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都子问孟子,说外面的人都说孟子喜好辩论,这是为何。
孟子说他并非喜欢辩论,其实是不得已,然后解释了一番,最后道:“我也想端正人心,消灭邪说,反对偏激的行为,反驳荒唐的言论来继承大禹、周公和孔子他们三位圣人的事业,难道是我喜欢辩论吗?”
以此题做文章破题并不难,但若是想要把题破得高明,可就难了!
第221章 差不多
藤先生的题目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议论此题如何破,议论魏铭能不能答出来,议论他会否答出什么低劣的答案。
魏铭定了一息,张口欲答,不想滕先生忽的改了口。
“等等,莫要答题!”他说着,忽然叫了众人,“既然众生都在,不若与魏生一道,都将此题答来!”
“啊?!”
有人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他们都是过了入学考较,今日在此是看这北人笑话的,怎么都成了考生了?!
刚才还放轻松的众人,一下被穿成串,夹在了火炉上,一个个抓耳挠腮起来。
滕先生瞧着,不禁训斥,“新来一生,诸生总是刁难,今次先生出题,你们都答来,且看你们自己如何,再论刁难别人!”
好!魏铭在心里鼓了掌。
竹院学生才高,却不是鄙夷其他学生的理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知竹院之外,还有多大的乾坤?!
魏铭不由对这位滕先生敬重几分。虽说前世他并不知道滕先生,但今生,他以为这样的人,才当得修竹书院的师长!
众生都被滕先生说得面红耳赤,有人提出了抗议,但很快被压了下去。
一道题而已,若是有真本事,自然是不用怕的。
山长叶勇曲也缓缓地点了头。
魏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旁的孟中亭捏着拳头朝他示意,魏铭回之以笑。
奋笔疾书的邬梨终于抬起了头来,抱怨:“让你坑死了!一刻钟的工夫都没有,第二题就来了!”
这倒也是。
魏铭当然不怕,但可怜的邬梨却跟着一起提了速。
魏铭抱歉朝他看了一眼,邬梨哼了一声,埋头又写了起来。
这一次只是破题,但滕先生既然让众生都写了,还是放宽了些时间,当然,也就是喝口茶的时间吧。
很快,滕先生叫停了众生,他第一个点了魏铭,“魏生可做完了?”
魏铭朝他点头。
滕先生看着,露出了满意的笑,“你将此题破题说来吧。”
这题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破题并没有问题,但个人水平高低,就看解出来的破题句巧妙不巧妙,高明不高明了。
魏铭并不故弄玄虚,直接道:“学生将此题破为:大贤自发其卫道之心,其所任者重矣。”
“好!”话音一落,滕先生便叫了一声好。
从题目便可看出,这是孟子困于世道,做出的努力,然这等努力任重道远。
魏铭这一破题看似十分简单,但胜在精确、简明扼要、将内容浓缩浑融,可谓十分高明了!
叶勇曲和钱同也都点了头,叶兰萧抬头看了魏铭一眼。
魏铭领头做了答,众人私下里的议论声却未见大,现在都在琢磨着自己的答案,滕先生看着,点了几个方才说话凶的学生,一问之下,所答不过平平,还有一人磕磕绊绊,竟是没想出来。
平日里都自诩竹院的高才,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少人都面露羞愧,滕先生似是有意要借此锉众生的锐气,还在挨个点名,一口气点了七八人,没有一个人做的比魏铭更好。
“谁有好的答案,不妨站起来答。”
这话发了出去,一息、两息、三息,始终没有人主动起来作答。
滕先生哼哼两声,目光挨个从众人头顶扫过,“既然都谦虚,我就再点一人,希望比魏生的破题,更为精妙。”
点谁呢?
沈攀在下面握紧了手,若是平日里,他早就站起来答题了!可今日……那魏铭是有备而来,而他们都是无枪上场,怎好比较?!
他把头低了几分,看见滕先生的布鞋在附近晃荡,不由默默祈祷,这次千万不要点到他了!
“你来。”
滕先生脚尖一转,突然走到了他的桌前,指尖咚地一下,点在了他的桌案上。
竟真点到了他!
沈攀一阵愕然,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今日真是倒霉透顶!
他盯着一道道的目光站了起来,看看自己的答案,又回忆了一下魏铭的答案,瞬间将那卷子捂住,改口道:“学生破此题为:大贤欲明道以继往圣,而其言不容已矣。”
这句破题与魏铭所言甚是相似,比方才滕先生点到的几人,明显好上几分。
不乏有学生力挺道:“沈生所答,比魏生不差。”
这人这么说,也有不少人替沈攀说话。毕竟是同窗,就算平时有些倾轧之事,此时好歹团结一心,总比被北人比下去强!
