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邬梨仰头大笑,满嘴黄牙朝天,魏铭侧过了脸去,邬梨却又把头伸到了魏铭脸前。
  “魏生从外瞧着一本正经,这内里却是个促狭鬼!有趣有趣!”
  魏铭愣了一愣。
  上一世,自己是这样的吗?
  ——
  扬州府仪真县,崔稚跃跃欲试地跟着殷杉的朋友栗老板,往沈家去。
  前来邀酒大会的酒商大江南北不知道多少家,沈家家主、扬州酒会的堂主沈万里,不可能都认识都招待。好似童试报名一样,沈家也专门辟出一个院子,给前来参会的酒商报名。
  今日是报名的第三天,院内外水泄不通,殷杉的友人栗老板便是扬州一酒坊的当家人,他们家每期必来参会,算得熟门熟路,崔稚跟着,总算是见了一回世面。
  这邀酒大会,大有文章。
 
 
第206章 陪跑
  扬州的邀酒大会,可不只是扬州而已。
  各地酒会里最壮大的就是扬州酒会,扬州的邀酒大会每三年一期,长江南北的酒商都来参会,甚至还有湖广地区的酒商前来,崔稚这等刚起步没名气的酒商,也就相当于来见见世面罢了。
  栗老板同崔稚和段万全道:“你们景芝的酒在山东地界确实销得不错,不过在江南地界,这名气就稀薄了,也就我这种经年的酒商才识得。不过你们冯老板都没亲自来,让你们两个过来耍耍罢了,不必当回事。”
  他们的五景酿冯老板的钱占大头,对外便道是冯老板和一位崔老板的酒业,崔稚年幼,人家最多当成崔老板家的亲戚,段万全这个年纪,也就相当于冯老板的掌柜,两人混在人群里,同吃着糖糕凑热闹的小孩一样。
  此番前来参会的酒商,大大小小有个百家之多,有些甚至没有什么正经名字,就按照酒的品种和主家的姓氏来叫。
  崔稚仰头看着报名院子里乌泱泱的人,问栗老板,“邀酒大会的当年新贵就选一家,紧跟其后的九家还能评上一品酒酿,再往后呢?八九十家的酒,岂不是都是来耍的?”
  栗老板近五十岁,快能当崔稚目前身板的祖父了,他哈哈笑,“你们家肯定是垫底的,人家么,就算评不上一品酒酿,也能在各大酒商酒楼脸前,露个脸,混个脸熟不是?”
  这样说也对,评不上也能混个人脉,毕竟是酒酿圈子的大会,大佬云集。
  崔稚跟着栗老板走到了院子的厢房里,里间正在唱名,唱名唱的欢,崔稚一个都没听说过。
  但她也明白。像女儿红、竹叶青、白云酿这种大牌名酒,来参加邀酒大会,那是被请来当评委的,只有他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酒,才来拼杀个位次。
  栗老板上前把自家酿的黄酒“栗氏黄”报了上去,然后交了一两银子的报名费。一两银子不算多也不算少,能把那些似酒溪庄邵家这种家庭小酒坊给挤出去。
  崔稚既然来了,就不怕花钱,让段万全爽快交了钱,报上了酒名,“五景酿”。
  沈家记名的人还问了些是何品种,有哪些小类,定价多少的信息,最后问到何地的酒,段万全答“山东景芝”,那记名的人愣了一下,“山东的酒都跑来了?”
  段万全客气道:“沈家举办酒酿盛会,大江南北皆知,我们虽离得远,可也得来捧捧场。”
  这话,沈家的人听了自然高兴,那记名的人昂首挺胸,“可不是么!我们沈家在酒界,可是拔尖的人家。”
  沈家没有自己的酒坊,也没有自己的酒,但是凡是有名气的酒,沈家没有不参了一股在里头的。
  所以不论谁输谁赢,哪家的酒兴盛哪家的衰落,沈家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像这样的酒商,才是大酒商。
  这可是资本的功劳,崔稚听着也是艳羡。她在安丘算是个有钱人了,但在这里,也就是个喽啰。
  可来都来了,钱都花了,喽啰也得登一回台吧!
  崔稚正琢磨着,听见屋里人来人去说话的声音低了半截,崔稚四下看去,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管事打扮的人走到了报名案台前,身旁的小厮取了银子,递给了收账的人,那老管事道:“秀春酒。”
  记名人唰唰地记了上去,什么品种,定价,地区,提笔就来,根本不用那老管事说。
  崔稚眨巴眨巴眼,看来不光是邀酒大会的熟客,恐怕还是大佬!
  果然她思绪一闪,就听身后有人道,“上期的次名,这期该是头名了吧!”
  每一期的头名,下次不用来参加,自然有邀请,进入评委的阶层里。这样一来,上期的次名,很有可能就是这期的最大赢家。
  那也难怪人家秀春酒不用老板亲自来,也不用管事张口,报个名字,记名的人自然会写上去。
  但那老管事还是张口了,“每升酒价涨一成”
  他说的平平静静,在场却忽的一静。
  那记名的愕然问,“几样都涨么?”
