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颔首,把手里的账簿子丢给贾赦:“你自己看吧!”
贾赦看时,府库存银二十万,去年前年两年的收益结余二十三万。归还东府垫付的欠债八万,余下三十五万。
贾赦蹙眉:“不少了呢?难道您想短期内把债务澄清?”
石梅道:“是啊,东府的八万说不着急,这就是四十三万,今年的入息,春上没有结余,秋季大约五万,这是四十八万。你一旦袭爵上任,要四处酬谢,还要孝敬上官。
礼单太简薄了,拿不出手,不如不送。
兵部,锦衣卫,没有两万银子,置办不下来。
你大舅子年前回京复职,他家是清官,又逢大难之际,你不拿千八程仪给你大舅子安家,像话吗?
大舅子给了,二舅子给不给?
还有,五月你妹妹出嫁,得办酒宴。
所以啊,我准备偿还欠债四十万,留下八万,用作日常开支,希望农庄的出息能多点,我们手头就能宽裕点。“
贾赦道:“妹妹出嫁不是可以收礼金吗?”
石梅道:“你父亲丧事小祥大祥,搜刮几道了,亲戚家除了王家薛家,多不富裕,事到如今,王家薛家的银子你敢要吗?”
贾赦道:“儿子设法弄钱……“
石梅忙摆手:“我之所以着急还债,就是要迅速消除你父亲留下的把柄,你若再掌权弄钱,这就是恶性循环,我来盘吧……”
第77章 袭爵
“儿子惭愧……”
贾赦很感动, 家里的事情几乎都是母亲支撑。
贾赦觉得自己从前太混蛋。
石梅看贾赦眼睛有些湿润,忙着摆手:“快别,这些日子,你妹妹天天撒娇,舍不得娘家, 不想出嫁, 你可别也学她,我可没时间哄你。”
“怎么会呢,儿子没有……”
贾赦被石梅火眼金星戳破心思,三脚猫似的告辞了。
赖嬷嬷甚是奇怪:“大爷今日怎的了, 方才还兴高采烈,这会子怎么慌手慌脚的呢?”
石梅哦了一声,不想崩坏贾赦爵爷的人设。
大老爷们哭哭唧唧, 传出去像什么话呢。
“估计想起什么事情吧, 虽然马上袭爵了,到底太年轻, 有些不稳重。”
贾赦从小到大都有些不着调,曾经因为一只蛐蛐就敢跟人家宗室子弟干架。
还喜欢游逛琉璃街,钻天拱地淘换古董字画,尤其喜欢古董折扇。
然而,他眼光并不好, 几十两银子,几百两银子买来的东西,十件里头到有九件都是做旧。
剩下一件, 也不过前朝高仿。
还喜欢赌石,十赌九输,每次开出来都是白花花的石头,几百两银子放了漂,连个响动也没有。
石梅说他不稳重,也没冤枉他。
贾赦因为袭爵的事情天天跟礼部吏部的一些官员厮混,力争掌握最新动向。
贾政也忙得很,天天不是会文就是去杜祭酒家请教学问。
腊月十六,贾政又吃醉了,却是付大学士当众夸赞贾政的诗词。
这小子从小就有一个文人骚客梦,这回圆梦了,高兴之下又喝醉了。
贾政吃醉酒跟别人不同,他不打人骂人,却喜欢吟诗。
白日放歌须纵酒……
天生我材必有用……
石梅扶额;又来了。
石梅怀疑付瑞明是为了给杜祭酒面子。
贾赦的诗词在石梅看来,生涩难懂,毫无雅趣。
不过比‘天上一轮日,圆圆似个饼’的意境好那么一点儿点。
石梅淡定的叫来贾珠:“你父亲又喝醉了,你陪他玩儿吧。”
贾珠贾琏两人身量不高,力气却大,百十斤的贾政被他们轻松的架走了。
腊月十七。
大太监戴权转述陛下口谕:着一等公贾源之孙,贾代善之子贾赦,列席朝会!
十八日清晨。
贾赦随着贾敬进宫上朝。
贾政与贾珍带着一般小厮随行,以便得了消息好往回报。
两府都知道,贾赦今日要金殿奉旨袭爵。
杨氏一大早过府帮忙,杨氏两口儿如今正吃着山野子的药方,精神好了许多。
大家笑脸盈盈,唯有张氏紧张兮兮,坐立不安。
贾赦放走了不过两刻钟,她就开始嘀咕:“哎哟,怎么还没有人回来报信啊?”
石梅叹口气,也不理睬她。
这个时候想让她安静很难。
毕竟岁数还小呢。
今日过后,她就是超品侯夫人了,搁谁身上不激动。
石梅为了分散张氏的注意力,问起贾珍的事情:“说是脚受伤,倒是没看出来?”
