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之所以被曝出来,是因为苏泽凡将人打了,被人告到了县太爷那里,如今连童生的资格都被夺了,这辈子都别想考秀才走仕途了。
几乎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苏泽凡身上的苏家老宅受到了前所未有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苏泽凡是苏家老宅除集全家之力培育出来的读书人,为了全力培育苏泽凡,苏富贵和杨氏不惜牺牲其他孙子的前程,不仅仅只是三房的孙子没给开蒙读书的机会,与苏泽凡一母同胞十二岁的苏泽良和二房七岁的苏泽忠两样也没有得到开蒙读书的机会。
如今苏泽凡自毁前程,受损的不仅仅是苏富贵最为得意的所谓耕读之家的名声,还有免税赋的机会。
将苏诚志扫地出门的苏家老宅从此再无免税赋免征役的优势,每年的收入自然将大幅度减少,遇到征役苏家老宅也得与其他人一样出人出力。
这让一向好面子的苏富贵如何接受得了,于是苏泽凡还没回到葛山村,刚刚还在苏诚志面前得瑟的苏富贵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找大夫?柳东亭不在家,据说走亲戚去了,不知道今日能否回来。
去镇上?不但要花的银子,时间也不对,更何况苏泽凡的事已经在镇上传得纷纷扬扬,他们实在没脸在这个眼去镇上丢人现眼。
于是跟在老神医身边学了一个多月医术,又救了陆瑾康一命的苏云朵,就被人提了出来。
经过老大夫一月有余的引导,苏云朵的医术的确有了长足的进步,苏富贵明显是气急攻心,只要不是气得太狠直接中风,对苏云朵而言真不算什么难题,不过就是一针的事情。
苏二志慌急慌忙找上门来的时候,苏云朵一家正在吃晚饭,由于这个院子离村有些距离,加上冬日严寒,更没什么人特特地跑来说三道四,故而对苏泽凡和老宅发生的事自是一无所知。
也许实在太过慌乱,前来请人的苏二志语无伦次,听了好半天只知道苏富贵突然晕倒了,他来请苏云朵去救命。
“上午的时候爹不是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昏倒了?”苏诚志眉头紧皱。
哎呀,我的爹,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为何要找我去救命?!
苏云朵看了苏诚志一眼,在心里吐槽,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柳东亭今日外出访友要明日才会归家,这事苏云朵知道,那么就算她心里再不愿意,这趟老宅之行想必是免不了。
不过她还只是个孩子,爹娘没开口,只当啥都不懂,先填饱肚子再说。
她对苏富贵没什么感情,再说就算她真救了苏富贵的命,也不可能让老宅那群人高看她一眼,虽然她并不稀罕!
“三弟,这事咱先不说,先让朵朵去给咱爹看看再说。”苏二志急得一头汗。
苏诚志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虽然他听老大夫夸过苏云朵,说她很有学医的天赋,可她到底只跟着老大夫学了个把月。
再说他那个爹那个娘还有大哥大嫂二嫂,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人?
朵朵救得了爹爹还好,若是救不了,还不得将一盆污水泼到朵朵的身上?
不行,他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他真的能见死不救吗?那个到底是他的爹啊!
若说苏诚志还有些迟疑犹豫的话,宁氏则直接得多了:“二哥,你太看得起我家朵朵了。她不过只是跟在老神医身边学了些给人调理身子的知识,哪里就能给人救命?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与其在这里学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地送你爹去镇上看大夫!”
虽然宁氏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可是当日苏云朵为重伤的陆瑾康赢得救治时间却也是事实。
那日多少人亲眼目睹柳东亭面对陆瑾康时手足无措,最后还是苏云朵诊的脉开的药方,而最最重要的是苏云朵用的药最终还得到了老神医的认可。
更何况若要去镇上早就去了,还用得着来喊苏云朵吗?
第94章 猫腻
与苏诚志的犹豫和宁氏的反对不同,苏云朵则更倾向于去老宅走一趟,她要去看看上午还在她家耀武扬威的苏富贵到底因为何事昏厥。
再说,苏云朵来到这里,却数次与老宅擦肩而过,去老宅走一趟都快成了她的执念了。
当然所谓的执念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老宅又有什么可以让苏云朵成执念的?
