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之前段万全替她当老板,演技磨练过几回,这下把练得全用上,倒把看男人火眼金睛的姐儿都镇住了。
  了不得!
  崔稚越发觉得段万全是个宝藏男孩,心里喜滋滋的。
  段万全见她还是不住地笑着,满眼放光的看着自己,目光比方才画舫上的目光好似还热烈,好像他是三丁包子、酱肘子似得!
  他一俯身抄起墨宝,塞进了崔稚怀里,“看好墨宝,笼子里的新包子要出来了。”
  崔稚这才回过神,看见墨宝一嘴的口水,“哎呦。”
  她拾起树叶给墨宝擦了擦嘴,倒是听见包子摊旁的路人,都议论起方才画舫上的事来。
  一个男人道:“这年头,还有愿意出钱供男人读书的姐儿,真是海里捞针才能遇上啊!可惜我只是遇见,没遇上!”
  另一个男人笑道:“你想遇上,然后把你欠的账都帮你结了?哈哈!也不瞧瞧你这德性!没听见吗?人家愿意给钱的男人,那可是书生,能考上状元的!”
  “啧!哪个状元愿意娶妓当正房太太?”
  这人说着,拍了包子摊主一把,“你常在这儿卖包子上船,你该知道这事!”
  那包子摊主手里包子捏得不停,笑道:“我倒是晓得些。那弹琵琶的唤作万音,一手琵琶在河上无人能敌。几年前同一个秀才相好,那秀才着实有几分学识,给万音的曲儿写词,万音有一副好嗓子,因此才声名鹊起。但秀才要往上考,须得钱财读书做文章,还得钱财做盘缠。万音就把赎身的钱都掏给了他,谁想那秀才一走,没音信了。”
  “定是被骗了呀!”路人都道。
  包子摊主笑道:“这咱们就不知道了,只那万音是必然不信的!”
  说着,白气从笼子里冒了出来,摊主招呼了众人,“三丁包子好了,先到先得!”
  众人立时把万音的事扔到了一旁,将新出炉的包子一抢而空。
  崔稚抢了三个,她和段万全和墨宝各一个。
  墨宝终于吃到了它的专属美食,呼噜呼噜就吃完了,那摊主可惜道:“我这好包子,用的都是好料,你们倒给狗吃!”
  “此言差矣,”崔稚笑道:“若是不这狗子,咱们还没闻见你包子的香味呢!我们家的狗,鼻子灵着呢!什么香就吃什么!”
  她这话音一落,墨宝又冲着一旁的香干小店叫唤起来。
  段万全同崔稚道:“走吧,墨宝已经选好下家。”
  崔稚只有点头的份儿。
  ——
  待回到下榻的地方,两人一狗都高挺了肚子,墨宝趴在桌下就睡,殷杉提了壶茶水来找两人说话。
  “邀酒大会这月初五便开始报名,咱们怕是等不得魏生了。”
  崔稚方才就在路边听见那老鸨提邀酒大会,老鸨嘴里的贵人定然是大会请来的酒商,酒商齐聚扬州,那大会必然要开始了。
  但她有一点不明,“不就在扬州吗?如何等不得木哥?”
  这是段万全倒是知道,“是扬州仪真,那扬州酒会的堂主沈万里,乃是仪真沈氏的当家人。”
  殷杉连道是,“咱们万全到了何地都消息灵通。”他夸了段万全一句,又道:“上一届邀酒大会是在扬州城里举行的,但盛势过于浩大,一时间城内醉酒闹事的人激增,引得知府衙门不满,这回只好挪去仪真,好在那仪真并不远,待魏生到了,寻来也方便。”
  崔稚点头,殷杉由同她说起邀酒大会的事来。
  邀酒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江南有头有脸的酒商和酒楼的东家或掌柜都回来,没落的陈年老酒也好,新出窖的新酒也罢,都有机会出头。
  但邀酒大会不止看酒水品质好坏,更是看重酒商的实力,也就是酒商做生意的脑子。好酒落到庸人手里只能窖藏,孬酒进到奇人手里,也能赚钱。
  邀酒大会自成一套评判体系,到时候专门开酒市让参与的酒商开铺子卖酒,规矩五花八门,但不论如何,谁的酒卖的最多,口碑最好,谁便是这一年的酒市新贵!
  崔稚听得好像自己喝了两杯一样,满脸兴奋。
 
 
第202章 运道
  崔稚几人次日便启程,前往仪真。魏铭这里,也见到了桂志育的同年,天长县知县曹汾。
  曹汾看了桂志育的信,再见魏铭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间稳重不浮躁,捋着胡子上下打量魏铭,越看越是满意。
  “你们训导与我多年未见,没想到他如今安稳在安丘治学,有这样一番成就,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想来距离再次春闱之期不远矣。”
  桂志育如今比前世早早握住了县学大权,想来确实离他能重返考场不远了。
  曹知县又道:“你今次南下,桂训导对你可有何指导?”
