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相公——瓜子和茶
时间:2019-12-11 10:22:53

  不到一刻钟,潘知府便告辞了。
  李诫走过来,“瑀儿,你先去署衙后宅歇息,我要去府衙议事,晚上不用等我。”
  赵瑀奇道:“你的告身还没拿到衙门,和上任的同知也没办理交篆,署衙的各项公务、物件、账目都没有理清楚,还什么都不明白呢,怎么急急忙忙就叫你议事?”
  “曹州段的黄河河堤出了问题,潘大人也刚收到消息,他说我是主管河务的官员,叫我过去一块听听。至于交篆,上一任的孙同知不在,可以过后再办。”李诫忽笑了一下,“知府大人竟亲自来通知我,生怕我找借口不去似的,我倒好奇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那你赶紧去吧。”想想又不放心,赵瑀叮嘱道,“你现在对兖州的情况一无所知,别管他们说什么,还是先做观望态度的好。”
  “好,我心里有数。”李诫略一点头,转身去了隔壁的府衙。
  同知署衙的后宅较濠州县衙大了许多,三进的大院子,南北两个花厅,除外院三间书房,正院里还有两间小书房,东西两处小跨院,西南夹道角门出去是个花园子,林林总总,总计有房六十五间。
  上一任的同知家眷早已搬离,宅子里空荡荡的,因时常有雇工打扫,却也整洁干净。
  蔓儿先是盯着雇工把行礼卸下,接着重新清扫了正房,再去帮忙安置刘铭曹无离二人,满院子来回奔波,几乎是忙得脚不沾地。
  赵瑀也在忙着,换常用的被褥,收拾她和李诫的衣物,归置小书房,直到日头偏西,才有空坐下喘口气。
  相比之下,木梨姐妹就有些木讷,挎着自己的小包袱呆呆地杵在正房院子里,瞧着颇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赵瑀看了,便和她们说:“你们先住到后罩房,咱们人少,你们想住哪间就住哪间。今儿大家都累了,我让蔓儿叫了桌席面,用过饭你们就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木梨勉强挤出个笑容,“太太,我不大懂宅门里头的规矩,您的东西我也不敢随便乱动,您别见怪……我会跟着蔓儿姐姐好好学的。”
  赵瑀淡淡一笑,“无事,你先下去吧。”
  木梨见她不欲多谈,只好带着妹妹讪讪离去。
  赵瑀的确是累了,对蔓儿苦笑道:“明天赶紧找人牙子来,咱们且算算内宅还缺多少人手。老爷自有衙役使唤,这块可以省去几人,且他任期只三年,能雇人的活计咱们尽量别买人。”
  蔓儿数着指头念叨:“太太是五品的诰命,出来进去都不能丢了排场,您身边至少要再添四个丫鬟,管采买的人,还有管事嬷嬷……算了,这个不能从外面买。干杂活的粗使婆子可以雇佣,但是车夫轿夫必须是自己的人,还有二门上的守夜婆子也是……哦,传话跑腿的小厮长随也要有。”
  赵瑀笑道:“越算人手缺得越多,以往不觉得,现今住的宅子大了,一处两处都需要人,倒觉得不便利。”
  蔓儿眼神闪闪,低声问道:“后罩房那姐俩,太太真要让她们进院伺候?妹妹年纪小,看不出个一二三来,那个姐姐怕是不好管教。”
  “不然怎样?”赵瑀吁出胸中闷气,“老爷见不得穷人受难,不会半路扔下她们,肯定会带到兖州。若不答应木梨留下,凭她那股子倔劲儿,说不定会跪在衙门口,没的让人看了说闲话。”
  “而且曹先生也开口替她们说话了。”赵瑀压低声音说,“据说曹先生治河很有一手,咱家老爷对河务是一窍不通,今后还要仰仗他,怎么说这个面子都要给曹先生。”
  蔓儿听完摇头道:“您考虑得固然没错,但奴婢总觉得木梨有自己的小算盘。奴婢在皇上潜邸里见多了一心想攀高枝儿的丫鬟,木梨宁肯卖身为奴也要进府,她是吃准了您和老爷心肠软,您可得多掂掇掂掇。”
  “我先前心里也不大痛快,不过现在想开了,只要老爷没那个心思,凭她谁进府都是无用的。”赵瑀笑道,“好了,今晚不用你守夜,用过饭快回去睡觉,明儿个还有得忙呢!”
  夜色渐浓,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人难受。
  烛台上红色的烛泪堆得老高,赵瑀身子半歪在美人榻上,手里摇着把湘妃竹扇,直摇到手腕酸软才朦胧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抱起了自己,她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看是李诫,便含糊说道,“你回来了,河堤出什么事了?”
