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竟然喝了半碗青菜碧米粥,吃了两个核桃大的桂花糕。
杏儿,梨儿高兴得悄悄抹眼泪。
杨氏很长时间不思饮食,木面不沾。
唯有贾敬给的丹丸,她梗着脖子也要咽下去。
一般都是丫头们跪求哭求,她才会勉强喝点鸡汤参汤度命。
说是米面堵在嗓子眼里咽不下。
如今算是心病消除,有了求生的**了。肚子饿了,喉咙也能咽得下了。
早餐之后,石梅征得杨氏同意,找了把贾珍过府。
贾珍眼下还是不到十岁的鲜嫩小伙,端的生了副好皮相。
身姿挺拔,肌肤白皙,容长脸儿,鬓角墨染,剑眉斜飞,最是一双水灵灵的桃花眼,一见让人爱,再看动人心。
石梅若非知道他爬灰的黑历史,真想赞美几句。
贾珍对着石梅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端的是礼仪谦谦。
石梅叹口气,眼下贾珍没毛病,就是不知道这人知道不知道她母亲的艰辛。
石梅问道:“今日叫你过府,却是因为你母亲,珍儿可知你母亲为何沉疴难起?”
贾珍甚是讶异:“母亲?母亲不是因为一项体弱,年岁渐长,病患不断……”
石梅顿时失笑,看着贾珍,却没说话。
贾珍闻听石梅一笑,顿时心肝一跳,没敢继续说下去,等了半晌,石梅却又没说话,心里很是忐忑,因问:“叔祖母,莫不是孙儿说错了?”
石梅反问道:“你母亲的脉案你可曾参详过?”
贾珍摇头道:“母亲的脉案一直是父亲经手,父亲见了孙儿就你没好气……
叔祖母您也知道,晴儿身子弱,生蓉儿又不顺,孙儿也是顾不过来……”
石梅气笑了,这就是个精虫上脑的主儿。
母亲行将毙命,他毫不知情,口口声声心疼那白眼狼的戏精老婆。
怪不得杨氏不敢指望这个儿子。
石梅失笑:“你媳妇身子弱?身子弱不能照顾婆婆,却去照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姨母?”
贾珍眨巴眨巴眼睛,心里替杨晴儿委屈。
贾珍也知道,两府都不喜欢杨晴儿,认为杨晴儿配不上宁府的门第。‘
但是,贾珍觉得杨这是因为大家不了解杨晴儿的为人。
晴儿除了出身不好,啥啥都好,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贾珍试图说服石梅:“叔祖母,您可能误会了,不是晴儿照顾表姨母,反而是因为母亲跟晴儿身体都不好,外祖母这才让表姨母进府帮着打理庶务,照顾母亲与晴儿……”
石梅看着贾珍只觉得寒心,这样眼里只有美色,不管母亲死活的儿子,真不如养条狗。
石梅很怀疑自己的拯救行动,是不是会失败!
不过,贾敬只有一个儿子,贾珍才十九岁。
浪子回头,还有机会。
石梅不想再跟他绕弯子:“我怎么听说,那个邢家的丫头是你外祖母替你找的继母呢?”
贾珍闻言果然虎躯一震:“不会吧,叔祖母您听谁胡说呢,这肯定是谣言……”
贾珍这个表现,这个表情,让石梅心里一松。
至少,贾珍对杨家祖孙背后干的勾当并不知情。
这就够了。
杨氏至少不用那么伤心了。
石梅摆手:“珍儿,你母亲就在暖阁里,她有些话要告诉你。”
第75章 老少凉凉
贾珍纨绔好色却良心未泯。
杨氏说了一半, 他已泪流满面跪下了。
“外祖母怎么这么狠?邢家的丫头忒不要脸……”
贾珍悔恨的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真情流露:“母亲,您受了这么多委屈,儿子竟不知情。
儿子不孝, 儿子连累您了。
我一直以为您跟外婆别扭,只是因为外婆太贪婪……
谁知道您竟然被欺负到这个地步。”
杨氏很欣慰。
但是, 贾珍忽然话锋一转:“只是,您对晴儿是不是有误会?
晴儿心底善良,曾经哭了几次, 想要亲自伺候您,可惜您不喜欢……
儿子觉得晴儿肯定不知邢丫头的真面目……”
杨氏很失望。
但是,她不想把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推到儿媳怀里。
杨氏含泪道:“或许吧,不说这个了,我叫你来是为了告诉你, 我要在你叔祖母这里住一段时间。你也知道, 你四姑姑要出嫁, 娘想在这边搭把手,跑来跑去麻烦不说, 我也吃不消。
再者,你外祖母三天两头上门吵嚷……”
贾珍一听这话,便知道母亲有些不高兴,想着回去就让晴儿过府来伺候母亲。
那时母亲明白晴儿,自然会冰释前嫌。
贾珍出了暖阁,冲着石梅躬身大礼:“多谢叔祖母, 若非叔祖母提点,珍儿不知道母亲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您放心,孙儿会劝说外祖母,绝不会让母亲再受委屈。”
石梅道:“珍儿猜猜,你外祖母是会矢口否认,还是恼羞成怒?”