  魏铭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道:“训导提及扬州的修竹书院,说那修竹书院揽天下饱学之士,学生若能去竹院见识一番,定然有大的进益。”
  曹知县捋着长须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训导是如此打算的!”
  天长县距离扬州十分近,曹知县与扬州一众官绅自然有所接触,他也不废话,直接叫了书童来,写了一封推荐信,给魏铭前往修竹书院时做敲门砖。
  “我这封信,用处并不大。”曹知县招呼魏铭继续坐下说话,“修竹书院揽天下饱学之士这话,有些夸张,但天下学子只要愿意,都可前去听学听讲。只不过学舍有限,若是想住进竹院跟随先生读书,却要凭本事的。”
  修竹书院首先须得秀才身份才可进去,魏铭符合这一条,自不必说。但是天下秀才何其多,人人都想来,书院也吃不消。因而设立了一道门槛,要文章拿得出手,才能进入书院。
  似魏铭前来游学,并不在书院久读,只要现场由书院先生出题做文章,过了先生的眼即可。若是想要长久留在书院读书,后面大大小小的考察须得都能过去才行。
  当然,竹院的先生多是两榜进士出身,多是些不愿在朝为官或者被贬黜的人,小小秀才的文章想要过他们的眼,也不是简单的事。
  曹知县先同魏铭说道了一番竹院的难处,魏铭都知晓,时不时问一句竹院如今的先生、学生的状况。
  “……山长叶云真年纪大了,甚少出现与人前,多是其弟叶云丰,与其子叶勇曲代为管理书院。去岁叶勇曲长子叶兰萧高中二甲六名,很为竹院长脸,另有书院学生四人高中进士,前年有二十八人中举,竹院算是真正起来了,所以连你先生远在青州也听说了,特特让你前来求学……”曹知县很是感叹竹院的盛况,若是他在年轻些年岁,回到科举的时候,定然下扬州登竹山求学。
  “竹院能有今日,不可谓运道不好,凡是没有运道,纵有九分之力,亦有一分谬误。”曹知县说了一通,感慨起来。
  修竹书院能自叶侍郎起,匆匆十几载就有了如今的盛况,运势确实好。
  魏铭想了想,问道:“都说叶家倾尽家资以扶书院兴起,叶家之功应属头功。”
  曹知县笑起来,“叶家一手建起书院,自然当属头功,只是这倾尽家资一说,却也未必。”
  这话让为魏铭一愣。
  等他在朝中站稳脚跟的时候,党派之争已经进入了末期,那时修竹书院经历一番动荡,被女婿沈攀把持多年,后重回叶家手中,也就是如今才刚刚金榜题名的叶兰萧。众人对叶家尽是信服,说叶家是当之无愧的书院山长之族,毕竟书院正是叶家祖宗筚路蓝缕,白手建起来的。
  这么大的书院,能有这么迅猛的发展,没有钱财鼎力相助,这是不可能。
  他问:“莫不是有义商资助?”
  商贾最爱资助书院,以此契机获得和官宦人家交结的机会,从而得到庇佑。
  但是曹知县还是摇了头,“有商贾也是其次。我听扬州的同僚提及,说叶家初建书院之时,经费无以为继。有因那叶侍郎出言得罪内官,又被内官扯到先帝身上,这才被罢官,还了家。仪真有头有脸的商贾无不是开矿赚钱,但矿税收入多由内官把持,哪样的商贾敢出资给叶侍郎建书院?”
  叶侍郎建书院,最初可就是为了骂内官!
  曹知县哈哈笑,魏铭也觉得好笑。说起来,叶侍郎建起修竹书院,真是个巧合。
  这位侍郎因为被内官告黑状,才被罢官还了家,心中不忿的很,回到了家乡又见着收矿税的太监风光无限,那些商贾点头哈腰,更是气得不行,立时把自家在竹山上的别院收拾出来,开坛讲学,不,大骂内官。
  谁知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言说到了天下被内官祸害的官员心里,竹院就这么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扶摇直上。
  但扶摇直上,也得有钱助力才行。
  魏铭问:“可是有官员资助?”
  曹知县却道莫要猜测了,“因为谁都不知道是谁出了这一笔钱。”
  魏铭讶然,曹知县解释道:“有人捐赠了大额银钱给书院,这才把竹院推了起来。只是何人所赠,并不知道,叶家不肯多言,或许不知,或许说不出口,总之这正是竹院的运道了!”
  有了这笔钱,继续抨击内官也好,开始延师揽生也好,修竹书院都沉住气多了,这才有了如今的繁茂,也有了后几十年,以修竹书院师生为首的竹党,和以内官为首的内党,朝上朝下互斗的情形。
  但是党争,正是大兴岌岌可危又轰然倒塌的导火索。
  曹知县又说了些关于竹院的不可考的事于魏铭,这是一个满肚子趣闻的老知县,魏铭领教了两日,到了该走的时候。曹知县也不多留他,“去吧!过些日子也到了竹院考察学生的时候,先生必然齐聚,你可把握住机会!”