杨氏道:“他爹亲自给他推拿,家里有祖辈的跌打膏……”
问了贾珍就不得不问杨婆子:“亲家母怎么样,赖大回来说家里冷清清的,是怎么回事儿?”
杨氏神情很复杂:“我娘一心一意为了我兄嫂,逼着我替哥哥选官,给侄子出聘礼,给侄女儿出嫁妆,如今瘫了,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问一问。
我嫂子借口我哥哥纳小,带着儿子媳妇回娘家去了。
我打听了下,据说她娘家的兄弟在替我侄子跑关系,想进大内做侍卫,这回不是很多人受到牵连被罢职流放了么,他们想捡这个漏子。”
杨氏的嫂子的娘家?
石梅完全没有记忆:“我这记忆有些模糊,不知道杨家大嫂娘家是哪一家?”
杨氏脸一红,她娘家是奉进不奉出,平日只收礼,不走亲。
杨家人虽然也到荣国府走动,多是杨氏替他们准备一切。
再者他嫂子的娘家爹只是吏部员外郎,她兄弟则是兵部职方清吏司主事。原本还是贾敬托了人情才选上官儿。
不怪石梅不认得。
杨氏说道:“我嫂子出自兵部员外郎尤家,他们平时很少出门走动,不怪婶娘不认得。”
石梅顿时舌头打结:“尤家?”
杨氏道:“是啊,我嫂子就两兄妹,他嫂子身子不好,吃了几大水缸的汤药,也只生下个女儿,虽然生得聪明伶俐,到底没有儿子,因此,我嫂子在娘家那是说一不二,他哥哥嫂子也都稀罕我大侄子。”
石梅眼皮子一阵乱跳:“尤家大兄只有一个闺女?今年几岁?”
杨氏道:“我倒不是很清楚,大约十岁左右吧,比我侄女儿还小五岁。我小侄女今年十四,那丫头九岁。”
石梅没那脸黑线,这时候,石梅才后知后觉,杨家姑侄两个都是原配,迟早要给继室腾位置。
多数人猜测杨氏是难产而亡?
可是,石梅能阻止杨氏怀孕吗?
她再是长辈,也管不到人家夫妻间的事情。
尤氏本身能力没问题,关键是她娘家撑不起,贾珍不喜欢。
还有杨晴儿是怎么死了呢?
眼下来看,贾珍没准备报复杨晴儿,按照杨晴儿聪明,还有她自身的条件,满腹的诗文,千娇百媚。
贾珍眼下在气头上,说不得一年半载,这两人又和好了。
毕竟是青梅竹马自由恋爱的夫妻。
就像是顺治对董鄂妃,无论她嫁过人,还是得了天花,满脸脓疮,他都喜欢。
石梅很好奇眼下杨晴儿如何自处:“你这一早过府,蓉儿呢?”
石梅以为杨晴儿眼下肯定抓住儿子不放。
结果杨氏说道:“蓉儿奶娘跟月娘一起在照看,这会子天气冷,那小子都会咿咿呀呀说话了,不然带来给婶娘瞧瞧。”
月娘是杨氏的陪房丫头,也是贾敬的同房丫头。
石梅蹙眉:“孩子跟着你吗?杨晴儿接管了中馈?”
