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嫂子家的侄女贵庚呀?”
楚氏是不想说这个的,但这是个绕不过的话题,“芸芬这孩子小的时候就算过命,说到了十七八才好成亲,如此多子多福,我兄嫂便做主多留了她两年,今岁刚十七。”
孟中亭翻过年才十五,楚芸芬竟然比孟中亭大三岁。
其实岳氏觉得大三岁也无妨,但孟中亭的情况是,已经心里有人了。
岳氏向来尊重儿子,尤其他如今已经是举人,遵照他的心意,他活起来才有劲儿,不然按照旁人的活法,孩子又是为谁而活呢?
岳氏也不想吊着楚氏,她说,“年龄大些确实是好的,但令侄女只怕等不得,小六这边,我还想等他把学问再做扎实些才成亲,若是能考个进士,就更好了。”
可岳氏把这话说了,楚氏可就瞪大眼了,“弟妹,小六考上进士,少说也是四年后的事了,那时候小六可就十九了!到时候说亲定亲成亲,孩子可都二十多了!”
楚氏是按照孟月程为孟中亭的打算来的,孟月程不许孟中亭明年科举,而岳氏却有意让儿子明年下场试试,说不定就考回来个进士!
两遍说了个岔开,这气氛不由地尴尬了几分,岳氏也不再多解释,只说孟中亭还小,楚氏得了她的意思,也不高兴起来。
待到回到了自家院子,楚氏连连叹气,孟月程问她,她道,“我可怜的侄女,十七岁也算不得大,竟然被这般嫌弃!”
孟月程惊讶,“岳氏嫌弃芸芬年纪大?”
楚氏把岳氏的态度说了,“还说小六进士之后再议亲,小六要是三十五十才考中进士,难道要等到那会儿?分明就是以此为借口,嫌弃我芸芬年纪大!”
但是孟月程不这么理解,他说,“我看岳氏的意思,是怪我不让小六明年参加会试!若我让他明岁会试,小六娶芸芬,还不是正好吗?!哼!竟这般拐弯抹角,从前我怎么没瞧出岳氏如此多的心思?!”
每个人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以为别人是对着自己来的。
所以,楚氏和孟月程把两个矛头攒到了一起,岳氏在这两夫妻眼里就更面目可憎了!
孟月程背着手站在窗口,“岳氏这是要把孟中亭养成岳家人!”
“不过她娘家那里,好似没有和孟中亭年龄相当的姑娘。”
“没有又如何?难道岳家没有旁的姻亲?”
孟月程越想这事越不得劲,他被遣回家中,岳启柳连一句话都没多说,他可是被孟中亭连累!
他直接喊了楚氏,“这事你先别管,我去信问问四弟是什么意思,我不信连他也想让儿子变成岳家人!”
只是还没等到孟月程受到孟月和的回信,却有个消息震惊了朝堂上下。
北直隶保定境内发生地震,京城被波及,孟月程更得到消息,说皇上受惊卧榻!
这一震从保定震到了京城,虽说并未使得京城房屋坍塌,可保定却受灾严重,不断又奏报进京,而孟月程也连连得到消息,他惊诧,“这一震,只怕要乱套了,咱们不在京中,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不过楚氏更担心自己的儿子,孟家大爷还在京城做官,“也不知道中京有没有伤着吓着!”
孟月程也等着儿子的回信,虽说京城动荡不大,可不少百姓的土房裂开甚至坍塌,世事难料。
而岳氏这边,也在等着消息。
孟中亭跪在岳氏床前请她先把饭吃了,“娘,您先把饭吃了!外祖父很快就有消息了!”
岳氏吃不下去,她前些日刚收到父亲岳启柳的来信,说要进京述职,算算日子,保定地震的时候,岳启柳人应该就在保定!
地动消息一到,岳氏就卧了床,不肯吃不肯喝地,只焦灼等着父亲那边的回信,孟中亭也吓到了,保定当地震动颇为严重,百姓民房坍塌,保定城也受到了波及,城墙裂开一道大裂缝。在这种情形之下,进京述职的岳启柳一点消息都没有!
“娘要是不放心,儿子自去保定询问外祖父的下落!娘怎么能不吃不喝呢?”
岳氏万万不敢让他去,大震虽然过了,可小震还在继续,现在有几个敢去保定的?
“我吃不下饭,你让人把饭撤了吧!我去佛堂替你外祖父祈福去!”岳氏忧心,强撑着起了身。
“娘,儿子替您祈福不行吗?娘两天没吃东西了,您……”
岳氏却阻止了他,“你孝顺,娘知道,可娘也要孝顺你外祖父,你不用劝了。”
岳氏说完就去了佛堂替她父亲祈福,到了晚间回来的时候,面色发白,才勉强进了些清粥。
孟中亭瞧着,心下半悬着,正此时,京城那边孟家大爷孟中京回了信,提到了路过保定的岳启柳。
第430章 昏迷
孟中京带来的不是好消息,恰恰相反,是个坏消息。
孟月程一瞧那信上的话,就“喔”了一声,“岳启柳竟然没及时进京!”
