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只要苏家拿出一百零八两银子,随时可以去县衙办理手续。
为了表示自家的决心,苏云朵与苏诚志商量一番,决定先付五十两作为买地的定金,说好十日之内付清余款,届时由宁忠平与柳东林一起去县衙办理相关的过户手续。
现在一切就绪只差银子,只是说好五天就能将银子送来的宁忠平却爽约了,一直到第六日还没见他的人影,这让苏云朵十分担心,还有些庆幸自己特地放宽了付款的日子,同时也很是抓狂。
担心的是宁忠平的安危,庆幸的是还有四日时间可以转圜,抓狂的是老宅那边又开始闹妖。
说起老宅闹的妖,还得从两日前说起,也不知哪个漏了口风,让老宅那边得知苏家花一百多两银子买山地的事情,这在老宅掀起了巨浪。
明明两个月前,一家子还要死要活,拼着老命向老宅要吃要喝家徒四壁的三房,到底从哪里冒出一百多两银子来?
“娘,你说会不会是宁氏另外藏了私房?”余氏看着杨氏那张山雨欲来的老脸暗戳戳地问道。
“你瞎叨叨个啥!那可是一百多两银子,又不是十两八两,那得绣多少才能在私底下存够一百多两?再说,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弟妹每次绣好的绣品都交给咱娘收着,最后统一由大嫂送去镇上或县城的绣坊,何时弟妹接触过银子?”苏二志瞪了余氏一眼斥道。
虽然苏二志说得是事实,却激起余氏的不悦,撇了撇嘴还待再说,却听小杨阴沉着脸道:“二叔你这话说的,怎地让人听了不是宁氏在藏私房钱,倒像是我藏了私房钱了?!”
余氏一惊,回味苏二志的话,还真有这样的意思,再想想家里的绣品的确一直是小杨氏送去绣坊的,卖什么价一直也就小杨氏说了算,这可真是藏私房的好差事。
这样一想,余氏看向小杨氏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对了。
小杨氏那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自己这番话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行,得赶紧补救,脑子一转赶紧将话题从绣品转开:“娘,你们说会不会是爷奶给老三留了什么?”
随着小杨氏的话,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转向炕上排排坐着的苏富贵和杨氏。
经过几日休养,苏富贵的身子倒是好得七七八八,可是精神气却差了许多,只了杨氏的话,拿混浊的眼恶狠狠地瞪了杨氏一眼。
整日里将心思放在琢磨这些个乱七八糟没门儿的事,就不知道将心思放在教养儿女身上!
若奖心思都放在儿女身上,苏泽凡又何至于犯那么大的错,白费了一家人的心血。
想到这个,苏富贵的眼神更加凶狠了几份。
杨氏的目光则死死地盯着苏富贵,显然她与小杨氏有同样的想法。
杨氏的目光令苏富贵觉得很不高兴,眉头更是紧了几分,脸色忽阴忽晴。
回想当年所发生的事以及爹娘去世前的叮嘱,苏富贵又狠狠地瞪了小杨氏一眼,尔后扫了眼满屋子虎视眈眈的儿孙,这才沉了沉声斥道:“尽知道胡咧咧!咱们家在北地的时候本就不算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当年能带着你们兄弟几个在战乱中逃出生天已是万幸,慌慌乱乱中能带出多少家财?
当初杨家并不比苏家差,最终呢?除了你还不是全都丢了命!
当初若不是你们爷奶舍得散财,你们觉得你们能有几条命躲过盗匪和强盗千里迢迢逃来这里?咱们家最后落户下来还能置办起田地,那些银子是你爷奶冒着被杀的危险塞在老三的襁褓中带出来的。”
说到这里,又想起那日苏诚志的态度,总归觉得气难平,最后又加了一句:“就算有那也是老三该得的!”
若苏富贵没说最后那句话,就算杨氏几个心有不甘,也许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偏偏苏富贵又画蛇添足了那么一句,于是就给杨氏等人闹事的借口。
这次杨氏等人改变了策略,倒是没有直接上门闹,而是有意无意地与人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于是村里就苏家买地银子的来历传出了好几种版本。
第一种说法就是:宁氏这些年私卖绣品偷偷存下许多私房钱。
对于这种说辞,倒是很快就有人站出来质疑:“宁氏自嫁入苏家,除了年里回娘家拜年,几乎被杨氏圈在家里做绣活,她做好的绣活全是小杨氏经手卖入绣坊,你们说宁氏这是通过啥渠道将绣品卖掉存下那么大笔私房的呢?”
立时就有人反驳:“想存私房还不容易?宁氏难道就不能通过其他渠道卖绣活?”
有人附和:“说得也是,宁氏那么好的绣活,一年里只需要偷偷藏下一幅绣屏,卖个十两八两不是问题,这十多年存个百来两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人附和就有人反对:“就杨氏婆媳那个精明劲,宁氏能藏下绣品自己想办法出手?才怪!”