杨氏叹息:“晴儿对我娘倒是真几分感情,听说我娘病重,她就是探视,如今我娘都是有她照管,得知我娘不能走路了,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杨晴儿不是不知道感恩,她是觉得杨氏对她没有恩情。
石梅本来是为了缓解张氏的焦虑,结果引出杨氏的抑郁。
石梅能独当一面,却不是巧嘴八哥。真心不知道如何安慰杨氏。
杨家眼下可谓一败涂地。杨晴儿也算是无所归。
杨氏修掉儿媳的相法要搁置了。
这件事情,石梅无法替她办了。
巳时,贾珍飞马回府,见了石梅下跪行礼:“恭喜叔祖母,陛下当殿下旨,赦叔父殿前袭爵,加恩一等侯爵荣国侯,五世而斩。
入锦衣卫当差,官封抚镇司抚镇,正四品。孙儿赶着回来报信,我父亲政二叔陪着赦叔父即刻回府。”
石梅的谋算总算成功,虽然跟贾赦宗室隔了一层,不及一般母子连心,任然十分高兴。
“赖大,鞭炮准备好。”
赖大早在外面候着,闻言回道:“太□□心,奴婢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大爷回府了。”
石梅看了张氏一眼,再看贾敏:“今儿你嫂子只怕有喜事,你替你嫂子张罗张罗,把库房里那张最好金丝楠木香案找出来,擦拭干净,少时要用。”
贾敏笑盈盈应了。
张氏想要谦辞,觉得不是时候,今日不能说扫兴之言。遂起身道:“我跟妹妹一起吧。”
石梅笑道:“去吧,免得你跟这儿坐立难安,惹得我也跟着紧张。”
张氏一笑,与贾敏牵手去了。
杨氏这里笑着恭维道:“自我进贾府二十年来,还没见过婶娘紧张的模样,今日婶娘紧张一个,让侄儿媳妇也开开眼。”
石梅小看杨氏:“嗯,会说笑了,真好。”
杨氏虽然有缺点,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女子。
只是她看错了亲人,一颗真心被人践踏。
人生很漫长,石梅需要一个闺蜜共享成功与烦恼。
杨氏这个人及很不错。
有爱心,拧得清。
张氏也不错,毕竟是儿媳,有些事情不能跟她分享。
最主要一条,石梅能够把得住杨氏。
石梅正在沉思,忽然间外面脚步跑动,丫头禀报道:“回禀太太,大爷回府。”
在前院把风的贾珠贾琏一阵风的跑进们来:“祖母,祖母,父亲(大伯)回府了。”
同时,前门想起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
这般时候,张氏贾敏匆匆跑回到荣庆堂。
石梅张氏杨氏贾敏,再有贾珠贾琏贾琮元春四人都换上了儒生袍,挺胸收腹,小尾巴似的在石梅身后站成一溜。
石梅知道四个孩子没经历过这样的喜事,脑子有些懵了,遂挥手道:“你们跟着我做甚啊,到门口去迎接去啊!”
贾珠如梦方醒,应声是,四人拉着手一阵风跑出门去了。
张氏自己紧张的声音颤栗,还要责骂贾琏:“瞧瞧这个毛躁劲儿,站如松、坐如钟……”
石梅笑道:“练武之人正该行如一阵风,没毛病啊!”
这样的喜庆场面能够人淡如菊,莫说贾琏,石梅的修炼也不够。
石梅自己这时候也是止不住的只想笑。
看着自己亲自扶持的小树已经冲天而去,哪能不高兴得意呢。
人不冲动得意,只怕要等眼下最后一口气吧。
石梅正在暗自得意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欢喜嘈杂的声音。
“太太,大爷回来了!”
“给敬大伯请安……
“给大伯(父亲)请安……”
“给二叔(父亲)请安……”
“乖孩子……”
说笑声,请安声,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石梅觉得劲儿主子丫头似乎都在可着劲儿的笑。
蓦然间蹦发的热情,让石梅有些不适应。
似乎,石梅到了这里,就习惯了安安静静,尽然有序。
从丧礼,道小祥祭祀,道大祥出孝,到回京宴客。
大家都很克制。
不想,克制三年的热情在这日爆发成了欢喜的海洋。
石梅看了眼张氏,杨氏与贾敏。
这三个土生土长的淑女,似乎都没觉得这种热情高涨有何不妥。
且,这三人都笑红了脸。
石梅以为自己太得意,此刻方才觉得,自己还是很克制了。
蓦的,屏风处转过一行人。
当头一人正是贾赦。
贾赦此刻已经模样大变。
贾赦上朝的时候不过白衣,回家时已经蟒袍玉带七梁冠。
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衣服一换,贾赦整个人气质飞涨,一张俊脸,不不怒自威。
戴良还捧着一套飞鱼服,绣春刀。却是贾赦去了锦衣卫领取的官服。
贾赦整个人意气风发,眼眸晶亮,走路带风,脸上灿烂的笑容让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贾赦走到石梅面前,露齿一笑:“母亲,儿子回来了!”
然后,腿杆打弯,就要下跪。
石梅忙着抬手:“自己家里,无需大礼!”
贾赦抬头,嘴角上扬,说道:“儿子有今天,全仗祖宗福佑,母亲教诲。男儿平身有三跪,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请母亲上座,受儿子一拜!”
贾敬这时说道:“婶娘,赦弟言之有理,还请婶娘就座。”
贾政也道:“这是兄长的孝心,请母亲上座吧。”
杨氏张氏贾敏都来劝说。
贾珠贾琏贾琮元春四个上来,搀的搀,扶的扶,推得推,拉的拉:“祖母,快快请上座。”
石梅盯着贾赦,心里有一股热浪划过:她只是把儿子当成合作伙伴,太感性了,她有些不习惯。
赖嬷嬷早早的摆好了拜垫。
贾赦拜倒在地,三叩首,之后作揖道:“儿子给母亲请安,祝愿母亲福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