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李胜擦了把汗，傅清息不招呼他也不敢坐下，只能默默夹着腿在心底流泪。
六杯茶水下肚，这下全部汇集在膀胱，这种可怕的焦虑感让他感觉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大概是他这辈子干得最傻的一次。
“大人，这个是岐山茶，我那不争气的侄子听说您爱喝这个，特地去派人去岐山买的，也不是什么名贵物件，只是想在您面前敬个孝心。”内急的李胜直奔主题，说完利落掀开他背后半人高的柜子状物体上盖着的缎布。
缎布背后确实是一个柜子，一个冰玉柜子。
冰玉难得，国库里最大的一块冰玉也才不过一块扇面大小。一个半人高的冰玉柜子，其价值不言而喻。
李胜笑着，神色间颇为自得：“好茶不易保存，所以我们选了个别致一点的柜子来保存茶叶，还望大人莫要嫌弃礼薄。”
傅清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抿了一口，掩住自己眼底的嘲讽，岐山茶确实不算名贵，这老匹夫送点东西，可真是花了不小力气。
要是原主在这儿，估计眼睛都能看直了去，可惜他遇到的是傅清息。
咽下一口茶，傅清息连眼皮子都没抬：“放这儿吧，有心了，替我谢谢李浩志，就说这个礼我收到了。”
傅大人这两年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了，完全看不出来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李胜忐忑着走后，傅清息原地打了个喷嚏，离柜子远了些：“啊，忘记我还在发烧了。”
“夭寿，我发烧你还弄个冰柜在我旁边，可别是个傻子吧。”
第100章 丞相巨贪
李胜走了, 冰箱留下来了。
收这么大一笔巨款，傅清息面不改色叫人抬到仓库。
管家离开之前面色忐忑道：“老爷, 那茶叶……”
傅清息不假思索道：“都卖了, 包括府里其他茶，你找人全部给我卖了。以后丞相府只喝鹰茶，给我往浓里泡，越浓越好，一壶茶大半壶茶叶的配置, 一壶泡一整天。”
是我的耳朵疯了？
“这…”管家觉得应该是自己没听清：“老爷你是说清茶？”
不可能是鹰茶吧，鹰茶是玉国特产，极苦，一壶茶往往只用放一两片就可以苦一天，要不是这茶能驱寒, 甚至根本不会有市场, 便宜得很，一文钱可以买好几包。
按照老爷的说法, 那个叫泡法叫熬药可能更贴切点。
“鹰茶，以后来客也喝这个，大家一起忆苦思甜。”傅清息说完泼了手上价值不菲的茶汤，留下一句话之后扬长而去：“快些卖了, 看着恼人。”
送走了李胜, 没过多久周升又来了。
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恭恭敬敬地站在书房门外。
周升是傅清息直系弟子, 不过官位不高, 只是个从四品, 刚好卡在可以上朝的门槛，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员要么和他平级，要么官位死死压住他。
日子过得只能算是天子脚下的小白菜，虽然种在皇宫的菜园子里面吧，但是还是会被浇粪，苦逼得很。
他这次来是想把自己儿子引荐给傅清息当小书童，他比起其他官员来说，最大的缺点就是比较穷，送东西拿不出钱，那就只有加深感情了。
周升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自己是从丞相大人手底下混出去的，要是自家儿子也从丞相大人手底下混出去，就丞相的地位，往后谁还敢小瞧了他家去。
周升的大儿子周记才懒得算计，他等得腿软，见四下也没人，便不耐烦地蹲下抱怨：“爹，丞相大人什么时候才来啊，我们这都等了多久了。”
“嘘！慎言！”周升紧张地左右环顾一番，见周围真的没什么人才松了口气，一把把周记从地上扯起来，捂住他的嘴巴：“为父怎么跟你说的！你还敢在这儿放厥词！见到丞相大人之后要老实点知道吗！不然回去了少不了你的鞭子！”
周记眨眨眼表示知道了，心里却在嘀咕：不就是个大贪官？要是等我赚了钱再来，不比眼巴巴来赔脸子吃苦强？
傅清息老远看了半天，只觉得这个周升目光躲闪，行为唯唯诺诺，一看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要不是文章确实出众，原主估计也不会认这么个门生。
原主做事其实还是有可圈可点的地方的，他自己出身贫寒，一路进京赶考吃了不少苦头，要不是当初老丞相被他文采吸引，资助他些许，还不知道他的尸体现在在哪里发臭。
所以他自己也爱挑选些确有才华的人进行资助，这周升不过是其中之一。
