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第397章 还回去
  前脚从桂志育那离去,后脚窦教谕就唱了一路小曲。
  桂志育是个耿直的人,这样的人,要是想让他做点违法违纪的事,他是万万不肯的,就算拿刀夹着他,他也不一点愿意。
  但是这样的人重人情。
  从听了桂志育要补上那个缺了的教谕来乡试任考官,窦教谕就准备起来了。
  他不能让桂志育坏了他的事,要是桂志育能给他搭把手帮点小忙就好了。
  从送书传消息到频繁往来,大事小事帮忙,桂志育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现在再把牛长恭的事情透给他,果然他就不好意思了!
  窦教谕乐得往路边酒肆打了二两好酒,乐呵呵往漆器铺子的去了。
  在乡试运作了这么多年,他们可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大家都能趁机会赚一点不好吗?不然靠着教谕那两袋子米的俸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吗?
  漆器铺子的掌柜见他来了,赶紧招呼了他,跟他把事情说了,原来是邬陶氏来传了消息,说有紧要事要见面谈!
  邬陶氏那个抠搜妇人,又有什么事?!
  窦教谕是老大不乐意见邬陶氏,但是邬陶氏是客户,又说有要紧事要面谈,他不见也不行。
  他照着邬陶氏说的时间在漆器铺子等了一下晌,到了约定的时候,邬陶氏果然来了,但是带的不是他的大儿子,这人比那邬琪略微小一些,相貌又七八分相像。
  正是邬陶氏的二儿子,邬珅。
  邬珅没有废话,直接问了窦教谕,“还有没有中过举的伶俐人?价钱好商量!”
  窦教谕大吃一惊。怎么?抠搜的邬陶氏要给二儿子也买替身不成?
  就算价钱好商量也没有,“中过举的就只有那位小先生,咱们这边再没旁人了,只有未中过的,但学问也是不错,价钱自是比小先生低。”
  邬珅直摇头,邬陶氏问,“真没有了?要是有可靠的人,一千两银子都好说!”
  这回窦教谕真是吓着了,倒不是价钱的是,而是邬陶氏转了性子了,不抠搜了?
  “贵人这是怎么了?”
  邬陶氏晓得他不信是自己买替,但也确实不是,她干咳了一声,“是旁的贵人!”
  旁的贵人也不是旁人,就是那位飞扬跋扈的彭二爷彭久飞。
  彭久飞自在街上同徐继成吵嚷了一场,又被徐继成瞧不起了一番,这心里越发不得劲,找不到人给他泄题,那他就买人代替好了!
  只要他这科考上,他转头就告发那徐继成和白源泄题的勾当。到时候少不了把徐继成提去重考,就那姓徐的肚里的墨水,必然暴露无遗,连带佟孝贤一块扯下去!那才是好玩!
  反正佟孝贤也没同给他老爹提供什么便利,拿架子的时候倒是不少!
  通政使和太监之间交集多,佟孝贤想掌权,通政使也不能放权,没有不起点摩擦的。
  彭久飞前后琢磨了一通,越发要把眼前的乡试过了好办事。
  他手里不缺钱,尹家又是颗摇钱树,他再同尹组借点也就是了!反正尹组不像他一样急,尹组才刚过了秀才,乡试一道过了,该打眼了!
  彭久飞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股东风得邬家母子替他吹。
  邬珅把情况隐晦地说了说,“只要小先生那样的,钱真的好说,我们也是看在同你家做了一笔买卖,才再上门的,你们可别错过了这好生意!”
  不错,确实是好生意!
  连窦教谕都不得不承认。
  可他们只有小先生这一员大将,他还是那句,“再找不出第二个了,除非您家把小先生让出来,给那位贵人!”
  邬陶氏张口就要反驳,邬珅却拉了她,“娘,这事也不是不行吧?”
  ……
  娘俩在屋里叽里呱啦商量了两刻钟,邬陶氏算盘打得响亮,等到窦教谕再回来的时候,邬陶氏立刻说出了条件。
  他们退出去之后,窦教谕和边小清可就在彭久飞这里赚大钱了!这笔钱邬陶氏也要占一份,她要算到邬陶氏请不如边小清的替考人头上。
  也就是说,邬陶氏可以退而求其次,但是窦教谕要给她在原价本来就降低的基础上,再降价。
  窦教谕没被她绕进去,他就知道这个抠搜娘们肯定不会做什么赔钱的买卖!
  不过总起来,窦教谕还是赚的,且赚了不少!
  窦教谕赚钱,邬陶氏也少花了许多钱,虽然不如边小清稳妥,可也不是没机会中举,当下双方都十分高兴,说好了,同彭久飞将事商量好,三方再见个面,把钱各自到位,把事情敲定下来。
  只是窦教谕还不知道那位新贵人的名号。
  “反正是要做买卖的,咱们都守着规矩,您先说说,我们心里也能有个底。”
  邬珅和邬陶氏对看了一眼,上前附了窦教谕的耳边,“就是你们莱州那位彭氏的二爷!”