“哼!”滕先生面露不悦,“真不差?”
他说着,转头看向了叶兰萧,叫了叶兰萧的字,“凤川,你以为如何?”
叶兰萧终于从角落里缓缓站了起来,似乎刚刚回过神来。
“哦,还是那句自发起卫道之心,任重矣要好一些。”他道。
这一句正是魏铭的那一句破题!
有人不服,“那沈生差在何处?”
沈攀越发攥紧了手,目光扫过窗外的叶兰蕙,见叶兰蕙仰着脸等着其兄长的答案,他这心里不由跟着又紧了几分。
叶家兄妹的感情向来好,叶兰蕙更是敬仰其兄学识,自小唯叶兰萧的话是从。
叶兰萧会如何评价他的破题?!
沈攀紧张,叶兰萧却毫无察觉,颇有些索然无味道:“前者含蓄却精确,后者过于直白,所以逊矣!”
过于直白!
沈攀这句和魏铭所言,从意义上讲差别不大,但凝练程度却差的远了!
作为文章首句的破题,要像琉璃一样晶莹而富有光彩,这种过于直白的答案,如同流水,虽也有波光,但论惊艳却远不如矣!
叶兰萧这边说完,众生全都像抽了气的皮球,蔫蔫巴巴闷下了头。沈攀脸皮抽搐了一时。
滕先生道:“魏生这两题答完,可还要答第三题?”
他不是问的魏铭,也不是问座上两位先生,而是问的学堂众学生。
这一回,众生没有一个吱声。
钱同在座上笑了一声,他是三位先生里没有问题的那一人,眼下见众学生被魏铭压得透不过气、又被滕先生训得蔫头巴脑,悠悠道:“看来前日都喝多了。”
算是给众人找了个台阶下。
钱同看向了魏铭又道:“魏生着实不错。”说完,目光一旁一转。
“不知邬生,可做完答了?”
第222章 呜呼哀哉
邬梨一直在想,他如是同众学生一样,把头埋得死死的,会不会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毕竟魏铭今日算是把竹院踢了场子了,这么大的声势,他混过去,也是有希望的,对吧!
邬梨偷偷合十,暗自祈祷,谁想神仙不保佑他,那钱先生一下问到了他头上来!
邬梨抬起头,正好同众人纷纷转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这些道目光一个比一个凶猛!怕不是要把他吃了!
邬梨觉得,自己真真是被魏铭坑了!魏铭没能让他混过去不说,还把竹院的学生得罪了,看这些眼神,一个比一个犀利,这些人都准备拿他当靶子吧!
魏铭头铁,他头不铁呀!
邬梨准备改名邬呼哀哉,他果然是倒霉催生的!
他琢磨着要不要直接说技不如人算了,又见这些目光中,嗖的杀过来两道目光。
邬梨快哭了。
魏案首这是非要绑着他当挡箭牌!
他看看魏铭,又看看一旁来了精神的孟中亭,心道你们二位都是案首,我就是个随便的什么人,哪能比呀!
他虽这么想,还是默默地拿起了卷子,“学生随意作答,还请诸位先生、同庠指点。”
众生全皱了眉。
方才那魏生也这么说,你也这么说,还想要打我们的脸吗?
邬梨很想表示没有,但他不敢,刚琢磨着被人嗤笑就嗤笑吧,只听那滕先生开了口,“卷子递上来。”
咦?先生不当众听答?
他这里疑惑了一下,下面边起了嘀咕声,可这嘀咕声和魏铭那会相比差远了,邬梨只当听不见,拿起两张卷子,脚步难得灵活地匆忙给滕先生送了过去。
下面的嘀咕声又大了些,滕先生一眼扫过去,压了干净。邬梨乐得很,赶忙把卷子递了,静候在旁。
滕先生这一次看卷,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但也没有不满之色,看完邬梨答得两题,又递给了叶勇曲,叶勇曲也是神色平静的看了一遍,给了钱同看。
邬梨有点吃不准这钱先生的态度,紧张了一下,却见钱同翻着卷子笑笑,道:“若是两位没有意见,邬生便同魏生一道,留下来读一阵子书吧!”
邬梨一愣。
这是过了?!
就这么过了?!
