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醉折枝
时间:2019-12-11 10:23:40

  “你问我第三遍了。”李齐慎觉得谢忘之哪儿都好,压根没必要在乎这个,何况李容津和李殊檀也不会以貌取人,“先不说他们不在乎这个,就算在乎,你都嫁给我了,封后的诏书昭告天下,他们不满意又能如何?”
  “……不能这么说呀。”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谢忘之到底有点新妇的紧张,李齐慎的阿娘早亡,阿耶活着还不如死了,李容津就是唯一的长辈,她总想着给叔父留个好印象,“唔,要不这样,我先回去换身衣裳……”
  “来不及了。”李齐慎一抓她的手,笑着示意,“你看,那是天德军的旗。”
  谢忘之一惊,顺着李齐慎说的方向看过去。
  看清列队前来的军士,她诧异地睁大眼睛,扭头去看李齐慎。如她所料,李齐慎面上的笑意已经散了,嘴唇紧抿,眉眼何止冷丽,简直是冷肃得眉目生寒。
  来的确实是天德军,前骑兵后步兵,军旗在风里展开,和李齐慎当年进京时的布局如出一辙。领头的却不是李容津,是个面容冰冷的中年男人,一身轻铠,看样子应该是军中的副将。
  和副将并行的战马上坐着个人,一身黑袍,兜帽落下来,看不出身形,露在外边的手纤细小巧,应当是个年轻娘子。她怀里抱着个青玉做的小坛子,除她以外,军中的所有人臂上都缠着黑纱,和军旗一同被风吹起的则是长长的白幡。
  这不像是凯旋的军队,倒像是送葬的仪仗,送的人则是曾经的主将。
  李齐慎强忍住发问的冲动,死死咬着牙,等着天德军行进到丹凤门前,副将翻身下马行礼:“末将高昌,拜见陛下。”
  随之下马的是抱着青玉坛的娘子,她掀开兜帽,露出略显苍白的脸,朝着李齐慎屈膝行礼:“臣女梁贞莲,恭请陛下圣安。”
  这架势再明显不过,李齐慎却不敢信,直接问高昌:“宁王呢?”
  “将军领军平叛,作战时肋下中箭,箭上带毒。军医虽及时取箭祛毒,勾起的暗伤却难治,将军当晚昏迷,高烧不退,”高昌跟着李容津多年,说是副手,实则是多年的朋友,情同手足,说起来痛得他眼眶微微泛红,恨不得以身代之,“两日后,将军就去了。”
  李齐慎胸口一痛,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来:“那他……最后说的是什么?”
  “将军从昏迷至过世,不曾再清醒过。昏迷前最后说的有关陛下。将军说,”高昌也吸了口气,告了声罪,抬头直视年轻的皇帝,“此去怕是永诀,不能生归长安,往后帮不上陛下了,万望陛下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写死个人,嘿嘿.jpg预计这周能完结吧_(:з)∠)_
 
 
第119章 御驾
  “这坛中是姑父的骨灰, 姑父曾说过去后无需棺椁,一只酒坛即可。”梁贞莲抱紧坛子, 抬头看了李齐慎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低低地说, “臣女想着,让姑父能魂归故里,所以带着前来长安。”
  当年与他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篝火纵饮大醉,醉醺醺地谈论以前和将来, 断片儿后睡在草地上的人已然成了一坛骨灰,千里迢迢地被带来长安, 死后都不得安宁。说是魂归故里, 可这被叛军践踏过的山河尸横遍野血流飘杵, 哪里还有什么李容津曾提起过的万里风光。
  李齐慎只觉得好笑:“朕以为你知道, 宁王是灵州人,曾做过灵州节度使。”
  梁贞莲脸色瞬间煞白, 抱坛子的手紧了紧, 嘴唇发颤,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好在李齐慎没逼她, 问了李殊檀的事儿:“伽罗呢?按理该是她捧坛吧?”
  “郡主……”梁贞莲显然不打算说话, 这话也确实说不出口,高昌不得已,只能替她说,“郡主随军同行, 交战时不知所踪。”
  战场上瞬息万变,“不知所踪”换个说法就是“死”,就算侥幸能捡回一条命,没死在乱军流箭里,既然天德军没找到,那就是流落在叛军手里。十五岁的女孩,还能有什么下场,以李殊檀的烈性,恐怕也是想个法子了结自己的命。
  李齐慎一阵眩晕,勉强站稳,哑着嗓子问高昌:“回去找过吗?”