  李诫把她抱到床上躺下,捡起地上的扇子给她扇风,“没什么事,睡吧。”
  赵瑀低低嗯了一声,在他怀中寻个舒服的位置,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李诫侧身躺在她旁边,直到赵瑀彻底睡熟了才起身出来。
  他踱到院子里,下意识看了看天,湛蓝无云的夜空中,繁星灿烂。
  李诫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兖州,也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地方。
  下午去了府衙他才知道,曹州的堤坝竟塌了一处!
  好在河工发现得及时,当地官府组织人力堵上了缺口,没有造成大的灾害。
  但好好的堤坝为什么坍塌?
  李诫没问,潘知府却问了。
  无人能答,因为整个兖州府的河务都是上一任的孙同知在管。
  而此时孙同知恰好在曹州监督修堤。
  夏天多雨,正是洪灾高发的季节,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修筑加固堤坝,是以他早早就去了曹州。至于和李诫交篆的事情,人家根本没放在心上。
  潘知府便让李诫明天去曹州看看,即可查查河堤坍塌的原因,又能跟着孙同知熟悉熟悉河务。
  李诫知道,这一去怕是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
  不由又叹了口气,他不放心把赵瑀一个人扔在兖州府这个陌生的地方。
  想到赵瑀在濠州寺庙的经历,他着实后怕。
  李诫慢慢向外院走着,曹无离是务必要跟他一起走的,不如把刘铭留下,最好让他寻几个会功夫的女子贴身伺候赵瑀。
  这两件事情都急需和幕僚商议,就算他们睡了,也得把人拽起来。
  “恩公!”有人喊了一声。
  李诫没留意院子里还有旁人,突然听见有人喊他,倒是惊了下。
  木梨从黑暗中闪出来,款款走近蹲了两个万福,浅笑道:“这么晚了,恩公还要出门吗?”
  李诫微一点头,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木梨半垂着头,揉着手帕子,有点儿扭捏地说:“蔓儿姐姐去东厢房歇下了,您又没回来……我担心太太晚上没人伺候,就想着去外间守夜。我虽然没伺候过人,但端茶递水还是能做的,不想刚过来就碰上您了。”
  李诫目中露出一丝诧异,随即笑道:“你有心了。不过太太身边只用得惯蔓儿,暂不用你伺候,回去歇着吧。”
  “是。”木梨应了,随即问道:“恩公和太太喜欢吃什么?我提前预备下来,明早给您做。”
  “内宅的事都去问太太。”李诫说罢,抬腿走了。
  木梨愣了片刻,沉默着回到后罩房。
  夜幕之中,这一幕没有其他人注意到。
  第二日赵瑀便知道李诫要去曹州,不由叹道:“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早不塌晚不塌,偏偏一你来堤坝就塌了。”
  即便不舍,也不能误了他的差事,只好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带足衙役兵丁,万不可涉险。
  李诫笑着一一应了,“去了曹州我就是最大的官儿,你只管放心就是。我把刘铭留下,有难事你和他商量着来。”
  他这一走,原本空荡荡的院子就更显得寂寥。
  赵瑀做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懒懒地躺在塌上一动也不想动。
  午后,木梨拉着妹妹过来,决心自卖为婢。
  恰巧蔓儿领着牙婆进门请安,牙婆办身契办老了的,赵瑀便一同叫她承办。
  能给同知太太帮忙,牙婆笑得见牙不见眼,殷勤笑道:“太太且放心,保准今天就把卖身契办妥,只是这两人的卖身银子写多少?”
  赵瑀笑笑,“我头一次买人,也不懂多少钱合适,你根据行情看着写吧。”
  牙婆想了想说:“这位稍大点的姑娘有门手艺,按行规要贵一些,太太,死契三十两,活契五两,你看如何?”
  赵瑀看向木梨,“你可愿意?”
  木梨点了一下头。
  “那就这样吧,你们下去把卖身契立了。”
  木梨还尚可,小花眼圈却红了,有一声没一声地轻轻抽泣。
  蔓儿立时竖起了眼睛,“这算什么?分明是你们死缠烂打非要入府为奴,现在搞得好像是别人逼迫你们,好没意思!”
  木梨慌忙一拽小花,赔笑道:“蔓儿姐姐别恼,她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说完,拉着妹妹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蔓儿不满道:“一点规矩也不懂,少不得还要从头教!”
  “反正也不让她进屋伺候,就做厨房的活计,懂不懂的也就那么回事。”赵瑀懒懒地打了哈欠,“等府里进了小丫鬟,才有得你教……身上乏,我先睡会儿。”
  但这个回笼觉还没睡着,隔壁府衙的潘太太就派人送来了帖子,邀她明日过府做客。
  来人说,“但凡每月初十,兖州府有诰命的太太轮流举办宴席,本来这次应是李太太操办,但我家太太说李太太初来乍到,不了解当地的情况,所以她和您换一下,八月初十您再操办。”
  赵瑀有些啼笑皆非,今天是七月初九,明天就是初十。
  她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脚踏入兖州府贵妇人的圈子?
