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相公——瓜子和茶
时间:2019-12-11 10:22:53

  赵瑀带着蔓儿护在周氏身前,“妲姐姐,你不是官身,没有权力拿人。”
  张妲见是她,先是一愣,随即反唇相讥:“瑀妹妹,你婆母不分青红皂白辱骂撕打朝廷命官,我是拿她去见官。”
  “你们兄妹两个,哥哥害我相公下大狱,妹妹送我婆母去见官,当真好威风。”赵瑀脸色淡淡的,语调很平和,但说的话不乏讥讽之意,“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温大人了,为何定要我家破人亡?”
  张妲的脸色霎时变了,温钧竹只定定看着她,目中是说不出的凄然。
  偏生这时候有看热闹的闲汉高声笑道:“准是看上你了呗。”
  “苍蝇不叮无缝蛋,哈,谁知道怎么回事。”
  “就是,温家什么样的人家,说不定是看上人家的家世,勾引不成,恶人先告状呢!”
  赵瑀听了,只是嗤笑了下,反倒是温钧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不确定是不是温家故意散布此类的流言,但他明白,这只会让他和她的关系愈加疏远,甚至反目成仇。
  他不想,他对她还抱有一丝幻想,所以他说:“不是,瑀儿没有勾引我。”
  但他虚弱的声音根本压不过那些人的怪叫。
  “统统都是屁话!”周氏嚎了一声,瞪着那几人的眼睛几乎要烧起来,“我儿媳妇我清楚,见天和我儿子在一处,小夫妻好得是蜜里调油!勾引这个姓温的?呸,他连我儿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我儿媳妇眼睛又不瞎。你们这几个收了温家多少钱在这里胡说八道,当心老娘撕烂你们的嘴!”
  一嗓子下去,人群顿时安静了。
  行为不端的儿媳妇,婆母肯定不会如此袒护。
  赵瑀感激地对周氏笑笑,旋即对张妲说:“但凡做母亲的,听闻儿子蒙冤入狱,都不会泰然处之,必然要找始作俑者理论。我婆母或许是冲动了些,但究其根本,还是一片慈母之心,如果这也有错,只能说是天伦使然,情不自禁罢了。”
  张妲气不过,还要说什么,却被温钧竹拦了下来,“表妹,这是我和李家的事,你不要插手。”
  张妲急得几欲落泪,“不能让你平白受辱!”
  温钧竹摇摇头,慢慢踱到赵瑀面前,“瑀……李、太太,今天的事就算了,我不会追究李诫母亲的责任。只是你须知道,我不是怕她,更不是怕李诫,我是……”
  他不错眼盯着赵瑀,说到这里只觉口中又苦又涩,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瑀说:“温大人,你弹劾我相公张狂贪虐,行事乖张,目无法度,以致濠州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我且问你,正月十五你也在濠州,你可见路边有一个饥民?有一个冻死的人?”
  温钧竹愣住,好半天才说:“我没见到,不代表没有。”
  “那我再问你,县城外粥棚你可见了?”赵瑀声音略略提高,“整整四个月,一个冬季,濠州的粥棚没有一日不施粥,其中大半的粮食都是我相公自己掏的银子,并没有伸手向朝廷要钱。除却濠州本地的饥民,还有河南过去的流民,他都好生安置了,如果谁不信,尽可亲去濠州察看。”
  “他还买了上好的种子分给农户,让他们顺利春耕,好有口饭吃。他在任大半年,从没有贪过一文钱,反倒把自己的家底都赔了进去。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清官、好官,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贪官污吏?”
  “温大人,我再问你,你可曾为百姓做过一件实事?你给百姓又带来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君有诤臣,不亡其国,你身为御史,国蠹巨贪你不去弹劾,朝廷沉疴你看不到,国家积弊你置若罔闻,反而揪着一个用心办差的七品县令不放!平心而论,你真正尽到一个御史的职责了吗?沽名钓誉,公报私仇,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弹劾我的相公?”
  她的话好似大石,砰砰猛击着他。
  温钧竹像是浸在冰水中,彻骨的刺痛,痛苦得麻木了。
  他觉得浑身冰冷僵硬,又觉得心里升上一团火,那是说不出的悲愤,烧得他眼睛通红通红的。
  他下死眼盯着赵瑀,“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只会温柔羞涩地笑,你根本不会与人争辩,更不会如此咄咄逼人。”
  赵瑀嘴角是淡淡的冷笑,“我怎么会对一个陷害我相公的人温柔地笑?”
  “说得好!”周氏拍手叫好,上前狠狠推了温钧竹一把,“滚吧你!”
