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脚并用的爬到了皇后的贵妃榻前,满眼泪水的仰面望着自己的母后,哆嗦着握住了皇后枯槁的手,看着皇后如同老妪一般干枯瘦瘪的身体。
“母后,母后你快告诉我,这不是你做的,你怎么能够杀了元后,杀了老六的母后……”
那是她的亲姐姐啊。
他们是怎么下的去手的!
太子一直以来都嫉妒憎恨六皇子,因为六皇子牵走了皇帝所有的心绪,让他这个太子形同虚设。
是六皇子抢走了他所有的一切。
他的父皇,他的拥护,他的地位,和将来的皇位!
因此,太子一直告诉自己,是老六先动手的,是老六欠他的。
所以,老六该死!
可是,现在这个想法却是彻彻底底的被颠覆了。
太子明白了,是他欠老六的。
他欠老六的是这辈子都还不了的!
不管是母亲,亦或是父亲,还是太子之位,应该都是属于老六的,都是他的母后和舅舅联手从老六的母后手中抢走的。
这要他往后还如何面对老六,如何面对母后,如何面对父皇?!
太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后,似乎是想要从皇后的口中听到她的否认。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皇后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她的脸上泛起死灰,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猛然抱住了抓着自己的太子,一个劲儿的往太子怀中瑟缩。
她口中不断的喃喃道。
“不要来找我,我不是故意害死你的!你不死我的儿子就永远是庶出,陛下的眼里就永远没有我,是你抢走了陛下所有的关注,是你的不错!”
皇后的面容忽而懦弱,忽而怨恨,恍如疯妇。
太子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母后,他猛地推开了往自己怀中瑟缩的人,转身连滚带爬的朝着宫外跑去。
疯了,都疯了!
他要离开这个地方!
这根本就不是他曾经凤仪万千的母后!
而左相看见自顾自跑出宫门的太子,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他不再去顾及已经半死的皇后,只是冷冷的吩咐皇后宫里面的侍女们。
“好好看着皇后,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方才皇后和太子所说的话你们心里清楚,管好自己的嘴巴。”
所有的人都明白左相的警告,一个个都低垂着头,连忙答应。
这些大人物的权势之争真的和她们这些小人物没有什么关系。
她们看了一眼重新躺回了贵妃榻上面的皇后娘娘,听着皇后娘娘又在不知所谓的喃喃自语,这些人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恐惧。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想办法调换到别的地方去吧,哪怕是去最辛苦的浣衣局也比将来万一哪一天皇后娘娘倒了,自己也被牵连。
而这些宫女们心中到底在想什么,旁人自然不会理会。
左相快步走在前往御花园的路上,紧紧追着太子的脚步,只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阴沉。
前头的太子跌跌撞撞的朝着御花园跑去,因为心底太过震惊,自己左脚绊右脚一下子就扑倒在了地上还滚了出去。
太子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仍旧继续朝前走去。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在御湖边上被左相给抓住了。
太子拼命的挣扎着,脸上满是泪水。
他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舅舅和母后了。
他喉咙嘶哑,声嘶力竭的挣扎着。
“放开我,放开我!”
左相看着太子这幅样子,实在是觉得太难看了,扬手一个耳光狠狠的抽在了太子的脸上,目光也随之冷冽下来。
“你还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是一个王朝的太子,你是帮着陛下监国的太子,是整个王朝的希望。你现在看看你自己,你像个什么!”
太子的脸上生生挨了一巴掌,苍白的脸上印着一个明显的巴掌印。
他颤抖着,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之中挣脱出来。
太子的牙齿咯咯直响,舌头都捋不直了,几次想要张口反驳可是只能够发出啊啊的声音,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左相也是静默的看着太子,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太子如何表态。
太子说不出话来,泪水却是汹涌澎湃,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舅舅,为什么你要和母后做那样的事情?元后她……”
接下来的话太子说不下去了,泪水再一次汹涌。
左相看着太子如此软弱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到了元后那个流落在外又被找回的孩子。
虽然那个孩子不多话,平时也很是沉默,但是却是一个坚强刚毅的人,有心机有谋略,相比于眼前的太子实在是太过适合作为太子的人选了。
但是,已经太迟了。
他现在只能够选择眼前这个相比之下被比到泥地里面的太子。
左相深吸口气,努力想要平复太子的情绪。
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哪怕是逼也要逼着太子下定决心。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想要怎么样?难不成想要把你母后和你舅舅还有元后的全族都杀了吗?”