不过既然苏二志都找上门来了,若执意拒绝反倒会让人说三道四,若让人扣上顶大不孝的帽子,那可真正是得不偿失。
无论苏诚志还是苏泽轩、苏泽臣,苏云朵都希望他们走出葛山村,能够走仕途最好,就算不能至少也得让他们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当今以孝治天下,若因此给自家留下不孝的名声,那可是大大的不划算。
反正又不是她硬凑上去的,反正她还小,就算救不了苏富贵的命,那也怨不得她。
“二伯,你且等我片刻,我回屋拿上药箱。娘,你放宽心,说不定不需我出手爷就已经醒过来的。今日咱都见过爷,他身子骨好着呢!他会厥过去,想必是被啥事给急的气的。”说罢苏云朵进屋去拎了个小箱子出来,看着苏诚志道:“爹,你陪我去老宅走一趟吧。”
就算分了家,契约里也明确定下了“互不相干”四个字,可是在世人眼里苏诚志依然是苏富贵的亲儿子,如今既然知道苏富贵晕倒,苏诚志没有不去走一趟的理。
宁氏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可是她依然不愿意苏云朵出这个头,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是沉着脸道:“你们俩都加件厚的,特别是诚哥,可不能再受了风寒。”
果然如苏云朵设想的那样,待他们到达老宅的时候,苏富贵已经苏醒过来,只是脸色很不好,看着快赶上苏诚志刚送回来那日的脸色了,最重要的是,他人虽醒过来的,神志依然不清。
刚从镇上回来的苏泽凡与苏大志一起跪在苏富贵的炕前,苏泽凡低垂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苏大志则又急又恨,时不时在苏泽凡的身上掐上一把。
苏云朵只当没看到这对父子,进了屋就停下了脚步,与苏诚志并肩而立。
坐在苏富贵身边抹眼泪的杨氏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居然是苏诚志和苏云朵,顿时如同被撩拨的刺猬,腾地站起来指着苏诚志和苏云朵就要发飙。
“既然爷已经醒了,奶又如此不欢迎,爹,咱们还是走吧。”说罢苏云朵拉起眼圈微红看着苏富贵发呆的苏诚志转身就要出屋。
先他们进屋的苏二志急了,他好不容易才请了人来给老爹看病,岂能就这样让人走了?
一边给苏大志使眼神让他赶紧起来拉住杨氏,一边对着苏诚志父女陪笑:“三弟,既然已经来了,就请朵朵给爹爹看看吧。三弟你也看到了,咱爹人虽是醒了,神志却还有些不对。
朵朵,算二伯求你,给你爷看看吧。”
苏大志难得伶俐一次,一把拉住杨氏,小声说了几句,总算将杨氏给安抚住了,将人交给小杨氏和余氏妯娌,这才附和着苏二志:“朵朵,快给你爷看看,该要用什么药只管用,需要多少银子只管说。”
苏云朵看了苏大志一眼,如此大方还真是太难得!
苏富贵的情况并不严重,不过是急气之下被痰迷了心。
医者父母心,苏云朵倒是细细地替他把了脉,根据脉相给他施了一针,很快苏诚志的神志渐渐清明起来。
苏富贵也是个能折腾的,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关切他的苏诚志,也不是给她一针的苏云朵,而是跪伏在地的苏泽凡。
只见他一骨碌从炕上起来,伸腿就往苏泽凡身上踹去,小杨氏一声尖叫扑向苏泽凡,牢牢将苏泽凡护在自己身下。
苏富贵那一脚就那样华丽丽地踹在了小杨氏身上,小杨氏抱着苏泽凡顺势滚了一滚离苏富贵足有三步远,总算不需要再担心儿子会被公公踢打。
小杨氏抱着一声不吭的苏泽凡缩成一团,抬眼却给了苏诚志一个怨毒的目光。
苏云朵在心里一声冷哼,既然苏富贵动作如此利落自是没有大碍,他们父女自然无需再留在这里看他们演戏,她更不想苏诚志一个心软又被他们算计,于是沉着张小脸让苏二志取了纸墨,唰唰写下一个药方交给苏二志让他们自己想法子去抓药,然后拉起苏诚志就要离开老宅。
一心关切苏富贵病情的苏诚志也许没注意到异常,苏云朵却已经发现了一些猫腻。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苏富贵晕厥是事实,苏二志的焦急也是发自内心,可是老宅这帮人演戏却也是事实。
他们演戏为了什么,苏云朵觉得就不需要用脑子去想,妥妥的又在算计她这个善良心软的爹!
“哎,三弟,不知你家里可有这些药材,这会儿就算赶去镇上也配不到药了。那日京城给你送了不少药材,听说老神医走也给朵朵留了不少药材。既然你你家里有,让朵朵先配付药救救急吧。”苏大志拦住去路拉住苏诚志道。
看看就不已经开始谋算她家里的药材了,药材应该还只是小事,他们图谋的也许更大,她可不能落入他们的坑!
苏云朵看了眼身旁的苏诚志,见他眉头紧皱不悦地看了眼苏大志,又正坐在炕上喘气的苏富贵最终依然默然不语,看来苏诚志是真的被老宅这帮人伤透了心,他也没她想像的那么心软,苏云朵心里不由暗喜,
“对不起啊,大伯,我家里的确是药材,却没有爷需要的药,大伯还是赶紧地去镇上抓药,咱镇上的药铺只要有人抓药,就算大半夜也是可以抓到药的。
再说,我学医时日尚短,这张方子到底有没有问题,总得去镇上问过真正的大夫才好给我爷用上。”苏云朵声音软糯却硬是让人听出些夹枪带棒的意思来。
苏云朵之所以敢开这张方子,是因为就算老宅想拿这张方子做伐子也没有可能,可是若药材从她家出,老宅能做的手脚可就多了,再说苏富贵的情况并不严重,不吃药也没有问题。
老宅想让她背锅,门都没有!
