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朱总旗深深叹了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魏铭不由地皱了眉。
  以他现在之力,想要让火器营完全避开前世的险境很难,毕竟有庞波父子当火器营的家,而指挥使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最多能让火器营加强防范,却无法彻底抹平其中的漏洞,而每晚必然存放在火器营之中的图纸,仍在陷在危险之中,
  那若是将图纸拿出火器营呢?
  他道:“图纸有无可能不放回火器营?”
  这样一问,又把话题拉上了正轨,朱总旗思虑了一番,“庞家父子必然不同意,除非誊出一份完全一样的图纸,将其中一份送回,另一份留在手中。只是这样,却是大忌。图纸一式两份,很有可能就此流传出去,若是日后落进倭寇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我不敢开这个豁口。”
  朱总旗早就想过这个办法,但是豁口不能开,而且神火箭溜图纸繁复,想要在半月之内誊出一份一模一样的,简直不可能。
  朱任恨极了庞家父子,立时道:“不如弄一份假的算了!庞家父子那等酒囊饭袋,能看出来什么?”
  “胡说,便是那父子看不出来,管库房的主事,却不是瞎子傻子!”
  朱总旗想都没想,立时反驳了回去。
  魏铭从旁听者,突然道,“以我之见,朱兄所言,甚有道理。”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朝他脸上看去,皇甫飞道:“我记得那库房的丁主事眼睛尖得很,不然也不让他来管库房了。”
  魏铭却摇头笑了笑,“若是将神火箭溜图纸,仿制八九成呢?”
  “什么意思?”
  魏铭抬起头来,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神色,“神火箭溜图纸繁复又不能泄露,既不能画全,也不必画全,把大体画出,关键隐去。原稿留在总旗手中,仿制稿每日照旧送回库房。”
  他将众人讶然的神色尽收眼底,谦虚道:“不知道我这纸上谈兵之法,能不能行得通。”
  话音一落,朱任便嚷了起来,“行得通!行得通!”
  他说了不算,又拉了朱总旗,“爹你说行不行!”
  朱总旗看向魏铭的目光里又是震惊,又是赞赏,“魏生此法甚妙!想来那丁主事眼睛再尖,也不可能把图纸一笔一划都记下来!”
  更要紧的是,就算仿制稿流出去,也不怕有人拿来造出神火箭溜。
  而原图纸,便能脱出火器营,完美避开了七月末的倭寇袭击!
  众人大喜过望,魏铭也大松了一口气。
  他这些日子都在琢磨图纸应该如何安置,今日总算是有了好法子。
  天可怜见,大兴沿海的军民,日后能少受点苦了……
  魏铭又同众人提醒此事不可外传,待到神火箭溜造出以后,仍旧将原图替换回去。
  毕竟火器造了出来,就是有了一批能打造火器的人,图纸也就有了可以代替之处。
  回去的时候,夜幕四合,路上行人匆匆。
  皇甫府离着朱总旗家并不远,魏铭和皇甫飞在路上聊了几句天,便到了皇甫府上。
  崔稚跟府上的小辈耍在一处,用竹签子穿了小鱼烤着吃,偏皇甫一家人没个觉得不成体统的。
  魏铭打眼瞧着她指挥着皇甫家的小辈,穿鱼的穿鱼,刷油的刷油,加炭的加炭,仆人们都在旁瞧稀罕景,皇甫夫人自廊下看着,笑道:“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耍的。”
  有了撑腰的人,她小腰板挺得更直了,一转眼瞧见了他和皇甫飞过来,朝他二人招手,“刚烤好一条,快来尝尝!”
  嘴角还有两抹灰,魏铭瞧着止不住想替她擦掉。
  怎么就这么会玩呢?
  平日在自己家耍不够,这回跑到人家耍了个尽兴。约莫在家是没有人可以任她支使吧?婶娘顾虑多,小乙年纪小,自己又时常给她泼冷水……
  念及此,魏铭禁不住笑起来。皇甫飞问他笑什么,“魏生,我真的看不透你!一会沉思一会笑的。”
  魏铭这才发现自己今日情绪表露太过了,他笑着解释道:“这不是为神火箭溜忧愁,又为神火箭溜开怀么!”
  皇甫飞道也是,又点了崔稚,“倒是崔小妹没有烦恼的时候,总是乐和的。魏生不要小小年纪心思太重了,如崔小妹一般才好。”
  他说着,崔稚脸上正巧展开一个巨大的笑,连带着嘴角的两抹灰,说不出的傻。
  魏铭笑出了声来,目光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声音放柔两分,“兄长说的极是,我该如她一般。”
 
 
第174章 风头
  偷梁换柱的事,进行得极顺利,过了月中,仿制图纸便已经绘成了。
  朱总旗担心真的图纸出差错,每日贴身带着,一刻不敢交于旁人,连自己儿子朱任都不给,朱任嘟囔道:“我还是不是亲儿子了?”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是朱总旗的回复。
  朱任并不能苟同,“魏生不比我还小,办事不比爹都妥帖?”