傅清息冷眼瞧着，对周升没多大在意，倒是觉得他旁边那小子目光狡黠，若是好好指点一下，勉强也能成点气候。
正值用人之际，傅清息丝毫不介意这些人的小心思，吩咐了管家将泡好的鹰茶端过去，傅清息自己则慢悠悠踱回了寝居。
小子无状，磨磨他的气焰先。
抿了口浓得挂杯的鹰茶，傅清息享受地眯眼，这个世界的人拥有大把灵茶却不自知，给它安排了个恶苦的名头，平白浪费了这好茶。
他这身子极差，每一口灵茶下肚，都能感受到被滋养的舒适，比较之下，那点苦味也没那么难接受。
傅清息喝得开心，被管家引到书房的周升和周记就没那么快乐了。
鹰茶不显色，浓浓一碗茶汤泡出来，还清亮怡然，等半天早就口干舌燥的父子俩毫无防备地一口闷下去，被那苦味刺激得差点哭出来。
“噗！”周记喷出一口茶水，脱口而出：“什么东西这么苦！”
管家矜持地笑了笑：“冬日寒气入体，容易风寒，丞相特地让厨房将府里上下茶水都换成了鹰茶，为大家驱寒。”
周升默默擦嘴，庆幸自己顾着面子没把茶水吐了之余，暗自梗着脖子把这口茶咽下去。也不知道是被恶心的还是被气的，周升眼睛猩红，呵斥周记道：“成何体统！这就是你学的礼仪？！”
“这！”周记找不到形容词，面色扭曲地指着茶杯，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家老爹：“这这这！”
“这什么这！丞相如此体贴，你还不谢丞相！”
周升说完推了一把周记，在管家看不到的地方，瞪视着周记，眼里满满都是火焰。
周记秒懂自家老爹眼里逆子你想挨打吗的意思，捧着茶杯，笑出了眼泪：“丞相大人真是好人，多谢丞相大人体恤。”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笑着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两父子。
要到午膳时间了，他也要去吃饭了呀。
两父子一直被晾着，傅清息已经愉快地搓手准备用膳了。
他刚刚翻记忆才发现，原主爱吃清粥泡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顿顿都是清粥泡菜。
天堂！
这一定是天堂！
傅清息激动得不行。
还有比顿顿都吃清粥泡菜更让人愉快的事情吗！
还有比顿顿都吃清粥泡菜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吗！
不可能！
绝对不会有！
傅清息真实属性曝光，没错他也是个只爱吃清粥泡菜的奇葩。
我常常为了融入这个世界，而跟世人吃一样的东西。
敢问谁能比我更苦。
午膳端上来之后，傅清息忙不迭端起来吸了大大一口粥，又夹了一块泡菜，放在嘴里与粥一起大口嚼碎。
粥中的清甜夹杂着泡菜浓郁的酸辣，让傅清息的眼眶微微变得有些红润，感动的泪水一丝丝含在眼底，他已经美得快要冒出泡泡了。
“老爷，黎欢大人求见。”管家大煞风景，打断了傅清息在美食中遨游的美梦。
黎欢？
那个老是来劝他不要再收受贿赂，认真做好本职工作的老实人门生？
他来干什么，打扰我吃泡菜吗：“不见。”
傅清息挥挥衣袖准备继续吃饭，丞相家就是门庭若市这点，烦死个人。
“老师，我知道您不想见我，所以我自己闯进来了。”老实人门生黎欢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前一秒他还站在三米高的墙头上，后一秒他已经提气在飞下来的途中了。
傅清息见状，拿起杯盖打出去，正中黎欢脚踝。
本该潇洒落地的黎欢摔倒在地，还滑出去两米多远。
第101章 丞相巨贪
黎欢五体投地状摔倒在地上, 人看着有些愣住的样子，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他对自己的武艺极其自信, 但是没想到竟然阴沟翻船摔了一跤, 尤其还是在自己最佩服的老师面前。
感觉心态有点崩了……
他完全没想过自己摔倒是因为傅清息丢杯盖那一下打中了他脚筋，而是觉得自己可能单纯只是抽筋了。
毕竟老师是个弱质文人啊。
傅清息才懒得管他，一口一大块泡菜嚼得满口脆。
好半天黎欢才从自我怀疑中醒过来，拍干净身上的尘土，走到傅清息深深拜下去：“对不起老师, 让您见笑了，不过学生今天依旧是来劝导您的。”
傅清息没理他，自顾自吃泡菜。
“诶？”第一次看到老师在自家吃饭的情景，黎欢看着傅清息面前一碗快要见底的清粥和一叠还有几块的泡菜，茫然得完全忘了委婉：“老师你贪污那么多, 还穷得吃不起饭吗？”
傅清息夹泡菜的手一顿, 按捺住自己额间蠢蠢欲动地青筋：“我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吗？”
