么?”妇人呸了口瓜子皮,来了兴致。
那小摊贩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隔壁的店家接话:“我听说呀, 是世子爷丢了样宝贝, 这几天皇城的骚动都是因那南安王世子在寻宝贝呢。”
“可我怎么听说是在寻人?”
又一开口的人左右看了看, 压低声音小声道:“前几日皇城大道遇刺的事你们知不知道?听说丢的就是南安王府的人,还是个很重要的女人。”
嗑瓜子的妇人乐了, “你这扯乐子都不带脑子的, 那南安王府的王妃去的早,如今王府里最重要的女人可不就是那世子妃么,我可听说那世子爷不近女色独宠他那位娇妻, 你的意思是那日丢的是王府里的世子妃?”
越是让人觉得荒唐不可能的事情,往往就越接近真相, 但可惜的是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
在马车缓缓驶过嗑瓜子的妇人时, 妇人口中那位独受南安王世子宠爱的小世子妃……正躲在马车里瑟瑟发抖。
井水实在太凉了, 彻骨的寒冷在经过凉风一吹, 阿善抖得牙齿都有些打颤。眼看着面前这位爷连个披风都不帮她披一下,她咬住唇瓣去拉他的衣摆,小声吐出两个字:“我冷。”
容羡自把她丢上车还未说过一句话,阿善手上湿漉漉的,被她这么一拉他白净的衣摆上很快就出现一片水渍,容羡靠坐在马车柔软的榻上一身轻裘加身,他垂眸看着靠坐在地上的小姑娘,食指敲了敲手上的玉扳指。
“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冷?”
阿善抽了抽鼻子,打死也不承认道:“我没跑啊,明明是有人劫持了我好不好。”
“这些天来我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着,心心念念都牵挂着爷,如今善善好不容易想到法子逃出来,爷不心疼我就算了,竟然还要指责我……呜呜呜呜。”
阿善哭的半真半假,主要还是想取得容羡的同情。
但她大概是被那冰凉的井水灌懵了,竟然忘记了容羡是个怎么无情丧病的男人。果然,听到阿善小猫似抽泣的容羡眼皮都没动一下,他冷感的不像是个正常的男人,一句话就将她的解释堵了回去。
“你没跑?”
对比阿善的狼狈,男人优雅高贵带着些懒散之意。宁可头疼的厉害他也没伸手抱阿善一下,只是斜斜往马车壁上倚靠道:“爷怎么听说你在彩霞口逃跑未遂呢?”
“要不是修墨发现的及时,你现在还指不定在哪儿偷着乐呢吧。”
容羡倒真是一眼看到了她的心里。
阿善不想听,只是呜咽着耍赖,容羡抬着胳膊撩了撩窗帘,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他这一掀又是让一股冷风飘入。见阿善蜷缩的更厉害了,他瞥了眼放下布帘。
“那日是谁劫持的你?”
阿善想也不想就撒了谎:“我不认识。”
“那你这几日都在哪儿,有没有再见到劫持你的白衣人?”
“我这几日都在那华府的鬼宅,我当日醒来时人就在那里了,那里只有我自己,这些天我都、都一个人也没遇到。”阿善越说声音越小。
她一心想着法子逃跑,根本就没想过自己逃出来时会直接与容羡碰面,所以对于容羡突然的发问她根本就没心理准备,容羡盯着她看了片刻,薄唇轻勾含着抹戾气。
“满口胡言,我看你是真不想好好活着了。”
阿善很少见他如此,然而不等有所反应,马车就停到了南安王府门口。
一直未动的容羡忽然倾身将她抱起,在闻到她经过井水浸泡身上蹿凉的软香时,他垂眸看了看她,在阿善呆滞的视线下把人裹入了自己的轻裘中,直接抱回了清波园。
“把她收拾干净。”在被伺候的下人拉去浴房时,阿善迷茫扫了眼端坐在外室的男人,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沐浴、更换舒适柔软的衣裙,阿善在被下人簇拥着收拾妥当后,又有人唤她去前厅用膳。阿善总觉得这一切看起来诡异极了,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查看了膳食,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容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阿善看着面前热腾腾的饭菜,也是真的有些饿了。迟疑的拿起筷箸扒了几口饭菜,她见容羡不在就边吃边想着对策,等到她吃饱了,容羡那边也回来了,他站在门边并未进入,只是问她:“吃饱了吗?”
阿善犹豫的点了点头,总觉得有些不安。
说起来刚刚容羡在抱她下马车时不像是心情好的样子,那一股子狠戾之气明显不会让她好过。本以为踏入府门少不了一番折磨,结果他现在又是让她沐浴又是给她换柔软舒适的衣服,竟还在意她有没有吃饱?