第99章 谣言
第二种说法是:苏诚志这些年在镇上当夫子截留下来的孝敬银子。
柳玉立的爹,七叔公的长孙子柳东安听到这个消息,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在路上正好遇到从县城采买回村的袁腾飞爹娘,上前一步抓住袁宝强就大声问道:“宝强哥,你家可有给过苏秀才孝敬银子,一般每次给多少银子?”
袁宝强被柳春生问得一脸莫名其妙,家有读书郎,给夫子孝敬自然不可避免,可就他家的家境能给的孝敬还真是有限,不过就是些寻常的东西,比如鸡蛋米面就多也就是只鸡或一条肉。
村里各家的家境都差不多,每次给夫子送什么孝敬,大家私下都会通个气做到心知肚明,又何来孝敬银子之说?
“东安,我家的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供腾飞读书已经让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什么银子孝敬,能拿只鸡出来当孝敬已经很不起了。”袁宝强一对浓眉揪成团,想了想急促地问道:“难不成苏秀才有新的要求?”
柳东安摇了摇头:“你急个啥,苏秀才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既然已经收下咱们几家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提新的要求。是这样的……”
袁宝强听完柳东安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是哪个嘴贱的瞎叨叨!苏秀才连逢年过节的孝敬都不怎么肯收,更别说什么孝敬银子!
听我家腾飞小子说过,镇上有钱人家倒是想过要给苏秀才银子当孝敬,可是人家苏秀才压根就不收!”
柳东安和袁腾飞都是大嗓门,两人这一番对话,很快就将这第二个传言给破了。
只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葛山村的各种流言蜚语很快就传到了林溪镇,给苏诚志和镇学堂的名誉都带来了一定的损害。
得知消息,苏诚志表现得十分淡然,苏云朵却急得不行,找到柳东林商量了一番,决定由柳东林出面请镇学出面澄清此事。
苏诚志在镇学教书的口碑一向很好,不但学识好对学生也十分和蔼,若非那个肺痨的诊断,镇学的堂长也不会舍得辞退他,加之林溪镇学堂的堂长是个极爱名声的人,自是容不得传出这样的流言。
不等柳东林找上门去商谈,堂长就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亲自出面做了一番澄清,又有镇学的家长做证,这个流言虽然不能立时销声匿迹,却也没再掀起更大的风浪,让苏云朵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本因苏诚志被辞退的那口郁气也得到了极好的缓解。
第三种说法就与早已过世却在世时最疼爱苏诚志的爷奶有关。
这日村里两个大嘴巴的妇人,不顾大冷的天站在槐树下头碰着头说得十分起劲。
一个说:“听说苏秀才的爷奶临死前特地留了一大笔家财给他。”
另一个则说:“何止是留了家财,我听说那两老的还给苏秀才留了一张藏宝图,据说只要找到藏宝图上的藏宝洞,洞里藏着老苏家几辈人积攒下来的金银财富,老苏家逃难着埋下的!”
“……”
若苏云朵在场的话,一定能认出这两人妇人。
那个一说话就唾沫四溅的妇人与小杨氏要好,平日里最喜张家长李家短的说些闲话。
曾经想用自己的绣品以次充好混入宁氏的绣品中意欲赚取更多的银钱,结果小杨氏还没出门就被宁氏发现,为此这个妇人就恨上了宁氏。
另一个妇人则是与余氏有些关系,她与余氏同村又有些姻亲关系,一向与余氏走得亲近。
这两人大冷的天在槐树下说得这么起劲,她们没什么目的才怪。
这不,这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正好就有人从槐树边路过,于是苏诚志爷奶不但给苏诚志留了大笔家财,还给他留了一张老苏家逃难前埋下的巨额宝藏的藏宝图,很快在四村八乡传得纷纷扬扬,而且有越传越烈的趋势。
更令人忧心的是以往一年里难得见到几次陌生面孔的葛山村,最近时不时出现些陌生面孔。
苏家这个独居的小院子附近甚至后山坡也开始有了人迹,这就给苏家甚至整个葛山村带来了很大的危机。
苏云朵很不想理会这些离谱得不成样子的流言蜚语,可是眼看着引来越来越多觊觎的目光,连后山山坳的秘密也有可能提前曝光,这就让苏云朵不能再忍。
流言来源,不用猜也知道到底来之何方。
这是看着陆瑾康他们回了京城,宁忠平也好几日没出现在葛山村,让老宅那边以为苏家一家子的妇孺弱小没了依仗好欺负了,于是耐不住又开始暗戳戳地动起了阴暗的心思来了。
好,很好!
