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孟中亭,才是首要问题。
孟月程手指在茶几上一敲,主意就定了,直接招呼了楚氏,“你把那老道合的字给我,让人把小六寻来,我亲自同他说,不怕他不点头!”
——
浓重的药味充斥着房间,孟中亭全身上下被药味浸透,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药味。
松烟劝他歇一歇,到外边透口气,“六爷两日都没出门了,这怎么成呢?夫人醒了也要心疼的!”
孟中亭摆了手,看着岳氏双眼紧闭,脚步沉重地迈不开,“娘在屋里躺了多少日了,她都不能出门换口气,我又换什么气呢?什么时候娘好了,我再出门!”
“可是……”
孟中亭不许松烟说多话,自己拿起书看起来,“有这个工夫,去打听打听保定那边到底如何了!”
松烟只好应声出门去了,但是到了门外,就见孟月程的小厮走了过来,满脸喜气的,“大老爷请六爷过去一趟!松烟快去传个话吧,我们老爷等着呢!”
“大老爷这是有什么事?”
那小厮笑,“自是好事!”
好事?!松烟乐了,赶忙回了屋子禀了孟中亭,“……六爷说,是不是保定来的好消息?!”
他这一猜测,可把孟中亭惊喜到了,当即起身往外去,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直奔孟月程院子。
他急慌去了,满身药味还没去掉,孟月程离着他一丈远就闻到了。
他难得的没有训斥孟中亭,叫了孟中亭坐下说话,“你娘病的这些日子,你总算尽了不少孝心,难为你了!”
孟中亭连道应该,“娘的生恩养恩,做儿子的不敢有一刻忘记!”
“嗯。”孟月程捋着胡子拉着长音,“不过你娘这个病,病了许久了,药吃了不少,起色却不多,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这话倒是把孟中亭吓了一大跳,“大伯父,可是有大夫说了什么?!”
孟月程见他这紧张模样,心道正好,他说那倒是没什么,“只是我想,药石自是一方面,若是能冲喜,是不是能让你娘好得快呢?”
冲喜?孟中亭脑子空了一下。
第434章 冲喜
冲喜?
孟中亭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他头脑发懵地问,“怎么冲喜?”
一般而言,若是男人有病,可能会娶妻冲喜,他娘这种情况怎么冲喜呢?
他看到了大伯父别有深意的眼神,“如今你娘身边,能冲喜的,也只有你了。”
“我?”
孟月程说是,“若是你娶个媳妇,把大喜带进家中来,你娘的病说不定就好了。”
话音一落,孟中亭就想到了崔稚,他一下挺直了脊背,“越早越好吗?若是、若是女方年纪不到怎么办?”
他咽了口吐沫,想想崔稚的年纪,不知道怎么说服才好,不过他娘的病在前,小七应该会体谅他,先拜堂成亲,后再圆房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
突然想起这些,孟中亭有点不好意思,脸上蔓延上几股热流,想想崔稚很快就能嫁进他们家,到时候日日都能在一起,孟中亭竟然有些迫不及待。
孟月程把他的反应悉数看尽眼中,不用想都知道他脑中琢磨的是什么,孟月程也不说破,只是暗道孟中亭果然被人哄了去,若不是他这个做大伯父的坐镇,孟家可真就混进来不明不白的人了!
真是了不得了!
他立时道,“冲喜可是有讲究的,不是什么人都行的!”
孟中亭一怔,“不是什么人都行?”
孟月程是是啊,“必须要和你八字合得上才行!两人八字相合,能给家里带来喜气,你娘才能好的快!不然,若是八字合不上,说不定要害了你娘!”
“啊?!”孟中亭倒吸一口气,“那、那什么样的才是合得上的?”
他心下快跳了起来,孟月程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就等着此刻斩断他所有念想。
“我寻了个倒是算了你的八字,卦上说你要娶一个从西南方向来的妻,还得大你三岁,才能给你娘冲这个喜!”
西南来的?大三岁?!
孟中亭脸色一下就白了,崔稚住的安丘在青州府的东面,而她更是比他小三岁!
“大伯父,是不是弄错了?!”
孟月程说不会错,“这种事,伯父比你上心,找了三位道士卜算,都是如此说得。”
孟中亭脑中轰轰作响,三位道士都是这么说的!
他本不是很信道士的话,可自从道士说明岁的春闱可能移到秋天,而保定地动之事,让今上受了惊,现在到处都在传,说春闱可能后移,这个道士的话不谋而合。
孟中亭就算再不信,此事一发,他也不得不信了。
他觉得身上发冷,又问了孟月程一遍,“大伯父果然没弄错?”