太子一想到这样的场景,那样的血腥,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脸色苍白。
他自然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是太子的心里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见了左相冷冷嗤笑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着太子狼狈的样子。
“你就算是想要杀,也要等着你手握大权,等你坐稳了九五之尊的那个位置,你才能够想干什么才能干什么!”
太子微微一愣,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希望。
也许,他可以对着老六手软,等到自己登基之后,留着老六的一条命,把他送边关去给他一个贫瘠的封地,让他好好的生活下去,这辈子都不会对着自己有什么威胁。
然而,左相却是已经看出了此时此刻太子的心思,他呵呵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了太子的幻想。
“你和六皇子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你以为他会放过你?老六一直都是知道他母亲惨死的缘故的,而且老六的才能你自己应该是清楚的!”
太子闻言,又是一惊。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咬着牙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声音也随之有些哽咽起来。
“我……”
左相目光却是很冷。
“你好好想想吧,你是想让我们全族陪着你一起死,亦或是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将天下大权掌握在你的手中,到底是哪个?你自己选吧!”
太子的声音几乎是没有了。
他只是知道,自己不想死,他更加不能够忍受自己母后背后的家族就这样陪着自己赴死。
但是,有些话他无法能够那样随意的说出口。
左相像是早就知道了太子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眼底闪过一抹明显的鄙夷之色,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怯懦了,而且还想着要面面俱到,明明有野心又不愿意承认,实在是不堪大用。
“你好好想想吧。”
左相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只丢下了一句话。
太子默默地看着左相离开的背影,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晦暗之色,他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的凶恶无比的瞪着左相的背影,也不知道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太子在御湖边上站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身边的心腹太监找过来的挥手才微微动了动。
心腹太监瞧着太子这样子,也是有些不敢靠近,似乎是担心太子。
太子却是昂了昂下巴,对着心腹太监低声说道。
“过来吧,什么事?”
心腹太监闻言,只好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对着太子谨慎的禀告。
“离宫那边又来消息了,此番陛下带着前去祈福的九十九名少女也被杀了,直接被活埋在了离宫五里之外的树林里,场面十分凄惨。”
太子听到这话,面色变得愈发沉郁起来。
这九十九个少女之中他放了不少的眼线和探子,包括之前的国师手下的那些子弟里面他也有人放着。
如今这是全没了!
他蹙着眉头,又问了一句。
“离宫之中咱们的人呢?”
心腹太监听了这话,愈发无奈,忍不住低声提醒太子说道。
“殿下日理万机,怕是忘了,之前您下令要在离宫之中设计烧死六殿下,当时的那场大火烧死了无数人,其中咱们的人都在里头。”
太子闻言终于是想起来了,只是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他骂了一声,气得想要扔东西,只可惜手边并没有东西,只能够面目狰狞的望着面前的心腹太监。
如此一来,他们就根本没有人在离宫了!
现在的离宫就是一个牢不可破的钢铁笼子,虽然将皇帝困在其中,但是同样也让人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的人呢,就派不进去吗?”
心腹太监也非常想要哭。
“现在别说是一个人,就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离宫!”