“学生知错！”黎欢赶紧道歉。
傅清息见他身上摔得破破烂烂，委屈巴巴地站在边上, 到底是自己理亏，便问了一句：“吃饭了吗？没吃就坐下来一起吃点。”
黎欢摇摇头：“不了老师，我娘子在家炖鸡，得熬一阵, 我是闲不住, 趁这个时间想着再来劝劝您。”
“对了老师, 要不您待会儿上我们那儿吃吧, 大中午的, 您这都吃的是些什么啊？”
“老百姓家都这么吃，你一边来劝我为了黎明百姓不要贪污，一边嫌弃黎民百姓的吃食？”傅清息瞪了他一眼：“做事勿流于表面，枉做虚伪小人！”
黎欢下意识拱手鞠躬：“老师教训得是。”
傅清息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对黎欢吩咐道：“陪我散散步。”
那感情好！
黎欢巴不得多点时间和傅清息相处，在他眼里，傅清息基本算是个十全十能的人，要是不贪污的话就更完美了。
这些独处时间，那都是宝贵的劝导老师一心为民的时间啊！
老师终于肯放下贪污之手认认真真听我讲话了。
然后黎欢被迫听了傅清息讲了一下午的课……
“做事勿冲动，三思而后行，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自己没脑子？”
“什么事情别人一提你就上赶着答应，爹娘都没这么贴心的，你倒是得意得不行。别人说你两句耿直，你还当是什么好词儿不成？傻子似地供着这么两个字，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勇气劝导我。”
“没事多把你背的书都拿出来缕缕，光背下了有用？别人的知识还是别人的！我当初就不该看看你过目不忘收下你，背那么多兵书还跟个楞子一样。”
“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你倒是记得这句话，可你有省过？”
“手还伸那么长来管你老师？”
“你懂个什么！”
傅清息语速缓慢且句句扎心，黎欢又不敢打断老师讲话，默默害怕中痛苦着这次散步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何况老师一聊就拉着他聊了一整个下午，还在惦记锅里的鸡的黎欢第一次有了悔意。
老师这般深明大义，连吃饭也都只吃清粥小菜，他贪污的事情是不是自己误会他了，老师说不要人云亦云，难道是在提醒自己被人骗了？
对啊，老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苦口婆心为他讲那么多为人的道理，针对他自身的问题提出那么多建议，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自己怎么能还去怀疑他。
朝堂上说老师巨贪的人那么多，老师一个人哪里能说得过他们呢，毕竟老师是个弱质文人啊。
傅清息见黎欢的眼神已经飘忽了，才满意地停下：“走吧，随我去书房。”
书房？还要去书房聊？！
黎欢惊恐得连连后退作揖：“不了老师，学生今天耽搁您太多时间，委实不敢再做叨扰，再说今天下午收获良多，我也要趁早回去消化一二，以后再来向老师讨教。”
傅清息笑笑，径直面向书房往前走：“还是跟上吧，今天你耽搁的可不是我的时间，你师兄周升还在书房等着呐，你自己赔罪去。”
黎欢楞了一下：“师兄什么时候来的？我没看到有人来说啊，老师你们是之前约好的吗？”
傅清息：“中午那会儿来的，我本想吃了午饭就过去，不过看你实在不争气，拉着你聊聊，算是把周升父子耽搁了。”
中！午！
“老师你为什么不早说！”黎欢哀嚎，还在惦记鸡的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师兄很可能是饿着肚子来的，而且还带着他儿子一块儿饿着！
我是出门不看黄历的吗。
黎欢发出了和李胜一样的感叹。
“我也没想到一提起来，你毛病那么多。”傅清息笑了笑：“得了，快走吧，你跟了一下午了，也过去喝口茶。”
黎欢面色颓丧跟在傅清息背后，苦中作乐地摸了一把自己已经饿过头了的肚子，暗自安慰自己等会儿好歹还能喝口茶垫垫肚子。
那头周升父子俩离茶水远远的，盼天盼地终于盼到傅清息，正满脸欢喜地迎上来准备私聊，突然看到傅清息背后还跟着个丧着脸的黎欢。
他在这儿干什么！！
谁不知道黎欢狗脾气！当着他的面讨论……
诶？
我不是来行贿的啊。
那我心虚什么。
周升赶紧端正了姿态，跟在傅清息后面。
傅清息进门依旧是径直走到主座坐下，吩咐管家过来换热茶。
黎欢趁人不注意暗戳戳朝管家递话：“傅伯，快点快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