“你……要做什么?”阿善警惕的从椅子上站起。
与刚才从井底爬出来的狼狈相比,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粉嫩长裙摇曳,经过沐浴后整个人都水嫩嫩的很是软绵。
容羡看出了她的紧张,只是侧眸留下一句话:“随我来。”
这是要去哪儿?
阿善虽然迷茫但是不敢不跟,于是就提着裙子追了出去。此时她身上这套衣裙是丫鬟们帮她选的,虽然飘逸但过于繁琐,阿善没走几步险些被绊倒,她抓住容羡的胳膊,清澈的眼眸带着几分害怕。
“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眼看着这路越走越偏僻,阿善竟隐隐觉得有些眼熟。
在朦胧看到那座黑色阁楼时,阿善心里一凉,几乎是松开容羡转身就跑。胳膊上的余热很快被风吹走,容羡停下脚步未追,只是冷冷开口:“拦住她。”
嗡——
就在容羡话音落下的同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剑从阿善眼前划过。
阿善被迫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忽然出来的黑衣青年只能往后退了一步,修墨不怎么满意,指着她威胁道:“回去!”
她就知道,容羡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她。
在走到暗阁门前时,阿善死活也不肯继续往里走了,她扒住门框仰头看着容羡道:“你真的要把我关起来吗?”
以前的害怕大多数都是装的,但这次阿善的害怕是真的。
她怕极了那种黑暗又充斥尖叫的环境,容羡见她抓着门框的手指发白用力,面无表情看着她道:“我告诉过你,不要逃。”
阿善摇了摇头,再开口时嗓音里带了些哭腔:“我错了好不好,我以后不逃了。”
这个时候暗阁的门已经被打开了,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里面都阴森森的没有一点光亮。阿善不知是不是被吓到幻听了,隐约听到一个男人痛苦的哀嚎,她双腿一软慢慢滑到地上,抱住容羡的腿颤着声音道:“你不要关我好不好,我是真的害怕。”
容羡看着她仍旧没什么表情,索性直接将人抱起来往里走。
砰——
随着大门的闭阖,阿善剧烈挣扎起来,容羡抱紧她一路往下走,其实真正的暗阁指的并不是这座阁楼,而是这座阁楼下面的地下暗阁。
一路上阿善一边哭一边挣扎,在容羡按开一间密室把她放下的时候,阿善推开他就要跑,被容羡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若再这么不听话,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阿善因为腿软被他甩坐在地上,她眼泪糊了眼眶视线不清,哭久了带着些鼻音开口:“那你把我的腿打断吧,就算是腿断了我也不愿待在这个鬼地方。”
“真的?”容羡挑了挑眉,走近她蹲下身,就这么说着就把手落在了阿善的腿上。
阿善缩了缩腿但并没有躲,她抽噎着,有几滴泪直接落在了容羡衣服上,在感受到脚腕上的手掌在加重力道时,她仰头看了他一眼,那白净的小脸上眼角发红唇瓣微咬,怯生生的很是受伤。
看着她这样,容羡的力道猛然懈下,他的手从阿善的脚腕上抽离抓住了一旁的铁链,伴随着咔嚓一声,铁链扣在了阿善的脚腕上,容羡没再看她站起来转身就要走,阿善却抓住他的衣摆却不肯放人。
“你折啊,如果折断我的腿能让你放我出这个鬼地方,那你就快点折。”她会医,总归腿折了还能治好,但一旦被关到这个鬼地方就是真的连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了。
拽了拽脚腕上的铁链子,阿善狠拉了他一下催促:“你倒是把我的腿打断啊,我不要戴这个铁链子!”
容羡还真是头一次见有人这么逼他,抬了抬腿没能把人甩开,他神情一冷正要真的下狠手,耳边的抽噎声变大,阿善忍了许久没忍住,最后还是放纵哭了出来。
“我不要待在这里,不要……”
空荡的小空间中一遍遍回荡着阿善的哭声,伴随着她脚腕上轻微的铁链响动,容羡思绪微晃,手指无意识动了一下。
哭过一会儿后,阿善大抵是意识到自己求他没用了,她擦了擦眼泪一点点松开他的衣摆,哽咽了一下开口:“你要关我多久。”
“我、我还能出去吗?”
容羡耳边全是她细细小小的抽泣声,说不出是头疾又加重了还是哪里不太舒服,他漫不经心回道:“看你表现吧。”
按南安王的意思,他是想让他把阿善关到死。
“……”
从暗阁出去时,修墨握着剑正等在门口,看到容羡出来,他上前询问:“需不需要下达世子妃意外亡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