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切有可能的势力,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郑越却无忧无虑,如他答应风秋的一样,在第三支舞跳完前,画完了小像。
他对自己画的十分满意,风秋接过他的画,见他竟然真画了个男装的自己倚在塌边饮酒。这个郑越竟然是个写实派。而郑越也守诺,依约将画送给了风秋。
郑越还道:“如果哪一天,姑娘想要画像了,还请务必前来寻我。或者你给我个信,我亲自去也是行的!”
陆小凤闻言,好意提醒:“你是潼关的主簿吧,贸然离任可不太妥当。”
郑越似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个小官,他也爽快,直接说:“届时辞官便是!”
风秋想想:“也对。”
陆小凤:“?”我当年请你去给薛冰画像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郑越好客,原本两人该在郑越处用过晚膳再离,但军中守将宴请贵客,请潼关诸员作陪。郑越官虽不大,但家族在潼关颇有影响力,自在宴请名单之中。他原不想去,但又不方便得罪守将,只得同风秋两人请罪,千叮万嘱两人从西夏回来了,一定要再往做客。
陆小凤:……我看你不是想让我来,你只是想再画一次江枫。
风秋这会儿倒是还挺喜欢郑越了。郑越这人瞧着胡闹,但为人却是赤城单纯。她应允了下来,郑越方才欢欣鼓舞地走了。
风秋目送郑越离开,对陆小凤道:“你觉得守将在宴请谁?”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小侯爷吧。”
风秋道:“那方应看应该晚上是回不来的。”
陆小凤顺便接口:“我们不如也去喝酒,你等我从郑越这儿再搬一坛葡萄酒走。”
风秋接口:“我正巧有两个琉璃杯子,咱们去潼关的孤烟楼。”
陆小凤惊讶:“你还知道孤烟楼?”
风秋笑了声,她看向陆小凤不说话。
陆小凤惊极了:“你家连乐坊都开了!?”
风秋:“嗐,这话说的,扬州乐伎的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开个乐坊有哪里奇怪了?走,我记得我以前来潼关的时候,是收到一套琉璃杯搁那儿的……”
于是到了潼关的第一日。
方应看虽知风秋他们到了,但出于他的计划,他在将军府中吃宴,便没有去见这两人。
而风秋和陆小凤呢,巴不得方应看晚出现些,让他们暂时不用进使臣的笼子,两人也高高兴兴去吃酒了。
唯有一件事出了些意外。
陆小凤喝多了,风秋不得不将他暂时扔在孤烟楼,她则一个人慢悠悠地往驿馆走。
风秋喝的也不算少,眼眸虽然瞧着清亮,但脸颊早已泛出了红晕。
此时已是深夜,周遭只有打更人的声音,她骑马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慢悠悠,因着酒意倒也不觉得冷。
只是就在她行至拐角,一匹雪白骏马从街角猛然跃出,主人在夜间策马扬鞭,显然也是从未想到这会儿拐角还会有人打马而来——!
风秋已在第一时间勒马相避,只是马虽避开,但仍受了惊。
她的这匹马本就是驿馆的普通红枣马,一惊之下,更是不受风秋控制地拔蹄狂奔。风秋的酒意在这刻醒了个干净,她连忙勒马训停,但受惊的马哪有那么容易停下!
就在风秋庆幸还好这会儿是夜里,街上无人的时候,她忽听得一声叫喊,只见那闯祸的行人已下了马,正对她道:
“小兄弟,你别动!”
风秋:……我不动等着被摔?
她施以巧劲,双腿夹紧了马腹。驯马这点小事,她还不是江枫的时候就熟的不能再熟了。退一万步,里飞沙她搞不定,她还搞不定一匹红枣马?
那行人见风秋仍在马上,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劝,当下足间一点,从白马背上跃起,伸出的手便要从红马的背上爪下风秋!
可风秋呢?
她勒停了马。
锦袍的青年的手抓了空,顺力一个侧翻落在了风秋的旁边。
一双黑眸在月色下微闪,他抬眸瞧见了风秋。
风秋一袭劲装,但从装扮来看,倒是要比这锦袍的青年瞧着更像个“小兄弟”。风秋一手安抚着马,一边顺便去瞧了眼这惊马的罪魁祸首。
来人锦袍玉冠,姿容俊美,一双黑眸眼角上挑,含笑的唇角无端生出三分情意。此刻他已瞧清了风秋,眼中的艳色一闪而过,在这夜色中弯起唇角笑道:“原是位小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方应看比起原著要洗白一丢丢,毕竟有大李在,以他的本性,很多事情就不会去做了。所以可能人设还要偏一点《逆水寒》里的方应看=。=
昨天评论好少哦呜呜呜呜,不过和大家说一句,那位读者朋友说她车在写了!