  人脉对于做官而言,比学识更重要。
  魏铭拜谢离去,没几日就到了扬州。他按着殷杉之前留给他的地址去寻崔稚几人,谁想几人早就去了仪真。说来修竹书院也在仪真,魏铭前去正好。
  只是他琢磨一番,背着行囊,向东南往泰兴县而去。
  被邬陶氏赶走的邬梨就在泰兴,而汤公的族人也在。
 
 
第203章 偷酒贼
  汤公的族人散在泰兴城外,唯有一个汤家庄有汤公幼年旧居,时常有人打扫,有人祭奠,却也仅限于此。
  魏铭前来上了三支清香,看到汤公的画像,手中三叉戟曾经抵挡多少穷凶极恶的倭寇,而如今这样的清倭大将,却只留有儿时的旧居,茅檐土院,偶有人前来祭奠,不敢喧哗。
  通倭的罪名将他一生的荣光几乎尽数抹去。
  魏铭拜过汤公,便问起关于汤公通倭罪名一事,汤家庄的人都一样的态度,“子虚乌有!”魏铭若是隐晦地提及是否确有其罪,汤公族人便道:“你是来拜见汤公的,还是来问罪的!若是心不诚,不要来!白费三支清香,让汤公在天之灵不安!”
  魏铭不好再提,只好试着寻找邬梨。
  但是他对邬梨并不清楚,今生甚至没有见过面,问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邬梨的下落。
  邬梨能知道关于汤公的事,定然是有特殊的渠道,听到一些知道内情的人的说法。汤家庄的族人都是汤公从前的族人,只在泰兴附近做些农活或者小买卖,若论知道内情,自然是追随汤公的汤氏旧部清楚。
  只不过汤公旧部是军户,受扬州卫所管辖,在各级卫所内,魏铭也不好接触,与其去找这些人,还不如找到邬梨,消息来得快。
  但是邬梨能去哪呢?
  按照段万全之前替他打听到的,邬梨拿着邬陶氏给他的帖子到了泰兴县找活做,邬陶氏手里绸缎庄较多,魏铭打听了泰兴的几家绸缎庄,一无所获。他准备再找两日,不行便另外打算。
  这日,魏铭从落脚客栈下来觅食,听见街上有人议论邀酒大会一事。邀酒大会是扬州府的盛会,虽然在仪真不在泰兴,但来来往往的客商也好,酒饕也罢,没有不念着的。
  魏铭想着崔稚一行就是奔着邀酒大会而去,不由地脚步一转,进到了一旁的酒楼里,刚择了个沿窗的桌子落座,准备听人议论一番邀酒大会,就听见酒楼后院乱哄哄起来。
  “偷酒贼!快抓住偷酒贼!”
  这喊声一起,众人纷纷朝酒楼后院看去,只见后院门厅处突然窜出来一个人,这人跑得极快,这就要往大门掠去。
  “抓住他!”
  有人追着喊,跑堂的站的离大门近,一把就把门忽的一下关了起来。
  那贼不甘心,并不束手就擒,一眼瞧见魏铭身后的窗子大开着,一扭身子就朝魏铭这里窜过来,他大喊一声“让开”,一跳脚就跳到了魏铭一旁的条凳上,眼见就要从窗户直直跳出去。
  然而就在这个当口,只见他脚下条凳一滑,站在条凳上的贼人不稳,要借势一跳还没挑起,咣当,啃在了窗户上。
  这个当头,跑堂的已经过来扭住了他,“还往哪跑?!”
  那贼看上去不及弱冠的样子,就是穿着邋遢,胡茬满脸,一头臭油,他被抓了也不急,只对着魏铭道:“你倒是脚下快得紧,可把我摔惨了!”
  他说得不错,正经就是魏铭眼疾脚快,一下踢歪了他脚下的条凳。
  只是魏铭本来路见不平一脚踢,不过是寻常事,但这人一开口,青州味顺着口臭就飘了出来。
  魏铭看住了他,那跑堂的和追过来的厨上打杂的伙计都走了过来。厨上小伙计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咣当一声放在了桌子上,那酒壶放下,里间却没有酒水晃荡的声音传出来。
  伙计指着邋遢贼骂道:“烂嘴的酒贼!我道方才明明往酒壶倒了酒,为何还没送出去,瓶子就空了!我还以为我记差了!原来是你这酒贼偷酒!”
  伙计揪住这贼的衣领,“拿钱!”
  那贼嘿嘿笑,“捉奸捉双,拿贼拿脏,你怎么证明我偷了东西?!酒瓶在你手里,可不在我手里,谁知道是不是你偷喝了?”
  他在这耍无赖,小伙计气得干瞪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话,谁想酒喝多了,不可能没点反应,当下贼人一个不留神,酒嗝冒了出来。
  “还说不是你!脏就在你肚子里!”小伙计一下拿住了他,“赔钱!”
  那贼哈哈大笑,“要钱没有,要酒我吐给你!”
  他这邋遢模样,别说吐了,就是他喝过一口的酒,也是废了。小伙计气得不行,跑趟的直接道:“你没钱,咱们也不要酒,拉你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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