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临煊接过飞鹰递来的一把小毛刷,慢慢地扫落那石碑上的泥土,显示出全篇的文字来。
看完便面无表情对飞鹰道:“这都是朕玩剩下的了。”
飞鹰忍不住一笑,马上又在盛临煊寒凉的眼神注视下,收敛了面上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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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身边人
盛临煊将手中的小毛刷一扔便站起身来,取出汗巾边擦着手边问飞鹰:“这痕迹,可看出什么来了?”
“回皇上,属下等人已经勘察过,这碑倒是看着时日长远,但那上面的文字即便再如何伪装,也能看出是近期所刻。”
飞鹰又指着那两棵植物道:“还有这两棵俗称‘美女蛇’的植株,经查验其根部黏连的少许泥土,便可看出应是从别处移栽过来的,那少许泥土与围场内的土质并不一致。”
“嗯,”盛临煊点点头,“此人用心险恶,手伸得也够长。”
飞鹰斟酌着道:“要做成这样的手笔而不使人察觉,定有围场中人相帮。”
“呵,”盛临煊冷哼一声,“给朕查,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关心朕的后宫嫔妃,若大盛的兴衰真的系于一女子,那朕这皇帝也不必当了,趁早让贤了罢。”
闻听此言,在场众暗卫皆噤声低下头,飞鹰也不敢接话。
盛临煊绕着那石碑踱步,走了两圈,便吩咐另一暗卫道:“把那两棵‘美女蛇’与这石碑都起出带走,将此地恢复正常样貌,至于围场内外则再巡视一遍,若无异状,明日春蒐大会便如期举行。”
那暗卫忙应道:“属下遵命!”
看完了这头的情况,盛临煊便当先走出,牵住马缰绳,招呼飞鹰与他同行:“飞鹰随朕来。”
两人牵着马匹在平原上慢走,盛临煊沉默了半晌,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飞鹰思量片刻,才道:“巫蛊之案过去,纯皇贵妃紫薇伴星的名号已经响彻前朝后宫,想必那人也是因此忌惮,才会想出来这样妖言惑众的拙劣手段,想要动摇纯皇贵妃的地位。”
盛临煊勾勾唇,露出一丝凉薄的笑道:“朕原以为之前种种,已经足够震慑众人,倒没想到这些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如今这样的法子也使出来了.....”
飞鹰便道:“您今年取消了大选,皇宫内外又都流传着皇贵妃专房独宠的传闻,难保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盛临煊自然也知道,不管他为沈珺悦做了什么安排,只她一日不能孕育皇家子嗣、坐上皇后之位,便一日都会有人想要将她拉下来,且这样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他自然可以乾坤独断地直接将沈珺悦封后,但他能做到堵住朝臣的嘴,却堵不住悠悠众口。若是因为他的宠爱将沈珺悦封后,对她的名声其实并不好。
如今民间已经有皇帝盛宠皇贵妃的传闻了,若今日发现的石碑之事传扬出去,再有人煽风点火在民间散播些谣言,一个不好,沈珺悦便会被冠上祸国妖妃的名头,遭人攻讦诟病,那日后再想将她扶上后位母仪天下,便会因不得民心而路途艰难了。
盛临煊眼眸黝黯,眸中有如风云翻涌,冷冷道:“这些人前赴后继,想来还是朕太过宽容了,做得还是不够啊——”
飞鹰见他神色,便知这事又触犯了他的逆鳞。如今与那位纯皇贵妃相关的事情,便没有一件是小事,谁叫成徽帝上心呢,便是小事也得当成了大事办。
而他们这些手下人,首要就是为主子分忧解难。飞鹰正色道:“皇上放心,此事已有了眉目,很快便能查出是何人所为。”
盛临煊没有应声,看着远处的穆栏山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才收回目光,扯住缰绳上了马,对飞鹰道:“走,去那日郑婕妤受伤的陷阱处瞧瞧。”
主子处事跳脱,飞鹰反应也快,忙上马跟上。
事发地在平原与山林边缘,那日郑婕妤遇险时正当盛临煊在附近,救起人后他便立刻让飞鹰带领暗卫细查,不管是陷阱还是周边,暗卫们还捡到了几样应是郑婕妤一行人仓皇中掉落的物件。
那陷阱便是普通捕兽陷阱,只是大概是时间仓促又兼要避开人耳目,故而那坑挖的并不宽也不深,底下伤了郑婕妤的尖竹也布得稀拉,可见布置的人并没有一定要伤人性命。
大概只需要弄出些动静,引人来了便好。
联想到春蒐那个不成文的规矩,盛临煊不得不怀疑,他遇见郑婕妤之事绝非巧合。
盛临煊眼眸一闪,转头对飞鹰道:“你也知道,依照习惯,春蒐大会第一日,朕是必要猎白狐的,而围场内这片区域便是狐狸等小动物常栖之地,故而围场内但凡有些经验的都知道,朕应当会走怎样的狩猎路线。”
“确有可疑。”飞鹰附和道:“那日事发的时机太过巧合,属下也曾疑心,只不过......”