贾珍因为杨晴儿,心里偏向杨婆子。
杨婆子对贾珍的影响力,甚至超过杨氏。
不过石梅不惧,你是黑心莲,我有宫心计。
石梅说道:“珍儿,你母亲跟你外祖母总归是亲母女。这样闹下去 ,大家脸上不好看。
这样,你明儿请你外祖母过府,品酒赏梅。
我就管个闲事,替你母亲与外祖母调解调解。
不过,府里人多嘴杂,你父亲也不喜欢她。不如这赏梅宴就在荟芳园的天香楼,既雅致又安静。”
石梅猜的不错。
贾珍心里虽同情母亲,却怀疑母亲久病犯迷糊,生出了幻觉,夸大其词。
尤其是杨氏竟然怀疑杨晴。
杨晴儿那么温柔贤良,踩死蚂蚁都不忍心,怎么会期盼母亲早死?
但是,贾珍也想弄清楚。
贾珍回府就给他外祖母送信。
贾珍也很聪明,只说杨晴儿思念外祖母,刚巧宁府的梅花开了,请外祖母过府赏梅。
并特特交代,宁府会派遣车马过府迎接。
杨老婆子接到贾珍的口信高兴坏了,以为姑娘终于想通了。
只要邢家丫头跟女婿成了事,那时候,随便她女儿死不死,邢氏能不能进府,女婿的把柄就抓住了。
只要女婿上了套,还怕他不出银子替儿子选官?
至于邢家丫头,女儿活着就给女婿做个贵妾。
女儿死了,做个继室。
今后杨家宁府还是姻亲。
邢氏被她捏着把柄,她想要在宁府立住脚,就要把原配的娘家哄哄好。
不然,有她好受!
石梅若是听见了这个杨老婆子的心声,肯定感慨自己见识有限。
她以为老婆子是个傻子,没想到,这个老虔婆是一头食人兽!
石梅等杨氏安静之后,向杨氏说明了情况,询问杨氏明儿要不要去当面对质。
杨氏拒绝了。
她怕自己去了,会当场吐血,也怕忍不住疯癫杀人。
这日傍晚,贾赦回府,特特来告诉石梅,邢氏的最终归宿。
杨沣纳娶邢氏为二房的婚书,已经在顺天府登记入册。
邢氏已经正式纳入杨门。
杨沣想让贾敬替他在荣宁街租赁房屋。
贾敬严词拒绝了。
他便借了妹妹杨氏的陪嫁庄子,预备暂时把邢氏安排在那里。
今晚,贾赦会带一帮狐朋狗党去喝喜酒。
杨沣想要金屋藏娇。
贾敬却要公开杨沣跟邢氏的婚事,至少在富贵圈里传开。
什么时候才会传到杨老婆子耳朵里,就不关宁府的事情了。
石梅因问:“这事儿珍儿与杨晴儿可知道?”
贾赦一笑:“这事儿肯定要瞒着那两个狼崽子,邢氏对外言称要回去杨家过年。杨沣亲自来接,杨晴儿苦留不住,亲自送了她叔叔与表姨出门。”
石梅扶额。
贾敬贾赦两个猴崽子,太调皮,这一招还施彼身爽快!
翌日。
贾珍约好的时间是巳时上门迎接,结果,杨婆子巳时的就到了宁府。
贾珍见状心生疑惑:“外孙正要出门,您这?”
