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千都快气笑了:“责罚什么?还不快去烧水沏茶!”
两个机灵的立刻点头,飞身就往屋里跑。其余几个也跟着开始行动,扇风的扇风,搀扶的搀扶,还端过来石桌上的果子瓜子,一一送到她面前。
林小千摆摆手,只要过来一把扇子,自己扇着风走回了屋里。
没一会儿,茶水沏好,又晾得不滚烫了,小丫鬟才送到林小千面前。林小千慢慢喝完,抬头就见几个丫鬟齐齐地立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木桩子一样戳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做事!”林小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王妃有何吩咐,奴婢这就去做。”小丫鬟们还是盯着她一动不动。
“怎么?文女史不在,你们是一个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林小千火气又开始往上冲:奇了怪了,自己不过出门了一天,这王府里上上下下,怎么都古古怪怪的?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我是现代文明人,不是欺凌弱小的恶霸。连念了几遍,她才压抑住怒气,一个一个地给小丫鬟安排事情:“你,去看看厨娘今天有没有做冰雪凉水。你,去喊云儿过来,你,你,去研墨备纸。”
小丫鬟这才齐声应下,各自行动去了。
几个人棋子一样拨一拨才知道动一动,难道文秋以前都是这样给她们派活儿的?林小千不禁同情起文秋来。
不久后,云儿红肿着眼睛走了进来,林小千心里叹一口气,看来她已经知道花魁失踪的事情了。
果然云儿强忍着眼泪,声音嘶哑地说:“王妃,奴婢今日去了一趟大将军的别院。听人说,花魁娘子她失踪了。连,连我姐姐也一起不见了。”
“什么?”林小千很惊讶,连身边丫鬟都不见了,难道花魁是真的和人私奔了?她赶紧问云儿:“此前,你姐姐可交代过什么事情吗?或是说过什么奇怪的言行吗?”
云儿摇摇头:“奴婢早仔细想了几百遍,此前见姐姐,她说的做的都再寻常不过了,还说花魁娘子摘了许多青梅果,正领着她们下人在别院中做青梅酒呢。”说着说着,她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我看别院里,封好的酒坛子摆得到处都是,谁知道人却不见了。”
眼前形势不明,林小千连人一定能找着的套话都说不出口,见云儿伤心得一直掉眼泪,干脆叫她回去歇着,这几日不用做事,只管好生调养精神。
刚打发走云儿,文秋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来,嘴里喊着:“王妃,你……”
“账目的事不急,今日天热,你喝口水歇歇再回话。”林小千看她这样慌乱,以为是账目查出了问题,心说无非是书肆老板中饱私囊,能有多大的事,于是劝她歇会再细说。
文秋点点头,紧张地坐下喝了杯茶,边喝眼神边往林小千身上瞟。
喘匀气了,喝完了茶,文秋正襟危坐,开始讲起小报这一月的账目来。林小千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着她拉响财务炸弹。谁知道,说完一段又一段,书肆老板不但没有私贪钱财,反而样样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小千疑惑了,那文秋为什么一进门这样慌乱急躁?
等报完账目,文秋躲躲闪闪地看了林小千一眼,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林小千忍不住了,说个事也吞吞吐吐的,难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怕我听了当场爆炸吗?
文秋咽了咽口水,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是有一事禀告,只是王妃听了切莫急躁,切莫与王爷置气。”
关苏惟什么事?还置气,他早把我气饱了。林小千心里吐槽,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他人都不在家,我哪里能冲他生气?再说现在天热气燥的,我可不想再添一把火去炙烤自己。”
文秋这才稍稍安了心,低声说:“府中下人们都在说,王爷这两日派人接了一位女子进府,就安置在王府西北角的小院里。”
林小千腾一声站起来,厉声喝问:“什么女人?姓甚名谁,家在何处?”
文秋赶紧上来替她顺气:“不是说好不置气的吗?”
“好,好。”林小千咬牙切齿地说,“我不置气,你接着说。那女子是什么人?”
文秋叹了口气,苦着脸说:“我已经一一问过小院里伺候的两三个小丫头了,姓名来历,她们也是不知道的。她们只知道……”
“知道什么?”林小千紧紧抓住文秋的手。
“只知道那位女子容貌端丽,体有异香……”
体有异香,林小千听到这四个字,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就要摔倒。文秋赶紧扶她坐下,上手就要去掐她的人中。
林小千慢慢恢复了意识,积累了一天的怨气怒气在胸口激荡,眼睛又酸又涩却掉不下泪珠来,心口一个劲的抽疼,头脑却越来越清晰。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刚说什么让自己信他,什么其他女人是街上的路人甲,原来全是胡扯,在家里就堂而皇之地背着她金屋藏娇,看来心中有个白月光也是确有其事吧。
文秋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劝她:“王爷对王妃疼爱有加,王妃若是不喜欢,让王爷把她遣散出去就是了,何必自己生闷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对,何必自己生闷气,我也是反派,与其背着人猜疑自己受罪,还不如当面锣对面鼓地去对质。不管那个院子里藏的是罗楚凝,花魁,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一定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前因后果!