  温钧竹退了一步,一让再让,他终于被激怒了。
  却在此时,几名军士簇拥着一名内侍过来,“温大人,皇上口谕,命你速速进宫。”
  温钧竹低头垂手听过旨意,忙唤人牵马。
  内侍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温大人,您这幅尊荣,实在不好面圣,大不敬。咱家在这里候着,您赶紧擦把脸吧。”
  温钧竹心里咯噔一声,这次丢人丢到御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要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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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天空飘起了濛濛细雨,雾一样笼罩暮色下的京城,朦胧幽暗,叫人辨不清去路。
  温钧竹跟着内侍走了,看热闹的人群也散了。
  街角处,赵瑀和张妲并肩站着。
  张妲定定望着温钧竹离去的方向,喃喃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表哥越来越阴郁,有时候我看他都觉得害怕,再也没有以往谦谦君子的模样。你也不一样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你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人争辩,若是以前,你定然是忍着……不,你根本不会与人起冲突。”
  赵瑀垂下眼眸,不让她看到自己的伤感,低声说:“妲姐姐,还记得我离京前问过你,什么是喜欢吗?”
  “嗯。”
  “我现在明白了,喜欢上一个人,他便成了你的整个世界。”赵瑀浅浅笑了一下,“自此你的眼中再无旁人,你会忍不住保护他,心疼他,想让他欢悦,想要碰触他,还不住想离他更近一点。”
  “所以呢,只要喜欢上一个人,或多或少自身都会发生改变。我是,妲姐姐,你又何尝不是呢?今日你命人拿我婆母,若是以前,我也绝对想不到你会为难我的长辈。”
  张妲苦笑了下,“所以说,我们都变了——竟是回不去了吗?”
  赵瑀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柔声说:“我和你都不想真正和对方起冲突。妲姐姐,你常伴着他,得空,能劝就劝一句——执念成魔,不如释然,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
  “怎么可能呢?”张妲幽幽叹道,“今天他的面子算是被你们踩了个稀烂,他是温家的嫡长子,何曾受过如此的羞辱。就算他肯释然,我姑妈能答应?温家能答应?张家和温家同气连枝,我……”
  赵瑀也沉默了,半晌才说:“如此,便后会有期了。”
  说罢,她擎着伞离去。
  张妲也没言语,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南一北越来越远,逐渐看不到彼此的影子。
  回到京郊王氏那里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这是丈母娘和婆婆的第一次见面。
  周氏一口一个亲家母叫得十分亲热,脸上笑得跟朵花一样,“早就想见见你了,一直没有机会,这总算见到了。哎呦喂,看看亲家母这通身的气派,怪不得能生养出儿媳妇那般天仙似的人。”
  王氏是个实心眼的人,见她对自家女儿好,也恨不得掏心掏肺地对她好。两个都有意亲近对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二人已是满口的姐姐妹妹叫个不停了。
  赵玫过来给周氏见礼,在门外听见她们没口子夸大姐,心里就有些吃味,她又不大会掩饰自己,脸上便挂出几分不高兴,给周氏行礼是也是别别扭扭,敷衍了事。
  周氏丝毫不以为忤,一把拉住赵玫的手,啧啧称奇道:“我还当我那儿媳妇是少有的好相貌,哪知她这妹妹更了不得。看看这模样,看看这做派,现在是年纪还小,若是过个一两年长开了,妹妹,你家的门槛还不被说亲给踏破了!哎呦喂,瑀儿,可就把你给比下去喽!”
  赵玫被她一顿猛夸弄得晕晕乎乎的,又听她说自己比大姐姐好,顿时心花怒放,连带着看周氏也倍觉可亲。
  又是不到一盏茶功夫,赵玫已是“周伯母”不离口。
  对于婆母这手功夫,赵瑀是自叹不如。
  夜色渐浓,到了安歇的时辰。
  此时周氏没了刚才爽朗的笑容,眉宇间都是忧愁,“我在真定听见消息就赶来了,结果一到京城,满大街说的都是姓温的兔崽子干的好事,真是气死我了!瑀儿,你刚才说皇上召见狗蛋儿,那是不是说他就没事了?”