第95章 针线活
苏大志拉着苏诚志还欲纠缠,垂眸间却正对上苏云朵似笑非笑的眼睛,心里微微一窒,再抬头面上苏诚志眼中的了然,张了张口再无法发出一个字。
苏诚志伸出手轻轻拂开苏大志拉着自己的手,低头对着苏云朵温柔一笑,再抬头时眼中已没了笑意,分别淡淡地扫了苏富贵和杨氏一眼道:“既然爹已经无碍,我和朵朵就不在这里碍眼了,爹且好生将养吧。”
说罢接过一手苏云朵手上拎着的小医箱,一手牵起苏云朵的小手,父女俩扬长而去,身后是一连串的瓷器破碎声、咒骂声和惊叫声。
苏诚志脚步微顿,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有心情与顶着严寒守在老宅外看热闹的乡亲亲切地打着招呼,那若无其事的淡然令苏云朵十分欣喜,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这么开心?”苏诚志紧了紧握在自己掌心的小手,带着笑意问道。
苏云朵用力点头:“开心,开心极了,因为爹爹没有被迷惑!”
苏诚志一颗心被酸涩胀得满满当当,不由又紧了紧牵着苏云朵的那只手。
苏云朵抬起头来,正对上苏诚志的眼睛,父女俩相视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苏云朵就这样华丽丽地完成了第一次老宅之行。
刚进院子,就见宁氏挺着个大肚子从屋里迎了出来,苏诚志赶紧快走几步扶住宁氏,虽然家里四处都扫清了雪,可白日里出了太阳,化的雪水这会子都结成了薄冰,正常人走路还得小心再小心,何况是宁氏这么重的身子。
苏云朵回身关好院门,对上宁氏关切的目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娘,你就放心吧,我爹和我都好着呢!”
苏二志来喊苏云朵去给苏富贵看病的时候,苏家正吃着晚饭,苏云朵趁着大人说话的时候,倒是吃了个饱,苏诚志却只吃了几口。
苏泽轩是个机灵的小子,见苏诚志和苏云朵回来,先端了热水给两人净手,再从厨房端了一直温在灶上的饭菜。
待苏诚志用过饭,苏云朵也替苏泽臣洗手脸烫了脚,安顿他在热炕上睡下了。
给苏诚志泡身子的药汤也已经滚了,厨房里传来阵阵药香。
虽然苏诚志的病情已经基本痊愈,可是苏云朵依然坚持隔日给苏诚志泡一次药浴,反正山坳里收回来的药,老大夫只带走了一部分,余下的除了足够宁氏生产和做月子的药材,还能让苏诚志再泡了两个月的药浴。
苏诚志开始泡药浴的时候,因为身子骨实在太弱,一般都由宁忠平守着他,待他的病情逐渐好转,就由八岁的苏泽轩从旁协助,别看苏泽轩人小,伺候苏诚志泡药浴精心着呢。
趁着苏诚志泡药浴的时间,苏云朵则伺候宁氏泡脚并给她按摩,随着产期的临近,宁氏的双腿浮肿的厉害,苏云朵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来替宁氏按摩一刻钟。
“娘,小弟弟的衣裳够穿就好了,你别整日里坐着做针线,得经常起来在屋里走走。要不,还是将这些交给魏大娘和江嫂子、陈嫂子,也花不了几个钱。”看着宁氏一按一个窝的腿,苏云朵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前段时间,因为要将一家人过冬的衣裳赶出来,宁氏将小婴孩的衣裳暂时放在了一旁,好不容易将一家五口的冬衣全都赶出来,看着多余的布料,又给苏诚志和几个孩子里里外外各做了一身新衣,这才继续给肚子里的孩子做针线。
这还是苏云朵将全家小衣接过来自己做,又将一家人的鞋子托给了魏氏婆媳,若不然只怕到她生产的那日还在赶做一家大小的衣裳。
想起这些,苏云朵对苏富贵和杨氏就多了一份愤恨,他们家从老宅出来的时候,各自都只穿了一身秋衣,而家里有能力买布买棉花也不过只是最近的事情。
苏云朵除了给一家人做了贴身的小衣,另外又给家里每人做了一件毛皮大氅两双兔皮暖靴。
家里烧着坑,穿棉衣棉鞋足够暖和,外出的时候加上件毛皮大氅穿上兔皮暖靴就不觉得冷了。
每人都有毛皮大氅和兔皮暖靴,这在葛山村也算是独一家了,每当看到别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苏云朵的心里总会隐隐涌起对陆瑾康的感激之情。
若非陆瑾康的到来,她家的日子就算有了起色,也定然还是捉襟见肘,怎么可能置办得起这样的毛皮大氅,就算苏云朵给家里用的只是有瑕疵的毛皮。
苏云朵要操心的事儿多,除了家人的健康,还得操心一家子的吃喝,更还要想着法子赚钱,真没法抽出更多的时间在针线上给予宁氏帮助。
刚从老宅分家出来的时候,宁氏还想着让苏云朵跟着自己赶绣活,渐渐地她也看出来苏云朵对针线并没有什么兴趣,也就不再勉强苏云朵,更何况她也是打心里心痛整日忙碌的苏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