“带路!去找那女子!”林小千拿定了主意,斩钉截铁地说。
文秋愣住了,嘴里喃喃地说:“还是,还是等王爷回来,再想法子……”
“带路!”林小千又重复一遍,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她也不要小轿,只吩咐人在前面领路,前前后后跟着一群丫鬟太监,个个举着灯笼火把,照得夹道小路都亮如白昼,浩浩荡荡地走到了小院门前。
小院院门紧闭,两扇大门黑漆漆的,仿佛时刻要张开嘴,把人吞噬进去。林小千盯了一会儿,一声令下:“砸门!”
几个力气大的太监立刻上去咣咣咣地砸了半天,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秋赶紧叫人:“去,喊木匠过来,卸下这大门!”
这时候,院门吱嘎响了一声,开了一条门缝,一个半大的小丫鬟探出个脑袋来,慌里慌张地朝外张望。
一眼看见林小千,她蹭一声跑出来,后头跟着两个更小的丫鬟,三个人扑通跪在地上齐声喊:“王妃!”
林小千强压怒火,厉声问她:“院子里的人呢?”
半大的丫鬟抬头刚要回话,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这是闹什么!”
林小千一回头,苏惟提着一盏灯笼,站在无边夜色里,眉目神情模模糊糊,叫人看不分明。
按捺住胸口的波涛翻滚,林小千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问他:“王爷来得正巧,妾身想问问,院子里住了什么贵客?如此神神秘秘,不能见人。”
苏惟慢慢走了过来,丫鬟太监哗啦闪出一条通道来。
很快,他在林小千面前立定,看了眼黑漆漆的院门,淡定地说:“她是易九思的远房亲戚,自外地投奔他而来。然而易九思孤身一人住在府衙中,不便安置她一个女子,这才送到王府里来暂住几日。”
林小千眯起眼睛看着苏惟,满脸的不可置信:“易大人的亲戚?”她冷笑一声,“王爷是王府主人,想接什么人进来直说就是,何必拿朋友做幌子?”
苏惟叹了口气:“今天易九思说找好了房舍,已经派人把她接走了。”
林小千不依不饶:“怎么之前不走,我这里一发觉,她人就走了?王爷是觉得此处藏娇还不妥当,又给她另寻了隐秘住处?”
苏惟叫住地上跪着的小丫鬟,沉声问她们:“自那女子住进来,到她被人接走,我迈进过这院子一步吗?”
三个小丫鬟齐刷刷地摇了摇头。
苏惟平和地看向林小千:“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和那位女子一面也不曾见过。先前本想和你说一声,但我连日忙于公务,一时把这事忘到了脑后。她暂住两三日,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其实不值得你费心。”
可她和花魁、罗楚凝一样体有异香,你为什么总和这样的女子有牵扯?林小千眼中满是悲愤,然而当着眼前一群丫鬟太监,她的质问说不出口。
但一口恶气堵在心里,林小千不想就这样善罢甘休。嘲讽地盯着苏惟的眼睛,她故意说起了反话:“今日来一个不用我费心,明日来他三五个,就更不用我费心了。”
苏惟也恼火了,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你今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正常了一阵子,又要像以前那样偏执胡闹吗?”
林小千如遭雷劈一样愣住了。因嫉生恨,偏执跋扈,几个大字牢牢占据了她的脑海。难道,她,开始向书里的齐王妃靠拢了吗?
她僵硬了很久,才喃喃念出几个字:“是,我不该偏执胡闹。”念完立刻如梦初醒一样,恭敬地向苏惟欠身行了个礼:“今日是妾身唐突莽撞了,王爷请勿怪罪。既然现在王爷说清了来龙去脉,她人也走了,那妾身告退了。”
林小千颓然迈着步子往回走,身后还是那群浩浩荡荡的丫鬟太监,只是所有人都蔫头耷脑,丝毫没有了来时的气势。
像刚穿书过来时一样,她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对苏惟动心,不要嫉妒,不要怨恨。越说,她心里越悲凉,难道自己逃脱不了原书的故事轨迹吗啊?