  彭氏的二爷!彭久飞!
  窦教谕一下就定在了原地。邬珅和邬陶氏还以为他没见过世面,傻眼了,呵呵笑着走了。
  窦教谕却出了一脑门子汗,寻了漆器铺子的掌柜,“赶紧!赶紧把边先生找来!”
  ——
  房间里如同被秋风扫荡了一夜,清冷的没有一丝人气。
  边小清站在窗边,看着院里的石榴树没有了一点红影,葱郁的叶片逐渐枯黄掉落,被秋风一荡,扑漱漱落在地上。
  “呵!彭氏!彭二爷!彭久飞!我都不晓得自己是烧了那一柱高香,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一张馅饼。”
  窦教谕擦着头上擦不尽的汗水,“你这是……要接下?!”
  “接!怎么不接?!”边小清一下转过身来,平日里面上的冷清退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在他脸上涌动,“彭家赐给我边家的一切,我挣扎了这么久,不就是想还回去吗?!现在,机会来了!我为什么不接?!”
  “可是……明日同那邬陶氏和彭久飞约了见面,他一见到你,不就认出来了?!”
  边小清淡淡地笑笑,忽然向窦教谕行了一礼,“烦请教谕帮忙,将那邬陶氏同彭久飞分开,这样,便可以再找人替我与彭久飞见面。”
  窦教谕飞快地思量着,一阵风挂到了门上,咣当一声响,他看见边小清微微眯了眼睛,“该算总账了!”
 
 
第398章 有仇报仇
  漆器铺子来了生人,当头的人是个小厮,来到柜台前就把暗语说了,然后由掌柜的领着小厮和后面跟着的一个靛蓝色长布袍的男子进了院子。
  彭久飞第一次穿这种粗布衣裳,若不是为着避人耳目,才不会做这种穷秀才的打扮。
  窦教谕接见了他,彭久飞上下瞧着窦教谕,眯了眼睛,同是莱州人,彭久飞并没有见过此人,但是听邬珅同他的描述,确实相符。
  “为何不让那邬家人一道过来?”邬家人原本也说了要一起过来见人的,毕竟给邬琪换了替考的人,自然先见一面的妥当。
  但是邬家人并没有来,窦教谕支开了,他道,“那位给邬家替考的先生,此时并不方便,也不愿多见人,便换了地方。”
  毕竟是替考这种事,少一个人认识,少一份危险。
  彭久飞并不想管这种事,直接问了窦教谕,“给我替考的小先生呢?怎不见人?”
  他这边说完,窦教谕便示意他稍作,往外叫了人去,不多时,来了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身材与边小清仿佛,可并不是边小清本人。
  这里只有彭久飞和他的小厮,两人都没见过边小清,彭久飞把那男子看了一遍,“听说你是个戏子。”
  那人点了点头。
  彭久飞一笑,“戏子,还读什么书,做什么文章?”
  这话当真是不客气,可他身后小厮的袋子里装着满满的钱,彭久飞点了那男子,“同我说说,也好让我晓得你有几分真本事。”
  那男子看了一眼窦教谕,窦教谕连忙接过话来,“彭二爷,我们小先生是替人中过乡试的,这事不是作假,就算现场给您做一篇八股文章来,都是使得的,但是眼下已近乡试,在下明日就要入贡院,时间紧迫,彭二爷若是不信,生意作罢不要紧,不要耽误了旁的事。”
  窦教谕作为同考官,确实要提前进入贡院开展工作,但来替边小清的这人,只是个寻常秀才,并不能做出如边小清水平一般的文章。
  彭久飞听了,脸色沉了一沉,“爷出钱,怎么连真影儿都见不着了?!”
  这话一出,窦教谕一下紧张起来,难道彭久飞看出这个人并不是真要给他替考的边小清了?!
  窦教谕的目光不禁往窗外院子另一边的二楼上看去,边小清坐在窗下,目光正看向此处看来。
  从彭久飞进了院子,边小清从未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此时彭久飞让窦教谕为难,边小清就算听不见,也能猜到。他给窦教谕颔首示意,窦教谕按照事先说好的,同彭久飞道,“彭二爷,这是说什么话?真影就在此处,您若是连这个都不信,咱们这买卖可就不好做了,况且,若是小先生不中举,后面的钱都不要了,定金也退去一半,您吃不了亏。”
  窦教谕耐着性子同彭久飞周旋,彭久飞又上上下下打量那代替边小清的男子,直将那男子和窦教谕都打量得,出了一手汗。
  就在此时,彭久飞突然开口,“既是戏子,唱两句吧!”
  窦教谕和那男子都意外了一下,这彭久飞,到底是什么意思?
