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严维听后,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到:“我也不瞒你,陛下如此看重兑票,为的是抗击匈奴和倭寇。大凉边境常年受两族侵扰,祸患不除,迟早有一天会成大患。”
“精兵法施行以来,大凉的军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但要打仗,国库很可能虚耗不起,所以你的兑票会成为军费很重要的一个来源。”
“我知道了,我会尽全力做好的。”说完,宁砚顿了一会儿犹疑道:“章公,我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章严维颔首。“但说无妨。”
“自大凉开国以来,就一直是重文轻于武,天下万民也都多学文而疏于武。军中官职,大半由世荫承袭,其余从行伍选拔。”
“但大凉除边境之外再无战事,而且也都是以守城为主,所以行伍选拔极少,武将基本上都是高门子弟承袭,我觉的这也是大凉长期以来兵弱将不强的一个缘由。”
“那你的意思是?”
“何不借鉴科举去设置‘武举’,考察兵法谋略,对战武功,以此来选拔将才,充实军队。”
在他原来的世界,武举从唐朝创立,之后一直延续。虽然没有重视文举那样重视,经常会出现时举行时不举行的状况,但毕竟还是一直延续着,可见它还是有它的用处的。
尤其是到宋朝时,对兵法理念的重视已经超过了凭借弓马选将帅,有了很大的进步性。这样选出来的人,文武并重,比一些出身行伍的人更适合为将为帅。
但宁砚对武举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只是有这么一个理论在而已,在大凉能不能行得通,怎么去实施他都不怎么清楚,所以他才用了“不成熟”这三个字。
“你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方法。但要施行牵连甚广,我需要好好想想此法到底合不合适。你回去后,写……”
章严维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小人儿在房间内扫了一眼,看到宁砚时,眼里亮起了光芒。
之后才移开视线,看着章严维说到:“祖父,父亲让我来取《黄石公三略》这本书。”
三年多没见,章友朗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宁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背着章严维悄悄招了招手。
章友朗一下就笑了起来,但到底比前两年稳重了许多,没有直接扑过来抱宁砚,只是站在那里笑。
章严维哼了一声,板着脸道:“我看借书是假,借人才是真吧。”
章友朗还是很怕章严维的,低着头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章严维又扫了宁砚一眼。“还愣着干什么,都来请你了还不过去。”
宁砚这下也笑了,笑呵呵的说到:“那清墨这就告退了。”说完,宁砚就起身和章友朗一起退出了书房。
出来后,宁砚将手搭在章友朗的肩膀上笑道:“朗哥儿,几年不见,我都不知道你长这么高了。”
章友朗有些腼腆道:“我开始和父亲练武,所以比别人都长的快一些。”
“嗯,也稳重了。换作以前,刚才在书房你就扑到我怀里了。”
宁砚的调侃让章友朗红了脸,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反驳。但不可否认,几年不见的些许生疏感在这只言片语之间已经散去。
“走吧,去看世叔和婶姨去。”
“好!”
“清墨哥哥,娘说我有小侄子和小侄女了是吗?”
“有了,一个小侄子,一个小侄女。”
“那我能去看看他们吗?”
“当然啊。一会儿你就跟我回家,我带你去看。再让你秋歌嫂嫂做一桌你爱吃的菜。”
……
第60章
“送走了?”
宁砚看着走回来的随从郭全问道。
郭全微微欠身回到:“已经送走了。”
宁砚舒了一口气, 然后靠到椅子背上捏了捏额角, 无奈道:“这都是今天的第几波人了?”