  朱总旗瞥他一眼,“人家魏生是三试案首,你跟人家比?”
  这回朱任无话可说了,只能跟在朱总旗身后为他保驾护航。
  有了真图纸在手,早晚动工都不必再受辖制,进度快了不少。指挥使派人瞧了一次,听闻进展神速,甚是惊喜,翌日特特跑来火器营看。
  指挥使到了火器营,庞波父子哪敢怠慢,父子俩还以为是有什么指示,没想到奔着朱总旗一队人而来。
  指挥使问庞波,“进展如此神速,中秋之前可否造出来?”
  庞波哪里知道?
  他都不知道朱总旗等人进展神速的事,他懵着,儿子庞申却不懵,朝着指挥使道:“建造神火箭溜乃是精细活,指挥使想来也知道,我公便是当初追随余公建造神火箭溜的第一人,他老人家常说,急工宜缓做,忙则多错。朱总旗几人眼下倒是赶活赶得紧,后面还不晓得如何出错,骗他不听劝。指挥使可要指点朱总旗几句。”
  庞申把这话一说,将自家功臣祖父,甚至余公都搬出来,说那朱总旗一味追求速度,不是好事,还要让指挥使出声警告。
  这样一来,指挥使的惊喜兴致不免大打折扣,而这位指挥使又是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人,还没到朱总旗等人脸前,此行鼓励的意思便挫了一半。
  指挥使淡淡道:“你公说得是,火器不是木器,不是闹着玩的。”
  庞申笑眯了眼,从旁附和,又添油加醋几句,连他爹庞波都甘拜下风。
  父子俩一路跟着指挥使,到了朱总旗在火器营造器的小院,朱总旗一行人甚是意外,有几人手上有活停不下来,仓促之间忘了行礼,便被庞申捉到,立马嚷道:“指挥使到来,你等居然不行礼?!”
  朱总旗手下的人齐齐朝他瞪去,庞申立时要把一顶造反的大帽子扣他们头上,不想指挥使突然抬手,指向了石台上,被褐色粗布盖了一半的东西,“那是什么?”
  朱总旗走上前去,将褐布掀开。
  褐布之下,一支泛着日光的炮筒赫然出现。
  指挥使眼前一闪,“这才多少日子,炮筒已然造好了?!”
  他先是听说进展快,便十分惊喜,只是到了火器营,被庞申这么一说,又怕急则生事,这种厉害的火器,出了事就怕闹大了去,但就这么看着一只锃亮的炮筒现在眼前,指挥使那些顾虑由不得暂时抛在了脑后,走上前去抚了炮筒,“比我见过的其他火器都要精巧,不亏是余公的遗作!”
  他越看那炮筒越是喜欢,竟同朱总旗问起了内外构造。朱总旗也没想到指挥使这般态度,亦是惊喜,无有不答的。
  倒是庞家两父子目瞪口呆,完全被晾在了一旁,庞申几次想插话,都没能插进去。
  朱任在旁瞧着,露出满脸的嗤笑。
  待到指挥使将所有正在进行的工序问了一圈,庞家父子的脸色已是十分难看。
  整个火器营,反倒是外来户朱总旗得了指挥使青眼,这算怎么回事?!
  照这样下去,若是朱总旗真的造出来了神火箭溜。他们这个火器营的家,谁来当?!
  庞氏父子都吓到了,不约而同地想,要是能让姓朱的一群人滚蛋该多好?!
  突然,朱总旗开了口,“有件事,想征得指挥使的同意。”
  指挥使正高兴,直接道:“你说便是。”
  “指挥使有所不知,这神火箭溜威力巨大,且射出角度需要多变调整,火器营中并没有合适的场地,下官请求暂离火器营,返回所在营区督造此器。”
  朱总旗的说法,竟然同庞氏父子所想不谋而合!
  两父子有点呆,指挥使也愣了一愣,“火器营毕竟物料丰富,又有火器营的人能从旁帮助,不比外面强吗?”
  他这么说,朱总旗露出客套又僵硬的笑来。指挥使又见庞家父子一脸的古怪,心里也明白过来。
  “那便准了你,只是在外要更加注意安全,不可误伤军民,一应物料仍旧由火器营提供。”
  指挥使说着,着意看了一眼庞家父子。
  碍眼的人自请走了,你们父子还不好生把东西给人家送去,让人家尽快造出火器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庞家父子得了指挥使的眼神,怎么不明白?
  这姓朱的不光邀功领赏,还转头告了他们父子一状!
