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的文物成精了——南方赤火
时间:2019-12-12 09:45:56

  希孟:“……”
  佟彤:“……要不咱俩一起吃?”
  艾窝窝、糖卷果、山楂糕、姜丝排叉、驴打滚、糖耳朵、桃酥、馓子麻花、□□吐蜜、焦圈、糖火烧、豌豆黄、奶油炸糕……
  她离开北京不过两个小时。除了几样油炸食品略显蔫头耷脑之外,其余的都十分新鲜,是老北京点心师傅的手艺。
  希孟目光都在点心上,完全没注意到桌子上的塑料制品。
  他才把手伸向门口,怔了一怔,手上转弯,关了门。
  佟彤清清楚楚听见一声肚子叫。
  “看你可怜,就在我这儿避一阵吧。别声张。”
  他很大度地把自己的食盒也提到桌上,揭开盖子。
  “这是我方才下楼做的饭。你奔波良久,吃点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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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良心说,本土希孟的烹饪手艺还算不错。毕竟长着一颗吃货的心,又是从小独自生活,早就学会了不亏待自己。
  但眼下东京城人人自危,多半店铺都关门歇业。他也买不到什么新鲜的食材。
  据说北宋繁荣时期,很多人家都不开火,每天叫酒楼外卖吃。
  但现在的酒楼早就不做外卖生意了,怕半路被梁山好汉截胡,捉到梁山送外卖去。
  所以希孟这次也只做了个汤饼(就是面条),配了点酱肉,算是特殊时期的方便食品。
  他“大方”地把汤饼留给她,自己主动“古道热肠”地吃那些冷食。
  佟彤不戳穿,特别爽快地就跟他换了。
  汤饼味道还不错。她尽量吃得秀气,隐藏着嘴角的微笑。
  果然有些东西是恒昌不变的。
  希孟看着一桌子茶点小吃,眼花缭乱,选择困难了好一阵,挑了个糖耳朵。一入口,他整个表情就变了。
  “佟姑娘是从何处来的,你这当地的吃食比东京酒楼里的强多了!”
  佟彤心里说,可不是么,卡路里炸弹,专门让人产生幸福感。
  她半真半假地说:“我家在北方,路途遥远,小官人大概没去过。”
  她对这个人还没完全放下戒心。乾隆还冒充过赵孟頫呢。这个希孟虽然从头到脚都像是无辜,但她不敢对他全然托付信任。
  但对方对她已经完全没戒心了。吃到豌豆黄的时候,两人距离迅速拉近。
  “难为你了,看个亲戚还要带这么多礼物,一路下来累不累?”
  “东京外城现在是怎生光景?我都不敢出去。是不是荒无人烟?”
  “张小乙他们走没走,我看看——哼,还没走,欺负外乡人不要脸。”
  ……
  佟彤试探着问:“城里这般光景,有多久了?”
  她还惦念着那个凭空消失的画儿精,想旁敲侧击地问点线索。
  “一个月了。”画儿精的前世随口答,“一夜之间出现的没头告示,满城都是。当初着实骚乱了一阵,出动了禁军才把局面控制住。百姓们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梁山那些土匪都是三头六臂,真打过来全家遭殃,都觉得应该趁早躲一躲,不少都回老家、去乡下了。实在走不得的,也都深居简出,手头打好细软包裹了。”
  他用眼神指指自己床边那几个竹箱,表示自己也未能免俗,随时准备跑路。
  佟彤又问了几句细节,没什么建设性的发现。
  “创作层”被破坏渗透,里面的居民已经习以为常,就像生活在战区的老百姓,恐惧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她转而对他这个人感兴趣。现代那个希孟深居简出,人美话少,不怎么提他在古代的经历。
  她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像这样一家好地段的客店,租金不菲吧?”
  “没多久,”他埋头吃冬瓜饼,“画院的宿舍太逼仄,而且归宫里管,礼数太多。恰好王员外盘下这楼做客店,便让我住了进来,闲时给他绘绘墙壁,画几幅能拿去应酬送人的画,就算抵房租了。”
  的佟彤恍然大悟:“原来大堂粉壁上的山水是你画的。难怪难怪……”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真心夸赞:“我看皴的技法挺特别,不似匠人手笔……”
  彩虹屁一如既往的对他没效果。他只是有点惊讶,问:“你也研习丹青?”
  北宋时期的才女比比皆是,市面上时常流传一些名家淑女的诗词画作。
  但佟彤可不敢冒认才女身份,赶紧说:“我——我就是在家随便画画。”
  虽然她也学了几年美术,但在未来大佬面前哪敢瞎嘚瑟。忘了大明湖畔的陈亮了吗?