盛临煊看他一眼,“只不过什么?直说便是。”
飞鹰便拱手道:“属下昨日也是亲眼所见,从郑婕妤流血的情况猜测,娘娘的伤情应该不轻。后来又观察这陷阱,虽竹节分布不密,但是人掉落之时没个防备,身位略歪些、又若倒霉些,就此伤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故而属下认为,此计应不是郑婕妤娘娘自个儿以身犯险使出来的苦肉计。”
盛临煊沉吟着点点头:“你所说,朕也有想过。”像这样不可控的事件,又是伤及自己,那女人大概疯了才会拿这种法子来搏宠。
那么不是她,又是谁呢?此事处处透着古怪,出事的郑婕妤引来了他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从结果来看,郑婕妤很大可能只是鱼饵,促成此事者另有其人。
盛临煊又问及后来捡到的物件:“那遗落的香囊与珠钗等物,可有问题?查出是何人所有了么?”
飞鹰想到手下人调查到的内容,也有些替成徽帝头痛,也更加觉得,女人多了,真不是好事。
他回禀道:“皇上,那香囊与珠钗表面上看来皆无可疑之处,但是微臣手下人之中有擅于嗅味辨药者,据他所查,那香囊内所装草药极其容易招引来蛇虫鼠蚁,而那珠钗的花心处也被人做了手脚,那上面洒了易招惹蜂鸟的花粉。”
盛临煊将目光缓缓落在飞鹰面上,挑了挑眉。
飞鹰抬眸看着他回到:“据私下查问,香囊是丁容华所有,而珠钗,则是郑婕妤身边大宫女的。”
盛临煊撇撇唇,淡然道:“既如此,也不必顾忌她们的身份,该怎么查便怎么查,只不要闹出动静来便是。”
这便是不管是不是宫妃,只要牵扯进来了便要查问个清楚明白了,有盛临煊这句话,他们办起事来倒真的方便许多,飞鹰沉声道:“遵旨!”
看过了一圈,再没有其他可疑的,盛临煊吩咐此处值守的暗卫:“将竹节全部拔出,把坑填了。”
看看天色,便对飞鹰道:“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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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临煊回到行宫时,沈珺悦还在郑婕妤那边未归,盛临煊便自去了书房批阅奏折。
不多会,李荣便进了来,只是站在一旁却又不说话,神情有些犹豫。
盛临煊早便察觉他的不对劲,只是他批阅奏折时习惯于一气完成,不乐意被人打断,故而李荣不开口,他也便没理会。
直到停笔暂歇的时候,他端起茶碗,看李荣还是不说,便主动出声问道:“到底何事?”
李荣反被他这声儿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赶忙赔笑道:“奴才该死,扰了皇上正事......”
盛临煊最不耐烦他这样子,摆摆手斜睨他道:“你这杀才,又有什么混事,要说便说,不说便出去,别在朕跟前杵着碍眼。”
被他一通教训,李荣诚惶诚恐地生受了,把心一横道:“皇上,不是奴才有事,是纯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说有事——”
“混账!”盛临煊面色沉了下来,冷声喝骂道:“既是皇贵妃那边有事,你还在这吞吞吐吐作甚?!还不赶紧道来!”
李荣被这么一吓,立马跪下道:“哎哟皇上,您听奴才说完呐!不是皇贵妃娘娘有事,是她身边儿的大宫女来了,那宫女说有事要见您!”
盛临煊眉头皱起:“皇贵妃的宫女要见朕?不是皇贵妃那边有事?”
李荣磕了个头道:“诶,奴才问过了,并不是皇贵妃娘娘有什么事让她传达,是那宫女儿自己要见您,奴才问她什么事也不说,就是坚持要见了皇上的面儿亲自跟您说......”
他抬起头,苦着脸道:“因皇贵妃娘娘此时又不在,这事儿不合规矩,故而奴才不知该不该禀告......”
盛临煊第一时间便想,难道那宫女趁着沈珺悦不在想要爬床邀宠?他眼中顿时闪过杀意,脸色也十分冷漠,“宣进来。”
染紫走进书房中,端端正正地跪下行礼,感觉头顶的目光冰冷而锐利,让她原本就紧张的心情又添了不安。
盛临煊经常与沈珺悦腻在一处,她身边四个大宫女,自然也都认了个眼熟。从染紫进来,他便认出此人是她当初从颐德避暑山庄中带回的,不免思量道,这半路成了主仆的,大概对主子的忠心也有限吧?
因了心中先入为主的偏见,问起话来便一点不客气:“是你要见朕?”
染紫听着上首成徽帝的问话,努力稳住声线回道:“回皇上,奴婢有要事禀告。”
“哦~?”盛临煊眯了眯眼,坐直了身子问道:“何事?”