“啊?”楚氏连忙过来看信,一看之下,也惊讶起来,“岳启柳果真阻在了保定?老天,怎么这么巧?”
他一个江西布政使,一般是不会出江西的,偏偏皇上点了他回京,恰恰就在走到保定的时候,遇上了保定的地震!
孟月程看着信,啧了嘴,“岳氏惦记她爹,还真就把她爹惦记到了保定去了!眼下皇上都派人去寻,只怕不是好兆头。”
孟月程这么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楚氏问不至于出事吧,“倒塌的都是些土坯的民房,保定城里官宦人家的院子,没听说有倒塌的,那岳启柳还能住土房不成?”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堂堂封疆大吏,不至于沿路住宿土坯民宿,孟月程稍稍松了口气,他虽然不喜岳启柳,可到底是姻亲,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岳启柳若是没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是孟月程想想岳氏,又想想孟中亭,他叫了楚氏,“你去把这事跟岳氏说说吧。”
楚氏一听就挑了挑眉,“这……她能听得了吗?”
“听不听得了,是她的事,说不说却是我们的事。”孟月程把信收了起来,递给了楚氏,“我还要去伺候二叔,你去跟岳氏说去吧!”
孟月程说完就背着手往西院去了,楚氏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又想到那日岳氏嫌弃她侄女年纪大的事,换了衣裳去了岳氏那里。
岳氏刚刚要起来的一点点红润脸色,又消散了干净,孟中亭在她身边劝她吃些东西,楚氏瞧着,不由暗道若是自己病重,自家儿子能不能如此这般在床前伺候呢?
她这么一想,瞧孟中亭越发顺眼了些,岳氏要是也跟旁的妯娌一样好说话,那多好。
她上前问了岳氏如何,见岳氏强撑着说还好,便道,“四弟妹这身子无碍,嫂子有些事,要跟你说说了。”
“什么事?”岳氏问,孟中亭见楚氏皱眉,不由得心下咯噔了一下,他听楚氏开口,“是岳大人,人在保定丢了!”
话音一落,岳氏倒吸一口冷气,“真的假的?”
“如何作假?是中京信里说得,他说皇上已经派人去寻了……”
话没说完,孟中亭一声大喊打断了楚氏,“娘!”
岳氏向后仰去,后背重重地倚在了床头上。楚氏也吓了一跳,“哎呀,四弟妹你这是……寻没寻到还说不好呢!”
孟中亭已经急急去抱了岳氏,“娘你怎么样了?皇上派人去寻了外祖父,定然能寻到他老人家,您可别急!”
楚氏也在旁连声道是,“我这便让人去问,一有消息立时跟你说!”
岳氏强撑着跟她道谢,楚氏可不敢逗留,连忙去了。
岳启柳失联了,对于朝廷来着,失联的是封疆大吏,对于岳氏来说,丢失的是她父亲。
岳氏得了楚氏传过来的消息当晚,就病倒了,到了后半夜更是昏迷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孟中亭吓得脸都青了,大声喊人去请大夫,孟中亮夫妇也跑了过来,半个孟家都被岳氏的突然晕厥惊醒。
孟月程夫妻不能除外,楚氏听说的时候,心头就腾腾跳快了两下。
“老爷,这怎么办?四弟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四弟还不得吃了我啊?”楚氏赶忙让人把自己的人参翻出来,“我记得有根五十年的,拿出来备着!”
楚氏虽然不太喜欢岳氏,可到底和她没仇,就算是孟月程,也没有同岳氏到不相见的地步,无外乎抱怨她几句罢了。
孟月程也没想到岳氏这么经不得事,他也怕万一岳氏出了事,孟月和朝他发火,他让人拿着他的帖子去请大夫,“务必把青州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他一边吩咐,一边也道,“唉,就不该同她说,不经事的妇人!”
但这可不是楚氏的主意,是他孟月程自己的意思!
当下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都得看大夫的意思。
有孟月程的帖子,孟家请来了青州城最好的大夫,连夜替岳氏诊治,开了药灌了药,又施针半夜,到了黎明时分,岳氏虽然没醒,可大夫却说,“就让她这么昏着吧,醒了提心吊胆,还不如昏着来的安稳。”
“那我娘到底如何了?!”孟中亭两眼通红。
大夫连忙道,“今夜是无碍了,可四夫人病了许多年月,这病不是一副药就药到病除的,后面如何,还要再看,眼下莫要让她心神不宁,才是要紧。”
旁的大夫也是这么个意思,给岳氏开了许多安神的方子,可孟中亭却忧心忡忡,“我娘就这样昏着,算怎么回事?!”
