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说得有理。”
停了半晌,门口忽得响起太子的声音,屋内的两人见太子好好的,俱都松了口气,忙起身道,“殿下,您可回来了。”
太子边往里走边说道,“王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的做法是对的,可有调查过这难民的来源?”
王衍紧随其后,想了想当日的情景,回道,“蛮夷人狡诈残暴,杀的杀,抢的抢,自北境失守开始,这难民就没断过,多是虎口逃生、从北边来的百姓,不瞒您说,现在的城门口每日都还会有逃难的人。”
太子想到刚刚在城门口看到的场景,神思一动,“照你这么说,这些人到了幽州之后理应安定下来才是,为何我今日在城门口竟还看到了小队的人出城?”
王衍神色如常,并不意外,“殿下有所不知,幽州这地方,物资不丰,有那商贩经常去北边买了新奇玩意儿回来去南边换银子,倒买倒卖,不足为奇。城门口一直有重兵把守,进出城的人皆会细细盘查,除了发战乱财的商贩,普通人只进不出。”
太子挑了挑眉,“王将军有见过带着弯刀出城的商贩?”
耿自忠听闻一巴掌拍到了王衍的背上,粗声道,“守城守了这么多年,人都守傻了,还不快去查查。”
看着王衍的背影,太子忽得问道,“王将军为人如何?”
耿自忠一顿,听着太子的话音儿,心念电转间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殿下是觉得他睁只眼闭只眼,有意为之?”说罢大大咧咧的摆摆手,“这不可能,他的性子臣了解,忠君、为民他做的比臣好到天上去了,断不可能做出祸害百姓的事来。”
太子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本殿下在你眼中是这般糊涂、不辩是非的人?”
他喝了一口茶,入嘴全是粗糙的苦涩,又把杯盏放下了,敲了敲桌子,提示他,“王将军爱民必定待人宽和,但这宽和不代表纵容,你让他去问问,现在守城门的人和他手下那个叫秦简的得力干将是什么关系。”
耿自忠觉得太子仿佛敲在了他的脑子上,他大概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臣这就去查。”
“回来!”
太子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许是久没上战场的原因,耿自忠的眼里有闪动的兴奋,灰麻的粗布棉衣也挡不住他身上的那鼓冲劲。冲劲是好的,但行事章法里总是见不见往日的沉着与流利。按理说北境也是他的老巢了,不至于这么反常,唯一可以解释的通的,只能是因为他的到来。
太子收回了视线,淡声道,“王将军的门户由他自己清理,你跟我出趟城。”
夜色下的幽州城,月亮格外的亮。
王衍一路策马到了城门口,守城的人却不知所踪,闻讯赶来的秦简知道大事不好,先摆出了一幅伏低做小的诚恳认错样,原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大事化小,轻拿轻放,正准备抬起头来看自己的上司,眨眼间一把刀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太子远远的看了一眼,便轻飘飘的绕道而行。
耿自忠忍住想上去踹一脚王衍的冲动,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边的两人,转身大步追着太子去了。不一会儿,太子停在了城墙边儿上。耿自忠顺着块块青砖仰头,那城墙足有十来人高,北境与幽州之间最后的一道城墙,夜色下更显巍峨,如一座沉默屹立的山。
眼下,太子似要有翻山的打算。
这城墙不比工部那个院子里的墙,这是货真假实的护城墙,若是能翻得上去,谈何护城之说。他又仰头看了一眼,退后一步估摸着高动,而后道,“殿下,您稍候,臣去去就回。”他记得将军府的库房里有攀墙用的铁爪绳索。
耿自忠话音刚落,太子足尖轻点,刹那间人已站上了墙头,微微在上面停留了一瞬朝下面耿自忠在的地方投来一瞥,便纵身消失在墙那边。
耿自忠呆了一呆,抹了把脸,利索的返身回去拿绳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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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出幽州城以北便是目前南岐、蛮夷混治的战乱地区, 太子刚来北境路过幽州而不入, 便是直接从崎岖山路绕到了外围, 在一个山脚下的客栈里住了几日。
那里的民众除了小数没有南迁之外, 剩下的皆是着短服阔袄的蛮夷人, 蛮夷人随身喜佩弯刀,骨骼较中原人略粗大,在北边见惯了的人不觉得突兀。但是对太子来讲, 从见到第一个包着头巾、扎着短袄、佩着弯刀啃着牛肉的人开始,他便一眼认出了那人非我族类。
傍晚出城往南的那伙人中, 有两三个蛮夷中混在其中,几人眼神来往配合默契,可见相互之间是知根知底的, 就是那几个眼神,让太子觉出了不对。
北地风烈,晚上的风如同带着刺的皮鞭,一鞭一鞭的吹在人的脸上,像刀割一样疼。耿自忠一路按着被风吹得翻滚的帽子, 腿上不停的往城外去,待到了离城两里远的湖边, 才隐约见着了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
正是驻足的太子。
湖周围本是有密密麻麻的一排树, 现下树上的叶子已掉了个精光,只剩光秃秃的树干,远眺之下,视线穿过树干, 清晰可见湖对面丛林里的小堆篝火。
耿自忠猫着步子上前,小声道:“殿下,城门那守将包庇手下,经查问确实有问题,这已是第二次放蛮夷人出幽州了。”
若不是要跟着太子办差,耿自忠当时就想把那人一刀了结了。
这答案在太子的意料之中,只是不知道第一次放出的人现在已经到了何处,且城里又有多少蛮夷人在暗处潜伏着。想到此,太子的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借着树的遮挡,太子侧头对身后的耿自忠道,“那三个蛮夷人,你看看,可有眼熟的?”