  谁知希孟却似来了兴趣,一双明澈的眼睛看着她,问:“师从何人?什么流派?能否……让我学习一下?”
  佟彤愣了好一阵,差点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那个恃才傲物,看谁都辣眼睛的祖宗呢?怎么突然如此谦虚了?
  他目光诚挚,也忘了什么男女避嫌,朝屏风后一指。
  “我要画一幅画,但,画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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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彤不好拂逆他的意思,跟着他来到了屏风后面。
  往远了说,他的下辈子的躯壳和佟彤有点交情;往近了说,他是到目前为止,这个地图中唯一的友好人物。
  她倒抽一口气。
  她以为屏风后面只是个卧室;谁知床只占了一小部分。大部分的空间,都堆着画。
  草稿。
  有的是线稿,有的带颜色,有的是纸本,有的画在布面上,有的是匆匆用厨房里的木炭描出来的灵感点滴,有的线条层层覆盖,显然被反复修改过。
  有些是五花八门的颜色铺陈叠加,有些则清素淡雅,冷淡得仿佛春水初融。
  还有几叠厚厚的笔记,散落在地上。
  它们的主题都大同小异,都是连绵的山水。
  然而笔法各异,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的手笔,倒似整个画院的丹青大手,一人一张,凑出来的。
  希孟怔怔地盯着这个用时间和汗水堆出来的工作间,郁郁地说:“官家令我绘一幅‘锦绣江山’。我起了几次底稿,都觉得不如人意。我跟他学了几个月,我向画院的人讨教了各种技法,逛遍了城里的书画铺子,但……怎么画,都不是我想要的。”
  “为了这幅画,我命都快没了。”
  他热切地看着佟彤:“姑娘请直言,依你看,这些底稿的缺陷在何处?——我知道很糟糕,你尽管拣难听的说好了。”
  佟彤差点给他跪下。
  他管这些叫“很糟糕”?
  她从里面看出了喷薄的灵气,好似汪洋大海,席卷了这间简朴的陋室,让里面的看客感觉喘不过气。
  她十分确定,这些就是日后《千里江山图》的雏形。
  这个年轻的画界天才,几乎熟练地学习了当世所有的流派笔法,博采众长,并且试图从中提炼出一种只属于他自己的风格。
  但,还差着那么一点儿。
  就像一个武学奇才,把各门派武功都研究得透彻,却只差那临门一脚,没能修炼到自成门派的绝顶层次。
  难怪他几乎是病急乱投医,随便遇到个懂行的就请她挑刺。
  佟彤心里倒是有成品《千里江山图》的模样。但那是无法用语言描绘的。
  就算可以,她也不能说。否则岂不是扼杀了天才的创造力。
  她犹豫半天,只是建议:“闭门造车容易钻牛角尖。不如你……给自己放个假,背包出门,亲眼看一看那些大好河山?”
  希孟轻轻咬唇,“我想过,但不知该去哪里。再说也没什么积蓄,不敢随意漫游。”
  他无奈笑笑,“况且,现在这局势,谁敢出门啊?——算了,还是先做点东西吃吧。”
  佟彤瞠目结舌:“咱不是刚吃完午饭吗?”
  “点心不算饭。”他理直气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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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彤带的点心,本来是鸲鹆图等一群熊孩子疯狂点单的结果。上菜的时候铺了一大桌子,结账的时候包了三个打包盒。付款的时候,她表面笑嘻嘻,心里一阵抽搐。
  后来她匆忙间进入《清明上河图》,点心也拎了来,舍不得扔,觉得好歹是口干粮,累了一路。
  现在可好,“不算饭”的点心,被希孟一会儿吃一个,一会儿吃一个,不到半天,全消灭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别别扭扭地说:“你这点心多少钱买的,我不白吃你的。”
  佟彤乐了,一边收拾桌上的残渣,一边说:“不不,不跟你要钱,就当是谢谢你收留我躲无赖了……”
  正推辞,忽然有人敲门。
  门外一声苍老的呼唤:“大侄子,怎么锁着门啊?干什么呐?”
  希孟脸色微变,轻声说:“王员外回来了!”
  客店老板王员外是他远亲。听希孟的口气,这位王大伯对他的生活作风也颇有管束,万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跟陌生女子同屋。
  “你快躲里面去!”