孟月程斩钉截铁,“没错,而且我已经有了人选。”
“谁?”
“你大伯娘的内侄女,恰恰是那旺盛的命格,自湖广而来,长你三岁……”
孟月程说着楚芸芬的情形,而孟中亭后面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现在,是让他娶旁的女子吗?
大伯父说让他好好想想,楚家不是寻常的人家,有这个机会且不容易,稍微怠慢,比那不肯再同孟家结亲了。孟中亭知道楚门的高贵,大伯母正是所有孟家娶进来的媳妇中,出身最高的一个,随意才配得上大理寺卿的大伯父。
可是楚门女再好,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孟中亭是想没有关系的,但这一层关系就摆在他脸前,楚家那位姑娘与他八字相配,能冲喜他母亲!
松烟在他身后喊着六爷,孟中亭恍若未闻,跌跌撞撞地走回到岳氏的院子里,撩开帘子冲进满屋子药味的房间,岳氏紧闭的眼睛就在他脸前,孟中亭耳中回荡起孟月程的话。
“冲喜,你娘就能好……”
“不是什么人都能冲喜的!”
“西南方向来的,大你三岁……”
他浑噩着,连日来的床前侍奉,让他脚下发虚,孟中亭脚下一晃,松烟赶忙上前扶住了他,“六爷,你怎么了?”
孟中亭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叫了松烟,“你知不知道城里还有哪些厉害的道士?”
“六爷找道士做什么?”
孟中亭说要问问清楚,他不知道道士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松烟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六爷说道士我想起来了!上次崔姑娘不是说有个道士说春闱要变秋闱吗?还真让他说中了!刚刚小的听三爷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皇上已经下旨,明岁的春闱推到了秋日里!可不就应了道士的话吗?!那道士可真厉害……”
松烟满脸喜气地问孟中亭要不要准备秋日的会试,可孟中亭脚下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倒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
道士说中了,都说中了!
——
翌日一早,晨起吃早点的魏铭和崔稚也听说了,崔稚给魏铭洒了些芝麻在油饼上,“魏大人果然说中了!朝里的事情没什么大变化,孟小六的祖父是肯定没什么问题了!咱们今天再去问问,我就不信孟大老爷还真就把孟家守得跟铁桶似得!”
魏铭说应该不能,“他一个朝中为官许久的人,哪里会在乎许多庶务?况他如今回来,要务是伺候二老太爷,孟家还是能传进消息的。”
“嗯!”崔稚点了头,把一碗胡辣汤喝得满头是汗,又买了几个包子包起来,“给小六换换口味,他在府里可闷坏了吧!”
魏铭没说话,也不想说话,瞧着崔稚那几个包子掖进袖子里,他仿佛觉得自己刚才的胡辣汤里放了二两醋,酸的要命。
只是再酸又能怎么样呢?他能说什么?做什么?
还是陪着崔稚的到了落玉坊孟家。后门当差的换了个人,虽然不是给崔稚传信那个,可这个明显油滑一些,崔稚给了钱,他立时就寻人替他传信去了。
崔稚满脸是笑,跟魏铭道,“瞧瞧,孟大老爷还是不如钱好使,有钱能使磨推鬼喽!”
她在这嘲讽孟月程,魏铭让她小点声音,“在人家门口嘲笑人家家主,也就你了!小心传到孟大老爷耳朵里,旁处给你穿小鞋。”
她若是真和孟小六谈婚论嫁,孟月程必然是中间的大石。
魏铭想想就犯愁,只是崔稚没想到这一层,她嘀咕,“怎么松烟还不出来呢?”
第435章 二登门
松烟搓着手站在廊下,孟中亭始终不给他一个回复。
或许孟中亭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小七来寻他了,他该怎见她?大伯父说的“冲喜”两个字,还在耳中不停地回响,他怎么在这两个字的咒语里,去见小七?
松烟等着孟中亭的回复,孟中亭又能等待谁的答案呢?
房间里的药味从他每一寸皮肤里渗进去,孟中亭的心好像被药汁浸泡,流经的每一滴血都是苦涩。他转身走进了房间里,跪在岳氏床前的蒲团前。
岳氏仍旧双眼紧闭,昨天夜里又短暂的情形,看到孟中亭在她身边,拍了拍孟中亭的手,叫了声“亭儿”又继续昏迷了过去。
大夫说这样很不好,一直昏迷会把人都熬干,可强行叫她醒过来,并非是长久之计。药方三日一变,青州城的大夫来了一圈,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大夫说要看这个年关好不好过。
若是这个年过不去呢?!