“第六波了。”
“我都不知道我还认识这么多人。”宁砚调侃的说到。“幸好我现在还只是正四品的户部侍郎, 不然还不知道今天要见多少人呢。”
“大人您现在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谁不知道陛下器重您, 许多人都说您未来肯定会入阁,所以都想着提前巴结你呢。”
宁砚笑着说到:“入阁?我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哪儿来的信心。”说完, 宁砚站起身,指着堂外放的东西说到:
“叫上柴浪和秦贵,把这些东西放到库房里去。”
“是。”郭全应到。
刚等宁砚走出正堂, 准备往后院走时, 秦贵又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宁砚见此, 只能头疼的又走了回去。
“坐吧。”宁砚对进来的女人说到。
微胖的女人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大人, 民妇只是一介草民,怎么敢坐呢,民妇站着就行。”
宁砚也知道阶级这个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见此也就不再说让她坐下的话。“那你有事说就行。”
“大人,民妇是来说媒的。”
“咳咳~”宁砚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是媒婆?那你不知道我儿子如今还不到四岁,女儿就更不用说了,周礼尚且未办, 而且我也没准备定什么娃娃亲。”
媒婆哭笑不得的说到:“大人您说笑了, 娃娃亲民妇可没有说过。民妇是来说您的媒的。”
孰不知宁砚更是哭笑不得。“这玩笑可开不得, 我早已成亲, 如今膝下儿女双全,还用得着你给我说媒?”
“大人,您虽然有正妻,但是一个妾都没有啊。”媒婆笑容满面道。“城北的巨贾黄家有位小娘子,年方二九,生的那叫一个花容月貌。”
“黄家老爷非常敬重大人您的为人,就想将女儿送到您府上来。黄家老爷说了,他愿意用城内的四处旺铺,城外的一座庄子带良田六百亩,再加六十八抬当作嫁妆。”
这样的陪嫁,怕是大多数的官员都会动心,反正就是纳一个妾,又能得人还能得财,这种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媒婆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接到委托后,乐颠颠的就收了钱来说媒了。却不想她实在是找错了人。
“那你有没有认识的三四十岁的妇人?要会做饭的。”
宁砚的一句话让媒婆愣住了,在心里嘀咕到:难道这位大人是那种有古怪癖好的人,不爱年轻的,却喜欢年龄大的?
不过她说了这么多年的媒,什么没见过,别说喜欢年龄大的了,就是喜欢同为男子的都见过,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样想着,媒婆看了看左右,然后压低的声音说到:“大人,有倒是有,就是这个年龄的多半都是成了亲后守寡的人,您看这个……”
“成过亲的好啊。”宁砚说到。
媒婆:“啊?”
“那做饭的手艺肯定不会差。”
媒婆:“啊??”
“你啊什么。”宁砚忍着笑,面上一本正经的说到:“平时家里都是我做饭,但明天我就要去赴任了,所以就想找一个做饭的人,你要是有认识的人,就帮我请一个,钱不会少了你的。”
“啊???”媒婆的嘴张的更大了。做饭?这位大人?难道在这位大人这里阴阳是颠倒的?那这媒还能说成?
“还有,我得提醒你一件事。我夫人最恨别人给我送女人说小妾的。上次有个人要将女儿买给我为婢女,结果最后被我夫人让人乱棍赶出去了,听说腿都被打折了。”
媒婆大张的嘴一下就闭上了,缩着脖子说到:“大人,民妇这就回去给您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说完,也不等宁砚点头同意,就急急忙忙的走了,看那背影,跟逃命的似的,一只手还有意无意的护着自己的一条腿。
宁砚等媒婆的身影消失后,摇头道:“给我说媒?来之前都不会打听打听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秦贵,以后这样的人就不要往家里领了,直接就打发了。”
“小的记住了。”
“还有,今天也不早了,直接闭门,之后不见客了。”交待完后,宁砚就悠哉悠哉的去后院看陆秋歌和孩子去了。
至于白淑兰,随着年龄越来越长,她也日渐开始信佛起来。宁砚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因为他曾经有个老师说过,人有信仰是好事。
只要不是大搞什么封建迷信,佛法还能帮人修身养性,还有助于延年益寿,洞察事实。宁砚自己都有点信佛的。
所以宁砚就专门腾出了一间厢房给白淑兰修了一个小佛堂,在金陵有,回到上元府也有。
白淑兰一天有近半的时间都是在佛堂里度过的。宁砚和陆秋歌有时候也会进去陪着礼一会儿佛。
当宁砚怀里抱着宝贝女儿,腿边趴着宝贝儿子,身边坐着看话本的娴静妻子时,心里乐着默道:
纳妾?那纯粹是给自己,给这个家找不快。他家很圆满,不需要外人来插足。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那位能说会道的媒婆的四处宣扬之下,“河东狮”一词正式产生。
有小儿街头歌曰:
庖厨男儿实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
忽闻河东狮子吼,侍郎掩面心茫然。
史载,一日宁砚听到此儿歌后,说了一句没人能听懂的话:吾竟取龙丘居士而代之耶?