  不用他说,佟彤立马闪到了屏风后头,看看自己的脚还露在外面,又赶紧上了他的床,鞋子蹬到床底下,被子堆成一个小山,藏在后面。
  与此同时,门开了。希孟把王员外请进来。
  王员外果然是一副查房的架势:“跟谁说话呢?嗡嗡嗡的。”
  希孟淡定道:“画图入迷,自言自语呢。”
  佟彤莫名心虚,生怕被来个“捉奸在床”。
  然后才想起来,她在这世界是开了无敌的,怕啥啊!
  大概是怕连累本土希孟,怕他名声有累。
  她大气不敢出,又悄悄扯过两张绢面底稿,把自己挡严实,闻到绢面上的新鲜墨香味。
  幸好王员外没往里走,只是叉腿坐在外屋,摆出长辈的架子,教训希孟:“人人都知道最近不太平,就你不知道!我让你别随便出门,你怎么还偷偷溜出去买吃的?”
  说完,指着桌上的点心渣子,罪证确凿。
  希孟抚着肚皮,满不在乎地背下这个锅,微微笑道:“下次不敢了。”
  “对了,”王员外又说,“上次找来的那几个客人,说是需要个画工去给他们买下的商铺绘制建筑图形。我已答应让你去了。你收拾收拾,现在就去吧。”
  希孟静了一刻,有些不满道:“我又不是……”
  “我知道!你是天子门生,在画院里有的忙!但你白住我客店这么久,就当给我接个私活儿,又不费多少时间!——工钱我分你四成!你不是还想攒钱游历吗?”
  希孟到底翅膀没硬,住在亲戚屋檐下,也没法翻脸。
  “就这一次,”他冷冷道,“以后别拿我当画工使唤。”
  看来这不是第一回 了。
  王员外也有点过意不去,陪了一副笑脸,笑道:“我也不愿意使唤你啊。实在是那几个客人……哎,惹不得,又要得急。你去了之后可小心些,按照人家的吩咐做就成了,可别任性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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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员外又聊了片时,抬屁股走人。
  希孟抱怨几句,也只好收拾东西,出去做私活儿。
  “你就在这儿歇着吧,”他大方地对佟彤说,“我今晚或许不回来了。那些无赖闲汉也要回家睡觉,明天估计就会走人了。”
  虽然是个只认识了几个时辰的陌生姑娘,但他也没怎么戒备。反正他生活清贫,房间里几件旧的生活用品,也没什么可偷可抢的。
  佟彤好奇:“王员外派你出去做什么?”
  他哂笑:“主顾听说是外地来的几个客人,人人穿着一身丑得惹眼的花衣裳,说话趾高气扬的,不知是哪里来的暴发户。”
  佟彤:“……哎,等等!”
  这不是瓷母那帮子人嘛!
  希孟待要关门。佟彤从床上一跃而起,冲过去拉住他袖子。
  他脸一黑,有点忸怩。
  “……干什么啊?”
  佟彤才觉失态,赶紧掸掸手。
  她不敢多跟他透露什么秘密,只怕引起创作层的崩塌。
  只好简单问:“那几个客人住在哪儿?我……嗯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放心你的人身安全。”
  就在两个时辰之前,队友希孟险些暴露在反派们的目光下,还好被佟彤关门挡住了。但她可不敢确定反派们是否以为画中只有她一人。如果连累这个本土希孟也被敌人清算,那不光是捅出大篓子,她唯一的安全落脚地也就没了。
  希孟不以为意,随口说:“他们就下榻在榆林巷口的牙行里。放心,听说那些人凶得很,没人敢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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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夜幕落下。街上愈发寂静,只有店铺民宅下门板、上门闩的咔咔声。旋即街上布满了煮饭烧菜的暖暖烟气。
  打更的更夫一路小跑,飞快地敲两下,又飞快地离开。
  佟彤不敢瞎出门,坐在他床上歇着,转瞬间眼皮打架,呵欠连天。
  她强撑着精神,把已有的线索一条条拿出来琢磨。
  瓷母那几个农家乐部队,在……雇画工绘制房屋商铺图形?
  她忽然想起早些时候,她和现代希孟一路走进东京城,找了个茶座休息,却被农家乐们强势闯入,还带了个牙人,说什么“这间店面已经八折转让了”,把他们往外赶。
  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来玩模拟经营游戏的吗?
  在陷入睡眠的前一瞬,她脑海里骤然闪出一道光。
  ……整个东京城笼罩在梁山好汉攻城的谣言下,地价应该跌了不少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掉下个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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