  看来不止是李诫,自己来得也真是时候!
  赵瑀含笑道:“多亏你家太太想的周道,不然等宾客盈门,我还糊涂着呢!你回去转告潘太太,明日我肯定早早过去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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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早晨,院子里石榴花开了一树,红艳似火,叫人看了心情也跟着欢快起来。
  衣服铺了满炕,赵瑀皙白的手指从上虚空划过,挑了两件衣服。
  白底大红玫瑰印花对襟褙子,月白六幅裙。
  雅致柔和,十分符合赵瑀的气质,却又不失明快清新。
  蔓儿笑道:“奴婢再给您梳个盘龙髻,又轻巧又素雅,也不失庄重,戴上金累丝嵌宝长春花头面,准保让她们的眼睛都挪不开。”
  赵瑀失笑道:“不妥不妥,衣服是素雅的,满头的首饰倒显得俗气,就戴那只烧蓝嵌宝凤羽步摇,再拿两朵堆纱花即可。”
  蔓儿却觉得素淡,到底给她加了支花丝嵌珠的金钗。微!信!公!众!号:糖!铺!不!打!烊
  收拾妥当,她们从正房出来的时候,木梨正立在院子里候着。
  赵瑀便问她有什么事。
  木梨说道:“我想问问太太,晌午还回不回来,如果不回来,我就只做三个人的饭。”
  赵瑀还没说话,蔓儿眉毛又竖起来了,“木梨,虽然没让你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但你也跟我一起呆了好几天,最起码的规矩应该懂得——哪个下人在主子面前‘我’啊‘我’的说?自称奴婢懂吗?还有你一个下人敢问主人家的行踪,也忒大胆!”
  她一通劈雷火闪的怒火,直接砸懵了木梨,好半晌才喃喃道:“我……奴婢只想问问太太晌午回不回来吃饭。”
  赵瑀看了她一眼,笑道:“厨下不进正院,有什么话蔓儿会吩咐你。你也不必惶恐,先回去吧,等蔓儿有空了,让她给你讲讲宅子里的规矩。晌午我们不回来,你只准备刘先生的饭就是,他和老爷的份例一样,万不可马虎。”
  蔓儿递给她几粒碎银子,“你先管厨房的采买,每日给我报账,今儿先这么着,你看看厨房还短什么,自己看着添置。等晚间用过饭,我抽空去后罩房教你们姐俩规矩。”
  说罢,她看看日头,“太太,赶紧走吧。”
  日上三竿,确实不早了。
  不过府衙离得近,出了自家宅子角门,拐个弯就是府衙后宅的大门。
  赵瑀连轿子也没坐。
  因此她主仆二人徒步过来时,与大门口排出去老远的明轿、骡车、马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便有不少太太小姐斜眼看她。
  赵瑀没有在意,自然也不会做任何反应,就这么一路走入府宅。
  蔓儿却鼻孔朝天,对着暗中偷看的女眷们翻了个白眼,冷冷哼了一声。
  于是太太小姐们更觉得这俩人一个露怯,一个自大,简直没有教养!
  就有人好奇这是谁家的内眷,待得知是那位新任同知的太太后,顿时恍然大悟:李大人没念过书,不识字,李太太又能好到哪里去,怪不得这般上不了台面。
  宴席摆在南花厅,门外是一池睡莲,夏风吹过,岸边的老柳树如烟雾一样舞动,些许柳叶飘落,落在水面上,和睡莲紧紧挤在一起,随波逐流地向花厅这边涌过来。
  潘太太年纪也有五十左右,生得很是富态,待赵瑀也客气,“李大人不到二十就身居五品高位,想来必有过人的才干,今后还要好好辅佐我家老爷,上下一心,将兖州府治理成山东第一府!”
  赵瑀随即客气道:“潘大人是朝廷栋梁,我家老爷也是佩服的,来兖州前,他进宫面圣,皇上都叫他多和老大人们学学呢!”
  潘太太便和旁边几位贵妇笑道:“你们瞧瞧,我先前怎么说来着?李大人圣眷隆重,全兖州府的大人,有几个觐见过皇上?便是我家大人,也是三年前进京述职时,在大殿外头远远望了一眼。”
  立时,潘太太的话就给赵瑀招来了一片羡慕的目光。
  有人捂着帕子含酸道:“再刻苦读书也比不得人家会投胎,当下人都能找对主子!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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