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未婚夫权倾朝野——青帷
时间:2019-12-06 08:28:49

  像是后背被捅了一刀的背叛。
  赵常乐摇了摇头,将那种奇怪的情绪暂时按下,疑惑问,“你既然是我夫君,为何我又叫你哥哥?”
  她反驳的样子非常认真,让公子息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哥哥妹妹,是情趣啊。”
  他声音莫名带了些哑,赵常乐听出了别样意味,却并没有害羞的感觉,反而有些……抗拒。
  记忆或许能失去,但情绪却固执的保留了下来。
  “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我家世如何,父母何在,好友呢?我今年多大,何方人士,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何在船上,我们要去哪里?……”
  问题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出来。问罢,瞪圆一双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公子息,等他的回答。
  虽然这个名叫“息”的男人说他是自己的夫君,可赵常乐并没有傻到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地步。
  任谁一醒来失去了所有记忆,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男人,也会立刻警惕起来的。
  公子息却并没有在她咄咄逼人的问题里生气,反而看着她,慢慢浮起了笑意。
  笑意很浅,在他狭长眸中荡漾,带着深深缅怀之色——
  这才是他的笑儿啊,从小被宠爱着长大的公主,问起话来带着天生上位者的咄咄逼人。
  而非那个重生之后委曲求全的她。
  公子息将准备好的话术说了出口,
  “你父母早丧,我与你青梅竹马长大,三年前成亲,今年你十八岁。”
  按照赵常乐死去的年纪来算,她确实是死在十八岁那一年。
  “我们如今在大江上,准备一路乘船出海,去往东瀛。”
  “东瀛?”
  公子息点头,“那是海外的一个国家,听说风景颇是秀丽。”
  赵常乐皱眉,“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东瀛?”
  公子息闻言,似想起了什么,眉间染上忧愁,但很快将烦忧隐去,只道,“我在中原做了些事,如今处境不算好,所以去东瀛避难。”
  他语焉不详,赵常乐半信半疑。
  这时江面上起风了,吹动赵常乐的长发,与长及脚踝的素白中衣。
  公子息忙脱下自己的外袍,伸手欲给赵常乐披上,赵常乐却警惕的后退了一步,仿佛他是什么登徒子。
  公子息披衣的手悬在半空,末了苦笑,“我是你夫君啊,替你披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垂眸,似有些难过,“笑儿不愿亲近我吗?”
  他怅然若失,却又强行笑了笑,“也是,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个陌生人;可于我而言,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一时半会改不过来自己对你的亲近。你若是因此觉得唐突了,只管骂我便是。”
  说罢垂下眸来,黯然的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下示弱,反而让赵常乐忽然生出一股愧疚来。
  设身处地而论,若是她有个相爱三年的夫君,结果夫君忽然失忆,将她当作陌生人一般防范,她心情怕是也很难受。
  赵常乐眨了眨眼,
  “那个……我不是故意要疏远你的,可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们之前感情多好,我都不记得。”
  谁知面前夫君忽然上前一步,握住赵常乐的手,“你不记得我们的过去,没关系,我们日日相处,你总能知道我的心意。”
  他将赵常乐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好笑儿,只要别拒绝我,别离开我就是了。”
  赵常乐犹豫了片刻,试探道,“那……我尽量。”
  主要她失忆了,这个自称夫君的人看起来也对她没什么敌意,赵常乐也没有离开他的打算。
  公子息得了她的允诺,灿然一笑,眼底若春日杏花纷飞,将她搂在怀里,轻吻了吻她的头顶。
  赵常乐有点想挣扎,但心中默念“他是夫君他是夫君”,这才勉强没有推开他,只是身体还是僵着的。
  好奇怪,既然是夫妻,为何被他抱在怀里,她心里非但没有一点悸动,反而只是抵触呢?
  公子息无从察觉赵常乐的内心想法,只是抱着她,露出如愿以偿的笑容来。
  他就知道,虽然记忆没了,但笑儿还是笑儿,心肠最好,见不得别人受苦。
  他只要装出示弱模样,装出一副因她失忆而黯然神伤的模样,她就会心软下来。
  就好像幼年许多次,每当她因为其他人忽略了他,他就会露出伤心模样,然后她就愧疚极了,再不同别人玩,只和他在一起。
  赵常乐被抱了一会儿,然后才微微挣扎,从公子息怀里挣开。
  她觉得自己失忆,深深辜负了这位夫君的深情,搔了搔脸,问,
  “可以讲一讲我们的事情吗?我怎么认识你的,又是怎么嫁给你的?”
