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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就跟炸了一样,不要说魏家,整个安丘县都炸了。
他们是看着魏铭上公堂,看着魏铭参加仿试大会,看着魏铭中了县试案首的。
现在魏铭府试拔得头筹,安丘读书人脸上,那是要多少金,有多少金。一个个走出安丘,昂首挺胸,拍着胸脯道一句,“今年府里案首,可是我们安丘的娃!”
吾家有娃初长成,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魏铭嘱咐田氏闭门谢客,田氏晕晕乎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还让崔稚跑到泰山石敢当上,给她叫魂。
崔稚暗自好笑不已,前脚帮田氏叫了魂,后脚就让宋氏酒楼给糖豆和本月食神觅到的美食打折,庆祝安丘出了神童。
她也要跟着小赚一笔,倒是闭门谢客的魏铭,被知县李帆请到了县衙。
李帆当然也是恭喜他中了府试头名,并且鼓励他继续勤勉读书。要知道知县在任的政绩考察中,治下学政可是重要一项,若能出几个举子进士,李帆脸上也有光。魏铭才初入科举,等到中举,李帆早已调离了,但他爱惜人才,晓得魏铭胸有大志。
“……我听说你闭门谢客,这般甚好,明年提学道举办的道试,若你也能取得头名,日后举业会容易一些。当然,你有今日之成绩已是不易,举业路漫漫,秉持恒心前行才是。”
魏铭受教,又听他问,“你之前,确实只念过两年社学吗?”
第77章 心情不爽
李帆是非常疑惑了,再天资聪颖的小孩,没有学习条件,如何能学富五车?
他问出这话,魏铭也暗自好笑。只读两年社学,自然不可能连中两元,只是他顺着李帆的话道:“虽然只上过两年社学,但是先生教会了读写的本领,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之后无有社学可读的年月,学生便自行读背,练习作文。有些文章须得多读十遍才能明白,但慢慢地,也算习得了学问。”
李帆闻言颇为惊叹,不过魏铭的目的不在于此,他起身朝李帆鞠躬,“县尊在上,学生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李帆忙将他扶起。
魏铭礼数周道,“如今县学教官,一位年迈,多在家中休养,另一位毕竟只是代职,县学尚且管束不及,更不要说乡村社学,多凋敝,无人问津。还请县尊能尽早觅来一位教员,助县中学业尽快恢复。”
“这是当然,我已两次上报此事。今岁春闱已过,教员人手必然有所增加,我县两次上报,想必有了合宜之人,会先考虑我县。”
魏铭是知道的,他只是催一催,顺带着告诉李帆社学的重要性。
上社学的学生离举人进士还很远,但再远,也是从这一步,开始走起来的。
社学因为饥荒荒废,现在是该重新起用的时候了。
魏铭点到为止,单看李帆神色,就晓得他听进去了,遂放下心来。
而同在县衙办公的王复,听说知县亲自请了魏铭进县衙提点,心烦意乱,好像李知县把魏铭请进来,就是伸手向他脸上打来一样。
自前几日,那魏家小儿中了府试案首,王复这心里就不痛快起来。
前有他舍了葛香兰,所谓巡按要来的事又没了动静,王复心里很觉得他被人摆了一道,可又不敢轻举妄动;后有这小儿中案首,让他颜面扫地!现在外边的人都在议论,说李知县有识人之明,而他两眼如鱼目!
王复心里火越拨越旺,再无心思办公,把两个过来办差的衙役先后劈头盖脸训斥一顿,罚了一人两月的贴补,下衙回了家中。
陶氏还没见着他,就听到丫鬟来报了,“……爷沉着脸,正往院里来呢!雨下的厉害,开门小厮走门口滑了一跤,开门晚了,爷让人将他……提脚卖了!”
打骂也就罢了,卖人可是大事,若是牙人常来家中领人,被人知晓了,要道这家主子不仁的。
王复轻易也不会卖人,今日这般,那是心里窝了大火的意思。
陶氏也顾不得换衣裳了,连忙取了伞,亲自往垂花门迎接。她的嬷嬷在旁提点,“太太心里有数些,今日大哥儿犯了咳症的事,千万别在爷脸前提,没得再触了眉头了!”
王复的长子生下来带着的弱症,到了现今,已经说不清都有哪些病了。今日他犯了咳症,咳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陶氏亲自喂了水喂了药,眼看着病情稳定了,便没请大夫。
他有这个病不是一天了,次次请大夫,该得多少钱。况且前两天刚看过,陶氏也就不惹这个麻烦了。
王家现在不比从前,王复在衙门伸不开手脚,时不时还被李帆打压,上门求王复办事的人,简直锐减,如此这般,王家收入来源也不免减少。
陶氏瞧这情形,也知不让王复知道的好,只能点了头。
她这边还没到垂花门口,王复已经到了,见她晚了一步,冷哼了一声。
陶氏心下一颤,连忙上前喊了“爷”,“爷这么早回来,今日可是有应酬?”