那就让他们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苏云朵磨了磨后槽牙,老天让她穿越而来,可不是让人欺负的,既然老宅那边意欲将他们这一房往危险中推,那就别怪她以其人之身还其人之道,非得给老宅一个迎头痛击不可。
苏云朵斗志昂扬,要以牙还牙保护家人的安全,作为一家之主的苏诚志自然也没有闲着,这纷纷扬扬的谣言来源之何处,苏诚志心里再明白不过。
他和宁氏一向与人为善,几个孩子也从来不与村里的孩子发生纠纷,这事儿压根就不需要用脑子想,他都明白流言来自于老宅。
只是这些谣言传得如此离谱,是苏富贵主导还是杨氏主导,就令他有些费思量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苏富贵不是那个主导者,至少这事也得了他的默认,若不然断不会在爷奶去世二十年之后才冒出这样的说辞。
老宅那边既然不能与自己和平相处,那么他真的还用再继续遵循那个誓言吗?
可是想起那对疼爱他的老人,苏诚志的心里不由地又有些犹豫。
苏富贵和杨氏对他不仁,他能对他们不义吗?可是他又实在不能放任事态继续这样恶化下去,他更不能眼见着家人因此陷入危境而熟视无睹毫不作为。
该如何出击才能给那些不愿意消停的人以打击,又能打碎流言蜚语,无论是苏云朵还是苏诚志都觉得必须得好好想想。
第100章 奸生
这日柳玉书早早就来了苏家,见到苏诚志就说了这样一番话:“先生,我爹说这两日村里总有陌生面孔晃荡,让你们家的人若要外出千万莫落了单。
不过我爹也让您放心,他正与村老们商量,准备组织村里的青壮年组成巡逻队,分成几组日夜巡逻,断不会让外人有可趁之机。
至于那些流言,我爹和村老们也正在查,一经查出流言来源,对撒布流言者决不姑息。”
苏诚志略略松了口气,心里却依然堵得慌,看向老宅的方向目光晦暗难测,脸上略显纠结。
苏云朵正在带着两个弟弟从后院转出来,苏诚志的目光和神色全都落入眼中,不由猜测苏诚志内心的想法,有些担心苏诚志会不会因此又落入老宅的圈套。
却见苏诚志的眼神渐渐清明,脸上闪过有一丝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依然被苏云朵捕捉到了。
虽然不知道苏诚志的心里到底下了什么样的决定,依然令苏云朵生出一丝欣喜。
此时柳玉立和袁腾飞也正好到来,苏诚志的脸色已然恢复平日的淡然和温润,对着几位学生露出一个悠然从容的笑容,带着他们进屋专心投入这一日的教与学。
仔细检查学生们前一日的作业,苏诚志觉得十分满意,虽然这几年他在这几个孩子身上花费的精力远不如苏泽凡,可是这几个孩子在对待学业的态度比苏泽凡更认真,难怪这几个没人盯梢督促却能安心学业,只有苏泽凡一人没了他的督促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最终一失足成千古恨。
只可惜无论是苏泽凡本人还是老宅其他的人,不但不从自身找原因,还想将一坨屎扣在他的头上,他还真能继续忍下去?
自然不能!
苏诚志终于想通了,给学生们布置完功课,让他们自己读书,苏诚志则准备喊上苏云朵与他一起往柳东林家去。
自谣言越传越烈,这两日又多了些苏诚志身世的流言,苏云朵就多了个心眼,让苏泽凡找了几个与他玩得比较好的七、八岁小娃,让他们时刻注意老宅那边的动静,特别是苏云英和苏泽良姐弟几个的动向。
这不,刚才柳玉书家大侄子九岁的柳沛江与袁腾飞的弟弟同样九岁的袁腾龙给苏泽轩送来了消息,说苏云英和苏泽良姐弟正到处与人说闲话。
得到这个消息,苏云朵正发愁该如何引了苏诚志出门,让他亲耳听听老宅那边的人是如何撒布这些不利于他们这房谣言的,没想到机会就来了。
“爹,昨日下过雨,那边的路不好走,咱走这边吧。”刚出院门就看到柳玉虎家大小子柳沛江对着这边直打手势,苏云朵抿嘴一笑,拉着苏诚志选了条略远些的路。
苏诚志看了眼那条略显泥泞的近道,转头看了眼同样湿润却因为铺了砂石略好些的远路,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布棉鞋,点了点头与苏云朵踏上那条远些的小道。
大概心情不是太好,这一路走着苏诚志并未说话,不薄不厚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苏云朵也不打挠他,紧跟着他的脚步,灵动的目光却时不时与在小道上戏耍的柳沛江等人对上一眼。
只要走过前面的那个弯道再往村中走上十多丈就能到达柳东林家,苏诚志父女正要拐过那个弯的时候,却听到一个充满了不屑的声音:“这可是我爹娘与我大哥亲口说的,苏诚志压根就不是我三叔!他不过是个恶心的奸生子。你们知道奸生子是什么吗?那就是两个人通奸生下的孩子!”
苏诚志万没想到他的忍让,却生生让自己成了别人嘴里的奸生子,如何能忍?
他的脸顿时阴得犹如乌云密布,从那个声音响起,他就已经听出说话的人是谁了,她怎么敢如此诬陷于他!
既然苏云英都已经知道他不是苏富贵和杨氏的亲生子,那么他更不用再坚持那个承诺,是时候公开他真实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