  她很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有了记忆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夺走了她的记忆,像是夺走了她的灵魂,可她不愿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公子息顿了顿,然后道,“好啊。”
  下人搬来蒲团,二人在甲板上坐下,赵常乐抱膝,乌发没有束起,披散在脑后,被江风吹起,她身上盖着公子息暗红色的外袍,与她眼尾的嫣红小痣相映衬,显得妩媚又天真。
  公子息随意坐着,想,从哪里讲起呢。
  他希望她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事情,却又希望她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眼中含着清浅笑意,将漫长的一生压缩,讲给她听,
  “我的家族,是前朝一个很大的家族,可惜后来被灭门了,然后灭我家族的仇人就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我们家。
  我的母亲容貌艳丽,当时刚怀上我,深恨那仇人。于是故意勾引仇人,与他春宵一度——”
  赵常乐“啊”了一声,“你母亲想让仇人帮她养儿子?”
  公子息黯然,
  “是。因为那仇人家里非常……富有,我母亲不仅希望我成为他儿子,也希望以后我能继承仇人的家业。”
  赵常乐点头评价,
  “是个报复仇人的好办法啊。”
  鸠占鹊巢,当真好办法。
  对着浑然无知的赵常乐讲起自己的身世,公子息竟觉得难得的平静。
  这秘密埋葬在他心里太久,已经腐臭了,将他逼成一个恶毒的人。
  “可惜那仇人家里姬妾众多,我母亲慢慢失宠,又做了些蠢事,就被打发到冷——”
  一句“冷宫”险些脱口而出,公子息忙改口,
  “打发到冷寂无人的院子里去住了,再不许出门。”
  “我从小就出生在那个荒僻的院落里,因为母亲不得宠,所以打小过的也不好,吃不饱穿不暖,还有恶奴来欺负我。”
  “我五岁那年,母亲去世了,身边除了一个眼花耳聋的老婆婆之外,再无其他人。那庭院太寂寞了,我整天闲的发慌,数杂草长了多少根,数瓦片有多少个,时光漫长,我却被困在院子里,一步都不得踏出。”
  赵常乐眨了眨眼,忽然说了一句话,“你母亲是个懦弱又自私的人。”
  公子息气息一滞。
  他母亲去世的早,公子息从小感情淡漠,其实对母亲也没什么别样的感情。只是忽然被赵常乐这么一批评,也一时愣住了。
  赵常乐认真道,
  “若是想要报仇,就好好养着你,让你练武,长大后正大光明去杀了仇人就是。可你母亲不愿你吃苦,所以让你认贼作父,可又不希望你忘记仇恨,所以日日给你灌输。不是懦弱又自私,又是什么?”
  赵常乐说完,看公子息脸色似不大好,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骂别人的母亲。
  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然后呢,我和你怎么认识的?”
  公子息便回道,“我独自一人又过了几年,忽然有一天,就遇到了你。”
  赵常乐惊奇,“怎么遇到的?”
  公子息笑,
  “那时候你才八岁,大概只有这么点高,捉迷藏的时候躲进了我的院子里,遇到我,然后就强行拉着我出去玩。因为你,我第一次离开了那个牢笼般的院子。”
  赵常乐想了想,脑补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然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我是你仇人的什么人?”