“应酬?”王复反问了一声,“我如今哪来的应酬?”
他声音阴冷,只把陶氏吓得不敢再问,低了头为王复撑伞,自己湿了半身,也不敢道一声,连她陪嫁嬷嬷在后看着,都有些看不过。
只是这个府里王复是顶天的人,陶氏这个妻子在他脸前都如小妾一般,开门的人晚了一步,就被王复买了,嬷嬷哪有脸面多言?
一行人进了屋子,陶氏来不及换衣裳,便急急给王复更衣,斟茶,服侍他弄好了一切坐了下来,王复开了口,“今日家中可有何事?”
陶氏和嬷嬷不由对了个眼神,陶氏低声道没什么,“爷不必挂心。”
这个答案还是让王复满意的,他可不想外边不顺,后院还起火。
王复低头吃茶,不再问话,陶氏松了口气,嬷嬷也给她递了个没事了的眼神。
谁知陶氏这口气没松下去,外边有了小丫鬟急急的脚步声。
陶氏连忙示意嬷嬷出去问话,不要什么大事小事一并都捅到了惹不得的王复那里。
然而嬷嬷出去,脸色发苦地进了屋子。陶氏一看,便知不好,嬷嬷朝她微微摇头,欠身回话,“爷,太太,大哥儿犯了咳症了,有些个厉害,刚才乳母派人过来,说要请大夫。”
王复饮茶的那片刻沉静,立时散了完全,两眼一瞪,“那还愣什么?!”
“回爷,奴婢已经让人去请梅大夫了,想来不时就能到!”
王复重重“嗯”了一声,也不再饮茶,径直起了身,“去大哥儿房里。”
这次他没了让人伺候的闲情,自己打伞直奔长子院里去了,陶氏不敢停歇,这便也要跟着去,却被嬷嬷扯了一下。
“太太到时候见机行事,也未必就被戳破了!”
眼下这个情况,只能祈祷能瞒过王复,方才没报给他长子已经犯过一次咳的事,不然以王复今日心情,陶氏怕是要被狠狠训斥。
不知道是不是陶氏委实运气不好,她跟在王复身后刚进了长子屋子,就听见里间长子一顿猛咳,好似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别说王复吓了一跳,连陶氏都呆了。
怎么这般厉害了?方才吃了药,不是都平复下来了吗?
就在此时,长子乳母忽的倒抽了一气,陶氏看去,只见她满脸发白地捧着长子咳嗽的帕子。
帕子上有什么?难道是……血?!
陶氏愣在当场,王复一把扯过了帕子,看到上面的点点血迹,立时厉声朝乳母骂去,“你就是这样照顾大哥儿的?!”
那乳母扑通跪到了地上,“奴婢该死!大哥儿从前哪有这般厉害?今日是犯了一次咳症,可也没有这般凶险啊!爷若不信,可以问太太!奴婢真不知道大哥儿这是怎么了?!”
乳母话音一落,陶氏不由打了个寒噤。
露馅了!
第78章 是何居心
窗外劈了闪电,半边天锃亮,一息过后雷鸣滚滚。
陶氏的腿有些抖,不是因为闪电,也不是因为雷鸣,是因为王复看过来的眼神。
王复没有厉声骂她,冰冷的眼神审视着上下打量她,好似一根根利箭,将她手脚狠狠钉进墙中。
“我没想到,你竟有胆子瞒我?难道你是觉得,这些在你眼里,都不是事儿吗?还说是,你巴不得出事?!”
“没有!不是!”陶氏尖声否认,可她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我、我……”
陶氏抖着说不出话,嬷嬷急得顾不得规矩了,赶忙上前道,“爷息怒!方才大哥儿犯咳症,太太可是亲自照看的大哥儿,亲自给大哥儿喂水喂药……”
她说到此处,指了乳母,“太太如何照顾的哥儿,你是知道的!”
那乳母点头,但见王复投过来的目光,冷似冰刀,唯恐事情再落到自己身上,忽然脱口道:“可是太太,没给大哥儿请大夫啊!”
乳母是原配留下来的人,她不怕陶氏这个主母,眼下更是唯恐自顾不暇,直接就把实情嚷了出来。
房里陡然一静。
“好!好!好!”
王复脸色铁青,瞪住陶氏的眼神如刀似剑,“你说你是读《女则》《女诫》《女论语》长大的,不通诗文也就罢了,把做妇人的守则牢记在心才是啊?你如今这是做什么?!”