  赵瑀宽慰说:“肯定没事的,婆母安心歇着吧。”
  周氏看着窗外,摇头道:“我睡不着啊,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晋王爷登基成了隆正帝,怎么反倒对自己人动手?”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院子里的雨声唰唰的,间或一两声闷雷,震得窗棂发抖。
  已是亥时,禁宫已是一片沉寂,只皇上的御书房还是灯火通明的。
  李诫被袁福儿带了进来,因在门外候得久了,被雨水浇了个透心凉,身上的囚衣下摆珠串儿似的滴着水,额前碎发也紧贴在头上,水珠顺着下颌不住地淌。
  因此他进门前略定了定神,把衣角拧了拧才一脚踏进御书房。
  袁福儿不着痕迹用脚尖点点一处方砖,随即站在旁边躬身禀报:“陛下,李诫带来了。”
  李诫一头跪倒在那处方砖,磕头高呼道:“给主子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砰砰砰磕得山响,果然是一块空心砖。
  隆正帝提笔正要写字,听见这动静不禁失笑,把笔一扔,“你这是磕头还是练铁头功呢?当心把朕的地砸出个坑来。”
  李诫一听皇上的语气,并没有问罪的意思,当即心头一松,正要学以往一般说几句诙谐的话逗皇上开心,话还没出口猛然警醒——自己还是个阶下囚呢!
  随即他俯身道:“小的心里难过,没有办好差事,没替皇上分忧,皇上还得替小的收拾烂摊子……磕几个响头算什么,小的懊恼得恨不得把头揪下来。”
  垂手默立的袁福儿闻言,不禁讶然看了他一眼。
  隆正帝双目精光闪烁,身子往后一仰,似笑非笑道:“哦?关了几日果然进益了,说说你哪里干的不对?”
  “回皇上话,小的性子太急,目光又短浅,只想快刀斩乱麻去了祸根,结果刀太钝,乱麻没斩断,反而把手给割伤了。唉,天下读书人是一家,都是孔夫子的弟子……我是犯了众怒,罪有应得,怨不得别人。”
  隆正帝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犯了众怒?你就是吃了不读书的亏,眼界忒窄!历朝历代无不尊崇孔孟之道,选拔人才更是从读书人中选!朕的政令要靠他们去推行,教化子民更要靠他们去承办,上传下达、各项调度更是缺其不可。朕一向对他们优礼有加,你倒好,竟逼得一个县的读书人都造反!群臣议论纷纷,都以为朕要对清流下手,更有甚者说先皇是因此气倒才故去的。你且说,朕要怎么处置你?”
  李诫闷声道:“是小的左性了,任凭主子发落。”
  他一个劲儿地认错,隆正帝倒不怎么生气了,反而叹道:“你出身低,既没资历又没名望,自然也没什么威信,当官的没威信,就管不住下头的人,老百姓都不见得能买你的帐,更别提那些眼高于顶的文人!唉,也是朕的缘故,只想你办事忠心,却没想到这一层。”
  李诫忽然一阵心头酸热,不由拭泪,“是小的辜负了主子的信任,主子正是用人的时候,小的却给主子捅了这个大篓子,闹到如今这难以收拾的地步……主子不打不骂,也没让小的下诏狱,这就是天大的恩典。”
  隆正帝瞪他一眼,“知道是恩典就好!收起你的眼泪,朕看了心烦。再问你一件事,庄王世子的奶兄是怎么死的?”
  “回皇上话,是小的杀死的。”李诫回答得十分干脆,“这个人不能留!”
  “人命关天,你可知罪?”
  “杀人偿命,但是为这么个玩意儿去死,小的还挺不甘心的。主子能不能再多留小的脑袋一阵子,让小的再给主子办几件差事?若是再办坏了差事,您再要小的脑袋也不迟啊。”
  隆正帝不禁乐了,“你倒会讨价还价,其中缘故你不说朕也明白,看在你还算忠心的份儿上,朕这次放过你。”
  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李诫登时大喜,笑嘻嘻磕了个头,“谢皇上不杀之恩。”
  “哼,朕为了安抚读书人的心,又将他们的免税田提了提份额,你让朕亏了一大笔钱!”隆正帝没好气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去山东给朕修河堤去!”
  “您要让小的当河工?”李诫张大嘴,冒着傻气道:“可是小的还想回濠州去,好容易才把田地给弄明白了,小的一走,没几天濠州肯定恢复原样。”
  提及此事,隆正帝的脸色蓦地阴了下来,耷拉着眼皮说:“此事暂且搁置,不查了。”
  李诫低低应了一声。
  “袁福儿,领他下去换身儿衣服,吩咐御膳房下碗面给他。”隆正帝的神色似乎很疲倦,起身踱到软塌上靠着,望着窗外只是出神。
  李诫本已走到门口,略一停顿转身又回来,说道:“小的知道皇上的心思,小的也着急,恨不得一下子把私瞒田地的都给铲平了……但,这事儿枝枝蔓蔓干系极多,小的在濠州栽跟头就是因为太性急了。小的媳妇儿曾劝,饭要一口一口吃才吃得饱,事情要一件一件干才干得好。”
  隆正帝抬头看他一眼,揶揄道:“你媳妇倒是个有见识的,怪不得朕的探花郎对你媳妇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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