  “去找过的。”答话的却是梁贞莲,她看看高昌,再看看李齐慎,似乎难以启齿,声音小小的,“其实……有人见着过伽罗。说是、说是和叛军的军师在一……”
  “娘子慎言!”高昌立即打断她,开口时是难得的急切,脸上紧绷,显得更冷硬,“陛下,末将妄言,郡主生性刚烈,同将军如出一辙,绝不可能投敌,实属无稽之谈。天德军找了十数日不曾寻到,连信物都不见,郡主恐怕……”
  后边的话他没说下去,李齐慎没追问:“往事已矣,不必再提。命平卢、河东两镇镇兵夹击时再找。长途劳顿,诸位请在长安城内扎帐,稍作修整,随后再回丰州。”
  “至于宁王,按他的遗愿吧。”他看了一眼梁贞莲怀里的坛子,和一早就候在边上的常足说,“派人去凌烟阁说一声。”
  常足应声,刚转头把这事儿吩咐给机灵的小内侍,另一个内侍却急吼吼地跑过来。他跑得太快,到李齐慎面前时一个趔趄,直接磕在地上,倒是给皇帝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大礼。
  地上铺的石板,内侍一头磕上去哪儿能好受,疼得他直吸气,磕磕巴巴惊慌失措:“陛下,大事、大事不好了!”
  “什么就不好了?会说人话吗?!”常足吓得背后一身冷汗,宁王过世,郡主生死不明,李齐慎不是那种情绪外露的人,但想想也心情正糟,这小内侍还来凑热闹。常足都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嗓子都尖利起来,“学过规矩没有?!”
  “到底怎么了?”李齐慎没说话,谢忘之赶紧开口,“先起来吧,气喘匀了再说。掌案也先别急。”
  皇后发话,常足当然只能应声,低头瞪了内侍一眼:“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奴婢谢皇后娘娘。”内侍慌忙点头,急匆匆地起身,深吸了一大口气,“陛下,蜀州……反了!”
  谢忘之一惊,在高昌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色。李齐慎还是没反应,她只好接着问:“蜀州到底怎么了?”
  “是安相……不,不对,是安贼反了!”内侍纠结完该怎么称呼安光行,重复叶简当时说的话,“他挟持太上皇和小郡王,说是天下初定,接下来要如何,想与陛下相谈。”
  这招真是出其不意,凡是经手平叛的防备的都是康烈,压根没人想到过蜀州。一来成都部署的军队不多,守城只是凭借地利罢了;二来安光行向来被蔑称为犬行讨巧之辈,当条狗都嫌不够伶俐。实在没想到,到头来他居然能来这一招,李齐慎心再狠,总也怕天下人的唾沫星子,得想想伦理纲常,不能放着阿耶和侄子不管。
  谢忘之从不掺和政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扭头去看李齐慎。
  李齐慎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地看了内侍一眼:“若朕不应呢?”
  “安贼派人传了消息,说,若是陛下不应,不答,”内侍吞咽一下,“他就、就……就杀了手上的人。”
  李齐慎忽然笑了一下。他长得好,不笑时好看,笑起来更好看,这一笑藏着万千心绪,像是轻蔑又像是讥讽,好像还有点儿猫逗弄老鼠的恶意,仿佛终于找到了地方发泄憋在心里的愤怒和怨恨。
  “好。”他轻声说,“朕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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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轻铠覆在衣裳外边,连接处总有些褶皱,谢忘之替他整装,整出个漂亮的小将军,抚平褶皱时却忍不住,又一次问他,“你非去不可吗?”
  “安光行都点名道姓要和我谈谈,我总不能缩在长安城里,让天下人笑话。”亲自前去当然有风险,但李齐慎丝毫不慌,压根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以安光行的本事,虽有野心,骨子里到底是畏畏缩缩。狗如何敢向行人狂吠?背后有主子罢了。”
  谢忘之大概懂:“你的意思是,他和叛军有联系?”
  “大概是有一支在蜀州附近,声东击西或是围魏救赵,总归是这个路数。”
  单独一个安光行还好,提起叛军,谢忘之更担心,咬了咬嘴唇:“既然叛军在……那不是更不安全吗?”
  “我带的不是金吾卫,是天德军与朔方军中的精锐,若是连这点胜算都没有,长安城早就守不住了。”李齐慎笑笑,“何况他现在是威胁我,你想想,他手里最大的筹码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一个李承儆,一个李苍璧。李齐慎对这个侄子倒不讨厌,奈何李苍璧生作男儿身,还是前太子嫡出的血脉,名儿又这么让人膈应,他再心大,总归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待他;至于李承儆,不说也罢。
  这两个人在安光行手里,用来威胁李齐慎,实在是一步臭棋。李齐慎压根不在乎,无非是碍于伦理纲常,真说起来,让他暴怒的应该是被人威胁,若是安光行一个发疯,手起刀落宰了这两人,李齐慎恐怕还得开心给了他一个毫无顾忌强攻的理由。
  “他根本没东西可以胁迫我。成都城内百姓我确实要顾念,但谅他没这个胆子以屠城作胁迫。”实在不行,李齐慎还能破罐破摔,就此放弃成都,不过这话太狠,他舍不得说给谢忘之听,只挑了个温和些的说法,“至于在他手里的人,能救则救,不能救,这次乐言随军同行,他一支笔,什么都能粉饰过去。不必担心。”
  他说得笃定,语气又温柔,谢忘之听得心里定了三分,但总归有点不舍:“要多久才能回来?”