  庞波惊着了,庞申却气着了,待到指挥使从朱总旗一行的院子离开,父子俩设宴款待却被指挥使拒绝,指挥使甚至当着众人的面,道:“你家的席面本指挥不能吃,不仅本指挥不能吃,你父子二人也不能吃,好好想想这是为何!好好想想火器营是如何来的!”
  说完,指挥使径直离开了火器营。
  庞波面如土色,庞申脸皮扭曲。
  翌日,朱总旗并手下众人,便将一应物什全部搬出了火器营,搬到了自家营地里头。
  朱总旗那一营的百户巴不得他搬回来,若是真的造出来神火箭溜,自己所里也能跟着沾光,这是多好的事,于是另外拍了不少人手给朱总旗帮忙,自然不在话下。
  魏铭得了便利,朱总旗许他来看了两回,第二次甚至把好奇宝宝崔小丫捎了进来。
  见着锃亮瓦光的炮筒,已经按照配方严格制作的炮弹,还有调整发射角度的圆盘,崔稚讶然,“大兴的火器居然发展到如此了,以后还了得?!”
  魏铭闻言,微微摇头,“火器在余公手中,几乎到达大兴的鼎盛,余公之后,无人能将这鼎盛延续,尤其图纸焚毁之后……”
  崔稚举起胳膊拍拍他的肩膀,“现如今,所有的准备都做足了,图纸和火器都从火器营迁了出来,总旗也在指挥使面前提及倭寇袭击火器营的可能,前世的事定然不会发生了!放心吧,魏大人!”
  这话说完第二天,倭寇上岸了。
 
 
第175章 一辈子不嫁人
  一伙不足三十人的倭寇,在安东卫北三十里的村庄扫荡一番,安东卫所发现及时,派出一个百户所,配备了火弹梨花枪和喷毒梨花枪,官兵无有伤亡,倭寇尽数清除。
  朱总旗得到消息,特特找到了魏铭。
  “看来真是余公的意思!”朱总旗拉着魏铭的手颤了起来,“若你还能梦见余公,一定要告诉他老人家,图纸咱们保住了,神火箭溜中秋之前,必然能造出来!”
  朱总旗激动地难以言喻,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堆,还同魏铭道:“魏生定是文曲星转世,要不然余公怎么不与咱们这些凡人托梦呢?我老朱有幸,遇到贵人!”
  他说了许多,魏铭有些恍惚,直到被崔稚拽回屋里坐着,听她在他耳边大喊,才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崔稚掐了小腰,挑着两条细眉毛,高声道:“我说你,聋了吗?!”
  “没有。”
  崔稚差点被这个回答气过去,刚要指责他一句,就听他道:“前世那场火险,是这一场吗?为何那些倭寇根本没有要来袭击火器营的意思?”
  崔稚听了,连忙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魏铭把刚从朱总旗处听来的消息说了,“……我记得前世看到安东卫指挥使的上书,这一场仗有五十余倭寇,袭击了两个村庄,还潜入城中,火烧火器营,战况惨烈。可如今看来,不过是寻常倭寇上岸而已。”
  魏铭疑惑,崔稚让他不必急,“今日又不是七月最后一日,说不定之后还有倭寇来袭。这次规模小,那指挥使未必记下,或者与下一次混为一谈,也不一定。再或者,倭寇中有大兴海盗,说不定听说火器营加强了防备,便舍弃了火器营,也不好说呀,事情总是变化的。”
  她这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从这一年起,倭寇来袭频繁,尤其夏日,倭寇、海盗纷纷上岸骚扰沿海百姓。
  忽的有念头闪过。
  魏铭一怔,听见崔稚说起朱总旗,“你还是同朱总旗说,不要掉以轻心,不到八月初一,一切皆有可能。”
  “嗯。”魏铭应了下来,再回去想一瞬而过的念头,完全抓不住了。
  翌日他便又去了朱总旗的营房把话说了,朱总旗自然是应下,摆着胸脯里的图纸道:“图在我在,图焚我亡。”
  魏铭听着这话,莫名觉得有些刺耳。
  恰逢朱任走了过来,见着魏铭也在,笑道:“魏生来的正好,我刚才晓得一桩事。”
  “何事?”
  “前天就有人半夜里鬼鬼祟祟来营地,昨儿我让人留心,先不要打草惊蛇,结果真瞧出是谁来了!你猜是谁?”朱任满脸兴奋。
  朱总旗让他别卖官司,“你还当有人偷偷摸摸过来刺探,是好事不成?”
  魏铭却笑问,“莫不是庞家人!”
  “哎呀!还是魏生聪明!不愧是案首!”朱任满脸抖了笑,“正是庞申那小子!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那小子满肚子坏水!他今天要是再来,我准备给他来个瓮中捉鳖!”
  朱总旗敛了神色,“你捉他作甚?”
  他这么问,朱任可就莫名其妙,“他憋着坏招,我不捉他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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