太子咬咬牙,终于是朝着方才左相离开的地方快步追了过去。
终于,在左相出宫之前,太子找到了左相并且把人拦了下来。
左相知道太子心里面也清楚了,于是便没有特地为难眼前的太子,只是对着太子教训了一声,而后跟着太子去了太子的东宫。
左相和太子在东宫商量了整整三个时辰,直到天黑沉沉的,已经是深夜的时候,左相才离开了太子的东宫。
然而,太子始终没有再次出现过。
……
第二日,整个京城的街头巷尾都传开了一个密辛。
其实前往璧山祈福的皇帝已经死在了离宫,被贬斥到离宫守皇陵的六皇子挟制皇帝的尸体秘不发丧以谋帝位。
这个传言一但传开便在朝野汹涌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关于这样的传言,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也有人假装相信了,而也有一部分三不管的老臣处于一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明哲保身的态度。
而对于左相和太子来说,只要能够掀起这样的怀疑就够了,让他们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号出手。
这件事情发酵了足足有半月余,而至此从离宫那里一直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甚至太子也没有将人弄进离宫之中。
太子和左相更加怀疑六皇子已经控制了皇帝,或者是皇帝已经死了只是六皇子秘不发丧。
毕竟,六皇子手下现在还有皇陵和离宫的两万人,还有跟着一同去璧山祈福的章廷治手中也有一万皇城军。
在太子和左相的想象之中,恐怕章廷治也已经投靠了六皇子了。
那么,如今六皇子手中至少已经有了三万人。
且也不知道六皇子是否有联系帝都周边戍卫军。
左相和太子商量着,趁着如今六皇子手下人少,还没有任何的戍卫军响应六皇子,先以叛乱谋逆的借口包围离宫,将六皇子拿下诛杀,以绝后患。
半个月间,太子和左相调动了自己手中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甚至还暗地里勾结了辅国公和威远将军。
前后二十万大军以谋逆之名压近了离宫。
在此之前,捉拿谋逆六皇子的檄文已然发下帝都,很快就传遍了周边几个州府。
太子亲自率军,陪伴在侧的还有威远将军和辅国公。
至于左相,则是留在京城之中策应朝中,镇压群臣。
然而,就在路过璧山之下的一线峡谷之时,太子的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忽然停了下来。
太子的脸上瞬间浮现出难看之色,一边拉着自己的马,一边警惕的看着四周,目光之中隐隐透出不安之色。
辅国公见此也是停下了马,低声开口问太子。
“怎么了?”
这一声还没有落下,只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破声。
在这样巨大的声响之下,所有的战马全都不安的在原地烦躁起来,所有人也都是抬头朝着爆炸的声音望去。
紧接着,便是落石的声音。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威远将军,他拽着缰绳忽然大叫起来。
“不好,有埋伏!”
然而,就算是这个时威远将军打算骑马跑过这峡谷的一线天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滚滚的落石声,接连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爆炸声。
即便是接受过特训的战马,在这样隆隆雷鸣一般的爆炸声之中也无法在控制。
只听见一声接着一声的战马嘶鸣声,接连着几道黑影在队伍之中横冲直撞,瞬间就将原本就不安的队伍冲乱了。
先不过是几匹战马,但是伴随着这些战马的冲撞,甚至来不及上前击杀,更多的战马在烦躁之中被刺激的也开始乱冲乱撞。
于是,原本就已经够乱的阵型越来越乱。
接着就有人从战马之上被癫落在地上,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另外一边冲过来战马踏过,化作了一滩难看的血肉。
伴随着从峭壁之上落下的滚滚落石,战马的嘶鸣声、士兵的哀嚎声、马蹄声、马蹄踏过血肉的声音,还有落石砸碎人马的声音。
太子的目光空茫,呆呆的坐在马上一脸懵的看着眼前的场景,若非是身边有威远将军和辅国公护着太子,恐怕他也早已经被人从马上撞下,此时此刻已经化作一滩血泥了。
威远将军高举手中的配剑,声嘶力竭的冲着军团之中扯着嗓子大喊道。
“击杀发疯的战马,避开乱石!”
然而,他的高声喝令却并没有人听见,不管他如何暴怒如何喊叫着,此时此刻这样混乱的场面并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声音。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场面才缓缓的平稳下来。
而此刻峡谷两边都已经被炸落下来的落石掩埋了,这个峡谷就像是一个大瓮将这些士兵们盛在了其中,随意摆弄。
太子的脸色极为难看,只能够死死的咬着牙冷冷的瞪着眼前哀鸿遍野的场面。
他的贴身护卫队原本是有一千人,却在保护他的时候已经损失过半,毕竟想要击杀那些狂冲乱撞的疯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少人都是被几匹疯马直接踏死,更多的是或断了一条腿,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