孟中亭不敢多想,保定又完全没有消息,他在这两面的夹击中,好像洪流中漂浮的稻草,现在有人伸出了杆子,只是他接了那杆子,就到了河的对岸,崔稚在另一边等着他,朝着他招手,他该不该接住那个写着“冲喜”二字的杆子呢?
迷失了,孟中亭迷失了,松烟轻声喊了句“六爷”,“六爷,外间下起小雪了,姑娘还在门口等着。”
下雪了!
孟中亭一时心凉了半截,他看着紧闭的窗户,看不到任何雪的影子,可雪花飘啊飘啊,全都飘进了他的心里。
真冷!
他说“算了”,嗓子哽咽到发出的声音吱吱啦啦,松烟没听清,“六爷说什么?”
“我说,让姑娘回去吧,别冻着了。”
松烟听清了,他惊讶地看了看孟中亭,只看到孟中亭的后背,有些松垮。
他应了一声,快速退下奔着后门而去。崔稚一瞧见松烟来了,赶忙同他招手,“怎么才出来呢?有事吗?”
松烟支吾了一下,“姑娘,我们六爷不太方便见姑娘,下雪了,天要冷了,姑娘回去吧!”
话音一落,崔稚愕然。
孟中亭这么明确地将她回绝掉,还是头一次。连魏铭都察觉出了不对,问松烟,“你们六爷怎么了?可是受罚了?”
如果不是受罚,怎么回绝的这么干脆呢?
松烟心下转得快,要说是,却被崔稚指了出来,“若是小六受罚了,松烟八成也不能自由出入,是不是被你们大老爷叫去了?那我在这等一会好了。”
魏铭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又瞧了一眼松烟,沉了脸,“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般问话,问得松烟好似到了孟月程脸前一眼,顿时把编瞎话的心思歇了,一句都不敢乱说,他低了头,“是我们六爷说,确实不方便见姑娘,小的也不知道为何。”
连松烟都不知道为何,那到底是为何呢?
崔稚愣在当场,起初的小雪越下越大,落在衣服上不能立时融化掉,崔稚不开口,松烟一脸无措,魏铭默了一默,“六爷不方便就算了,我和姑娘有话要跟六爷说,你通传也是一样的。”
松烟连连应是,请魏铭说来。
谁知就在此时,突然有人叫住了松烟,“松烟,让我好找!大老爷寻你过去问话呢!”
松烟一愣,回头看,竟然是孟月程的小厮。
孟月程的小厮瞧了魏铭和崔稚两眼,拉了松烟,“这两位是?”
魏铭听得是孟月程的小厮,便同松烟摇了摇头,松烟含混应了那小厮,那小厮却拉着他走,“既然不是要事,赶紧走了,大老爷要问你话!”
说着,就把松烟拉走了去。
松烟一脸歉意,魏铭要说的话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回头去瞧崔稚,见崔稚眉头紧皱,盯着孟家的门。魏铭突然替她感到无限的困难,孟家厚重的院门和高耸的院墙,对她而言真是合适的选择吗?
就像如今他们两次都见不到孟中亭一样,一旦有人或者事横在她和孟中亭之间,她和孟中亭便如同被隔绝一样无法交流,毕竟跨越的太多。
魏铭转身拉住了崔稚的手臂,“雪下大了,走吧。”
她还在孟中亭的回绝中震惊着,她问魏铭,“小六怎么了?”
魏铭不回答,他说,“若是你还想试试,明日再来一次,若是明日还不能见,便算了吧。”
崔稚点了点头,被魏铭牵着,离开了落玉坊孟家的高墙大院。
——
孟家门里,松烟被叫去孟月程处问了话,孟月程得知孟中亭自从听了冲喜的话,失魂落魄,便晓得这事很有些戏。
他让松烟下去,同楚氏道,“我看事不宜迟,早早敲定下来的好!”
楚氏问他,“老爷还想怎么早敲定?这还不够快吗?”
孟月程不以为然,“自然要赶在岳氏醒来之前,或者说,要赶在岳氏出事之前。”
现在岳氏昏迷,如果醒了,八成会出手阻拦这门亲事,至少孟中亭便不会如现在这样听话了,如果岳氏不幸病逝,孟中亭守孝三年,楚芸芬可就等不起了。
孟月程看得明白,还有最后一层,“皇上病了,朝中恐怕要起变,我如今还在青州,自然要多同朝中联系,有了孟楚这门亲事,就能有个正经时机同朝中往来,若能借机重回大理寺,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