  秀春酒也有不同纯度和口味的。老管事点头,说完背着手带着小厮出了门去。
  房里一下子议论了起来。
  “秀春酒这是要做什么?!圈钱吗?!”
  邀酒大会的评比不是靠评委舌尖一评就出来结果的,还是要看销量。
  沈家给邀请来的大酒商还有些旁的行当的商人以及扬州本地的乡绅,都发一种代替货币,叫做榆木钱。然后让所有参与评比的小酒商把酒放到仪真县的街市上来卖,一月的时间,这些拿到榆木钱的商人用榆木钱来买酒,一月后,各家小酒商按照得到的榆木钱数目,来排名。
  前二十名才进入评委舌尖上的评选。
  此番来比赛的小酒商少说也有一百,第一轮也就是五进一,全看酒卖的如何,名气大的,如秀春酒,自带光环,他们把酒价抬高,先不论酒好不好,回头客率如何,第一批只靠名气卖出去,也都赚大发了。
  后面的小酒商,如何能同他比较呢?
  崔稚不禁道:“这个玩法,怎么不多提几成?”
  栗老板道:“小丫头哪知道这个?从前也不是没人来这一手,但邀酒大会明文规定,价格变动较平时售卖价不超过一成。不过一般的酒商,会提上一些,但提到一成满格的,不太多。”
  提到一成满格,尤其还是上期次名,就算拔得头筹,这吃相也不太好看。
  但显然,秀春酒在不在乎好不好看,他们要的就是头名,要的就是这个新贵的名头。
  一朝扬名天下知,这一点瑕疵,谁会在意呢?
  栗老板啧啧嘴,崔稚竖起耳朵听人家议论。
  “就是上期得了一品酒酿名声的酒商,只怕也同秀春酒拼不起了?”
  “呵呵!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人家都提一成的价,这样秀春酒也就不占什么优势了!”
  “那咱们也跟着提一成的价吗?”有人被秀春酒这一操作,打乱了节奏。
  “咱们提价有什么用?提了价钱,更没人买了!”
  “也是啊!唉!”
  “……”
  第一轮评比,看得本来就是销售的手段,人家秀春酒如此也无可厚非。
  但是千里迢迢前来的崔稚,难道就只能老老实实给人家陪跑?
 
 
第207章 夜市
  崔稚从来就不喜欢陪跑。
  栗老板带着崔稚和段万全报过名,又带着两人往仪真街上走去。
  “沈家早就放出风说,把能收榆木钱的店铺定在仪真街上,几家大酒楼和酒水铺子就不用说了,像茶楼,点心铺子,甚至药店、干果铺也可能用来卖咱们的酒。当然,还是能摆在酒楼和酒铺最吃香,但和秀春酒这样的酒酿比,也难以出头。”
  沈家还没有开放能交易榆木钱的确切店铺名单,不过那些动作快的酒商,已经同铺子早早搞好关系,能多摆放一家便多一个收钱的来源。
  虽然卖出去的酒水,最后收到的是代替货币,各个酒商相当于赔钱做买卖,但能把名气打出去,也值了。
  栗老板也早就联系好了几家店铺,他为人豪放爱交友,又见崔稚和段万全是殷杉介绍来的小孩子家家,便直接把五景酿的售卖也揽到了自己身上,“你们也没认识的人,跟着我吧,这回要是卖的不错,下次让你们主家冯老板和崔老板亲自来,正经把生意做起来。”
  段万全笑看崔稚一眼,崔稚也抿了嘴笑,心道崔老板可不是已经来了么?