杨婆子笑着说道:“自家骨肉至亲,宁府外婆也不是没来过,做什么还要专门迎接,隔的也不远。”
杨家住在翰林街,在东城,荣宁街在西城。
旬日就要半个时辰的路程,隔得可不近。
杨婆子自然没说实话。
却是杨晴儿在贾珍之后也给杨婆子送了信,信件的内容正是公婆忽然间都搬进荣府去了。
杨晴儿并不知道迎接邢氏是杨沣私下的行为,故而并没特特告诉杨婆子。
饶是如此,杨婆子也坐不住了。
他儿子选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年前再不使力,一旦衙门封印,一切都晚了。
必须马上让邢氏得手,他们才能捏住把柄,逼迫贾敬替儿子出力。
杨婆子这才着急上房的跑来了。
贾珍到底还有些慧根,咬住了石梅要试探外祖母的事情。
除了石梅特特叮嘱过,还因为杨婆子的急切,让贾珍起了疑心。
他也想知道,外婆跟母亲两个人,到底谁在说谎话。
贾珍虽然怀疑杨婆子,对杨婆子真正很孝顺,很大方,也很了解。
准备的饭菜全部都是杨婆子喜欢的菜式:炖得浓浓的飞龙汤,滚烫的野鸡崽子汤、煨得酥烂的火腿肘子,火腿鲜笋、野鸡板栗,酒酿清蒸鸭子,冰糖燕窝……
都是甜腻酥烂的菜式。
酒水是贾珍特特淘换的一坛子红酒,据说是来自新疆的葡萄酒。
贾珍吹嘘,说这种葡萄酒是从盛唐流传下来的酿造方子,好喝不醉,美容养颜,最适合女子饮用。
石梅喝了一口,已经知道,贾珍这个狼崽子给红酒里掺和了东省地的烧刀子。
石梅顿时安心了。
她敢保证,一旦证明杨婆子跟杨晴儿不是好人,贾珍这个狼崽子不会轻纵。
酒宴开始。
主客就是杨婆子,陪客有石梅与杨晴儿。
贾珍热情的很,又是折梅花,又是给杨婆子敬酒,敬酒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他自己敬酒就说感谢外婆从小疼爱,才幸福的长大。
然后,跟杨晴儿一起敬酒,则说,感谢外婆成全,才得了如花美眷。
然后再敬酒,就说外婆的恩德,没齿难忘云云。
然后,又提议为了蓉儿的聪明干一杯。为了母亲的健康再干一杯。
喝了七八杯,宁府的管家赖升前来传话,说是大爷有请。
杨婆子虽然是岳母,却是惧怕贾敬的很。闻言忙着催促贾珍快些去,免得父亲生气。
其实哪有什么贾敬传话,不过是贾珍的手腕。
石梅暗笑,猴崽子要听壁脚。
石梅既然知道了贾珍的心意,自然是积极配合。
石梅一边邀请杨婆子到游廊观赏梅花,一边拉着家常。为了勾起杨婆子的共鸣,石梅提起杨氏照顾张氏的事情,也提起贾敬有才有德,替贾代善写碑立传。
然后,不动声色又劝了杨婆子三五杯。
虽然只是牛眼杯子,但是十几倍下肚,杨婆子也醉了。
杨婆子开始吹嘘,她对杨家的功勋。
从夫君死后,他如何培养儿子,到她儿子科举,到替她女儿谋了宁府的亲事。
然后孙子的婚事,孙女的婚事。
包括杨晴儿嫁进宁府,都成了她的功勋。
石梅见杨婆子舌头有些不灵便了,就提起邢氏:“这个邢姑娘,我似乎见过,却有些不大确定,她是不是有个姑母给了金陵老宅的八房做了填房?”
杨婆子大着舌头一笑:“亲家好记性,她姑母确实给了你们贾府的八房,呃……
起初倒是享了几年福,后来她那个夫君失踪,儿孙不孝,境况就百不如人了。
不然啊,这个邢丫头也不会……”
石梅忙着竖起耳朵。
结果,就在杨婆子打酒嗝的时间,杨晴儿插进来敬酒。
杨婆子笑眯眯的夸赞杨晴儿孝顺,生生扭转了话题。
杨氏的感觉是对的,这个杨晴儿对于继室闹剧一清二楚。
这是个白眼狼。
杨氏虽然当初摇摆不定,最后还不是坚定的支持他们的婚事?
如今杨晴儿不思报答,居然巴望婆婆早点死!
石梅看了眼隔壁。
这个时候,贾珍应该已经听出了些端倪吧。
提起邢氏,杨晴儿总会打岔。
石梅便提起杨氏,先是夸赞杨氏,当时贾代善仙逝,杨氏如何独当一面,如何能干云云。
石梅说:“我那时想,今后一定要把杨氏当成亲闺女一样疼爱,谁想到,我从金陵回来,她竟然病成这个样子。”
杨晴儿还这时候还只是微醺,闻听这话就很不自在。
为了遮掩,忙着起身给石梅敬酒。
杨晴儿小嘴很甜,恭维话一溜溜的,先是夸赞石梅有福气,儿孙满堂,两位叔叔都是人中龙凤。又夸赞石梅高瞻远瞩,福建多少人啊,只有叔祖母您慧眼识珠,种出了红。
这不是福气,什么是福气?
若非石梅知道杨晴儿是个白眼狼,真的以为这是个贤惠女子。
石梅接了酒杯,却道:“按照规矩,你这敬酒的人也应该陪一杯!”
杨晴儿喝了三杯,晕晕乎乎的撑着脑袋。
石梅又跟杨婆子掐上了。
她又提起杨氏,担忧杨氏沉疴难起,担心贾珍年轻,担心贾敬无人照顾。
石梅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给杨婆子斟酒。
杨婆子起初还谦辞推脱,后来竟嫌弃石梅动作太优雅,不带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