龙丘居士是谁也成了后世之人一直探寻却无果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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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宁砚上任之时,正好是双日上朝的日子。时隔三年多,宁砚再次站在了太极殿的地上,不同的是,他的位置又往前挪了挪。
不过五六年的光阴,他就从文官队伍的最末尾到了如今中前方的位置,还是一个能影响天下财权的位置。
因为皇帝还没有到,所以有的官员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小声的谈论着政事。宁砚也就和温梅芷聚在了一起小声的谈论起来。
“你上次和我说的针对部分穷苦之人可以免除田赋的事情,我已经得到了内阁的准许。
接下来我准备先在上元、隆德、河间、大定四府先进行施行,如果行得通的话,再禀明陛下和内阁,再行全国实施。”
“嗯。”宁砚点了点头。“到时候监察必须要到位,不能让一些不需要免赋的人钻了空子,富裕之家却成了免赋的穷苦之人。”
“这点我清楚,你放心。”
宁砚轻笑道:“虽然田赋司是由我提议设立的,但却是在你手里壮大的。说实话,如果我没被‘赶’到金陵去,继续任大司卿,说不定田赋司还没有这般光景呢。”
温梅芷看着他抿唇道:“你妄自菲薄了。”
“你也小觑自己了。我敢说,换成在场的这些人坐在你的位置,没有几个人,甚至没有人能比你做的好。”
温梅芷凝视宁砚片刻,吐出了一句话:“因为我是温梅芷。”
宁砚接到:“独一无二的大凉奇女子,温梅芷。”
“世间知吾者,唯你一人耳。”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我听章公说陛下有意把田赋司彻底从户部彻底独立出来,还准备提升大司卿的品级?”
温梅芷轻轻点头。“陛下却又此意。户部权柄太重,陛下有意用田赋司将户部的一部分权力分出来。
欲在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五寺之上再添一寺,是为田赋寺,大司卿改称田赋寺卿,总领田赋司。”
“如此你我就又同品了。”宁砚乐道。
“确是如此。”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听到了太极殿外响起的“陛下驾到”的声音后,便各回自己的位置。
分开时,温梅芷提醒了宁砚一句:“今天的早朝恐怕不会太安宁。昨夜有人为告御状,留下一本折子之后,一头撞死在了皇宫门口。”
宁砚怀着心思回了自己位置,在看到沉着一张脸的萧旻走上丹陛后,宁砚就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小了。
“吏部尚书何在?”萧旻低沉着声音问道。
被点名的吏部尚书心惊胆战的站了出去,躬身道:“臣在。”
“户部尚书何在?”萧旻又点了一个人。
“臣在。”
两个字刚落下,丹陛上就扔下了一本奏折,砸在了两个人的身前。两个人心里咯噔一跳,纷纷跪了下来。其他人也都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息怒?!你们让朕怎么息怒?!”萧旻大怒道。“葛舒昌,你身为吏部尚书,考察天下文官。朕与内阁器重于你,将考察法与你施行。结果你做成了什么样?!
潼川府太守梁鸣,审判史曹邢,两人合谋,卖潼川官仓之粮以谋私利。潼川大震,理应上报朝廷,开仓放粮。结果两人为了不让仓中余粮不足实情暴露,便隐瞒灾情,拒表朝廷。
把守府路,严禁难民逃难,封闭言路,禁止灾情上达天听,任由灾民自生自灭,导致饿殍遍地,尸横山野。如此二人,去岁考察,你给出来的评价居然是‘善’,你的脑袋是干什么用的?!
还有你康尤毅,你身为户部尚书,总管天下粮仓,潼川府正仓、转运仓、太仓、军仓、常平仓、义仓六大官仓你从来没有发现过异常吗?!昨夜要不是有潼川忠吏以命觐见,这件事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整个太极殿寂静一片,许多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尤其是被点名骂的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脸都贴在地上了,生怕萧旻大怒之下摘了两个人的脑袋。
也无怪乎萧旻如此震怒,潼川府与成都府合为川蜀,享有“天府之国”的美誉,诸葛武帝隆中对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