  她谢过栗老板,跟着栗老板去了仪真县的县衙大街,见大街上果然颇多酒商,也有似崔稚一般的小酒商,第一回 来,又没有崔稚运气好,有人带着玩,只能一家一家地上门求。
  邀酒大会是不允许现实资本干扰榆木钱的运作的,妄图大量屯购榆木钱,或者用货币贿赂手里有榆木钱的人,再或者伙同售卖商家弄虚作假,只要被抓,一律,五期不许参加邀酒大会。
  五期就是十五年,逢战乱年月,说不定更长。
  对于酒商来说,里子面子都伤了。
  所以邀酒大会还算比较清明。
  崔稚了解了一圈,心里如何想,栗老板就不知道了,他还当崔稚就是个好奇宝宝,段万全才是说话算数的,道晚上请几位酒商朋友吃饭,叫了段万全一道。
  这是好机会,能认识一番商友,用栗老板的话说,下次来更有门路,段万全自然应下。
  崔稚是上不了桌了,到了晚间,牵了墨宝出门晃荡。
  仪真县就这么一点大,跟安丘差不多,街上因着邀酒大会临近,人来人往,虽说没有穿了花裙子的姑娘家,但穿了长衫的姑娘家,崔稚倒是认出了几个。
  段万全嘱咐她,见着醉酒的人赶紧离远点,崔稚让他不用操心,“我瞧着姑娘家可不少,谁要敢怎么着我,我就抱着墨宝一通叫。”
  段万全心想这也是个办法,就给墨宝买了个肉包子,才安心跟着栗老板和殷杉他们应酬。
  事实证明,墨宝它不遇见醉鬼,就会汪汪叫。
  崔稚牵了它出去不用愁找不到美食,墨小宝同学的狗鼻子,真不是盖的。
  ——
  仪真热闹的街市,因着邀酒大会的到来,红的黄的绿的蓝的灯笼,挂的满街都是。还有些闹元宵时候的灯笼,又重新回到了街头,十二生宵的彩灯、打着转的走马灯、有些孩子手里甚至挑起了小兔灯来。
  孟中亭站在一只绿油油的蛙灯下,不禁想到了府试、道试的时候,安丘县的那硕大的蟾蜍高脚灯笼。
  自去岁末,四哥完婚之后,母亲就带着他和四哥四嫂来了扬州。从前在父亲任地的时候,从没想着回去青州老家,如今在青州住了两年,回到扬州倒是惦记起来。
  扬州城里没有会做安神汤和墨西哥烤肉卷,跟着哥哥到府里考试,险些被拍花子拍走,害得他担心了一场的人。
  孟中亭摇摇头,看着头上的蛙灯,觉得自己许是思乡了,才想了这么多。
  他回头看了一眼路边的甜糕摊子,孟中亮和他的新婚妻子邬墨云,正各自指着下人买这买那。
  他们到了父亲任地,扬州府泰州,父亲是泰州知州,当然知道这扬州地界哪家书院最好,这是非修竹书院莫属。
  虽然父亲不喜党派争端,但大伯父远在京城,需要各方人士助力,大伯父让父亲与竹院的人交好,父亲心不在焉,多少年还是与竹院的人不咸不淡,现在大伯父已是大理寺卿,竹院的人倒是上门与父亲打起交道。
  所谓有来有往,父亲就将他和四哥送到竹院来读一阵子书。他自然是愿意的,竹院揽天下饱学之士,他深觉自己学问不足,能多听多见,想来进益十足。
  可孟中亮不愿意来。孟中亮学问不过平平,来竹院受虐,他当然不乐意。何况泰州那边有他许多狐朋狗友,加上他刚刚娶亲,父亲也就不强求他,让他来见识见识,至少是把自己送过来,就可以走了。
  但这几日,孟中亭整日跟在孟中亮小夫妻身后,实在是有点堵。
  四嫂是邬氏的大小姐,邬家大夫人捧在手里千珍万爱长大的,行事颇为娇纵。偏四哥也是个不饶人的。两人能玩到一处,便千好万好,蜜里调油,玩不到一处就吵嚷不休,让人不得清静。
  孟中亭还要夹在中间调和,而他和孟中亮关系根本不好。
  只是表面上的兄友弟恭,父亲母亲嘱咐他总要做。
  这会儿那两人又好了起来,孟中亭一个人站在蛙灯下面口干舌燥,让松烟买个甜瓜来吃吃。可松烟也不知道是不是跑迷了路,迟迟不来。
  孟中亭站的无趣,又不想同孟中亮两口子说话,便挨个地瞧面前走过的人:
  穿着长衫的男子勾肩搭背,穿了长衫的女子嬉嬉笑笑,小孩子吃的满嘴都是果渣,老人家背着手同人招呼,还有一只通体雪白耳上一抹黑的狗子,好像闻到了香味,一下子蹿到了甜糕摊子前,汪汪大叫。
  “哎呀!”邬墨云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
  狗子却不是咬人的,连看都不看她,正儿八经坐下,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摊子上的蒸笼。
  邬墨云瞧着有趣,把手上吃了大半的甜糕扔到了狗脸前,“赏你的!”
  那狗子看了一眼甜糕,又看了一眼邬墨云,对那甜糕根本不理会,只朝着蒸笼又叫了两声。
  孟中亭不禁笑起来,这狗子倒是不食嗟来之食。
  可孟中亮就不高兴了,他这会儿同他新婚妻子正蜜罐里游着,见邬墨云拧了眉头,抬脚就要踢狗。
 
 
第208章 有缘
  “不知道好歹的狗东西,滚开!”
  孟中亮一抬脚,使劲往狗身上踢去,那狗倒是机灵,一下跳开了去。
  孟中亮一击不中,倒是自己平白打了个晃,差点摔倒。他脸上立时浮现怒气,见那狗仍然徘徊在甜糕摊子前不走,上前还要再踢。
  “汪汪!”那狗也不怕他,朝着他叫。
  孟中亮可来了气了,招呼了小厮,“给我把这狗抓了!”
  小厮撸了袖子就要上手。
  孟中亭看着不像话,平白无故同一条狗较什么劲,他见小厮三面合围那狗子,刚要上前,忽的听见一声喊,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墨宝!”
  冲出来的身影一下撞开小厮护住了狗,“做什么你们?!”
  来人梳着小髻,穿着一身长裤短袄,看似像谁家的小书童,可脸上白莹莹的,一双眸子又大又亮。
站内搜索: