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是有自己娘亲的糖宝呀。
不过师尊教导过她, 面对他人的夸奖, 哪怕是自己不喜欢的人, 也不能不礼貌地无视掉。
所以唐糖歪了歪小脑袋,甜甜笑道:“谢谢老前辈。”
乐柔:“……”笑容渐渐消失。
“噗!咳咳……”正在喝酒的寇扬扭头喷了云祁一脸酒水。
云祁:“……”
清透的酒水顺着曲线优美的下颚骨缓缓滴落,沾湿他的衣裳前襟,不知何时,被云祁紧握于手中的折扇已从中间折断,可怜兮兮地变为两截。
“师弟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
察觉到危机,寇扬连忙扬起一张无辜的娃娃脸,一边企图萌混过关, 一边顺手拿起邻座的帕子就往云祁脸上糊。
“够了, 你拿本尊闺女的帕子当抹布用啊?”万孚黑着一张脸,从寇扬手中夺回那条已然沾满酒水的帕子。
“这不是顺手嘛。”顶着两位,不,是三位长老不善的目光, 寇扬讪讪一笑, 默默地缩成一团,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可惜,场合不对, 即便有那能力,他也不敢乱来,以免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回头被宗主派去哪个犄角旮旯做任务。
那就太惨了。
“收好。”丢了个清洁术,将帕子清理干净之后,万孚才将其递回给女儿。
张明娟顺手接下,低声道谢:“谢谢爹爹。”
“不谢不谢,跟爹爹客气什么呢。”
万孚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慈父的笑容,他伸手将自己桌上的那盘灵兽肉端到张明娟桌上,叮嘱道:“多吃一些,看你这些日子给瘦的,姑娘家家得还是得多点肉才好看。”
话音刚落,万孚腰间一疼,脸上的笑容差点扭曲。
“说什么呢?我闺女怎么样都好看!”
暗地里白了万孚一眼,霓裳若无其事地将手从他腰间缩回,端起酒杯优雅地对着坐在她隔壁的旭日武坊的长老敬了一下,又转头敬了对面的无相岛之人,示意大家喝酒。
因为离得近,或是视线角度比较方便,所以清楚地目睹全程的旭日武坊与无相岛的人恭恭敬敬地举起酒杯,回敬霓裳尊者一杯,然后在她无言的招呼下垂眸喝酒,再不敢多看一眼。
只有端坐在云寒下手处的无觞目光从未远离过这边。
他的目光有若实质,带着几分探究,锐利地穿透无数人群,精准地落在隐于父母身后的张明娟身上。
张明娟本不想理,但那目光存在感实在太强。
她略一拧眉,默然地抬眼与那双漆黑如墨的冰冷眼神对上,双方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一抹熟悉的冷漠,随即又如同被开水烫到一般,瞬间错开。
捏了一块糖糕塞入口中,绵密甜糯的口感瞬间蔓延口腔。
甜甜的味道瞬间冲散心头那点点苦涩,很好吃,难怪糖宝会喜欢。
回去之后就继续闭关吧,她的功法修炼得还是不到家,面对那人,心绪竟还能起波澜。
这一头发生的小小闹剧并无太多人关注,因为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被那向来清冷如月中仙子的乐柔仙子又青又红的脸色所吸引。
在这场宴会上,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乐柔竟是没戴她惯常的白面纱。
没了面纱的遮挡,加之她肤色又白,可不是什么变化都被人给看了个一清二楚了吗?
隐藏于桌案之下的素手紧握成拳,心底暗暗咬牙片刻,乐柔才逐渐平息冲冠的怒火。
她尽量以一种小孩子不懂事的口味对着唐糖温柔笑道:“小姑娘可说笑了,本宫今岁不过千,如何担得起‘老’前辈一尊称?”
乐柔修为堪堪达到炼虚初期,年纪九百余岁,在这个年纪拥有此等修为,已然称得上是天才的存在了。
只是相比起云寒此等天才中的妖孽,还是远远有所不及。
不过她说自己还不算老,这也确实。
至少在炼虚修士所能拥有的漫长寿命中,乐柔这个年纪,还能算得上是年轻人的行列。
但这跟唐糖有什么关系?
她的关注点只有一个,“老前辈比我师尊年纪都大,弟子觉得对您有再多的尊敬之意,都不为过。”
乐柔:……我刀呢?