  “彭二爷,您这是什么意思?”窦教谕直接问了他。
  彭久飞脸色更不好看了,“文章不写,戏还不唱,我还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
  彭久飞霸道惯了,眼下竟非要那男子唱两句给他听。
  窦教谕左右为难,那男子也快定不住了,边小清在楼上看着,只觉得心恨地要命。
  戏子,就能任由他摆弄吗?!
  这场交易他是要做的,他要给那彭久飞好看,但是眼下纠缠至此,他不禁在二楼窗口朝着窦教谕摆了手。
  窦教谕心下暗道可惜,站起了身来,“我们这行有自己的规矩,替考的先生侮辱不得,彭二爷不是来做生意的,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说完,直接摆出了送客的姿态。
  买卖做不成了?还要听那彭久飞摆布不成?!就算彭家之后要给他穿小鞋,今次也认了!
  他这般姿态,彭久飞的脸立时就黑了。
  来到这里拢共就说了这两句话,竟然就要送人,他彭久飞长这么大,花出去的钱不计其数,还没受过这样的气!
  他要怒,可一想那徐继成在他脸前大摇大摆、登堂入室的模样,他这心里就不得劲,等他考完这一场,一封信将那徐继成和副主考泄题的事情高上去,灭一灭他的火气。
  可他自己若是不过,灭谁的火气也都是泄气!
  “哈哈!窦教谕倒是个讲究的!我喜欢!”他脸色陡然一变,比翻书还快,哈哈笑起来,“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他这一变脸,窦教谕倒是愣了,这么说,买卖还能做?
  他又坐了下来,这一次,交易十二分地顺利。
  彭久飞爽快付了定金,就一句话,“还请小先生一定替彭某考过!”
  话说完,人就大步走了,窦教谕出门送了两步,边小清在楼上看着,冷笑了三声。
  老天有眼,让他终于有机会报仇了。
  他看着彭久飞离开的身影,看着彭久飞那身靛蓝色长袍,眼前不由浮现父亲的身影……
  那会儿他还小,刚到启蒙的年纪,父亲是县学的秀才,父亲最喜读书,每每书肆印了新书,没有不去看的,就算买不起,也要去翻一翻,看一看,惹了书肆伙计的嫌弃,便只能站在一旁听人讨论。
  边小清时常跟去,人才及书板台子高,父亲便抱了他看……
  可是后来,父亲不去书肆偷看书了,他学了唱戏,偷偷去戏班子里唱两场,便能赚回来钱买书。戏班班主说父亲是天生唱戏的嗓子,被读书耽搁了,父亲却说,他这一辈子只想读书做学,唱戏只是为了做学。
  然而父亲没想到,他越唱越好,得了本地一位老爷的青眼,那老爷姓彭,乃是彭家的宗房,叫做彭助,他不是旁人,就是刚刚加官进爵的三品通政使,就是彭久飞的父亲。
  彭助醉心戏曲,家中养的戏子住满一个别院,只有他看不上的人,没有他招不进来的。
  他在外是出口成章的才子,内里却是个不择手段的豺狼。
 
 
第399章 有怨报怨
  彭助养戏子,知道的人也不少,边小清的父亲最初得了他的青眼之时,还想,也许这位彭爷能资助他一笔钱举业,那时候,彭助已经是举子的出身了,在仍是秀才的边小清父亲眼里,那就是高高在上的贵人一般的存在。
  边小清家境很不好,边小清的父亲因为读书耗去了家中不少钱财,等到边小清到了读书的年纪,边小清的父亲没想到,儿子读书的灵性比自己强了十倍百倍,他领了儿子边小清到县教谕脸前,教谕看了都道,“假以时日,此子必能两榜题名!”
  两榜进士,那可是能光耀门楣的人!
  边小清的父亲喜得两天没睡着觉,但他到了第三天,听到妻子说家里的米又没了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如果连饭都吃不上,自己读不了书不说,连儿子的前途都断了。
  他又赶去那戏班唱戏,那戏班的班主却把他领到了一旁,“彭爷来问过你了,我并未同他说你真名,但你要是想长久地把戏唱下去,彭爷那儿,只怕是瞒不了。”
  彭氏一族是县中第一大户,彭助又是戏曲里的老饕,确实瞒不过去的。
  边小清的父亲想了想,终于在彭助脸前露了真影。
  可是那彭助却将他看住了,同他道,“你跟我回我那别院,我们日日作戏岂不是好?”
  边小清的父亲听着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可还是跟他去了,谁想到白日里唱完戏,到了晚间,那彭助摸到了他的床边。
  边小清的父亲当即意识到了什么,可这里是彭家的别院,里里外外都是彭助的人,他能如何?
  他反抗不得,便思量如何逃跑,家中还有妻小,他不能不管不顾,他偷偷使人给县教谕传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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