  难道她和她夫君还是相爱相杀啊。
  公子息微微一滞,旋即笑道,“你是那仇人朋友的女儿。”
  赵常乐点了点头,这关系有点远,那他们之间应该够不上爱恨交加。
  “你一直待我很好,别人都忽视我,只有你照顾我;别人都冷漠待我,只有你极热情。”
  公子息说的深情,赵常乐却听的无动于衷。
  她只是想,看来她小时候是个很善良的人啊。
  公子息继续道,“后来……”
  后来杨错出现了,你也开始忽视我了。
  我将你视为魂里灯,视为心头血,可你却想离开我,就是要了我的命。
  公子息第一次杀人,是杀杨错。
  那年杨错十五岁,自兰陵读书归来,初冬,在赵王宫的湖面上,与中山公主相对泛舟。
  公子息躲在暗处,看着湖面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心中的阴暗无法抑制,如藤蔓一般缠住他的心,令他无法呼吸。
  他想,他要杀了那个名叫杨错的人,杨错有原罪,他的原罪就是成为了笑儿的未婚夫。
  于是他买通宫人,暗中给小舟做了手脚。小船侧翻,中山公主与杨错纷纷落水。他第一时间带着侍卫赶过去救起中山公主,而任由杨错沉到湖底。
  直到确保他丧命,他才命侍卫下湖捞人。
  书生面孔苍白,明明已经断气了,可片刻后,却又顽强的睁开了眼。
  可惜啊。
  后来笑儿爱极了杨错,日日去找他,彻底将公子息抛在了脑后。
  眼看她已及笄,与杨错成婚之日近在眼前,公子息心如火灼,再忍受不住。
  他再次出手,暗中伪造杨错之父杨太傅里通外国的消息。赵王震怒,杨府被抄,杨太傅死在狱中,可杨错啊……他还是跑了。
  跑了就跑了吧,一个逃犯,不可能再与笑儿在一起了,公子息不再去管杨错。
  那时候赵常乐因杨错的叛逃正伤心,他整日陪在她身边哄她,那是他最快活的一段时光。
  可公子息没想到,杨错一个逃犯,跑了之后竟然有本事集结起叛军,竟然一路攻城略地,直朝国都而来。
  赵国在赵王治下国力大伤,对叛军竟然毫无抵抗之力,杨错陈兵城下,射来了招降书。
  赵王宫上下人心惶惶,公子息独行其间,从小被母亲种下的仇恨在这一刻长成了参天大树。
  赵王是他的仇人,杨错是他的情敌,这世上除了笑儿,其他人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既然如此,不妨借力一用。
  于是他雇军易装,冲入赵王宫内,大肆屠杀,将二十年前赵王对姬氏做的一切,又还了回去。
  顺便将这件事抹黑在杨错头上,到时候笑儿会恨死他的,不可能再与他再续前缘。
  那时候,他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只能依靠他,只能同他在一起,目光只能看着他。
  公子息千算万算,却唯独没有算到,赵常乐天真善良的皮囊下,是一颗烈性至极的灵魂。她的亲人死于乱军之下,亡国公主,从不苟活。
  她竟直接撞阶自尽了。
  赵常乐死后,寒风暴雨加身,公子息恍若未闻。他的咳疾,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后来又一直没有重视过,所以越发严重起来。
  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赵常乐听故事正听的开心,谁知公子息忽然不说话了,看他神色,明显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她知道自己不该打扰,但她对公子息的事情还挺好奇的,仿佛那事情与她自己息息相关。
  赵常乐问,
  “那你最后报仇了吗?你的仇人怎么样了?”
  公子息沉默了片刻,看了赵常乐一眼,才道,“被我杀了。”
  赵常乐“哦”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公子息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看她面色平静,一点没有仇恨。
  她是真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公子息松了一口气。
  时间如同船下的水,沉默的向前流动,转眼间就过了一个月,船只泊在临江一座小城的码头上,进行一些补给。
  天色近晚,月亮慢慢升了起来,并不圆,但是非常亮。
  公子息恍惚想起,今天是七月初七,情人在一起的日子。
  而她和他在一起。
  这一事实令公子息心情大好,站在半开的窗边,他沉默的去看屋里沉睡的赵常乐。
  那失忆药对她身体的损害不小,她如今变得畏冷且嗜睡,大夫开了许多调理身体的药,可赵常乐太怕苦,经常偷偷倒掉。
  公子息只好撒谎,说这些药会帮助她恢复记忆,她才捏着鼻子一碗一碗的喝了下去。
  她是真的很介意自己失忆这件事啊,公子息想,可是你看失忆之后,他们在一起多么幸福。
  今天下午起,赵常乐就觉得困极了,熬不住地睡下了,一直睡到了现在。
  屋里黑沉沉的,她蜷缩着身体侧躺,像婴儿一样。
  他试过在她熟睡的时候去抱她,可她因身体不好,如今睡的很不安稳,夜里很容易惊醒。
  只要他躺在她身边,她很快就会醒来,然后身体僵住,却也不推开他,只是睁着眼睛,整夜不再入睡。
  如是几天下来,赵常乐的身体迅速变差。
  公子息可以用“我是你夫君”来强迫她和他同床共枕,甚至强迫她和他行房,却无法强迫她一颗心在他身边安眠。
  夜里他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摸过她瘦削的一道脊梁骨,忽然想,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所有的邪念熄灭,他强留她在身边,不是为了自己的欲念,而是为了好好爱她。
  那天晚上,他几乎是有些狼狈的下了床,声音难堪,“你好好睡,我以后晚上再不会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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