王复说到这犹不够,继续道:“我本不中意你,不过是看重你好生养才允婚。可你进门四载只添一女,好不容易有了男胎,我只比你紧着,你倒好,生生作掉了男胎!还落得五年不能生育!这是一个妻,该做的事吗?我在外赚钱养家,你吃穿用度一分不差,到头来,我儿病重,你竟然不肯给他请大夫!你是何居心?!你对得起我在外奔波受的气吗?!”
他当着长子一院子的人的面,直接质问到了陶氏脸上,陶氏脸涨如熟虾,忽的又变得青白,她使劲地摇着头,整个人摇摇欲坠,“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王复却不再听,“滚下去!”
王复的长子挣扎着,想替陶氏说句话,却被王复按住了,“不干你的事,你这个母亲不是蠢,便是毒!让她滚,不要在我眼前!”
不是蠢,便是毒……
这话比最毒的毒药都厉害,一剂下去,陶氏双腿发软,摔在了地上。
“太太!太太!”陪嫁嬷嬷急急抱起陶氏,陶氏尚有一丝意识,还在不停道,“不是这样……我不是这样……”
王复却心比石硬,当即冷笑起来,“不是这样?那现下是在做什么?难道不是胁迫?!”
连晕厥都成了胁迫,陶氏在王复眼里,已经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爷不能这样说太太,太太她……”
王复闻言忽的转过身来,“不能说?我一个一家之主,还说不得她了?!她这般娇贵,就让她回娘家娇贵去吧!”
话音一落,王复立时喊了外面,“来人,把陶氏给我送回陶家!”
天上又一道闪电劈天而过,陶氏脑中一哄,倒在了雷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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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女被夫家送回娘家,这等丢人的事,丢得是陶氏的人,更是陶家的人。
陶氏的娘守着晕厥苏醒的陶氏哭,陶氏神情恍惚,陶平急着要去找王复问个明白,被陶四老爷叫住了脚步。
“你去干嘛?还嫌不够丢人不成?!”
“现在就不丢人了?他这次能把姐姐送回来,下次就能休了姐姐!”陶平难得有不怕王复的时候,大概率和他上次报信,晓得王复在巡按面前,跟渣渣一样弱有关系。
然而陶平找到了些许硬气,陶氏却并没有,她只一句听到“休”这个字,差点又晕厥了过去。
“你少说两句!”陶母在房里喊陶平,“他那些手段,咱们怎么是他对手?!”
“他手段再多,还不是依靠咱们家才能在安丘立足?!”
陶平不服,陶四老爷一巴掌打在他后背,“他是靠咱们家,可你姐姐在王家,也得看他的脸!难道你还真想让他休了你姐?!”
陶平哑口无言,陶氏那边也叫了他,“弟弟不要去,是我蠢笨,活该如此!”
这下陶平真没话可说了,跺了脚回了自己小院。陶四老爷在院中叹气一番,顺带劝女儿想明白些,等到王复气消了,自然还来接她。
陶四老爷说完也走了,陶氏倚在母亲怀里抹泪,“娘,女儿想你,想家。”
陶母也抹泪,“我的儿,受罪了,受罪了。当初要不是你爹不想被兄弟几个压在头上,把你大堂姐不要的亲事捡来,本想着攀附了官,以后日子也好过些。谁想竟被那王复看不起,连带你在他家勤苦操持,得不到他一点好脸!我的儿,命苦!”
母女两个抱头痛哭,哭过,陶氏又道:“若是我那个男胎没滑,现今好好生下来,他见孩子健壮,自然也待我好了!而现在,大哥儿身子不济,两个姐儿他一点都不看在眼里,本看重那葛香兰,又不能成,心中急躁难耐,这才四处撒气。唉,到底是我不能给他衍嗣闹得!”
陶母深有体会,陶氏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陶母先生了三女,最后才得陶平这一子。生陶平之前的个中艰辛,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这身子伤着了,一时要不得孩子。怎么那两个妾室还有通房,也没有好信儿的?”
陶氏摇头。王复耕耘不算少,可就是撒得下种子,长不出苗。
要不然,怎么就非得跟葛家耗上了?
只是葛家又不成了……
“他在外头的事,我是帮不了忙,我自己不中用,也给他提了两个通房。他虽是没看上,可也去了人家房里几次。这些个妾室、通房,我都每日用坐胎的药伺候着,送子娘娘不用他吩咐,一天三炷香从不敢少。可是就是没信……他把这些都算我头上,再这么下去,就算他接我回了家,我也没好日子过啊!娘,这怎么办?!”
陶母也不知道怎么办,半晌才惆怅道:“要是葛香兰进了府就好了。到时候连她也生不出儿子,可就是你姑爷没有男嗣缘了,谁也怪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