苏惟提着灯笼,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她消沉落寞的背影,许久没有离开。
倒在榻上,林小千彻底放空自己,呆呆地盯着屋顶,穿书过来的种种情景走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飘过。
“我该怎么做?”林小千轻轻地问了一句。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回声。
过了许久,文秋走了进来,轻声说:“时候不早了,王妃是否要沐浴更衣,准备歇息?”
林小千立刻坐起来,吩咐文秋说:“浴汤备好了吗?什么鲜花、香丸、香饼,统统撤下去,我要清清爽爽沐浴一回。”
文秋笑着回话说:“王妃前几日不是交代过了么?现在洗沐间里已经撤下了所有鲜花香料,我还另叫人每天都仔细冲刷几回,现在里头清爽得很。”
林小千这才点点头,拖着僵硬地身体走去了洗沐间,她需要泡个热水澡,把这身体和心里的乏累都统统洗干净。
果然如文秋所说,洗沐间里洗刷得极为干净,一丝多余的味道也闻不到。文秋备好的几件换洗衣物也没有熏过香,清清爽爽地挂在雕花衣架上。
痛痛快快泡了个澡,林小千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开始给自己鼓劲打气:不管前面是不是有命定的轨迹,是不是有神通广大的幕后黑手,将来的路总归是要自己来走的,只要不到最后一刻,她就有翻盘改命的机会。
捡回些许信心的林小千,慢慢穿好中衣,正想喊文秋进来,忽然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知从哪里传了出来。
林小千拿裙子的手一顿,这香气她很熟悉,几乎每天都陪伴在身边。她原来以为,这是自己每天洗鲜花浴、熏香、佩香囊沾染上的味道。可是今天洗沐间明明冲洗干净了,她连续几天没有熏烧过各种香料,就是剩下的几个香囊也在刚才让她丢得远远的了。
这香气是从哪里来的?
“文秋!”林小千高声喊了一句。候在门外的文秋立刻推门走了进来,问:“王妃沐浴完毕了?”
林小千杏眼睁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瞪着文秋:“你闻到什么香气了吗?”
文秋微微闻了闻,笑着说:“王妃,这不是你身上的香气吗?”
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我身上的香气?”
文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王妃自小身上就带着微微的淡香,成年后香气还更浓郁了一些,只是家里怕生祸事,不准人向外张扬,也就亲近的家人亲戚知道而已。”
“不,不可能!”林小千连连摇头,心里拼命呐喊:我一定是沾染了什么香料,一定是染上去的。
文秋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为了遮掩这天生异香,老侯爷和老夫人常叫你佩戴香囊。嫁到王府后,你又是狂洗鲜花浴又是死命熏香,闹了好久。这日子一长,你自己也混淆了不成?”
林小千惊讶到说不出话来,感觉自己的三观在一瞬间颠覆了。原来,她也是体有异香的女子。
文秋还在唠唠叨叨说着过去齐王妃的事,什么新婚之夜就和王爷拌嘴吵架,哭闹着要洗鲜花浴烧沉香,后来,浴汤中鲜花越放越多,熏香越熏越重……
林小千盯着她的嘴巴一开一合,耳朵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
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苏惟,他知道吗?
林小千抓起衣架上一件纱衣,着急地问文秋:“王爷人在哪里?”
文秋还陷在回忆里说教,被猛地一问,整个人就是一愣,随后才憋出来一句话:“杨公公说,今日王妃不用凉屋,王爷就要宿在那里。”
把纱衣匆忙裹到身上,林小千拔腿就向外冲,文秋立刻拿起其他衣服跟上,惊慌失措地喊她:“王妃,衣服还没穿好呢。”
林小千没听见一样飞快地奔向凉屋,一扭头,见文秋抱着衣服,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她赶紧下令:“回去!”
文秋听话地原地刹了车,一脸惊诧地看着林小千快步走没了影子。
此时夜色深沉,路上几乎不见什么人影,凉屋也只有一个守夜的小太监,正坐在门口打瞌睡。林小千不管不顾直接推门冲进了进去。
凉屋内的苏惟还没睡觉,正在灯烛下奋笔疾书,不知写些什么。听见门口动静,他一抬头,就见林小千衣衫不整地走了进来。
“你……”苏惟惊讶地把笔一扔,刚想问她为什么来凉屋,却突然卡了壳。
面前的林小千身上只裹了一件半透明的纱衣,里头的中衣穿得歪歪斜斜,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故意背过身去挑灯花:“夜色已深,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林小千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惟,气势咄咄逼人:“那个你藏起来的女人,罗楚凝,花魁娘子,我,”她停顿一下,“都体有异香,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