孟月程也在,让他不懂不要乱说,“大夫既然说了,这必然是对你娘好的!人昏着才能不问外面的事,难道你还想迫使你娘醒过来,劳心费力吗?!”
孟中亭怎么敢?他眼中血丝布满,孟中亮两口子说替他在岳氏床前看着,孟中亭只是摇头。
“也罢,就让他在这伺候吧!”孟月程瞥了他一眼,“你娘为你的事也没少费心,这都是病根。”
孟月程说完这话走了,可话却像火星一样落在孟中亭心上,烫得他心头一疼。
外面下起了细细的小雪,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已经转成了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孟中亭在岳氏床前,却感到了那雪仿佛下到了他身上,冷飕飕的……
——
青州下了一场大雪,翌日早上,崔稚睡醒的时候,被窗外的白亮晃了眼睛。
“外公!”崔稚穿了小袄去寻余公,余公在狗舍里喊她,“丫头,过来瞧瞧!”
她跑过去凑了脑袋,呀了一声,“咱们家又多了四条小狗!怎么都是一样的呢?”
四条狗全是雪白的皮毛,和漫山遍野的大雪一样。余公问她,“起个什么名字?”
现在院子里的狗子们全都有名字,余公从不喜欢到自觉叫起了狗子的名字。
崔稚瞧着这四个,一琢磨,“大雪、小雪、大寒、小寒好了!”
说完,崔稚忽然想起了什么,跳了一跳,问余公,“您知道墨宝为啥叫墨宝吗?”
余公还没仔细想过,被她一问才想了想,“莫不是魏小子的墨宝换的墨宝?”
“对!”崔稚哈哈笑,“您还真瞧得上他呢?”
她问得是魏大人的墨宝,余公却不提墨宝,只问崔稚,“你觉得如何?”
第431章 传信
什么觉得如何?
崔稚懵了一下,又在余公的眼神里,瞬间明白了什么。
余公是在问她魏大人如何,那言下之意,竟然是看中了魏大人给她当夫婿!
崔稚不是懵,是噎了。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扯到魏大人身上去了?魏大人那样忧国忧民的人,眼里大概没什么情爱吧?
她干笑了两下,装作不懂道,“他字写得好,要不怎么一路稳稳从小三元到解元呢?”
余公一瞧就明白了,当下也不再多说,默默叹了口气,一个巴掌拍不响,况且这两个巴掌,一个握着拳,另一个不知道拍,能不能听个响,还真说不好。
不过小丫头还小,那魏小子要是有心,自己再提点提点他,把这个拳头蛋子掰开……
余公几多思量,崔稚并不知道,她在余公看中了魏大人做她夫婿的命题下,吓跑了,带着墨宝在林子里走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只是转眼一看,正巧看到了山下的绿亭村。
魏府的高门大院充满了她的视野,想想从前那两间土屋还塌了一半,眼下的气派院子是当年怎么都想不到的。
院子里栽了许多树,即使到了冬日,也不能让人从山上一眼看尽院子全貌,不过崔稚还是找到了之前魏家小院,栽在魏铭窗前的一颗石榴树,石榴树上还有没掉尽的叶子,崔稚回想起树下窗里或练字或作文或雕刻的人,原来她和魏大人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
崔稚这么一想,仿佛真的在石榴树下看到了魏铭。
她想不可能这么巧吧,那颗石榴树如今已经在外院了,魏铭这么巧就在吗?她踩到一块石头上眯起眼睛看过去,只见那石榴树下有个穿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清瘦高挑的身材,白毛镶边的领子,不是魏铭又是谁?
崔稚定定看了两眼,几乎不能回想起刚来魏家的时候,那个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不在线的魏木子了。
只是那男子突然转了身,不知道怎么,定定朝着崔稚的山坡山看来,一下就把目光锁定到崔稚身上。
崔稚傻眼了,他是个豹子吗?怎么这么敏锐?!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呢?
不过还有个更敏锐的。
“汪汪!”墨宝大声冲着魏铭叫了起来,崔稚就是想装作看不见也不可能了。
她挥了挥手,魏铭朝她招了招手,崔稚抱了墨宝,忽的心里一暖,撸着墨宝的脑袋,“走吧,回家去!魏大人叫我们了!”
……
崔稚抱着墨宝到魏家门前的时候,魏铭早在门前等着她了。墨宝汪汪地叫,撒丫子就到了魏铭脚下,好像在崔稚处吃了亏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