湖那边五个人围着火堆撕刚刚烤好的鸡腿,吃相豪放且恣意,想来是对这里的环境异常放心。吃饭和睡觉的时候,人的警惕性是最低的,且这时火光正盛,借着光可以把抬脸抹嘴的人看个全乎。
耿自忠眯着眼看了会儿,五人分开坐着,三个蛮夷人把两个中原人分开岔坐在中间,身材与另外两个中原人相比,要高大许多,倒是醒目,中间那个留着胡子的人要比另外两个稳重许多,啃肉的时候也不忘四下扫上两眼,应该是领头的无疑了。
“殿下,并没有眼熟的人。只不过我瞧着他身旁放着的那把弯刀眼熟,但是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夜色下,最亮眼的便是兵器。那些人毫不顾忌这个,看来是做好了“挡我者死”的打算,也着实嚣张。
太子冷笑一声,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漆黑的夜色,视线定格在右手边。右手边的的林子里,有一辆散了架的马车,很可能是百姓往南躲难的时候,遗弃在路上的,现在还剩了一个空架子。
太子曲起手指比了一条弧线,耿自忠领会,提着步子往马车那边去了,借着马车在地上投下的影子,耿自忠蹿过去,嗖了一声爬上了离火堆不远的那棵树。胡子耳朵一动,目光如炬盯住这边,慢慢拿起了放在手边的弯刀,身旁的人见他如此,纷纷停下了动作警惕起来。
就在此时,马车那里有轻微的一声响动,胡子二话不说,举起刀往这边狠狠的扎了过来。“噗嗤”一声,是刀入皮肉的声音,近了看,地上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兔子。
虚惊一场,那几人勾着肩又回去吃肉去了。胡子呆在原地转了两圈,蹲下身来把刀从那兔子身上拔了出来,不小心碰到兔子,触手却是冰凉。北风虽冷,却也不至于凉得这么快,胡子视线如针在周围扫视,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好又坐了回去。
刚坐下,便见前方快速闪过一道黑影,胡子翻身而起,提着刀紧追而上。见那人走了,一直憋着气的耿自忠才慢慢从树上下来。
太子逗着那人兜了一圈,又折回了刚刚那个地方,耿自忠低声道,“殿下,看清楚了,那刀是蛮夷皇子的东西,去年北境之战,臣与他交过手,但是这人绝不是皇子。”
不是皇子,却能把皇子的东西带在身上,至少也非常得信任的亲信了,这趟行踪到是有意思了,“跟着他们,先不打草惊蛇,看他们准备去哪里,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许是刚刚那件事引起了心头不安,胡子追人未果回来后,便让人熄了火堆,几个趁着夜色开始赶路。中间有人发牢骚,“不是说要歇一个时辰,这都吃不饱哪有力气赶路,我说那奇将军,虽说殿下对你委以重任,却也不好这样独断吧。”
说话的人是个胖子,也是个蛮夷人。
一行人闷头赶路,无人答人他的话,过了会儿,走在最前面的胡子才冷冷说道,“再不走,我怕你没命赶路。”
刚刚那个黑影速度快得他连片衣角都没看到,地上多少枯叶,可他连一点声儿都没有,来无影去无踪的,那奇怀疑那人现在就他们附近。
太子和耿自忠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视线里出现了人家,路口那里有一家客栈,门前挂着两只红灯笼,在这夜里倒显得暖和。
先前那几个人没吃饱,赶路赶得急又被冻了一路,此时说什么也愿意再走,纷纷要求住店歇一歇。那奇没办法,只好带着人进了客栈。
客栈门前还停着一辆青蓬马车,那青蓬如绸,在北境是个难得的好物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胖子心思一转,与另一个人对了对眼,借口撒尿往外去了。
新棠和王府侍卫走了这一路,到今夜才进了幽州地界。念着新棠是女子,虽然身边有人保护,但是怕她连天赶路吃不消,到了夜里都会打尖住店歇息一日。新棠虽想早日进幽州,可也知道人得休息,况且这一种真正辛苦的不是她,便接受了安排。
客栈二楼靠里的一间上房,里面只住了新棠一人,从那间房起往外数,连着五间都是王府的人,还有一间是镖局的人。比不过王府的财大气粗,那几人只能挤在一间房里。
这房间不是很隔音,新棠躺在床上,听着透过门板传来的呼噜声,睁着晶亮的眼睛,忍不住在床上翻了个身。呼噜声听了这一路倒是也习惯了,让她失眠的是幽州城里的人。
所谓近乡情怯,在扶临的时候不觉得,等到了这儿,新棠才觉得自己这种做法当真是不顾一切的冲动。若是太子问起她为何而来,她怎么回答呢?