笑容彻底崩溃。
场中多出了一道隐忍的笑声,紧接着,出现第二道,第三道……
若非还得注意场合,顾忌身份,此时众人真的很想放肆地哄堂大笑。
“锦绣,不得无礼。”云寒不赞同地瞥了唐糖一样,唐糖立马眼观鼻鼻观心,做温顺乖巧状。
训完了唐糖,云寒又转向乐柔,严肃道:“抱歉,小徒顽劣,本尊回去会多加管教,还望乐柔道友莫要怪罪。”
即便再生气又如何,人家师尊已然向着自己郑重道歉了,乐柔也不好再死缠着不放。
她只能落寞地垂眸,温柔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委屈:“小孩子不懂事,乐柔自然不会过多计较。”
白衣美人垂眸感伤,在云寒维护徒儿的强硬姿态下,只能将一切委屈的苦果往肚子里咽,楚楚纤柔的身子似乎有些摇摇欲坠,勾得在场许多人都忍不住起了几分恻隐之心。
在场许多人都知晓,玉封第一美人乐柔仙子所爱慕的,乃是凌云剑宗的宗主云寒。
玄女阁当初也有意顺水推舟,成全了这门婚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面对乐柔仙子的满腔爱慕,云寒仅是冷漠地拒绝,然后转身就走,全然不顾身后美人碎了一地芳心。
不顾即便被直白拒绝了,这么多年来乐柔都从未放弃。
她足足追逐了云寒三百多年,追得整个修真界都知晓这间风流韵事。
许多人都在猜测,乐柔仙子究竟何时才能打动云寒宗主那颗冷硬如石头的心。
或是揣测这段姻缘最终能不能成?
更有甚至,还散播遥远,称云寒宗主所喜并非女子,这才对乐柔仙子这位大美人的主动求爱不为所动。
……
林林总总,各种各样版本的留言都有。
一直到十二年前,突然传出云寒师徒,且唯一的爱徒还是位女弟子之时,整个玉封界的八卦圈几乎被瞬间引爆。
虽然在那场盛大的拜师大典举行之后,众人皆知云寒新收的徒儿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子,且还是一位十星天骄,但也无法阻挡他们八卦的热情。
毕竟这可是数百年来,第一位光明正大出现在云寒身旁的女子。
哪怕是个孩子,那也改变不了这是个母的事实。
如今,身为云寒唯一爱徒的唐糖与爱慕云寒多年的乐柔起冲突,云寒最终不出意外地维护了自己的徒弟,纵使让众八卦人士隐隐有种果然不出所料的既视感。
但同时,也引起了一些自诩‘正义’或是‘怜花’之人的反感。
再如何说,乐柔仙子都爱慕了云寒多年,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该有些面子情。
怎地这云寒宗主如此绝情,不仅辜负佳人爱意,还那么过分地欺负人,实在有违君子之道!
对他人情绪极为敏锐的唐糖瞬间感知到场中出现的负面情绪,且那些都是冲着她师尊而去的,少部分是冲着她而来。
他们似乎……在指责她师尊什么?
杏眼微敛,唐糖突然扭头转向端坐于翟虎身侧的司寇,可爱地冲着人家一笑,以一副崇敬的口吻问道:“前辈便是旭日武坊的坊主司寇尊者吧?”
“正是。”看出小姑娘似乎在玩什么小心思,司寇挑了挑眉,点头应答。
他想看看,她想玩什么花招。
“锦绣久闻旭日武坊绝学武技天下无敌,不知可否斗胆向坊主求个情,请您门下弟子与锦绣一战,相互讨教一番?”
“说天下无敌有些过了,不过你们小辈既然有意,那就相互切磋切磋,正好可相互学习,增长对战经验。”
看出这小姑娘有什么目的的司寇也不恼,还觉得她的提议挺不错的。
正好能借这小姑娘之手教教自己门下那群弟子何为天高地厚,免得整日里仗着天赋高实力强,总觉得自己多了不起,竟然还想为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强出头。
“既要让小辈们互相学习,那我玄女阁也不妨一起加入。”
端坐于云寒另一侧下手处,从始至终都在默默看戏的玄女阁阁主秋葵终于出言,冰冷如月下寒潭的声音一出,全场立马静默。
说起来,这位玄女阁阁主在玉封界内,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不过与身为玄女阁三长老的乐柔以美名传播天下不同,这一位,传出的是凶名!
