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蓝桥——蓬莱客
时间:2019-12-15 09:48:58

  “知道了!”陈松楠应她。
  “林工,你这边后续要是另有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南箫出了会议室。
  忙了一个早上,中午,办公室的同事都去吃饭了,她还坐在位子上阅着新收到的关于青岭大桥的资料。
  就剩一点了,她打算看完再走,下午不来,晚上早点睡。
  实习男生带着女生小心地上前,欲言又止。
  “我还要出趟差,回来估计你们已经走了。我把你俩转给江工了,他会继续带你们,实习鉴定,你们也找他出。”
  赵南箫说了一句。
  “谢谢!谢谢赵工,刚我们和江工确认了。”
  男生急忙道谢,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的女生。
  “赵工,早上实在对不起,她胡说八道。她也知道错了,她向您道歉,希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他把女朋友拉了出来。
  女生怯怯地看着赵南箫,小声说:“对不起赵工……早上我不该那么说话的……我给您道歉……”
  赵南箫的视线依旧落在电脑屏幕的文档上,也没有停下手里的鼠标。
  “勘察设计所的四位高工分别姓什么,能叫得出来吗?”
  她问,有些突兀。
  女生一愣,目露迷惘,但还是小声说:“所长姓邓,下头有个王工……”
  男友补充:“还有张工。还有一位……”
  他停了下来。
  赵南箫终于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人。
  “我就不问你们知不知道他们的全名了。过来已经两个多月,现在快要走了,连日常接触最多的部门的主要高工姓什么都没完全弄清楚。这需要教的吗?”
  两人目露窘色。
  “CAD,SU,PS,Indesign,Pagemaker,这些基本工作软件的操作掌握得怎么样了?”
  两人对望一眼,小声说:“差不多了……”
  “刚才我看了你们这几天出的图,老实说,差得不止一点。”
  两人红了面。
  “我带实习生,通常第一件事是让对方协助我完成一张平面图的绘制,以此得见基本的制图能力和是否严谨的态度。其实用总平面图设计立面拉3D模型,这是造型和基本软件操作的能力。为什么天天让你们画图?这是干这一行的基本功。”
  “学会画一手好图,受用终身,这是一位工程院院士在我刚工作的时候对我提出的忠告,我可以转给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想要以此为终身事业的话。”
  赵南箫说完,也看完了资料,关掉电脑。
  “离开大学,就没有人再有义务去教你们做学生时就应该学会的东西了。你们天天早上过来替大家擦桌,态度可嘉,但说实话,不需要你们这样,这些事有人会做的。每一行确实都有富有创造力的天才,但自己是不是天才,十几年书念下来了心里应该有数,不是的话,最好不要把目标定得太高。”
  “刚出来的人最需要的,是脚踏实地、执行。”
  女生两眼已经通红,眼看就要哭了。男生也是面红耳赤,不住点头:“是,是,赵工您说的是,我们记住了!”
  他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收拾东西。
  “我们毕业后尽量想留下,贵院的这段实习经历对我们挺重要。实在不好意思,但还是希望您大人大量,在沈工那里能替我们美言几句。”
  赵南箫揉了揉额。
  “放心吧,没人为难你们。没事了,去吧。”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赵工!那我们先去了!”
  男生带着女生匆匆离开。
  赵南箫看着两人的背影。
  “等一下!”