  “七夕前一定回来。”
  这个时间挑得妙,谢忘之一愣,李齐慎却自顾自说下去,替她安排事情。
  “我不在,朝中的事儿却不会停,折子照例会上来。你有心想看看,可随意翻看,不想看也无妨,放着就好,繁之他们会处理。不过繁之这人慢性子,恐怕会堆成山,不必催他,若他问你怎么想,实话实说即可,不必顾忌。他挑出来的折子放在长生殿,等我回来再看。”李齐慎接着说,“高将军会在长安城内守到我回来,军中事他会和霍氏的几位小将军处理,你也用不着挂心。”
  谢忘之应声:“我记得了。”
  “我前几日就下了令,前朝的妃嫔移宫,秀女遣散回家。她们若是闹,不必理会,自有规矩约束,别烦着你。梁贞莲也在,”政事好安排,家事却麻烦,李齐慎提起她就烦,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说,“她在驿馆住着,已经派人照看,若是递帖子给你,别理她,也不许她出去。”
  “这是怎么了?”谢忘之不明所以。
  “当日她曾在众人前那么说伽罗,不管伽罗现在如何,人言可畏。”李齐慎皱眉,“此外我在丰州时曾与她有些龃龉,你就当是私怨吧。”
  夫妻一体,谢忘之当然站在李齐慎这边,何况他脾气尚可,不是乱来的人,他这么说,她就不追问,认真地点头:“我都记住了。还有要交代的吗?”
  李齐慎真仔细想了想,沉默片刻:“有。”
  他说正事时向来一脸严肃,谢忘之也紧张起来,手心里不自觉地捏了把汗:“什么事?是宫里还是外边,要不要我去找我阿兄……”
  “不用。”李齐慎开口时仍是端庄肃穆的样子,说完这两个字,神色忽然一松,眉眼间浮起轻松的笑意,像是平常睡前闲聊。轻铠在身,不方便弯腰,他只微微低头,轻轻地说,“记得想我。”
  谢忘之没忍住,笑了一下,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等长生回来就结局,累了,掰掰(。)
 
 
第120章 求医
  出发前那句当然是笑谈, 谢忘之当时应得好听,在李齐慎走后自然也想他, 但时间一久,也顾不上这回事,至少白天都被事务折腾得焦头烂额, 要想他也得是夜里歇下来,一个人在榻上辗转时才有闲暇。
  倒不是她薄情,实在是事情太多,李齐慎一走, 她才知道原来宫里有这么多事务,先前都是他压下来, 批复奏章时顺手处理的。这倒好解决, 反正都是些琐事, 谢忘之又不笨, 起初觉得棘手,两三天后也就上手了。
  真正麻烦的是时疫。正是六月, 天最热的时候, 长安城里突如其来爆发出疫病,宫里暂且没人染上, 但也惊动了太医署的太医。太医令急得头发白了一半, 勉强靠隔离和焚尸的法子抑制住疫情,但在发病的那个圈儿里,该得病的照旧得,该死的也照旧死。
  疫情不算太严重, 不至于人心惶惶,城内看起来一切正常,再放任下去就不一定了。太医令没辙,也不敢出宫,裴闻本来就是游医,和规规矩矩的太医不同,看着是温温柔柔的长相,胆子却大得很,听闻长安城里来了个医师能治时疫,就孤身前去求医。
  不过去归去,医却没求着,裴闻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时也不肯细说缘由,只含糊地说见医师时说错了话,无意间激怒对方,这才没能求到药方。他不是不懂礼的人,又是诚心前去,不至于闹出什么龃龉,偏偏三缄其口不肯多说,谢忘之猜其中有什么误会,没多问,只问了那医师住的地方,自己前去。
  医师住的地方偏僻,和疫区隔得却不远,故而没什么人,谢忘之找不着人问,前两回去时都是大太阳,总不能就这么晒着,只能回宫。今天天气倒不热,是个阴天,就是闷,天上云也积起来,隐隐有要雷雨的架势。
  谢忘之想着趁下雨前再去找一会儿,闷头走过拐角,披风角忽然被抓了一下。她一愣,看向力道传来的方向,撞上一双孩童的眼睛。
  男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惊喜地叫起来:“阿姐,真是阿姐!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虎子,就是那个,我阿娘病了,你们给我钱了……就是那个!”
  谢忘之微微一怔,认出这是谁,朝他笑了一下。这年纪的男孩长得快,虎子比当时高壮了点,晒得黑了点,面上却晕着健康的红晕,笑也是真心实意的,看着还挺可爱,让人想揉他一把。
  见他还挺精神,谢忘之猜他阿娘的病应该是好了,随口问:“你阿娘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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