传闻,其三岁拜入师门,十二岁成就筑基,二十八岁金丹,五十岁元婴……一路走来就是一条天才升级之路。
但仅仅是如此倒还不至于让整个玉封界谈之色变,人人敬畏。
最令世人所惊骇的是,在其结丹之后,她师尊曾为她定下过一门婚事,对方是宿青派的门主之子,同样是一位天子卓绝之辈。
当时几乎整个玉封界都在称赞他们郎才女貌,堪称天生一对。
可惜,好景不长,在秋葵晋级炼虚期之后,有一日,她突然发狂地将其未婚夫与其师妹一齐杀死。
此事一出,几乎惊动了整个玉封界,引起轩然大波。
门主之子无缘无故被杀,宿青派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群人打上玄女阁讨说法。
结果却见玄女阁内横尸遍野,满地鲜血流淌一地,唯独代表着阁主的首座之上,独自端坐着满身鲜血,且不知何时,已然晋级渡劫期的秋葵。
之后的事情具体如何发展的,世人知晓得并不太清楚。
他们只知,玄女阁新任阁主斩杀未婚夫与近半数的同门师姐妹,甚至师门长辈上位。
奇怪得是,其宗门长辈与宿星派,甚至包括凌云剑宗在内的其他大宗门均对此无动于衷。
他们没有将秋葵打成人人喊打的魔头,也并未去讨伐她,甚至还默认她继任玄女阁阁主之位,仿佛那些死去的人根本就从未存在过一般。
世人不知真相,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将秋葵视为洪水猛兽一般的可怕存在,默默放在心底敬畏。
说起来,乐柔还是当年秋葵剑下的幸存者。
传闻她原本也是阁主继任者的有力竞争者,后来被秋葵凶残的一面吓破胆,从此再不敢肖想阁主之位,且在其面前乖得像一只鹌鹑。
今日她敢在秋葵面前如此放肆,甚至还跟个小孩子耍起心机起来。
也不过是秋葵太久没与人动过手,让她有些忘了,她当年是如何一人屠杀近半个宗门的凶残模样,加之现场人多,给她壮了些胆气,这才难免忘形了一点。
如今秋葵一出声,立马吓得乐柔一抖,又战战兢兢地变回原本的鹌鹑样。
其他三人宗门都打算让门下弟子进行切磋,独余一个无相岛不参与也不太好,无觞便也顺势附和,如此四方势力极快地达成提议,甚至还清空大殿中央的场地,准备就让他们在场中进行比试。
凌云主殿的大殿极大,面积堪比外头大广场的一半,即便周围的桌椅占去了一部分地方,但是余下的地儿用于给弟子们做切磋比试之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未免打斗过程中误伤无辜,云寒不仅让人在大殿中央设下防御结界,还命令参与切磋的弟子不许动用灵气,只单纯地比拼武技。
单纯比武技,这个在场的弟子们就没人怕过。
他们都是大宗弟子,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即便是战力最为低弱的法修、丹修等人,那也或多或少都学习过一些拳脚功夫,打个架而已,不在话下。
当然,输赢胜负这种东西,就只能随缘了,不能强求。
这场比试是唐糖最先提议的,故而开场的比试,自然也该由她第一个上台。
她缓缓站起身,先是冲着诸位师门长辈与客人们规矩地行了一礼,随即主动走到大殿中央,又冲着在场的弟子们一拱手,扬声道:“不知那位道友想上来赐教一二?”
唐糖说话的时候,看似是对着全场所有小辈们说的,但她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旭日武坊的几位男弟子身上。
她可还记得,之前,就是这几位对她师尊的谴责情绪最为浓烈。
惯爱记仇的小貔貅表示自己将这些全都记得牢牢的,绝对不会忘记分毫!
唐糖的目光实在太明显了,那几位旭日武坊的弟子想当做她不是在看自己都很难。
当然,被人如此挑衅,他们所有的也只会是不满与怒意,绝对不存在任何想要逃避的想法。
当即,一位身材精瘦,却拥有满身壮实肌肉的男子站了起来,轻巧地跃入大殿中央,对着唐糖一拱手,肃声道:“在下珲阳,还请锦绣道友赐教。”
“在下锦绣。”唐糖回以一礼。
这场比试没有裁判,无人悬臂何时开始。
故而在互相行礼之后,唐糖与珲阳便直接亮出兵器,开战!
旭日武坊之内武修居多,但并不代表其门下弟子并不适用兵器。
例如珲阳,他便使得一手好刀法。
刀势大开大合,勇往直前的同时,也不失灵动敏捷,极难对付。
不仅如此,珲阳的一身肌肉也并非摆设,在双方交手之后,唐糖就发现了,对方的力气极大,配合着那霸道的刀法,一番狂风骤雨地强攻下来,几乎无人能招架得住。
不过刚刚开场,唐糖与珲阳便过了数十招。
且一直都是珲阳在强攻,唐糖在防守,场内不断传出清脆有力的兵戈交驳之声,如同战鼓一般,一下下地敲击在观战众人的心头上,引得他们都忍不住将全幅心神放在关注战局之上。
“司寇你说,这场比试,最终谁输谁赢?”翟虎豪气地一把揽住司寇的肩头,大咧咧地询问对方的意见。
他与司寇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两人感情深厚,此时不过是询问下各自宗门弟子的一场小切磋的结果罢了,他知道司寇并不会在意什么。
果然,听了他问话,司寇仅是冲着他翻了个白眼,道:“明知故问。”
“嘿嘿嘿……”翟虎憨憨一笑,拿起酒壶给双方都倒了一杯酒,示意司寇道:“干杯干杯。”
“不是我说,你们门内这些小子们可该好好教育一番了,这么不成熟,未来可要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