胡思乱想之际,把头底下枕着的包袱拿了出来,伸手进去摸了半天,却没摸着。心里一紧,赶忙下床点亮了蜡烛一通翻找,包袱里是真的没有。一路上都有王府侍卫跟着,住店的时候包袱也没离过身,断不会被人偷走。
新棠回忆了一下,想起今日早起赶路的时候,听侍卫说晚上便能到幽州,当时自己好像拿出来看了一下?那极可能是落在了马车上。
簪子不在身边,心里空空的。新棠穿上衣服,外面罩了件路上买的白色披风,提着灯下楼了。
店小二只把马拉进去喂草了,马车却没动,还停在下车的那个位置。新棠提着灯,一只脚踏上马凳,伸出手掀开帘子,刚冒了个头,便被人揩着脖子扯了进去。
手中的脖颈细腻顺滑、肤若凝脂,胖子忍不住又摸了一把,手腕却被新棠的指甲掐出了血。新棠被人勒住的脖子不能呼吸,生死本能,手上是下了死力气的。胖子疼的咒骂一声,把她摔倒了车厢上。
手中的灯在被扯进来的时候便被打翻在地上滚到了座位下,此时被人提了起来,搁在新棠脸边照了照,惊喜道:“哟,是个美妞,这中原的娘们儿就是水灵,嘿嘿,今天晚上赚了。”
新棠借着灯,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宝蓝发簪。看他们的打扮,再听他们的声音,便知道这两人绝不是南岐的人。想来是这架马车太招人眼了,被人惦记上了,眼下这马车里只有新棠的簪子,不管是求财还是求人,新棠都不会给。
她下来的时候,头发是披着的,只在上面插了一支自己雕的梅花木簪,一张小脸掩映在乌黑的长发里,艳色逼人,新棠看见了那人眼中的惊艳。
快速抉择之下,新棠勾着眼角一笑,对胡子道,“不管什么,我都给你,不过......他不行。”她看向车里的另外一个人。
弱女强男,人为刀俎,胖子志在必得。他想着刚刚摸在手中那滑腻的滋味,翻脸不耐烦对那人道,“赶紧下去,别碍我的事儿。”
那人不想节外生枝,劝道,“那奇说过,这趟行踪要隐秘,不可惹事。”
胖子听着那奇的名字就来气,“真把自己看得有三两重,若没有我跟着,他敢来这儿?等见到皇子,我才是大功臣!”
说罢,一脚把他踹了下去,连带着那支簪子也被带出了车外。
车厢内,新棠趁他们说话的时候,把披风从里面的领口那里打了个死结。胡子解决了那个人,飞速凑过来解新棠的衣裳,新棠脸上泛起了红晕,看着是羞的,其实是气的。
“妈的,中原娘们的衣服就是难解!”胖子骂着,手上却没停。
新棠忍着恶心,从衣服里举起了胳膊,把耳边的头发别在脑后。说里迟那时快,拔出头上的木簪,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扎进了胖子的脖子里。
胖子没有防备应声倒下,新棠脸上被喷上了热热的东西。
车外的人许是听见了动静,踩着车辕一跃而上,新棠听着自己的心跳,闭着眼对着掀帘子的人狠狠的一通乱刺。
预料中的事情没有发生,整个人却被人握着手腕带进了怀里,入鼻是曾经熟悉的冷香,胸膛也是记忆中的宽厚有力。新棠紧绷的身子骤然间松了下来,想要抬脸,却被人死死的按在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了一个bug,胡子是胡子,胖子是胖子
第90章
侧耳听, 只余阵阵心跳浑厚有力。新棠被人按在怀里, 有些庆幸又有些懊恼, 万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再次重逢, 可真是别出心裁。
太子用下巴一下一下的梳着她头顶顺滑的发丝, 抱着她坐在腿上一,两人紧紧的贴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新棠奔波了这么多天的心, 仿佛找到了归途,眼下才是最安稳的停泊之处, 她抽出被他紧紧攥着的手,摸索着从下边绕到他的背后,牢牢的环住了他的腰。
“殿下, 我困了。”她声音有些慵懒,娇娇的埋在太子胸前呓语。话毕,靠着的人一把掐紧了她的腰,揽身抱了起来,钻出马车大步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