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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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济南府街上人来人往的,还有三五成群的考生在各处论文章,不论是茶馆还是街边,邬珅一点都不想听,但是他哪还有旁的地方可去?伺候他的小厮都替他犯愁,“天快晚了,二爷快回去吧,别被夜风侵了身子!”
  “回去?回去看他们冷眼?!”
  那还能去哪呢?
  小厮见他站在大街上,连个披风都没有,着实可怜,家里人也没有寻过来的,登时也觉得自家爷就这么回去,面上确实窝囊,小厮一琢磨,“要不,要不二爷去寻姑爷?”
  妹夫孟中亮!那倒是个去处!
  邬珅直道好,同小厮一道直奔孟家下榻的地方去了。
  孟中亮正要出门,见了他意外了一下,“呦,二哥怎么来了?”
  邬珅只道无聊,“窝在院子里着实闷,连个吃酒的人都没有!”
  他这一说,孟中亮可就笑了,“巧了!我正有几个兄弟叫着一道吃酒,二哥与我同去呗!”
  “那敢情好,谁家呀?!济南府的?”
  “算是吧!”孟中亮让人给邬珅牵马,“他们原本叫着我跟我叔伯兄弟几个的,只他们往书肆去了,只我一个在家,你同我一道去,正好!我跟你说,做东的可是莱州彭家的爷呢!”
  “彭家?通政使那个彭家?!”
  孟中亮一笑,“可不是吗?!”
  邬珅好歹是官宦人家的子弟,朝里的事也不是不知道的,就他老爹那个做官的本事,再做十年也当不上通政使,人家彭家不一样,比孟家劲儿还足,讨得今上欢心呢!
  他若是生在这样的人家,科举还用愁?
  据说那今次来乡试的彭家二爷,只有比他大哥还会享乐玩闹的,人家还不是挺直了腰板来乡试?指不定,捧回去一个解元!
 
 
第393章 乡试的关节
  邬氏的嫡次子,在青州说出去,那是杠杠的名声,但在济南,在彭久飞一群人眼里,跟端酒上菜的,也差不多。
  就是孟中亮,也是个陪衬。
  彭久飞进了门就问她,“你家兄弟呢?老三小六呢?”
  孟中亮赶忙解释,“一大早就往书肆去了,也不知逛到了哪里去,没寻回来!”
  “济南城这么大吗?俩人都没寻到?莫不是不给我彭老二面子?”彭久飞真真假假地说着。
  孟中亮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不知道今天这个彭老二哪来的气性?前几日玩着,不是挺和顺的吗?
  “二爷哪里的话?真没寻到人,我这让人再去寻,只要寻到,立时把两个人拽过来!”他这么说,见彭久飞不拦着,是真的要见老三小六的意思,孟中亮只觉得奇怪,试探道,“我们家三哥酒量好,难怪二爷惦记,不过小六还是个小毛孩子,二爷不要因为他失了兴致!”
  言下之意,能找来老三就行了,小六就是找到了,也未必拽得来,孟中亮知道孟小六和安丘那群人走得近,对于这些酒场厌烦的很。
  谁想彭久飞摆了手,“话不能这么说,我就觉得小六最最真性情,咱们一桌的,都没有小六真性情!没有小六,这桌酒有什么可喝的?”
  孟中亮讶然,这个彭久飞是怎么回事,怎么同小六较上劲了?不对,怎么跟看上了小六似得?
  彭久飞说完那话,又呵呵笑着同旁人说起话来,孟中亮兀自惊讶,被晾在一边半晌的邬珅拉了他,“彭二爷是不是跟小六爷认识?我记得彭二爷的父亲,那位新上任的通政使,从前还是在小六爷外祖座下办事的!”
  这一说,孟中亮恍然,彭久飞以前跟着他爹在江西上任,小六的外祖岳启柳这些年都任着江西布政使,自然有些亲近的!
  孟中亮这样一想,这酒喝起来又没劲了。自己生母去的早,外家又不得力,妻族还等着孟家拉扯,除了自己沾了一个嫡长,哪里比得过孟中亭了?
  难怪在彭久飞这里,孟小六都比他有脸面!
  只是邬珅却没有他这么多心思,反正是攀比不起的,不要比,只要攀就行。
  他琢磨着,问了闷头喝酒的孟中亮,“妹夫今科如何?可有把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孟中亮有个毛线把握?!他们家老三孟中亲比他学识好得多,两人上次来考,双双落榜,这次他在几个兄弟里也就比老五好一点,哪有什么考过的把握?
  他反问邬珅,“二哥呢?可有把握?”
  他要看邬珅的笑话,邬家这个两位妻哥,一个比一个不开窍,要是他,不考也罢!
  邬珅果然摇头,“我是陪太子读书!”