明天请假,咕咕咕。
第62章
“小姑娘?我可不是小姑娘。”
夜风有点凉。
风秋骑在马车, 垂眸看了一会儿马下的青年, 侧过头去没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背上驯马而惊出的冷汗被夜风一吹, 无端发冷。风秋原本是想着早点回去休息,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应对方应看,可她如今晃了晃脑袋,又低头细看了眼站在自己马下的人, 语气里透着疑惑,轻声问道:“方应看?”
原本青年只是含笑立着, 风中忽传来这么一句带着点儿酒香的话,让他的眼里极快的滑过了诧异。
潼关作为中原咽喉,惯来多兵少民, 所以走在潼关的外乡人总是很容易被认出。方应看并没有更改自己的装扮, 风秋能一眼认出他不奇怪,就好像他在风秋开口的那一瞬,也能确定她的身份一样。
也只是一夕的功夫, 青年嘴角笑意更甚, 他瞧着风秋,礼尚往来般一语点破了对方的身份,说:“江枫。”
这锦衣玉冠的青年正是方应看。他赴宴归来, 驿馆的手下通知他风秋已至, 回去时跑马方才快了些。
对于方应看个人而言,风秋这个神侯府的人与神侯府的另外四个都不同。神侯府的四大名捕代表的是诸葛小花为首的一方势力。而风秋一人,却同时代表了神剑燕南天、金风细雨楼、江南商会, 甚至是当朝幕后的掌舵者“李无忌”的势力。
方应看从没有见过能周旋于这么多方势力的人物,这让他对风秋生起了好奇。他与李无忌之间是有交易的,两人的合作可以说是各取所需,本身并无信任可言。方应看也觉着李无忌这人虽瞧着正派,但骨子里和自己是一类人,不过是他坦然的选择接受私欲,而李无忌却选了所谓的“大义”罢了。除此之外,方应看认为他和李无忌应该都是一样的,比如说——不会有真正信赖的人。
李无忌清楚方应看是把双刃刀,所以尽管有诸多不放心,他仍然没有派任何其他的人随他一并出使西夏。因为他清楚,以方应看的能力,若是这人立场不足够坚定——出使前人或许还是李无忌的,出使后大约就会成了方应看日后对付他的刀了。两权相害取其轻,李无忌干脆就什么都不给,只让方应看自己去,只要一个“三方断盟”结果,至于这个结果之下方应看会留下多少后□□管,他都不去管。
这是一场他们两人之间的无声较量。
方应看原本是这么认为的——直到李无忌书信,送来了副使“江枫”。
风秋在江湖中起到的平衡作用已不用赘述,对于李无忌而言,她绝对是一颗不到最后关头决不可轻易损毁的棋子,这样重要的一枚棋子,他不藏好也就罢了,竟然还直接给送了过来——甚至颇为可笑的附信一封,说什么朋友找朋友,请他帮个忙。
李无忌是不知道“江枫”的重要吗?若他眼光狭隘到如此地步,方应看也就不会暂屈其下了。
那是李无忌足够信任“江枫”,认为她绝不会背叛他吗?这样的推测更令人发笑。
方应看于潼关接信等待,心中慢慢浮出的想法是“江枫”的身上或许有什么秘密。李无忌或是握住了这个秘密,所以笃定江枫不会背叛。朝中如今已是他的天下,李无忌被成功遮住了双眼,太自负了,认为这个秘密只会被他握住,旁人寻不到,所以才这么大胆的送来了江枫——若是他能在这趟行程中找到这秘密,那“江枫”便能为他所用。
他原本是这么计划的。只可惜计划出了点意外。
方应看没能在驿馆与这位名动江湖的“少楼主”相见,他在三更半夜宴饮归来后,惊了她的马。
这场景若是略换一下,又或者这位江少楼主没那么逞强,无疑是一场救美的良好开端。只可惜美人不需旁人相救,她不仅稳稳的坐在马上,还能从马上往下瞅着自己。
这么被人□□裸地打量着,于方应看也是颇为新鲜的经历。
于是他主动接了口道:“江姑娘似乎饮了酒。”他略靠近了些,一挑眉道:“醉了?”