盛临煊看着跪在下方的女子,她穿着打扮都与其他宫女一般无二,长相也并没有出挑之处,自进来后的举动他也看在眼里,心中也觉得她大约并非要行勾引之事。
染紫安置在地上的双掌收握成拳,跪伏下身子颤声道:“有人要害纯皇贵妃娘娘。”
第95章 下毒手
盛临煊脸上表情沉淀下来,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沉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荣在一旁也未曾料到染紫再三求见成徽帝要说的是这种事,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她。
染紫不敢抬头,一直保持跪伏的姿势,闷声道:“奴婢知道,但是此事事关皇贵妃娘娘安危,奴婢不敢不报......”
“抬起头来,”盛临煊看着下方极力保持镇定的宫女,见她在自己目光打量下虽然忐忑但也不至慌乱的表现,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道:“说吧,何为有人要害皇贵妃?”
染紫顿了顿,目光平视前方,边回想边道:“昨日在围场,有人撞了奴婢一下,趁乱时将一个银锁跟一张纸条塞给了奴婢。”
“银锁与纸条?”盛临煊坐直了身子问她:“纸条写什么了,东西可都带来了?”
“在的,奴婢一直随身携带。”
染紫忙从袖袋中掏出用帕子包裹住的东西,交给李荣。李荣接过,打开那帕子,看着东西无异,才转呈给成徽帝。
盛临煊展开那纸条,上面写着:酉时末行宫北院见。
他眉峰一动,放下纸条,又拿起那银锁反复观察,见它也只是个做工普通的银制锁头,并无奇特之处,便问道:“这银锁,又是何道理?”
染紫咽了咽口水,眼中透出悲凉,声音压抑:“是奴婢家中侄儿满月时,奴婢亲手给孩子戴上的......”
盛临煊目光一凝,瞬间想到了什么,“说吧,昨夜酉时末,你可去了行宫北院,见了什么人,后面又发生了何事,都一并说了罢。”
染紫又磕了个头,“因那纸条写着酉时末,那时正是晚宴时间,故而昨晚奴婢便寻了借口没有随侍皇贵妃,待到时间差不多时,便去了北院。”
她抿抿唇,继续道:“奴婢去到后,又等了片刻,才出来了一个戴面具作太监打扮的宫人。那人直接对奴婢道,奴婢的家人都在他主子的手上,如果奴婢不想家里人有事,便要乖乖听他们的话......”
盛临煊声音冰冷:“他们要借你的手对皇贵妃做什么?”
染紫忍着心酸,又摸出一个小小的精致的胭脂盒子,举过头顶回道:“那人说知道奴婢擅于妆扮,然后便拿出这盒胭脂,说让奴婢想办法每日都将这个给皇贵妃用。”
盛临煊一个眼神,李荣就马上过去接了那胭脂盒子呈给他。盛临煊拿到手,只觉这东西与他平日在沈珺悦梳妆台上偶然所见的胭脂也并无不同。
他打开盖子,里面便是水红色的胭脂膏体,凑近了嗅闻,也是淡淡的鲜花味道,光这样,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但他知道,能让那人费那么大的功夫将东西送到沈珺悦身边人手上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寻常物件。他阖上盖子,将胭脂盒子放到一边,问染紫道:“除了这个,那人可还吩咐了你什么事?”
“没有了,”染紫摇摇头,想了想又道:“那人似乎十分熟悉奴婢或咱们宸福宫中事务,确实皇贵妃娘娘的妆发素来由奴婢经手的多,可是外人应当不知道才是。”
像这种事情,有心人稍微打听便能知道了,倒构不成什么线索。要说宸福宫中有内鬼......自出了华容道事件后,整个宸福宫早已被盛临煊上上下下清查过,乃至于后来分配的宫女太监每个人背后有没有其他人,也都尽在掌握。
盛临煊一手搁在桌上,食指与中指轻叩桌面,沉吟了片刻才道:“你当时与那人如何说的?一一道来。”
染紫眼眶渐渐蓄了泪,回道:“对方以家人相挟,奴婢当时不得不暂且应下,那人又落了几句威胁的话,嘱咐奴婢不得将此事泄露,否则不止奴婢家人死无全尸,奴婢自己也必定不得善终。”
“哼!”听到这里,便是盛临煊也忍不住气怒道:“此人在朕眼皮子底下便敢如此狂妄,大放厥词,实在可恶!”
染紫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奴婢起初还想与他抗辩,只是那人十分狠辣,奴婢不过质疑两句,他便说奴婢无需知道,只说那个银锁便是凭证,若奴婢不信的话,可以将我娘的遗物与侄儿的一根手指一起送来......”
想到当初只见过一面的襁褓中的小侄儿,染紫便是心中对兄嫂有多少不满,可对那无知无觉的小小婴儿,也实在狠不下心完全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