  “陪太子读书?二哥说得是哪位太子?”
  邬珅瞥他一眼,“莫要乱说话,自然是我大哥!”
  “哈?!”孟中亮自认学识在邬家兄弟之上不止一星半点,怎么邬老大邬琪有把握考过了?
  他不懂,问了邬珅,邬珅当他是自家人,这心里又早就憋着难受了,低声同他道,“……六百六十六两,妥妥的了!”
  倩代顶替!
  孟中亮吓了一大跳,“岳母大人为了大舅哥,真是舍得花钱!”
  就算他把自己生母的嫁妆银子都拿出来,也不到这个钱!若是他同继母岳氏要钱,只把转过脸来,他老爹就要把他的腿打断!
  孟中亮一边感怀身世,一边又问邬珅,“那二哥呢?岳母大人准备如何?”
  邬珅一叹气,比他还显得哀伤,“我哪有什么好处?我什么都没有,连苍蝇腿都不剩……”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真是只有乡试,才晓得谁跟自己是一路人!
  “什么都不说了,干杯,二哥!”
  孟中亮举了杯,两位可怜人一口干了。他两人这边喝起来,倒是被那尹四爷尹组瞧见了,尹组吆喝道,“两位怎地自己喝起来了?说什么悄声话呢?”
  孟中亮回道,“不过说些乡试的关节,咱们没关节的,有真本事也未必考得上!”
  乡试的关节可是个有意思的事!
  从低级的冒籍考试、夹带小抄,到买通誊抄人改卷,再到找人冒名顶替,最后甚至有人连考题都弄得到!
  这些,统统都是明面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关节”!
  冒籍考试这样的小事,也就撵回原籍算了,到了后面泄露考题,这可就是大事了!
  要知道考题都是临考前主考官翻书现定下,然后在贡院可板子印的,而那时贡院已经封闭,闲杂人等根本不能进出,就算得以传消息,也来不及找八股文高手解题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当举人的!
  但是,若是跟主考官认识,那就不一样了,主考官亲自传题,还能中不了吗?
  虽然主考官都是外省出身的京官任命,但这种事不是没有,一旦被发现,那可是大罪!
  众人都对孟中亮说得关节感了兴趣,围了过来,“孟四爷听见什么,不若同咱们说说?”
  孟中亮和邬珅哪里想到不经意间吸引了目光,一下从边缘人物变成了酒场中心,连做东的彭久飞都拿筷子敲了桌子,“说来助兴啊!”
  孟中亮和邬珅不由对了个眼神,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蠢蠢欲动,最后还是邬珅开了口。
  “做不得数,只是听说罢了!听说有那顶替的,不从正门进去,反倒藏在贡院里头,等到无人注意的时候,同考生换了行头,替那考生答题,考生则藏于贡院中,等到考完了,各自出来!”
  他说得正是边小清同邬琪商量的那一套,他之前听邬琪提了一嘴,和那些从门口进的不一样,到底若是查的紧,可疑的人根本进不去,更不用说,还要逐一买通为考生作保的廪保等人,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在里边换就不一样了,说明找的人有法子能同期,都是拿钱办事的,和廪保那些人不一样!
  尹组砸吧了嘴,“这可是个惊险的买卖!若是半路被认了出来,倒也麻烦!”
  邬珅笑道,“尹四爷有所不知,这样的要价也十分高,就是为了打点的妥帖,免去不必要的惊险!”
  “那得多少钱?”彭久飞问。
  “说是个吉利数,六百六十六两!”
  众人都惊讶了一下,就算放在世家子里眼里,也不是小数呢!
  彭久飞和尹组不由对了个眼神。
 
 
第394章 各显神通
  酒楼里吵吵闹闹,众人都因为邬珅说得事惊奇,又纷纷讨论起来。
  “六百六十六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呢!要是没有厚实的家底支着,怎么拿的出来这个钱?”
  “话不能这么说?一个举人的出身,你们觉得六百六十六了赚不回来吗?”
  就说一个山沟里住草屋的穷小子,只要他中了举人,不用做官,就有人替他卖地盖屋,送奴送婢!这都是小钱,只说此人继续往上考,一旦中了进士,转头走马上任,多少钱赚不来?!
  除非迂腐清高的那种,否则自有他往后财缘广进,泽陂后代几辈人!
  众人都是应考的秀才,谁不想一举中试,就算是世家子弟,也要面子,要认可,要话语权,要人尊敬,但是谁能出得起这个六百六十六两银子呢?
  彭久飞上前问邬珅,“你说的是谁?”
  邬珅含混道,“一个朋友,朋友的朋友!说不得名字!”
  彭久飞却笑了,“你说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众人齐齐都看了过来,邬珅吓了一跳,“哪有的事?我哪得这么多钱呢?”