风秋眼睛是亮的,她看了方应看好一会儿,让方应看觉得她似乎没有喝酒。因为一个喝了酒的人,眼睛不该这么亮。
方应看眼波微动,他说:“今日是我莽撞了,也未曾想会与姑娘撞上。”他笑了一声,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显得十分温和,“不知姑娘是否愿意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风秋仍在马上看他,过了会儿,像是终于看够了,她慢悠悠地回过了头,也不知是在回方应看那句话,又或者干脆的只是接自己先前一句,慢吞吞地道:“明天见。”
说罢,她便又夹了马腹,滴滴哒哒重新走回了官道上。
方应看:“……?”
夜风寒凉,将打更人的声音都模糊了。寂静的夜里,青年笑了一声。他懒洋洋地重新骑上了白马的马背,黑暗中有人影浮现,开口问道:“侯爷,需要盯着她吗?”
方应看想了想,说道:“不必了。盯不住。”
黑影以为方应看在质疑他的能力,低声道:“属下愿尽力一试。”
方应看瞧着那慢悠悠的背影渐行渐远,方才说:“你瞧见她的脸了?”
黑影闻言一怔,连自己都未发觉声音紧了起来,他道:“属下不是——”
方应看低声道:“有这样一张脸,没入宫,没毁容,甚至还能在江湖里头行走尽十年。”他似笑非笑:“你拿什么盯?”
黑影怔住。他单见风秋骑在马上瞧着弱不禁风不谙世事,却忘记了去多看一眼她腰后的刀。
方应看拊掌笑道:“这也才有趣,若你当真想要试试,不妨追上她,你看她是什么反应。”
黑影道:“能有什么反应,她醉了。”
方应看不置可否,只是眼露期待。
黑影明白了方应看的意思,他再次融进了影子里。方应看动也不动,他就这样瞧着前方远行的姑娘。
紧接着,他看见了流星。
刀如流星。
血的味道顺着风飘到了街角。
方应看瞧见了黑夜里的那双眼睛。
那眼睛让他想起幼时在山中遇见的野狼。那头野狼于冬季觅食,已是饥肠辘辘,姿态却傲慢得近乎美丽。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里盯着他,亮得几乎能照出他自己,令人受到蛊惑,不仅逃不了,甚至要探出手去——
方应看的眼珠看向右边,他对着黑影道:“你看,我提醒了你。”
黑影的右臂添了一刀深可见骨的伤口,若非出刀人收下留情,想必他在暴露的那一刻就会被斩落右臂。
黑影不敢言语。
夜还是很安静,打更人的声音近了。
他走过了拐角,闻到了些腥味,他有些奇怪,可四下张望,也只瞧见了一匹白马悠闲而过。
打更人手中锣鼓再一响。
四更天,夜将尽。
第二日,陆小凤精神抖擞地从孤烟楼回来了,风秋却有些倦怠。
她算是能喝的,就算不幸喝得再醉,也能多少保持理智。只是葡萄酒这东西她实在是喝得少,以至于昨晚没什么反应,今日清醒了,反而有点头痛。
陆小凤对此的建议是:“多喝几次就好了。”
风秋:“……我选择喝汤。”
于是就在风秋喝汤的功夫,陆小凤在驿馆里晃了晃,回来和风秋道:“方应看应该回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去和他打个招呼?”
风秋咽下汤,擦了擦嘴角后回答陆小凤:“我已经和他打过招呼了。”
陆小凤惊讶:“昨天晚上?是他在等你还是你在等他?”
风秋:“……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路上碰到了,就打了个招呼。不过当时我有点醉意,也不好和他说太多,点了个头就走了。今天应该是要正式见的。”
陆小凤说:“那是你敲他的门,还是他敲你的门?”
风秋:“……你问倒我了,李无忌出门前和咱们讲的礼节你还记得多少?我先声明,我就记得出使西夏的那部分。”
陆小凤道:“我记得是记得,但他好像没和我们说要怎么和方应看相处。”
风秋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喝空的汤碗,好一会儿道:“不然你去敲他的门?”
陆小凤正要说什么,风秋的屋门先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个娉娉婷婷的姑娘,瞧着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相十分清甜可爱,令人瞧着便心生怜爱。这样可爱的姑娘,哪怕是放在京中,也该是受无数人追捧的,可她却作着丫鬟的装扮,朝着风秋恭敬地行礼,传话道:“江副使,侯爷回了,若您得空,还请正厅一聚。”
风秋点了点头,起身便要跟着去。
可她起身了一半,又坐了回去,对那姑娘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去。”
那姑娘传完了话回了,陆小凤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有话要和我说?”
风秋含糊道:“不是,只是我忘了件事。”
陆小凤追问:“什么事?”
风秋道:“我得换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