他回过头去看众生,众生也都愣了。
若是放在平时,立时就会有人站起来,要求听一听卷子的内容,先生也不会闷声通过,总得让大家都心服口服。
但这些学生今天是吃了败仗了,又被滕先生训了一番,哪里还有平日里的锐气,最多不信服地瞪邬梨两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瞪两眼就瞪两眼,怕什么?邬梨高兴得紧,才不在乎这两眼,欢天喜地地回到了座位上。
这一番新生考较,费去了不少时候,邬梨这边坐下不多时,便下课休息。
三位先生与其他几位小先生一道出了学堂,等到学堂里只剩下学生时,哄地一下热闹了起来。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服气的人有;见了魏铭如此厉害,觉得不能耽误学习,埋头读书的也有;还有不少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想要往魏铭身边去,却又有抹不开面子。
魏铭笑得和蔼,邬梨看他,见他就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家,但是自己是绝对不会被表象迷惑的,魏案首妥妥的狼!
鬼晓得他为何非要上竹山?!肯定不是为了出风头而已!
在魏老人家和蔼可亲的的目光中,众生围到了他身前,邬梨忙不迭给他们腾出了地儿来。
他看向魏铭,想起汤军户说完关于汤公的事情后,魏铭的神情。
汤军户提到了竹院……难道,魏铭是为了弄清楚汤公之事而来的?
但汤公之事又和魏铭有什么关系呢?
邬梨似懂非懂,似是而非之间,他越发觉得魏铭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笑吓人了!
这小子多大呀!十三岁!竟然有这么多让人猜不透的打算?!
自己也是傻了,被扬州炒饭、蟹粉狮子头和大煮干丝一时迷惑,就上了贼船!
他非绑了自己跟着他一起做什么?!
邬梨心里的小人满脸是泪,看看不知不觉围在魏铭身旁的的孟中亭和竹院众生,又看了看那十三岁的小三元、今日秒杀了竹院高材生的魏铭,忽的见魏铭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邬梨直接被定住了。
魏铭朝着他含笑点头。
呜呼哀哉!
——
学堂里,围在魏铭身旁的人越来越多,把后半个学堂堵得水泄不通。
前来竹院求学的学子,无不是想让自己更进一层,纵使之前对魏铭北人的身份多有鄙夷,但见识了他真正的学问,这股子鄙夷就成了信服,一个个跑来问他如何读书,如何看待四书五经里的内容,甚至还还有当场把自己不明的题,拿出来问了魏铭。
魏铭很有耐心,一一作答。
沈攀透不过气来,匆匆出了学堂,被院子里的风一吹,才吐出一口浊气。
但他一转头,看到了叶兰蕙。
叶兰蕙还没有离开,从花丛里移到了廊下后门旁,小心趴在门上,听着门内众生围着那魏铭问这问那。
叶兰蕙今日穿了一身豆沙绿镶米色襽边的褙子,人显得轻盈又清丽。
但沈攀全没了平日里对她的好感,越看她一脸地渴望,恨不能走进学堂、也挤在男人堆里、围在魏铭身旁听讲的神情,越觉得刺眼!
叶家怎地也不管管这个女儿!
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沈攀心一冷。叶家不管,那他来管!
他三步并着两步走上前去,直接叫住了叶兰蕙,“难道师妹也有问题要问?”
他这样说了,盯着叶兰蕙看,谁想叶兰蕙竟然毫无察觉,转过头朝他道:“沈师兄,我最近在学《易经》,我听那魏生同人讲的甚是明晰,你可否代我问一问?”
沈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也晓得她一个女子,不好扎进男人堆里,可她怎么不想想,她一个女子,学什么《易经》?!还要让他代问?
沈攀尽量让自己平静、态度温柔,他道:“眼下这么多人,只怕攀挤不进去。”
这话不由地带出了几分酸溜溜。
叶兰蕙愣了一下,“沈师兄是嫉妒魏生学识吗?三人行必有我师,沈师兄要想科举有进益,还当同其他师兄一样,不耻下问才好。”
沈攀直接僵在了当场。
叶兰蕙居然敢教训他?!
第223章 太太
叶兰蕙居然敢教训他?!
沈攀大感惊诧,接着,胸中的怒气翻腾了上来。叶兰蕙不过就仗着自己家世得力,父兄宽和,才能在竹院里行走。但她今年下半年便要及笄,很快就要嫁人,到时候为妻为母,于读书何干?充其量,不过是做个闺房中的乐子!
她现在便这般不知分寸,成了亲,还不得牝鸡司晨?
自己娶了她,她还不得在他学业上指手画脚?!
这是做女子的本分吗?!
沈攀禁不住要“提醒”叶兰蕙几分,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口,叶兰萧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