  两人立刻停步,转头看着她,神色略见紧张。
  “你有封求职简历,误发到了我的邮箱里。”赵南箫对男生说道。
  男生“啊”了一声,忙要道歉,赵南箫摆了摆手。
  “我建议你再仔细检查一遍简历,文字的部分要是有从别的哪里拷贝过来的,最好用自己的语言再组织下。这一行很封闭,大家都熟。还有,什么座右铭大学活动之类的,不必弄得太过花里胡哨。这一行的单位很现实,招新人,要的不是组织干部人才。你在求职信里需要强调的,是能吃苦,愿加班,就这么简单。”
  “建议而已,供参考。”
  她起身,从愣怔着的两人身旁走过,看见陈松楠就站在门口,仿佛等了有一会儿了,见她出来,忙上前,说机票已经定好,明早的航班。
  他发过来的航班信息,她早上已经看到了。
  “赵工,明早我去接你吧。航班早,你那边到机场的路挺远的。”他又说。
  “不用了,咱们机场见。”赵南箫和他道了声别,要走的时候,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赵工”。
  赵南箫停步转头。
  实习男生追了出来,朝她恭敬地鞠了一躬:“谢谢您这段时间对我们的指导。祝您出差顺利。”
  赵南箫笑了笑,点头:“你们也加油。”
 
 
第2章 
  行李箱还躺在房间地板上没来得及整理,省去了再收拾的麻烦。
  第二天大早,赵南箫到了机场。
  陈松楠背着个大包,已经在入口处等着,正东张西望,看到她现身,眼睛一亮,跑过来抢着帮她拿箱子。
  “我自己来吧。”
  “没事,我手空着!”陈松楠已经拉着箱子往里去了。
  飞机上,她向空姐要了张毛毯,搭在身上,靠着座椅假寐。
  昨晚她其实十点不到就熄灯躺了下去,但生物钟已被完全摧毁——要是人真的有这玩意儿的话,完全没法入睡,后来爬起来到书房又去看青岭大桥的资料,一直看到半夜,这才重新上了床。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机场。两人在市内辗转二十多公里到了该市火车站,上了火车去往大桥所在的Y县,一路大站小站地停,终于在下午两点多抵达县城,见到了来接的当地高速公路管理处的人。
  对方姓严,管理处秘书,刚碰头的时候,还以为陈松楠是设计院派来的工程师,得知认错了人,有点尴尬,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赵工,怪我眼拙,您别介意。”
  这样的情况,赵南箫已经习以为常,笑着说了声没关系。
  严秘书看了眼时间。
  “也不算早了,要么今天先在县城休息一夜,明天我再送你们去?”
  赵南箫问过去要多久。
  “高速封了道,走国道一个半小时。”
  “还是直接去吧。”赵南箫说。
  严秘书见她坚持,也就同意了,热情领路。
  国道上跑着很多工程车,加上天气干燥,尘土飞扬,小车在工程车的夹缝里钻来钻去,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才转上车流少了些的县道,抵达青岭村。
  现场有几十名头戴有着ZJ集团标志的安全帽的工人在忙碌,铲车和工程车往返不绝,处理桥下堆积如山的落石和泥土,工人见人来了,急忙叫来经理。
  经理名叫杨平福,四十多岁,匆匆赶来。和严秘书一样,起先也以为陈松楠是负责人。
  陈松楠急忙纠正,说自己是助理。
  杨平福一愣,盯着赵南箫。工人也停了活,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上下打量她,交头接耳。
  赵南箫一身宽松外套牛仔裤加球鞋的装扮,看起来确实镇不住人。
  “是个女的?”
  “她多大?刚毕业吧?她懂不懂……”
  工人的议论声不断地飘来。
  严秘书咳嗽了一声,沉下脸:“好了,赵工大老远从北京坐飞机来,都没休息,直接到了这里。我可告诉你们,她可是北京设计院派来的专家!你们都嘀咕什么?”
  工人们被“专家”俩字给堵上了嘴。
  严秘书看起来和经理很熟,催促:“老杨,你给赵工介绍下详细情况!”
  杨平福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这段高速路桥下交县道,一侧就是山岭悬坡,地势陡峭,当初设计时,本着尽量不破坏自然山体的原则,采用了桥梁跨越的方案,调整跨径,以减少对被交路的干扰。前段时间,本地遭遇罕见的连绵多雨,将近一个月的恶劣天气导致山体意外滑坡,几块重达数吨的巨岩从百米的山顶沿大约七十度的坡相继滚落,对桥梁造成了目测可见的毁损。
  这位姓杨的经理大约真的很忙,又或者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草草介绍完,背书似地说:“山体坍塌已经结束,也加固了,地质专家来确认过,没问题了。塌下来的土方,今晚就能运完。麻烦赵工快点勘察,定了方案,我们好抓紧施工!”说完撇下她走了。
  严秘书忙解释:“这段高速以前就是ZJ集团下的路桥基建承包的,ZJ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央企,世界五百强,路桥基建不是没有资质的施工方,只不过下头做事的本来就这样,一堆粗人,赵工您别见怪。”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里恰好处在主干道上,高速封闭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工期要求确实紧,麻烦您了!”
  杨平福介绍的情况赵南箫在来之前就都知道了,没说什么,戴上安全帽叫上陈松楠就开始现场勘查,一直忙到天黑,初步判定落石对一侧的路基、四号五号桥墩、箱梁、内侧波形梁护栏底座和外侧防撞护栏都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损伤。
  边上几百米外有个搬迁空了的村小学,工人临时拉了电,晚上都住在校舍里。
  县城路远,赵南箫婉拒了严秘书的邀,和陈松楠各收拾出一间空屋,在三班倒运送土方的工程车发出的噪音里过了一夜。
  确实就像杨平福说的那样,他们动作很快,次日早大桥周围的土方就全部清除干净了。现场也来了两个技术员协助。施工队的工人闲了下来,就在附近晃荡,围观赵南箫带人在桥上爬上爬下,拿本子不停地测量记录。
  下午,她叫来几名工人,配合做静载实验。
  围观了大半天,工人已不再像昨天她刚到时那样对她评头论足,听说她要人,都乐意被她差遣,抢着上来帮忙。
  在试桩顶放置好千斤顶,安装了横梁,开车的工人听从口令将车缓慢开上测试点,压力传递系统和位移变形观测系统也安装完毕。赵南箫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指挥加压,杨经理忽然上来,打断了实验。
  “我说赵工,你能不能快点?你这样还要多久?这种活我们干得多了,闭着眼都不会出错!你也用不着这么麻烦,签个字,我们就开工,你也能早点回去!”
  边上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赵南箫。
  赵南箫在笔记本上继续记着数据,眼皮也没抬:“你可以马上施工,我也可以马上走人,但我不会签字。你看着办。”
  他脸色有点难看,站着没吭声。
  赵南箫扭头:“继续!”
  工人们回过神,“哎”了一声。
  “明天就出结果!”她想了下,又对杨平福说道。
  杨平福嘴里嘟囔了一声,悻悻而去。
  当晚,在那间临时充当住处的破旧办公室里,赵南箫就着头顶二十五瓦白炽电灯发出的昏光,坐在一张拿砖头垫平了一只脚的破课桌前,打开笔记本,伏案工作到了深夜。
  第二天,严秘书和杨平福等人在学校的一间空教室里听完了赵南箫的检测结果和提出的修复方案,两人对望了一眼,不声不响地出去。过了一会儿,严秘书进来,关上门笑着说:“赵工,跟你商量个事。你提的那些桥面桥墩和护栏的修复措施,都没问题,就是箱梁,能不能把拉张碳纤维板改成钢束?”
  “你别误会,我不是质疑,”严秘书说,“你是设计院来的专家,意见肯定没错,但涉及的平面不算小,我们也要考虑成本是不是?我听技术员说,类似问题,一般都用钢束加固,从没出过问题,下头施工起来也是驾轻就熟,更方便。”
  赵南箫说:“箱梁属于预应力A类构件,高速当初的设计标准是要满足日平均交通量一万五到三万的小客车,并且这段大桥处于枢纽位置,损毁部分又在承力的关键部位,多方考虑,结合受损的检测等级结果,我认为应当用碳纤维板加固,这比钢束更加耐久。”
  严秘书面露为难之色:“这……不但经济成本增加,工期也要延长,我们损失很大啊……”
  “我理解,但很抱歉,在我这里,安全标准第一,没有更改的余地,除非业主解除和我司的委托关系。”
  “好,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汇报领导拿批复,赵工您先忙。”
  严秘书打着哈哈,拿了文件匆匆离去。
  天黑,赵南箫从大桥工地回到住的地方,关门,打开笔记本工作,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她过去开门。
  “杨经理?有事?”
  杨平福一改前两天对着她时不耐烦的态度,满脸笑容,指了指里头:“赵工,我能进来说话吗?”
  赵南箫打开门。杨平福闪身进来,陪笑说:“赵工,叫我老杨就成。我前两天对你态度不好,是我的错,我很后悔,现在过来给您赔礼道歉。我一大老粗,没念过两本书,您别和我计较。”说完冲她鞠躬。
  赵南箫阻止:“没事,各司其职,大家都有难处,我能理解。”
  “赵工您真是明白人,不愧是北京来的知识分子!”
  杨平福又奉承了几句,看了眼她住的地方,摇头:“赵工您大老远地来指导我们工作,还要您住这种破地方,实在辛苦你,我也没什么好表示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您别嫌弃。”说着摸出一只信封。
  “……赵工您放心,出去了,什么事我都忘光,您休息,我先走了,不打扰您了。”他放下东西转身要走。
  ZJ集团的总部在北京,和赵南箫的外公也有些渊源。她的外公不但担任过集团总工,集团老总年轻时入伍铁道兵前也曾做过外公的学生。现在外公年纪大,虽然卸任了,但还是集团的技术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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