  尹组拍了拍彭久飞的肩膀,同邬珅道,“也是呢!而且这种事,哪能说出去?”
  孟中亮也不敢将此事说透,替邬珅含混了几句,众人又说笑吃起酒来,到了走的时候,众人前后走了光,孟中亮没找回来老三和小六,跟彭久飞致歉,彭久飞没搭理他,点了邬珅,“邬家兄弟,你说的那个事,可有门路?”
  ——
  晚间,彭久飞同尹组往树下饮茶,两人把服侍的人全都遣得远远地,低头挨在一处。
  “你说,那姓邬的,靠不靠谱?”
  彭久飞问了,尹组琢磨了一下,“约莫还是靠谱,说只是随便传传的话,他为何说得有鼻子有眼?”尹组特特看了彭宇飞一眼,“况且,你让他去打听那关节的门路,他不是答应了吗?虽是犹犹豫豫,但答应了错不了,我看他有数,想必是离着那消息不远!”
  彭久飞沉吟,“若是能花些钱替我把功名拿了,这些钱算不得什么,就算要多加一成,我也愿意!总比被吊着的强!”
  他说到被吊着,尹组问他,“那边果然没信?”
  “他那个别院我的人去了三次,次次都没见着正主,倒是叫我的人碰见,那太监的外甥上了门去!”
  尹组惊讶,“你是说佟孝贤的外甥,那个姓徐的?!”
  “就是那个姓徐的,叫徐继承的!那太监好本事,给他从浙江弄到了山东来乡试!还不是为了套出来题吗?!”
  彭久飞攥紧了手,“可恨!我上门招呼他不理会,倒是伺候个太监的侄子,要紧的很!好一个副主考,好一个刑部主事,好一个白源,且等着!”
  那副主考就是刑部主事白源,他虽然不是主考,可论出题一事,还是说得上话的!
  彭久飞仗着自己老爹在京中做官,曾与刑部主事白源行过方便,他想让白源给他偷偷泄题,这样就能轻而易举过了乡试了,谁想他上白源的别院,竟然连个正主都没见到,反而瞧见了佟孝贤的外甥,冒籍过来考试的徐继成,成了副主考白源的座上客。
  这让他怎么不恼恨!
  “我爹让我想法子过了乡试,不然照着族里规矩,他就得提携我大堂兄,这一提拔,往后大堂兄飞黄腾达了,我却要给他陪衬许多年,还如何了得?!偏我爹刚提了通政使,千万人盯着,他不能替我打点,只告诉我些紧要的地方,原以为白源那厮,怎么也得给我爹些薄面,没想到竟是个太监的走狗,舔那佟孝贤舔得得意!”
  他说着,冷哼起来,“待我过了乡试,小小刑部主事,我得好好收拾他!”
  尹组同他认识多年了,晓得他既然说了这话,白源那厮是好不了了,“先顾眼下,找一个妥帖的替身再说!”
  ——
  有钱的有名的,都是有门路的,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是寒门子弟只有埋头苦读的份儿。
  这几日,魏铭他们都不便出门,除了偶尔去书局转转,还怕打了旁人的眼,落一个猖狂的名声,尤其魏铭是小三元的名头,更是耐着性子在院子里读书,还不如孟中亭来的自在。
  孟中亭又跑了两次他们落脚的地方,他次次带了东西过来,坐着不动不说话,就能引得崔稚眉开眼笑,魏铭暗道这丫头精明得要紧,倒是在这事上栽了个彻底。
  他心里也不知道是叹崔稚傻,还是有什么旁的,总之瞧着孟中亭就不得劲,但又不得不瞧着,只怕孟小六哪句话说错了,惹了那丫头不高兴,撅了嘴,皱了眉。
  魏铭觉得,大概生女养女嫁女,就是这副心态了,他拼命告诉自己,是老父亲。
  好在孟小六也没太多闲暇时候,临着乡试第一日,八月初九那日没几天了,崔稚也让他不要来,“安安心心考试要紧。”
  孟小六答应,“明日城南的书局要出几篇时文,咱们一道去买了,之后便各自读书待考便是。”
  众人都说好,翌日起了个大早,一道往城南的书局去了,只是刚走到半路上,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熟悉的话。
  “我道是什么宝贝疙瘩,原来又是把咱们南边的文章拿来卖!山东人这学问呀,是真不怎么样!”
  魏铭几人纷纷看过去,邬梨嘴巴长成了一颗蛋的形状,“那不是牛长恭吗?!”
  葛青也指了另一边,“还有那个冯启春!”
  这两人就是往安丘冒籍,等着在山东乡试的那两人。冯启春也就罢了,毕竟把祖宗都扒回来了,也算是名正言顺,但是那个牛长恭,从吃竹虫一事之后,就销声匿迹,桂志育说,牛知县把他遣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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